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王慶國今年五十六,剛退休兩個月。
老婆三年前走的,癌癥,拖了兩年,最后人沒了,家好像也塌了一半。
王慶國就住在他和老伴奮斗了大半輩子的兩居室里。
房子是老小區,沒電梯,樓道里貼滿了小廣告,什么通下水、開鎖、回收廢品,一到晚上燈還常常閃。
他早習慣了。每天早晨六點醒,像上發條一樣,一睜眼就犯困,閉著眼又睡不著。
下樓去公園遛一圈,跟幾個老頭聊兩句,有一搭沒一搭的。
回來路上順手買點菜,回家給自己做碗面條,切點咸菜,吃完了收拾桌子,擦擦地。
家里很安靜,安靜到能聽見自己喘氣。
吃完飯,他會在陽臺上坐一會兒,點一根煙,盯著外頭看。
天晴的時候,能看到對面樓上晾著的床單,一晃一晃像招手。
墻上掛著一張全家福,拍的時候人多熱鬧,孫子還在懷里咧著嘴笑。
照片上是笑的,可現在屋里只有他一個人。
王慶國有時候盯著照片發呆,越看越覺得冷清。
他沒啥愛好,原來老伴在時還能聊兩句。
現在家里只剩下電視和他。電視開著,大部分時候他也不看,純粹就是聽個響。
手機也老響,都是團購、外賣、保險推銷,沒一條是家里人的。
有時候他會和樓下的老李聊會天,老李比他大兩歲,倆人一說起孩子就嘆氣。
王慶國的兒子王磊在省城打工,剛結婚一年,媳婦懷孕了。
女兒王琳離了婚,自己開了家超市,帶著小外孫住在本市。
兒女一個在外地,一個在本地,可誰也顧不上他。
其實王慶國不覺得自己可憐。他不是那種成天哭窮的老頭,反正日子就這么過。
只是有時候,夜里睡不著,想起老伴,心里就堵得慌。
有時候他真想給兒女打個電話,又怕人家嫌煩。
兒子忙,電話里頭總是三兩句帶過;女兒更是,開口就是“爸,你最近身體行不行,店里忙得要命,真想有個人幫我看孩子”。
有一次,王慶國試探著問女兒要不要來家里吃頓飯,女兒說:“爸,我太累了,改天吧。”他知道,改天就等于沒下文。
這天早上,王慶國剛把桌子收拾干凈,手機響了。一看,是省城的王磊。他心里一下子有點高興,但還是壓著聲音接:“喂,磊子?”
那邊聲音挺熱情:“爸,吃飯了嗎?”
“剛吃完。你媳婦怎么樣?”
“還行,就是有點反胃,老媽要是在就好了,給她做點好吃的。”
王慶國聽著這話,心里又酸又麻。他老婆在的時候,最疼王磊。
現在人沒了,兒子媳婦懷孕,家里就剩王慶國能幫襯個啥。
“你要是沒事,來省城住幾天吧,”王磊突然說,“我和婷婷都想你了。家里熱鬧,你過來轉轉,陪陪婷婷,她心里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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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那邊不是還有保姆嗎?”王慶國問。
“保姆能和自家人比嗎?再說了,婷婷懷孕老擔心,您過來幫襯著,我們都安心。”
王慶國沒接話,心里卻明白,兒子這是想讓他過去照顧媳婦。
說是孝順,其實就是需要他干活。他沒同意,也沒拒絕,只說有空再說。
電話掛了,還沒等他歇口氣,門鈴響了。
女兒王琳來家里了,帶著小外孫,手里提著一袋菜。
王琳一進門就嚷嚷:“爸,你這地兒怎么又沒拖?小心滑倒啊!”
“剛拖過。”王慶國笑笑,接過菜,順手摸了摸外孫的頭。
王琳把孩子放沙發上,自己進廚房忙活,嘴里還不停:“爸,店里最近真是累死我了,那個小李又辭職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要是能幫我盯盯店,白天帶帶孩子,我就能喘口氣。”
王慶國聽著,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女兒辛苦,可他也不是鐵打的。
王琳說完就開始抱怨:“哥那邊日子過得比咱強多了,你要是去了省城,店里可就真沒人了。你看看你,天天在家閑著,不如幫我頂一陣。”
王慶國沒說話,心里卻開始犯難。兒子需要他,女兒也離不開他。
他夾在中間,誰都不想得罪,可誰也幫不過來。
屋里氣氛一時有點僵。
王琳把飯做好了,一家三口吃著飯,外孫在旁邊鬧,王慶國一邊夾菜一邊看著女兒,想說點什么,又咽了回去。
飯后,王琳收拾東西要走,走前還不忘交代:“爸,你要是真想幫忙,明天就來店里看看,順便把孩子接回去帶帶。”
王慶國點點頭,嘴上答應,心里卻更亂。他知道,自己這點日子,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坐回沙發上,盯著那張全家福,心里說不出的苦。
第二天一大早,王慶國還沒出門,手機就又響了。這回是兒子王磊。電話那頭,王磊的聲音比平常多了點急切:“爸,今天在家嗎?”
“在家,怎么了?”
“我和婷婷這兩天正商量著,還是想讓您來省城住一陣。婷婷懷孕反應大,我上班也忙,家里就她一個人,總覺得不放心。”
“保姆不是挺好的嗎?”王慶國有點不耐煩,“你們家不是請了人嗎?”
“爸,保姆能頂啥用啊?家里畢竟是外人。不像您,能讓我們都省心。再說,您過來也能換個環境,對身體好。”
王慶國聽著,心里有點堵。他明白兒子打的啥主意。
嘴上說是孝順,其實就是想讓他過去幫忙,照顧媳婦,順便管管家務。
可嘴上又說得那么好聽,讓人沒法拒絕。
“我再想想吧。”他敷衍了一句。
電話剛掛,沒多久,女兒王琳又發來微信:“爸,今天能不能來店里幫我看會兒孩子?我有個供貨的要談,下午估計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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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慶國沒回,心想這孩子也就這樣,有事才想起他。
可他心軟,還是換了衣服,背了包,出門去了王琳的超市。
到了店里,王琳正站在收銀臺后頭,眉頭皺得死緊。
一進門就嘮叨:“爸,你怎么才來?小李又遲到,我這邊快忙不過來了。
你先把孩子看好,別讓他亂跑。”
王慶國應聲,抱著外孫坐在店角落。
看著女兒跟客戶說話,臉上笑著,轉身就嘆氣。
他知道女兒日子難,可他自己也不輕松。
正坐著,王琳忽然跑過來,聲音壓得很低。
“爸,你要是真能在店里幫我盯幾天,別說什么工資不工資的,哪怕幫我撐一陣,我都感激你。最近進貨的錢還沒湊齊,老供貨商那邊天天催,店里又走了倆人,壓力太大了。”
王慶國聽著,腦袋嗡的一下。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救火隊員,兒子那邊要他去省城,女兒這邊盼他來超市,兩邊都抻著他,誰都覺得自己更需要他。
可他的精力,早就不如年輕時了。
外孫在旁邊喊餓,王慶國起身去給孩子熱牛奶,心里卻越來越亂。
他想起老伴還在的時候,家里再難,也總有人商量。現在呢?就剩自己在兩頭跑,被人喊來喊去,想歇口氣都難。
等王琳忙完,坐下來喘氣,王慶國試探著說:“琳啊,你哥也想讓我去省城,幫他媳婦。你這邊要是真離不開我,我得跟你哥說清楚。”
王琳一聽,臉立刻沉了下來:“爸,他那邊啥都不缺,倆人過得比咱強多了。我這邊店里就靠你幫襯,你要是去了省城,我這攤子就散了。你看看我,白天黑夜都在店里,連孩子都沒人管。你過去能幫你兒子啥?他有媳婦有保姆,還差你一個人干嘛?”
王慶國有點窘,說不出話來。
王琳一副委屈樣,低頭抹了把眼:“反正你要是去了省城,別怪我以后不認你。”
王慶國嘆口氣,想說點什么又咽了回去。
晚上回到家,他一屁股癱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手機接連響,都是團購、快遞、什么外賣優惠。他一個都沒點開。
天黑了,他把自己關在屋里,翻來覆去睡不著。
心里頭堵得慌:兒子說是孝順,女兒說是依賴,可仔細想想,誰都只是有事才想起他。真要是自己病了,誰能指望得上?
他越想越難受,最后忍不住給老伴的照片點了根煙,低聲說:“要是你還在家,哪有這些煩心事。”
煙快燒完,他才迷迷糊糊睡去。夜里夢見老伴在廚房忙活,屋里熱熱鬧鬧的,他坐在飯桌旁邊,一點都不累。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枕頭濕了一大片,他不知道是汗還是淚。
第三天一早,王慶國還是去了王琳的超市。
天剛亮,店門口就排起了隊,夏天太陽一出來,熱氣就往屋里鉆。王琳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哄外孫,臉上的汗一直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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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先把孩子帶著,別讓他亂跑。”王琳急匆匆塞了塊面包給王慶國,自己又轉回去收銀。
王慶國一手拎著奶瓶,一手拉著外孫,心里直嘆氣。
孫子才四歲,精力旺盛,根本管不住,一會兒要吃冰淇淋,一會兒要看電視。
王慶國吼了兩句,孩子就哭,一哭全店都聽見,王琳忙得火大,轉頭就沖父親喊:“爸,你咋連孩子都哄不了?!”
王慶國憋著氣,低聲哄孫子,心里一陣委屈。
他發現自己在女兒面前越來越像個保姆,做啥都不對。
可看著王琳累得滿頭大汗,他又狠不下心扔手不管。
這天中午,店里來了個穿西裝的男人,是供貨商。王琳一見到他,臉色刷地一下就變了。
男人把賬本往桌上一拍,語氣不耐煩:“王老板,上個月的錢還沒打過來,你是不是得給我個說法?”
王琳陪著笑臉,低聲下氣地解釋:“哥,真不是我拖,你放心,最多下周一定結清。最近生意有點緊張,您也看見了,我這不是拼命在做嗎?”
男人冷笑一聲:“你這都幾回了?我也不是沒給你機會。下周還不結清,別怪我斷你貨。”
王慶國在旁邊聽得清楚,心里直打鼓。
女兒嘴上從沒跟他說過錢的事,現在看來,店里早就出問題了。
供貨商走后,王琳站在貨架后頭,狠狠抹了把臉,眼圈發紅。
“爸,你別看了,沒啥大不了的。”她強裝鎮定,聲音卻有點啞,“生意哪有不難的。”
王慶國想勸她兩句,又怕多問惹她煩,只能悶頭陪孫子玩。
下午快兩點,王琳終于有空坐下來喘氣。
她拿出手機,接連打了幾個電話,全是催賬和求人。
等電話一掛,她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長長嘆了口氣。
“爸,你說我是不是命苦?離了婚,自己帶孩子,做生意還總出事。哥在省城混得風生水起,家里啥都不愁。我這命啊,就是操勞命。”
王慶國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女兒嘴上這么說,其實是希望自己能一直幫著她。
可他也累啊,他明明是個剛退休的人,怎么就成了全家的救命稻草?
這時手機又響了,是王磊發來的微信:“爸,周末來省城吧,婷婷最近情緒不太好,總說您要是能來就好了。家里都盼著您呢。”
王慶國剛想回,王琳一把把手機搶過去,語氣激動:“爸,你別去!你要是走了,店里誰幫我?你看我這一天什么都得親力親為,你要真走了,我這攤子就垮了。!”
“琳啊,你哥那邊……”王慶國想解釋兩句。
“爸,我求你,你別老想著哥。你就想著我跟孩子吧。你要是去了省城,店里員工都不靠譜,孩子還小,萬一出點事,你讓我咋辦?”
王慶國看著女兒,心里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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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女兒是真的指望不上別人了。可他又不想讓兒子覺得自己偏心。
老兩口在的時候,誰都能照應,現在就剩他一個,怎么都不好。
王琳見他不說話,眼淚一下子下來了:“爸,你是不是還是覺得兒子比女兒金貴?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拖累?你走吧,你走了我也不管了。”
王慶國看著女兒哭,心軟得一塌糊涂。他想安慰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晚上回到家,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開燈,也不想說話。
他突然覺得,這個家怎么就越過越冷清了?明明孩子都在身邊,可他心里卻比一個人還孤獨。
他想了很久,最后只在全家福前坐了一會兒,低聲嘟囔:“你要還在就好了,家里這些破事也就沒我的份兒了。”
外頭天色漸漸黑了,屋里越來越靜,只有時不時傳來樓下小孩的笑聲。
一到周末,王磊果然來了,帶著一大包水果和零食,一進門就喊:“爸,我回來了!”聲音特大,像怕別人聽不到似的。
王慶國正在廚房剁排骨,聽見兒子的聲音,手上的刀頓了一下。
轉身出來,看到王磊笑嘻嘻的,身后跟著懷孕六個月的婷婷,肚子已經圓了,人顯得比以前瘦。
“爸,看看我給你帶了啥?”王磊把水果往桌上一放,又捧出一件新襯衣,“特意給你買的,省城新款,穿著舒服。”
王慶國接過衣服,心里酸酸的,嘴上還說:“花這錢干嘛?你們手頭也不寬裕。”
婷婷笑著說:“爸,您穿上新衣服,心情好,身體就好。等會兒我給您包餃子。”
王慶國點點頭,沒說什么。
飯還沒做完,門鈴又響了。王琳抱著孩子進門,臉色一下就變了。
她看見王磊,語氣就沖:“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王磊假裝沒聽見,拉著父親坐下:“爸,我這次是專門來接您去省城的。婷婷懷孕快生了,身邊真的離不開人。您要是能去,家里都放心。”
王琳一聽,臉立馬拉下來:“有啥放心的?你不是請了保姆嗎?我這邊店里員工全不靠譜,孩子還小,爸要是走了,我這店直接黃了。你們家人多,缺爸一個嗎?”
“琳,爸去省城也就兩個月,等婷婷生完孩子就回來,到時候還能幫你。”
王琳冷笑一聲:“兩個月?你真當生孩子是請假啊?我這邊要是真出事,你管不管?”
王磊臉色也僵了:“你這人怎么老這么敏感?爸去我那邊又不是不回來。再說了,我媳婦是懷孕,家里啥事都得靠我,我要上班,白天誰照看?”
王琳也火了,嗓門拔高:“你媳婦懷孕了不起啊?我離了婚,店里就我一個人撐著,爸要是走了,我連孩子都沒法管!”
氣氛一下子就炸了,王磊不甘示弱:“你別拿孩子說事,你不是還有員工嗎?你別整天往爸身上推。我家現在是真的缺人,爸去了能幫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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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咬著牙:“你就是自私!每次爸在你那兒住完回家,都說你家多孝順,怎么不說你家把爸當保姆使喚?你們倆結婚到現在,爸在你家干了多少活,誰記得?”
王磊一時說不出話,臉漲得通紅。婷婷在一邊插不上嘴,只能低頭摸肚子,臉色也不好看。
王慶國看著倆孩子吵,心里像針扎一樣。他想說點什么,可誰的話都不敢接。只覺得一陣頭暈,手心出汗。
王琳沒完:“爸,你要是這次真去省城,就別怪我以后什么事都不找你。我這邊要是垮了,你也別后悔。”
王磊也火氣上來:“爸,你別聽她的,你去我那邊住兩個月,等婷婷生完了再回來,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屋里氣氛凝固了。王慶國坐在沙發上,手指不停搓著褲縫,腦子里亂成一團。
他怎么都沒想到,自己退休了,竟然成了兩個孩子爭的焦點。
你一言我一語,誰都不退讓,誰都覺得自己才是最需要的。
婷婷小聲勸王磊:“別吵了,爸心臟不好。”但沒人理她。
王琳抱起孩子,轉身就走,門“哐”一聲甩上。王磊氣得拿起桌上的水果咬了一口,嚼得咯咯響。
王慶國坐在沙發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來,走到陽臺上抽煙。
他望著外頭的天,覺得心越發涼。誰都說孝順,誰都說依賴,可真正關心他的人,到底有沒有?
他心里苦,說不出來,只覺得胸口一陣陣悶。
屋里,王磊還在嘟囔:“爸,我是真心想讓你過來幫忙。你去了,家里都安心。你別管你妹那邊,她那性子,哭兩天也就過去了。”
王慶國沒理他,煙抽到一半,手抖了一下,煙灰掉了滿地。
他想起老伴剛走那年,家里人還會坐在一起吃頓飯,現在卻誰都帶著火氣。
晚上,王磊和婷婷在家住下了。王慶國一夜沒睡好,腦子里全是白天的爭吵。
他躺在床上,聽著外頭時不時傳來孩子的哭聲,心里更亂。
第二天一早,他照常做早飯。王磊還在睡覺,婷婷起來在廚房幫忙。
婷婷小聲問:“爸,您別太上心,磊子就是脾氣急。他是真的想讓你去,不是圖什么別的。”
王慶國點點頭,什么都沒說。
王磊在家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帶著婷婷回了省城。
臨走前又勸了王慶國一遍:“爸,您這周末就收拾東西,咱們早點過去。婷婷快到預產期了,您去了我就放心。”
王慶國點頭,嘴上答應,心里卻七上八下。剛送走兒子媳婦,王琳的電話就來了。
“爸,你可別真去了省城啊!我這店剛招了個新員工,根本指望不上。最近生意才好點,你要一走,連孩子都沒人帶。我說了不止一次,哥那邊都是借口,咱家誰最需要你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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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慶國嘆了口氣,聲音低下去:“琳啊,你哥也有難處,婷婷懷孕沒個人在身邊,我也得過去看看。”
王琳火氣蹭地上來,聲音拔高:“爸,你就是偏心!你每次都說兩邊都得幫,可你每回最后都去他那邊。我是不是真就不值錢?你要真去省城,我以后有啥難處都不會再找你了!”
王慶國聽得腦袋轟轟響,想解釋,王琳已經把電話掛了。
那天下午,他一個人在家坐著,越想越煩。
老伴那張照片還掛在墻上,照片里的人笑瞇瞇的,可屋里冷得像冰窖。
他點了根煙,越抽越心慌。
晚上,王磊又打來電話。這回說得更直接了:“爸,您來的時候,順便把銀行卡帶上。家里最近花銷大,婷婷也老說想吃點好的。您那退休金不是都在卡里嗎?到時候有啥用得著的,您就直接刷。”
王慶國愣了一下,沒立刻回話。王磊見他不說話,趕緊補一句:“爸,咱是一家人,別老說錢的事。您要是手頭緊,到時候我也想辦法。”
“沒事,等我去了再說。”王慶國嘴上答應,心里卻直犯嘀咕。
他一晚上睡不著,腦子里全是兒子說的“退休金”。
他不是傻子,兒子要他去省城,不光是照顧媳婦,根子里還是盯上了他那點存款。
嘴上說得好聽,什么“孝順”“陪伴”,其實都帶著算盤。
第二天一早,王慶國去公園溜達,碰見老李。
兩人坐在長椅上抽煙,老李問:“你兒子又讓你去省城了?”
“嗯。”王慶國嘆氣。
“我勸你啊,別老心軟。你那點退休金,要是都搭進去,以后真有個啥事,誰能管你?”
王慶國沒說話,煙頭摁在鞋底上,心里越發沉。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舍不得孩子,舍不得家,結果到頭來,自己反倒成了家里的提款機。
中午回家,他剛進門,王琳又打來電話。
這次語氣軟了:“爸,早上是我說話重了。你要是真想去省城,也行。可你得答應我,別把錢都給哥他們家。你那點積蓄,留著自己養老用,別總覺得他們家條件差,其實你不用操心。你就幫我帶帶孩子,店里實在撐不下去了,咱倆慢慢想辦法。”
王慶國聽著,心里更亂。兒女都說需要他,一個要他人,一個要他的錢。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天,王琳也不催,就等著他出聲。
“琳啊,爸真不知道咋辦了。你們哥倆,誰都不容易。”
“爸,你就不能為我想想?你每次都讓著哥,你知道我心里多難受嗎?”王琳聲音低下來了,帶著點哭腔。
王慶國腦袋疼,掛了電話,整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
他突然有點明白,自己這輩子操心的,不是兒女的幸福,而是怎么在他們之間當個“好父親”,怎么讓誰都不生氣。可到頭來,他累了,誰都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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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他沒開電視,也沒出門。家里靜得出奇。他看著自己手里的銀行卡,想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沒說。
夜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王磊說的“退休金”,和王琳說的“幫我撐一撐”。他從沒覺得自己這么無力過。
第2天, 王慶國還沒緩過神,王磊的電話又來了。
這次電話里沒繞彎子,直接說:“爸,婷婷最近老想吃點好東西,家里存款都搭進去了,您來省城的時候,能不能多帶點現金?到時候用著方便。還有,婷婷產檢那邊費用也高,您幫襯點,咱家不會忘您這份心的。”
王慶國聽得更堵。他忍了半天,還是問:“你們家不是一直都挺好嗎?咋突然就手頭緊成這樣?”
王磊在那頭嘆氣:“爸,您也知道,省城花銷大。我們買房還欠貸款,婷婷懷孕后也不上班了,家里全靠我一個人。您要是能幫我們一把,等我緩過來,肯定還您。”
“我自己這點退休金也不是多余的。”王慶國說。
“爸,您想哪兒去了?我不是要您的命根子,就是借點應急。再說了,咱家是一家人,錢放誰那兒不是花。”
王慶國沒再多說,心里一陣發冷。他知道兒子不是第一次開口了,但這次說得更明白:錢,得帶著;人,也得去。
下午,王琳也沒消停。她的電話一打來就是哭腔:“爸,店里真撐不下去了。前兩天供貨商催賬,我實在沒錢,都快被斷貨了。你要能幫我墊點,等生意起來肯定還你。我真沒辦法了,不然也不找你開口。”
“琳,你這幾年不是一直挺過來了嗎?”王慶國聲音發干。
“爸,你不知道現在壓力多大,員工三天兩頭辭職,房租又漲,孩子還小。你要是有點存款,先借我一部分,店活下來,咱啥都好說。”
王慶國一時說不出話。他感覺自己像被撕成了兩半,一邊是兒子家的“急需”,一邊是女兒這邊的“救命”。
誰都開口要錢,誰都說離不開他,可他兜里那點錢,能救得了誰?
晚上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拿出那本存折,數了一遍又一遍。幾十年攢下來的積蓄,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可真要掏出來,自己以后怎么辦?要是生病、要是住院、要是……他越想越慌。
這天夜里,王慶國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成了拖拉機。
王磊和王琳一左一右坐在他肩頭,扯著韁繩,一個喊著“爸,快點給我錢,我家都揭不開鍋了”,一個喊“爸,你不幫我,我就完了”。
他拼命往前拉,最后腳一軟,直接趴地上,身后兩個孩子還在喊:“爸,你不能歇,你得拉下去!”
他從夢里驚醒,渾身是汗,天都快亮了。
第3天, 王慶國還是去了王琳的超市。
王琳正和供貨商電話里吵架,臉都氣紅了。
王慶國剛進門,王琳一把拽住他:“爸,你要是能幫我渡過這關,等店里緩過來我一定還你!這次真的快撐不住了,你要是再不幫,我和孩子都得喝西北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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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慶國看著女兒,心里一陣發苦。他明知道女兒難,可他也真沒能力兩頭都應付。
王琳見他不說話,哭得更厲害:“爸,你到底是不是我爸?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幫我,我真不知道你心里還有沒有我!”
王慶國頭皮發麻,嘴唇直哆嗦。他想說自己也有難處,可話到嘴邊就是憋不出來。他突然覺得,這屋子越來越悶,喘不過氣。
傍晚回家,剛進門,王磊那邊又來消息:“爸,您這邊啥時候能定下來?錢和人都別忘了,婷婷這幾天狀態不好,家里等著您呢。”
王慶國腦袋“嗡”的一下。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機扔到一邊,眼淚差點掉下來。
活了大半輩子,怎么到了現在,成了誰都要來撕一塊的肉?他突然想起老李說的話:到時候真有個啥事,誰能管你?
他盯著天花板,心里一片空。家里靜得要命,只剩下自己的喘氣聲。
他這才明白,所謂的“孝順”,原來是這點可憐的積蓄和還沒散架的身子。
夜里,他獨自坐在床頭,翻來覆去睡不著。外面有風,窗臺上的玻璃嗡嗡響。
他把存折塞進枕頭底下,覺得自己連個安全感都沒了。
王慶國這一夜徹底沒睡著。天還沒亮,他就起來在屋里轉。
廚房、臥室、陽臺,來回走,像個無頭蒼蠅。腦子里全是兒子讓他帶錢、女兒讓他救急的事。
他越想越煩,越煩越想,最后坐在全家福前,盯著老伴的笑,眼睛直發酸。
上午,王琳忽然推門進來,一臉憔悴,眼眶腫得嚇人。
她沒打招呼,進門就坐沙發上,嗓門低得快哭出來:“爸,你到底打算咋辦?你要真去省城,我這邊就徹底完了。你看看我,最近都瘦成啥樣了,孩子也沒人管,店里一天到晚都在出事。我真的扛不住了。”
王慶國張了張嘴,想勸女兒幾句,可王琳不聽,直接哭了出來:“爸,我求你了,我是真撐不住了。你不能什么都幫哥,什么都不幫我吧?他那邊有媳婦有保姆,他要你去就是圖你那點錢,我呢?我就剩你了,你要再走,我跟孩子就真沒人管了。”
她一邊哭一邊掉眼淚,連話都說不清楚。
王慶國聽著心揪得疼,腦袋也更亂了。
他想說自己也難,可看著女兒哭得那么慘,怎么都下不去嘴。
就在這時,王磊打來電話,語氣里全是急:“爸,您啥時候來啊?婷婷這兩天特別難受,家里沒人能勸她。錢的事兒您別忘了,咱家現在真是周轉不開。您要是再不來,家里真得出亂子了!”
電話還沒掛,王琳就一把搶過手機,對著電話吼起來:“哥,你別光顧著你自己行不行?爸都快被你逼瘋了!你家是家,我家就不是?你要錢要人,你咋不想著爸年紀大了?你們家那點事,爸去了就能解決?你有點良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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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在電話那頭也炸了:“你少拿爸說事!爸想去哪兒自己能做主!你要真那么難,自己想辦法,別老指望爸!家里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婷婷馬上就生了,我不上班行嗎?保姆能頂啥用?家里有老人多安心,你要是不懂,別瞎摻和!”
王琳氣得直哆嗦,把手機扔回沙發上,淚水刷刷往下掉:“爸,你看看,你看看他什么嘴臉!每次都說孝順,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結果還不是為了你那點錢!他要是真孝順,怎么不自己請保姆,怎么不自己想辦法?就會拿你當提款機!”
王慶國被這倆孩子吵得頭都快炸了。
他一拍桌子,第一次大聲吼出來:“你們別吵了!行不行?你們都說孝順,都說離不開我,可你們有誰真當我是個人?你們當我是什么?提款機?保姆?我除了給你們錢,給你們干活,還能干啥?你們有一句話是為我想的嗎?”
屋里一下靜下來。王琳哭得更厲害,直接癱在地上,嘴里還哽咽著:“爸,對不起,我真的沒別的辦法了……”
王慶國看著女兒,又想到電話那頭的兒子,心口一陣陣發緊。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在為家里人活,到頭來,換來的就是現在這局面。
兒子、女兒,誰都說孝順,誰都說需要他,可全是為了自己。
他喘著粗氣,臉色越來越難看,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王琳看他臉色變了,趕緊扶住他:“爸,你咋了?是不是不舒服?爸!”
王慶國牙咬得死死的,胸口猛地一悶,眼一黑,咚一聲就癱在沙發上了,連動一下都費勁。
王琳嚇得魂都沒了,手忙腳亂地拍他后背,手機 “啪” 掉地上,她瞅都沒瞅,嗓子都喊劈了:“爸!爸你咋了!別嚇我啊!”
王慶國在昏沉中艱難地抬了抬眼,望著女兒慌亂的臉,喉結滾動了兩下,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琳琳…… 爸有件事…… 憋了太多年…… 當年你媽她……”
話才起個頭,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憋得發紫。
就在這時候,門鈴突然就響了,一下接一下,沒完沒了。
“老王!在家沒?” 門外是老李的聲音,嗓門挺大,可聽著有點不對勁兒,“當年那事你躲不過去了,今天必須說清楚!”
王琳愣住了,手還停在半空 —— 老李叔?他來干啥?
王慶國聽見這聲兒,渾身一哆嗦,臉一下就白了,喘著粗氣嘟囔:“該來的,還是來了……”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