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到底是要這條野狗,還是要我們!”
兒子的吼聲像一道驚雷,劈得張翠蘭渾身一抖。
兒媳婦李愛華掐著腰,尖利的聲音傳遍了半個胡同:“這狗神神叨叨的,半夜不睡覺,天天扒那棵破杏樹!鄰居都以為咱家出事了,說風水不好!我們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張翠蘭緊緊抓著門框,嘴唇哆嗦著:“建軍,愛華,你們別逼媽……大黃它……”
“不行!”王建軍滿臉躁郁,指著那條趴在老太太腳邊的土狗,“今天這狗必須送走!要不然,我們就把這樹給挖了!我倒要看看,那樹底下到底埋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01
張翠蘭今年六十有四,老伴三年前走了,兒女都在城里,偌大的一個老院子,便只剩下她一個人。
都說人老了怕孤單,張翠蘭算是體會到了。兒子王建軍和兒媳李愛華,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兩次。每次回來,不是拿東西,就是開口要錢,話沒說上三句,就又開車走了。
這空蕩蕩的家,有時候安靜得讓人心慌。
直到三個月前,那條叫“大黃”的流浪狗闖進了她的生活。
那是個下著小雨的傍晚,張翠蘭剛關上院門,就聽見門縫里傳來“嗚嗚”的哼唧聲。她打開門,一條半大的黃毛土狗,渾身濕透,一條腿還打著瘸,正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張翠蘭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她把狗讓進了院子,找了些剩飯剩菜。大黃狼吞虎咽,吃完也不走,就趴在屋檐下,尾巴小心翼翼地搖著。
“唉,你也是個沒家的可憐蟲。”張翠蘭嘆了口氣,找了個舊筐,鋪上棉絮,“就在這兒待著吧。”
從那天起,這院子里就多了幾聲狗叫,也多了一點煙火氣。張翠蘭給它取名“大黃”。她做飯,大黃就在灶臺邊趴著;她去院子里曬太陽,大黃就臥在她腳邊。
張翠蘭開始有了笑模樣,她把大黃養(yǎng)得油光水滑。她時常摸著大黃的頭,絮絮叨叨地說話:“大黃啊,還是你貼心,比我那白眼狼兒子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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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中央那棵老杏樹,是她和老伴剛結婚那年一起栽下的,如今已經長得枝繁葉茂。風一吹,沙沙作響,就像老伴還在身邊陪著她。
有了大黃,張翠蘭覺得,這日子,好像又有盼頭了。
02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怪事就發(fā)生了。
大黃平日里溫順聽話,可不知從哪天起,它迷上了半夜扒地。
這天夜里,張翠蘭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她披上衣服,點亮了院子里的燈。
只見大黃正蹲在那棵老杏樹下,兩只前爪飛快地刨著樹根底下的土,嘴里還發(fā)出焦躁不安的“嗚咽”聲。
“大黃!你干啥呢!”張翠蘭又氣又急,跑過去拉它。
大黃的爪子都磨出了血,可它像著了魔一樣,死活不肯走,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剛刨開的那個淺坑,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威脅聲。
張翠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回了屋。
第二天,她把坑填上了。可到了半夜,那聲音又響起來了。
一連四五天,天天如此。大黃好像跟那棵杏樹杠上了,白天蔫頭耷腦,一到半夜就精神抖擻,非要去刨那個坑。
張翠蘭是又心疼又納悶。
這動靜,自然瞞不過隔壁的鄰居劉大媽。劉大媽是個出了名的“廣播站”,最喜歡東家長西家短。
第二天一早,劉大媽就端著個碗,蹲在胡同口開始“播報”了。
“哎,你們聽說了嗎?張翠蘭家,半夜鬧鬼了!”劉大媽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旁邊納鞋底的錢嬸兒一撇嘴:“什么鬧鬼?她一個老寡婦,能鬧什么鬼?”
劉大媽“呸”了一口瓜子皮:“就是她新養(yǎng)的那條野狗!邪乎得很!我親耳聽見的,一到半夜,就‘嚓嚓嚓’地刨地,那聲音,瘆得慌!”
“刨地?好端端的刨什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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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就不懂了吧?”劉大媽的三角眼閃著精光,“刨的是那棵老杏樹底下!你們說說,那杏樹底下能有什么?”
錢嬸兒想了想:“莫不是……老王當年藏了什么好東西?金條?銀元?”
劉大媽冷笑一聲:“金條?我看是‘好東西’哦!張翠蘭年輕那會兒,長得那叫一個水靈……那雙眼睛,嘖嘖,跟會勾魂兒似的。誰知道她當年跟多少人不清不楚的。依我看,那樹底下,埋的指不定是什么腌臢玩意兒呢!”
這話說得極其難聽,幾個老娘們兒卻都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那狗通靈性,它這是聞著味兒了!怕是埋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要破土而出了!”
“哎呦,那可了不得,這寡婦門前是非多,古話果然不假……”
流言蜚語像長了腿的毒蟲,一夜之間爬滿了整個胡同。張翠蘭一出門,就感覺背后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戳她的脊梁骨。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百口莫辯,只能抱著大黃,暗自垂淚。
03
劉大媽唯恐天下不亂,眼看張翠蘭不為所動,她眼珠子一轉,直接一個電話打到了王建軍的單位。
“哎呀,建軍啊!你可快回來看看你媽吧!”劉大媽在電話那頭添油加醋,“她養(yǎng)了條野狗,跟瘋了似的,天天半夜在院子里刨坑,我們全胡同都睡不好!”
“刨坑?”王建軍正被領導罵,一肚子火。
“可不是!就刨你家那棵老杏樹!現(xiàn)在外邊都傳瘋了,說你媽在樹底下埋了不干凈的東西,影響咱們這兒的風水!哎呦,那話傳的……太難聽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學……”
王建軍一聽“風水不好”、“話難聽”,當即就炸了。他最要面子,這下全單位都知道他老家媽“鬧鬼”,他這臉往哪兒擱!
當天下午,王建軍就開著車,拉著老婆李愛華殺了回來。
車一停穩(wěn),李愛華就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沖進了院子。
“媽!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我們不要臉的嗎?”李愛華嗓門又高又尖,上來就是一頓質問。
王建軍黑著臉,一腳踢翻了院子里的水盆:“劉大媽都打電話到我單位了!說你養(yǎng)條狗刨你自己的院子,刨得全村人盡皆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張翠蘭被兒子兒媳的架勢嚇得一哆嗦,大黃“汪汪”叫著護在她身前。
“大黃它……它就是愛玩,不是故意的……”張翠蘭小聲地辯解。
“玩?”李愛華眉毛一挑,“有半夜三更玩的嗎?媽,我跟建軍工作多忙啊,你還盡給我們添亂!我看這狗就是個禍害!趕緊的,送走!扔了!”
“不行!”一聽要扔狗,張翠蘭急了,“大黃是我的伴兒,你們不能扔它!”
“嘿!你這個老太太!”李愛華氣笑了,“我們兩個大活人,還比不上一條狗?這狗我們今天扔定了!建軍,拿繩子去!”
“我看誰敢!”張翠蘭豁出去了,張開雙臂攔在狗面前,“你們要扔它,就先把我扔出去!”
王建軍和李愛華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一向懦弱的母親,今天竟敢為了條狗跟他們頂嘴。
04
院子里的氣氛僵住了。
李愛華的眼珠子轉了轉,她忽然想起了劉大媽電話里說的另一件事。
她拉著王建軍走到墻角,壓低了聲音:“建軍,你傻啊!你忘了劉大媽說的,那狗為啥刨地?”
“不是說瘋了嗎?”
“你才瘋了!”李愛華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他一下,“你想想,咱爸死的時候,不是說還有一筆錢找不到了嗎?五萬塊呢!咱媽這人,蔫兒精!她是不是怕我們知道,把錢偷偷埋在樹底下了?”
王建軍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五萬塊!那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
“她……她敢?”
“怎么不敢?這老太太現(xiàn)在精明著呢!你看她護那條狗的樣子,那狗天天刨,她肯定早就知道底下有東西!”
貪婪戰(zhàn)勝了理智。兩口子對視一眼,立刻達成了共識。
他們再次走到張翠蘭面前,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李愛華臉上堆起了假笑:“媽,你看,我們也不是非要送走大黃。主要是這狗天天刨地,也不是個事兒啊。鄰居們都說風水不好,對建軍的工作也不吉利。”
王建軍也幫腔:“是啊媽,愛華說得對。要不……咱們干脆就挖開看看?”
張翠蘭一聽要挖樹,臉色“唰”地白了。
“那不行!絕對不行!那樹是……”她話說了一半,又死死咽了回去。
李愛華一看她這心虛的樣子,心里更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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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李愛華步步緊逼,“媽,你是不是背著我們藏私房錢了?那可是我跟建軍該得的!你爸的遺產!”
“我沒有!那不是錢!”張翠蘭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沒有你心虛什么!”李愛華的音量又提了上來,“你今天不讓我們挖,就是心里有鬼!就是想獨吞家產!”
大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委屈和對方的惡意,它猛地站起來,沖著李愛華露出了牙齒,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威脅聲。
“哎呦!翻了天了!”李愛華嚇得后退一步,指著大黃尖叫,“媽!你看看!你養(yǎng)的好東西!還要咬我!王建軍,你還愣著干嘛!這日子沒法過了!”
王建軍被老婆一激,本就窩囊的火氣全上來了:“好啊!還養(yǎng)了條狗來對付我們!媽,今天這事必須解決!不挖也得挖!”
05
王建軍的話音剛落,鄰居們就全圍了過來。
劉大媽扒著門框,唯恐天下不亂地嚷嚷:“哎呦,這是要干嘛?建軍回來了?這是要挖寶了?”
錢嬸兒也擠在人群里:“我猜啊,肯定是老太太藏金條了!狗能聞到金子味兒,這下被發(fā)現(xiàn)了!”
一句句“藏金條”、“獨吞家產”的議論,像針一樣扎在張翠蘭心上,更像火油一樣澆在李愛華的心里。
李愛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感覺自己成了個笑話。
“王建軍!你是不是個男人!還跟她廢話什么!拿鏟子來!挖!”李愛華徹底撕破了臉。
王建軍被眾人圍觀,又被老婆一罵,男人那點可悲的自尊心徹底爆發(fā)。他“嗷”一嗓子,沖進了雜物間,拎出了兩把鐵鍬。
“媽!我最后問你一次!這狗!你送不送走?讓不讓我們挖?”
張翠蘭絕望地搖著頭,淚水糊了滿臉:“建軍,那挖不得……那真挖不得啊……那是我和你爸……”
“你爸什么!”王建軍紅著眼,一把將母親推到一邊。
張翠蘭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大黃“汪”地一聲,瘋了似的撲向王建軍,卻被他一腳踹開,滾出去老遠。
“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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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軍和李愛華一人一把鐵鍬,對著老杏樹的樹根就開始瘋狂地挖掘。
泥土翻飛,大黃在不遠處哀嚎,張翠蘭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挖!使勁挖!我今天就要看看,這老不死的到底藏了多少寶貝!”李愛華一邊挖一邊罵。
劉大媽和鄰居們興奮地在門口指指點點。
“哎呦,真挖啊!”
“這下有好戲看了!”
“鐺!”
一聲脆響,王建軍的鐵鍬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有東西!”李愛華比誰都激動,扔了鐵鍬,也顧不上臟,趴在坑邊用手去刨。
王建軍也急忙跳下坑,兩人合力,很快,一個黑乎乎、爛糟糟的木箱子被抬了上來。
箱子很沉。李愛華的眼睛在放光,她顫抖著手去摸那個腐朽的銅鎖。
“啪嗒”,鎖扣一碰就碎了。
院子里死一般地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黃也不叫了,只是嗚咽著爬到張翠蘭身邊。
李愛華深吸一口氣,猛地掀開了箱蓋。
“啊——!”
一聲比殺豬還凄厲的尖叫,李愛華像是被電擊了一樣,整個人向后彈開,四腳朝天摔倒在地,她雙眼圓瞪,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王建軍也探頭看了一眼,他“咚”地一聲,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泥坑里,褲襠迅速濕了一片。
“媽呀!鬼啊!”
門口看熱鬧的劉大媽只瞥見了一眼,當場翻了個白眼,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