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杭州“湖濱壹號”餐廳的包廂里，璀璨的巴卡拉水晶燈折射出萬千光芒，將桌上每個人的面容都映照得有幾分不真實。
當公公秦建國滿臉笑意地將最后一個印著燙金福字的厚實紅包，塞到他大孫子辰辰的手里，卻刻意忽略了我女兒悅悅那雙伸出來、充滿希冀的小手時，整個包廂里喧鬧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我清楚地看到，女兒悅悅眼里的光彩，像被風吹滅的燭火，一寸寸地黯淡下去。而我的丈夫秦浩和他的一大家子人，有的扭頭看向窗外假裝欣賞夜景，有的則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看好戲的笑意。
我沒有像他們預期的那樣當場掀桌，只是彎起嘴角，夾了一塊剛上桌的東坡肉，穩穩地放進女兒的小碗里，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撫她：“悅悅乖，沒關系的，媽媽給你準備了更大的。”
但在那一刻，他們誰都不會料到，一個價值二十萬、承載著秦家十口人對陽光沙灘所有幻想的三亞之夢，已經在我的心底，被無聲地宣判了死刑。
01
大年三十的夜晚，杭州城里最一位難求的“湖濱壹號”中餐廳，巨大的紫檀木圓桌上，鋪著手工蘇繡的桌布，一道道菜肴精雕細琢，仿佛是從《隨園食單》里走出來的藝術品。
這是我動用了不少人情，提前整整三個月才預定到的位置，只為了讓這個大家庭能過上一個體面、祥和的團圓年。
丈夫秦浩的家族，算上我們一家三口，不多不少，正好十個人。除了我們，還有公公秦建國和婆婆王秀蘭，大伯子秦峰一家三口，以及剛工作還沒結婚的小姑子秦靜。
人一多，場面是熱鬧了，可人心里的彎彎繞繞，也跟著多了起來。
公公秦建國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深紫色的中式盤扣對襟衫，手腕上盤著一串油光锃亮的金絲楠木手串，那是去年我托人從海南給他尋來的。他紅光滿面地坐在主位上，儼然是這個家族里說一不二的絕對權威。
他的右手邊，緊挨著的是大伯子秦峰和嫂子趙莉，還有他們八歲的寶貝兒子辰辰。
秦建國整個人的重心，幾乎都偏向了那個方位。他一會兒給辰辰夾一塊澳洲和牛，一會兒又提醒趙莉給孩子擦嘴，那份無微不至的關懷，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這一個寶貝孫子。
“辰辰，多吃點這個清蒸東星斑，對眼睛好，以后讀書寫字不費勁。”
“我們辰辰這身小西裝真精神，跟個小大人一樣，爺爺給你買的新年禮物，那個無人機，喜歡嗎？”
嫂子趙莉立刻用一種既炫耀又故作謙卑的語調回應：“爸，您瞧您，又為他費心了。我們家辰辰就是被您給慣壞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您要東西。”
秦建國聽了這話，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我自己的親孫子，我不慣著誰慣著？應該的！”
我六歲的女兒悅悅，就坐在我和秦浩的中間。她很安靜，小口小口地吃著碗里的米飯，對于爺爺那種“焦點式關愛”，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偶爾抬起眼，羨慕地看一眼堂哥那邊。
我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默默給她剝了一只她最喜歡的龍井蝦仁。
身旁的秦浩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眼神里帶著幾分歉疚和懇求，那意思我懂，是讓我別放在心上。
我沖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示意我沒事。
我早就該習慣了。
自從我嫁給秦浩，公公秦建國就一直對我頗有微詞。他總覺得我一個女人，在外面打拼什么事業，不像嫂子趙莉，結婚后就安安分分辭了職，在家伺候老公孩子。他不止一次在飯桌上明里暗里地說，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本分，而我這個在“博遠資本”里雷厲風行的投資總監，顯然不符合他心中“賢妻良母”的標準。
更讓他覺得臉上無光的是，趙莉生下了秦家的長孫辰辰，而我，只生了一個女兒。
在他那套陳舊的觀念里，這就是功勞與過錯最直觀的體現。
幾杯酒下肚，飯局的氣氛在酒精的催化下漸漸熱烈起來。
秦建國清了清嗓子，從身旁的椅子上拿起一個早就備好的皮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晚的重頭戲——發壓歲錢的環節，要開始了。
他笑呵呵地從皮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紅包，每一個都塞得滿滿當當，紅得晃眼。
“來來來，小輩們都聽好了，爺爺要發壓歲錢了！”
他第一個就沖著辰辰招手，把一個最厚的紅包塞了過去，還故意用手掂了掂分量：“辰辰今年考試進步最大，爺爺給你包個大的，一萬一，拿去讓你爸媽給你存著，以后娶媳婦用！”
辰辰奶聲奶氣地大聲喊道：“謝謝爺爺！”
趙莉和秦峰臉上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
緊接著，是小姑子秦靜。她雖然已經二十四歲，但在秦建國眼里，始終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們家小靜也辛苦一年了，這個給你，自己買點喜歡的東西。”
最后，終于輪到了我的女兒，悅悅。
悅悅從高高的椅子上有點費力地滑下來，帶著幾分膽怯和掩不住的期盼，挪到了爺爺面前，用細若蚊足的聲音喊了一句：“爺爺，新年快樂。”
一瞬間，包廂里所有人的視線都匯集到了這里。
我看到公公秦建國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剎那的僵硬，他低頭翻了翻那個已經癟下去的皮包，隨即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一拍大腿：“哎呀！瞧我這個記性，怎么就把我們悅悅的給忘了呢？都怪剛才光顧著跟辰辰說話，把這事給岔過去了。”
他這番話說得云淡風輕，卻像一根淬了冰的鋼針，又準又狠地扎在了我的心臟上。
悅悅的小臉“唰”地一下就白了，眼眶里迅速蓄滿了淚水，那雙伸出去準備接紅包的小手，就那么尷尬地、無助地停在了半空中。
秦浩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他嘴唇動了動，剛想說點什么，我卻在桌子底下，用盡全力按住了他的手。
我站起身，快步走到悅悅身邊，蹲下來將她緊緊摟在懷里，用最輕柔的聲音說：“悅悅，爺爺年紀大了，事情多，可能是真的忘記了，我們不怪爺爺，好不好？”
然后，我抬起頭，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對著秦建國說：“爸，沒事，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圖個熱鬧。一個紅包而已，您別往心里去。”
秦建國似乎沒料到我會如此“識大體”，愣了一下，立刻就坡下驢：“哎，對對對。還是姜萊懂事。再說了，你們家姜萊一年掙的錢，比我這老頭子一輩子見的都多，哪還在乎我這點壓歲錢。不像你大哥他們，一家人就指著秦峰那點死工資，壓力大。”
嫂子趙莉立刻心領神會地接上話：“可不是嘛，弟妹是咱們家的頂梁柱，女強人，我們哪能比。悅悅將來肯定也跟她媽媽一樣有出息，不差這點零花錢。”
這一唱一和，天衣無縫，把一場蓄意的羞辱，輕而易舉地粉飾成了對我“能力出眾”的“褒獎”。
悅悅在我懷里再也忍不住，發出了壓抑的、小獸一般的嗚咽聲。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但我清楚，現在，絕對不是我發作的時刻。
我抱著女兒回到座位，從自己的愛馬仕包里，拿出一個早就為她準備好的、同樣厚實的紅包，塞進她的小手里，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寶貝你看，這是媽媽給你的，比所有人的都大，開不開心？”
悅悅捏著那個沉甸甸的紅包，情緒總算平復了一些，但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像一個滾燙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版上。
這頓年夜飯的后半程，我幾乎沒有再開口。
飯桌上的話題，很快就轉移到了年后去三亞的旅行上。
那是我一手策劃，并且早已付清全款，準備送給這個“相親相愛”的大家庭的新年大禮。一個十人的亞特蘭蒂斯酒店高端定制度假團，從海景套房到水世界暢玩，從私人游艇出海到米其林餐廳預定，總費用超過了二十萬。
公公和嫂子趙莉是興致最高的，他們已經在熱烈討論著要在免稅店買什么，要在哪個沙灘拍出最美的照片發朋友圈了。
聽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規劃，我面無表情地吃著飯，一個清晰無比的決定，已在心中悄然成型。
02
回到位于錢江新城的家中，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窗外，錢塘江對岸的燈光秀正上演著最后的絢爛，整個城市都沉浸在除夕的喜悅氛圍里。
但我的家里，空氣卻沉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悅悅在回來的車上就已經哭累了睡著了，我把她輕輕放到她的公主床上，替她蓋好被子。看著她睡夢中依舊緊蹙的小眉頭，眼角那未干的淚痕在燈光下閃著微光，我的心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
這個新年，對于一個才六歲的孩子而言，注定是一段灰色的記憶。
我替她掖好被角，悄無聲息地關上房門，回到客廳。
秦浩正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見我出來，他立刻站起身，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愧疚：“老婆，對不起。今天我爸他……”
“你認為他是一時疏忽嗎？”我打斷了他的話，聲音異常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秦浩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才無力地跌坐回沙發，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他不是。他就是……他就是沖著你來的，結果把氣撒在了悅悅身上。”
他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明天就去找他，讓他給悅悅道歉，必須把紅包補上。”
“補上？”我走到他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你覺得，現在的問題，是一個一萬一千塊紅包的問題嗎？秦浩，你真的覺得，悅悅今晚是因為少了一萬一千塊錢才哭成那樣的嗎？”
我的聲音依舊平穩，但秦浩卻從中聽出了一股冰冷的疏離感。
他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低聲辯解：“我當然知道不是錢的事。是他的態度，他不應該當著全家人的面，那樣對待一個孩子。可是，他畢竟是我爸，是長輩，我們……”
“所以呢？”我抬眼看著他，“所以我們就應該忍氣吞聲？就應該讓我們的女兒去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歧視和冷暴力？就因為他頂著一個‘長輩’的名頭？”
秦浩沉默了。
他總是這樣，在我和他父親之間，他永遠都想扮演一個“和事佬”的角色。他希望我“大度”，希望他爸“收斂”，希望整個家庭“一團和氣”，卻從來沒有勇氣去直面問題的根源。
他總把“家和萬事興”掛在嘴邊，勸我忍一時風平浪靜。
可他永遠不明白，有些底線，是絕不能退讓的，尤其是當傷害降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時候。
“我累了，不想跟你爭論這些。”我喝了口水，從沙發上站起來，“你早點休息。”
“老婆……”秦浩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你別生氣了，行不行？三亞的旅行不是馬上就到了嗎？我們開開心心地出去玩一趟，曬曬太陽吹吹海風，回來就什么都好了。我爸他們就是小地方出來的，眼界窄，讓他們出去見見世面，格局說不定就大了。”
“三亞旅行？”我輕輕掙開他的手，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你現在，居然還想著去三亞旅行？”
“那當然啊！”秦浩的語氣理所當然，“你不是全都安排妥當了嗎？機票酒店，游艇都訂好了。我爸和我嫂子他們，興奮得不得了，天天在家里翻騰穿什么泳衣呢。他們還說，這輩子都沒想過能住上亞特蘭蒂斯，全都是托了你的福。”
“托了我的福？”我重復著這四個字，嘴角的弧度帶上了一絲濃濃的嘲諷，“他們一邊心安理得地盤算著如何享受我提供的一切，一邊又毫不留情地排擠和傷害我的女兒。秦浩，你不覺得這整件事，都充滿了巨大的諷刺嗎？”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做得不對。”秦浩的語氣徹底軟了下來，幾乎是在哀求，“可是……那畢竟是一家人啊。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跟他們計較了。這次旅行，就當是……就當是給我一個面子，好不好？”
看著他近乎卑微的樣子，我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結婚七年，他依然不清楚，我的底線究竟在哪里。
我的底線，就是悅悅。
任何人，都不能，也不配，傷害我的孩子。
“你說得對，是一家人。”我點了點頭，語氣出人意料地緩和下來，“一家人，就應該齊心協力，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好了，時間不早了，去洗個澡吧。”
秦浩以為我說通了，臉上瞬間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他走過來，張開雙臂抱了抱我：“謝謝你，老婆。我就知道你最通情達理了。”
我沒有回應他的擁抱，身體僵硬地任由他抱著。
等他哼著小曲走進了浴室，我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后，我對著那頭冷靜地開口：“王經理，我是姜萊。關于那個去三亞的十人高端度假團，我想……做一些調整。”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完美地掩蓋了我冰冷而決絕的指令。
秦浩，你錯了。
一個人的格局，是刻在骨子里的。格局小的人，就算你把他帶到哈勃望遠鏡前，他看到的也只是鏡筒上的灰塵，而不會去仰望璀璨的星空。
而這一次，我要讓他們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明白，誰，才是那個支撐著他們所有虛榮和幻想的人。
03
大年初一，按照秦家的規矩，我們要回老宅拜年。
秦浩一大早就起來了，精神煥發，看起來心情相當不錯，顯然認為昨晚那場不愉快的風波已經徹底翻篇了。
他甚至在出門前還特意叮囑我：“老婆，記得把去三亞的行程單多打印幾份，我爸他們肯定等急了想看。”
我“嗯”了一聲，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走進書房，我打開了我的筆記本電腦，卻沒有去點開那個存放著詳細行程和所有預訂確認單的文件夾。
我徑直打開了郵箱，一封昨晚深夜收到的郵件靜靜地躺在收件箱里。
發件人是負責這次旅行的王經理，郵件標題清晰地寫著：“關于三亞度假團訂單SY20250212取消確認函”。
我點開郵件，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訂單號為SY20250212的十人三亞亞特蘭蒂斯高端定制團，已于昨晚22點48分被成功取消。
按照合同條款，由于臨近出發日期，需要扣除總費用的30%作為違約金。
六萬塊。
我盯著那個數字，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筆錢，就當是給悅悅買的一個教訓，也給我自己買的一個徹底的清醒。
我關掉郵箱，拿起手機，點開了那個為了這次旅行而專門建立的，名為“秦家三亞歡樂行”的家庭群。
群里從一大早開始就炸開了鍋，嫂子趙莉一連發了好幾張她新買的比基尼照片，在群里問大家去蜈支洲島潛水穿哪件拍照更好看。
公公秦建國則在群里艾特我，讓我別忘了幫他預訂一個最好的海釣位置。
小姑子秦靜則在分享著各種網紅打卡點的攻略。
一派歌舞升平，其樂融融，仿佛昨晚那個被當眾羞辱，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根本就不存在。
沒有一個人提起悅悅，沒有一個人關心那個六歲的孩子，今天的心情是否還好。
我深吸一口氣，在群里編輯了一段文字，然后按下了發送鍵：“各位家人，新年好。關于我們原計劃的三亞旅行，我這邊有一些重要的變動信息需要同步給大家。事情比較關鍵，為了避免信息傳遞出現誤會，我建議今晚八點整，我們開一個線上視頻會議，我會在會議上向大家詳細說明具體情況。請各位務必準時參加。”
我的消息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群里瞬間安靜了數秒。
緊接著，各種試探和疑問就如同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嫂子趙莉是第一個發問的：“@姜萊弟妹，是行程有什么調整嗎？還是說你給我們把海景套房升級成海底套房了？”
公公也跟著發語音：“是不是有什么驚喜要宣布啊？姜萊辦事，我放心。”
秦浩也立刻給我發來了私信：“老婆，什么情況？怎么還搞得這么興師動眾的？”
我只在群里統一回復了一句：“沒什么特別的大事，只是一些細節問題，需要當著大家的面溝通清楚。晚上就都清楚了。”
我這種故作神秘的態度，反而讓他們更加興奮和期待了。
他們顯然都把這當成了一個天大好消息的前奏。
趙莉甚至在群里半開玩笑地說：“弟妹該不會是給我們每個人都準備了一份免稅店的購物基金吧？那我可要好好謝謝你了！”
看著群里一條條充滿了幻想和期盼的消息，我的內心平靜如水。
我就是要讓他們把期待值拉到最高，這樣，當美夢的泡泡被戳破，從云端墜落的時候，才會摔得更疼，記得更牢。
一整天，我都表現得和往常別無二致。
帶著悅悅去了杭州樂園，給她買了最大的棉花糖，晚上還親手為她做了一桌她最愛吃的菜。
悅悅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小臉上又重新掛上了天真爛漫的笑容。
秦浩看到我們母女倆其樂融融的景象，也徹底放下了心。他哼著不成調的歌，開始滿心期待晚上那個所謂的“驚喜”。
晚上七點五十五分，我把悅悅哄睡著，然后拿著筆記本電腦走進了書房，并且反鎖了房門。
我點開視頻會議的鏈接，秦家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屏幕上，一共分成了四個窗口：公公婆婆、大伯子一家三口、小姑子，以及就坐在我身旁，一臉期待的秦浩。
屏幕里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氣洋洋的笑容，摩拳擦掌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好消息”。
“姜萊，快點說吧，到底是什么大驚喜？我們可都等不及了！”公公秦建國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嫂子趙莉也抱著胳膊，一副準備接受禮物的得意表情。
秦浩也笑著推了推我：“老婆，別賣關子了，快公布吧。”
我看著屏幕上那一張張因為貪婪和期盼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清了清嗓子，用最冷靜，最平淡的語氣，投下了一顆足以摧毀他們所有幻想的重磅炸彈。
“大家晚上好。我召集這個會議，是想正式地通知各位一件事。”
我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緩緩掃過屏幕上的每一個人，然后一字一頓地，清晰地說道：“原定于三天后出發的全家三亞高端定制旅行，我已經于昨晚，正式申請取消了。”
04
我的話音落下，視頻會議的界面里，出現了長達十幾秒的絕對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碎裂，然后轉變為錯愕、震驚和全然的難以置信。
秦浩是第一個從石化狀態中驚醒的，他猛地扭過頭來，雙眼瞪得如同銅鈴，聲音都變了調：“老婆，你……你剛才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去三亞的旅行，取消了。”我平靜地重復了一遍，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清晰地砸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這一下，視頻那頭徹底炸了。
“取消了？！姜萊你是不是發瘋了！”公公秦建國的嗓門最大，那尖利的咆哮幾乎要刺穿我的耳膜，“你知道我們為了這次去三亞準備了多久嗎？你嫂子新買的那些裙子都夠開個店了！家里的親戚朋友我們全都通知遍了，說要去三亞住亞特蘭蒂斯，你現在說取消就取消？你讓我們秦家的臉往哪里放！”
嫂子趙莉的臉也徹底垮了下來，她再也顧不上平日里的偽裝，氣急敗壞地質問：“弟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么大的事情，二十多萬的團費，你說取消就取消？你連跟我們打個招呼都不打？你眼里還有沒有我們這些長輩和家人？”
大伯子秦峰也沉著一張臉，開口道：“姜萊，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是不是旅行社那邊出了什么岔子？如果是錢不夠，你開口，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
只有小姑子秦靜，還愣愣地看著屏幕，似乎沒能從這個天翻地覆的變故中回過神來。
面對他們如同狂風暴雨般的轟炸，我顯得異常鎮定。
我耐心地等他們都發泄完了，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這不是玩笑，也不是旅行社的問題，更和錢沒有任何關系。是我主動要求取消的，并且，我已經支付了六萬元的違約金。”
“六萬？！”這個數字讓視頻那頭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婆婆王秀蘭捂著胸口，一副隨時要厥過去的樣子，“你這個敗家的媳婦！有錢也不是你這么個糟蹋法！六萬塊啊，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是不是存心要氣死我們老兩口！”
“姜萊，你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秦峰的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我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絲冰冷的寒意，“大哥，爸，你們真的不清楚是為了什么嗎？”
我將筆記本電腦的攝像頭轉向身邊的秦浩，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微微哆嗦著，顯然也正處在震驚和憤怒的漩渦中心。
“秦浩，你來告訴他們，是為了什么？”
秦浩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懇求和慌亂。他結結巴巴地開口：“老婆……有話我們好好說，別這樣……大家都是一家人……”
“對，一家人。”我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屏幕，“所以就在昨天晚上，我們這一‘家人’，就可以那么心安理得地，看著我的女兒，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在伸出小手想要一個新年祝福的時候，被她的親爺爺當著所有人的面，無情地無視和羞辱。是這個意思嗎？”
我這句話一出口，視頻那頭瞬間鴉雀無聲。
公公秦建國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還在嘴硬：“我……我那不是忘了嗎！再說了，不就是一個紅包的事嗎？你至于這么小題大做，拿二十萬的旅行來賭氣？”
“小題大做？”我冷冷地反問，“爸，在您的觀念里，讓您的親孫女當著所有親戚的面下不來臺，讓她幼小的心里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被爺爺喜歡的孩子，這叫小事？那在您看來，什么才是大事？是不是只有我的錢，才是大事？”
“你……”秦建國被我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嫂子趙莉趕緊出來和稀泥：“哎呀弟妹，你先消消氣。爸也是無心之失，悅悅還是小孩子，回頭哄一哄就忘了。你為這點小事，取消所有人的旅行，是不是有點太過了？你看辰辰，他可盼著去三亞盼了好久了。”
“哄一哄就忘了？”我的目光像利劍一樣射向趙莉，“嫂子，如果昨天被那樣對待的人是辰辰，你也能這么云淡風輕地說一句‘哄一哄就忘了’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希望你的兒子開心快樂，我也同樣希望我的女兒被溫柔以待。既然這個家給不了我的女兒平等的愛和最起碼的尊重，那這個象征著‘闔家歡樂’的旅行，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全部意義。”
我的態度堅決，邏輯清晰，讓他們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
視頻會議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夾在中間的秦浩，希望他能站出來，“管束”一下他這個“無法無天”的老婆。
秦浩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做最后的掙扎：“老婆，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是爸做得不對，我代他向你和悅悅道歉。但是取消旅行這個決定……是不是太沖動了？違約金都已經付了，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要不……要不我們再重新商量商量？”
他還在試圖和稀泥。
我的心，在這一刻，一點一點地，徹底冷了下去。
05
凝視著秦浩那張寫滿了“息事寧人”的臉，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感席卷了我的全身。這么多年，我曾天真地以為，我的付出和努力，至少能換來他的理解和并肩而立，但事實無情地證明，在他的潛意識深處，他父親的“威嚴”和整個秦家所謂的“和睦”，永遠都排在我和我女兒所受的委屈之前。
“商量？”我注視著他，一字一頓地反問，“商量什么？商量讓悅悅把昨晚的眼淚和難堪都吞進肚子里，然后強顏歡笑地跟著一群漠視她、傷害她的人去度假？還是商量讓我忘記我女兒哭紅的雙眼，然后繼續用我辛苦掙來的錢，去為他們那點可憐的虛榮和快樂買單？”
我的質問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破了秦浩最后的幻想。他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卻依舊徒勞地辯解著：“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你只是覺得，我應該更‘大度’一點，更‘懂事’一點，對不對？”我冷漠地接過了他的話，聲音里透著一股能將人凍傷的寒意，“就像昨天在飯桌上，我應該笑著說‘沒關系’，然后讓這件事就這么無聲無息地過去。秦浩，結婚這么多年，你一直都希望我扮演這樣的角色。但你有沒有捫心自問過，我的‘大度’和‘懂事’，換來的是什么？是他們變本加厲的輕視，和理所當然的索取。”
我的話讓視頻那頭的人臉色都瞬間大變。
公公秦建國更是氣得直接一拍桌子，怒吼起來：“姜萊！你這是說的什么混賬話！什么叫索取？我們用你什么了？你嫁進了我們秦家，你就是秦家的人！你掙的錢，本來就該有我們秦家的一份！你別忘了，你女兒姓秦，不姓姜！”
他這番話粗鄙而又理直氣壯，卻正好引爆了那根埋藏已久的導火索。一直以來，他們所有人都抱著這樣荒唐的想法，認為我為這個家的所有付出，都是天經地義，不值一提。
大伯子秦峰也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他端出長兄如父的架子，用一種教訓的口吻說道：“姜萊，鬧夠了沒有？今天這事你搞得還不夠難看嗎？不就是我爸忘了給你女兒一個紅包嗎？多大點事！你非要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別忘了你女兒姓什么，她是我爸的親孫女，我爸想怎么對她，那是他的自由和權利！”
聽到“權利”這兩個字，我怒極反笑。我看著屏幕里那張和我丈夫有七分相似，卻滿是傲慢與無知的臉，緩緩地，無比清晰地說道：“權利？你們現在開始跟我談權利了？”
我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眼神卻越來越冷。
“你說得沒錯，秦峰。悅悅是姓秦。但你好像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或者說，是你從來就不知道的一件事。”我故意在這里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屏幕里所有人都被我吊足了胃口，連我身邊的秦浩都一臉困惑地望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準備投下那顆比取消旅行更具毀滅性的終極炸彈。
“這個家，能有今天的安穩日子，能讓你們在這里大言不慚地討論所謂的‘權利’和‘臉面’，靠的，從來都不是你們引以為傲的那個‘秦’字。”
我頓了頓，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刃，緩緩掃過屏幕上的每一個人，最后，精準地定格在秦峰那張已經開始浮現出不安的臉上。
“你現在引以為傲的，在濱江水務集團那個清閑又體面的‘鐵飯碗’……”我故意拖長了尾音，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揭開了那個被我用金錢和人情堆砌起來，并隱藏了整整五年的骯臟秘密。
視頻會議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秦浩的臉，在短短幾秒鐘內，血色盡失，變得慘白如紙。他驚恐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他從未認識過的陌生人。
他知道，我親手打開了一個潘多拉的魔盒，這個家里用謊言和體面精心維持的最后一層遮羞布，在這一刻，被我毫不留情地，徹底地撕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