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標,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冰冷的槍口抵著他的后腦勺,穿著制服的干部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
黃標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從干裂的喉嚨里擠出三個字。
“我冤枉!”
那干部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笑。
“到了閻王爺那兒,你自己去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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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八年的上海,已是孤島。
黃浦江上的汽笛聲依舊,卻多了一絲倉皇與凄厲。
租界內歌舞升平,租界外尸骨未寒。
百樂門舞廳的霓虹,是這座城市夜晚最虛偽的胭脂。
今晚,這里被一個名叫佐佐木的日本憲兵隊大佐包了下來。
黃標,作為舞廳的主人,也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紡織業(yè)大亨,正站在門口親自迎客。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藏青色西裝,頭發(fā)用發(fā)蠟梳得一絲不茍。
他的臉上堆滿了謙卑恭順的笑容,像一尊被精心雕琢過的彌勒佛。
佐佐木的軍靴踏上猩紅地毯時,黃標的腰彎成了一張滿弓。
“佐佐木大佐,您能光臨,真是讓鄙人這里蓬蓽生輝。”
他的國語說得字正腔圓,里面卻帶著一股令人牙酸的諂媚。
佐佐木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他身后跟著幾名日本軍官,以及偽政府的幾位要員。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慢。
黃標像個最殷勤的侍者,在前面小步引路。
他的背影在水晶吊燈下,顯得格外卑微。
舞廳里最好的水晶杯,裝上了從法國運來的白蘭地。
留著八字胡的樂隊指揮,識趣地奏起了日本的流行小調。
穿著緊身旗袍的舞女們,臉上掛著職業(yè)的微笑,眼神深處卻是一片麻木。
她們穿梭在衣冠楚楚的賓客之間,像一群沒有靈魂的蝴蝶。
宴席設在二樓最大的包廂,可以俯瞰整個舞池。
黃標親自為佐佐木拉開主位的椅子,還細心地用雪白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椅背。
他自己則坐在了最末尾的位置,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角落。
席間的氣氛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漸熱烈起來。
日本軍官們放肆地談笑著,不時對舞池里的舞女指指點點。
黃標端著酒杯,頻繁地起身敬酒。
他向每一位日本軍官,每一位偽政府官員都敬了酒。
他的祝酒詞無非是“皇軍武運昌隆”、“大東亞共榮圈早日建成”之類的話。
酒過三巡,佐佐木的臉色已經泛紅,話也多了起來。
他用生硬的中文,隔著長長的餐桌,指著黃標。
“黃桑,你的,大大的好。”
黃標立刻受寵若驚地站起來,再次深深鞠躬。
“為皇軍效力,為大東亞共榮圈服務,是我黃標的榮幸。”
這句話通過翻譯傳到其他日本軍官耳朵里,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黃標的臉在燈光下有些發(fā)白,但笑容依舊燦爛。
他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侍者。
侍者很快捧上一個精致的紫檀木錦盒。
黃標接過錦盒,親自走到佐佐木面前,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小小敬意,不成體統(tǒng),還望大佐笑納。”
佐佐木斜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打開了錦盒。
錦盒里鋪著明黃色的綢緞,上面躺著一尊純金打造的壽星翁。
壽星翁雕工精湛,金光燦燦,在燈光下耀眼奪目。
佐佐木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拿起那尊金壽星,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沉甸甸的手感讓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喲西,黃桑,你很會做事。”
佐佐木滿意地拍了拍錦盒,身邊的副官立刻會意地收下。
黃標又一次彎下了腰。
“大佐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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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被包廂外許多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走廊盡頭,一個負責上菜的年輕侍者低聲啐了一口。
“呸,真不要臉的漢奸。”
他旁邊的同伴趕緊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命了。
年輕侍者的眼中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黃標的“漢奸”之名,在這一晚之后,傳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
人們說他的紡織廠,每一匹布都浸透著中國人的血淚。
他們說他的百樂門,每一曲歌舞都是在為侵略者唱贊歌。
黃標對此仿佛一無所知。
他依舊每日與日偽人員觥籌交錯,生意越做越大。
他的黑色轎車經過街頭,總會引來幾聲壓低了的咒罵和鄙夷的目光。
他只是搖上車窗,將那些聲音隔絕在外。
車窗玻璃上,映出他自己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三天后的一個黃昏。
黃標脫下了那身名貴的西裝,換上了一件半舊的灰色長衫。
他頭上戴著一頂壓得很低的氈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沒有坐自己的汽車,而是從后門走出,拐進了縱橫交錯的里弄。
這里的空氣中彌漫著煤爐的煙火氣和劣質食物的餿味。
污水順著墻角流淌,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記。
孩子們光著腳在巷子里追逐打鬧,發(fā)出尖銳的笑聲。
黃標熟練地七拐八繞,避開地上的水洼。
他的腳步很穩(wěn),對這里的環(huán)境顯然非常熟悉。
他最終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茶館門前。
茶館的招牌已經褪色,木門也有些破舊。
他推開門,門軸發(fā)出一聲“吱呀”的呻吟。
茶館里只有三兩桌客人,都是些衣著樸素的苦力。
他們低著頭,喝著廉價的茶水,默默地抽著煙。
店小二提著長嘴銅壺,正靠在柜臺上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黃標徑直走向最里面的一個角落。
那里坐著一個男人,穿著粗布短褂,正在低頭喝著一碗粗茶。
男人看起來四十歲上下,面容普通,眼神卻異常沉靜銳利。
黃標在他對面坐下,將氈帽放在了桌上。
他壓低了聲音,對走過來的店小二說。
“一壺龍井。”
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男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他就是新四軍在上海地下交通站的負責人,代號“老K”。
而黃標的秘密代號,是“金絲雀”。
一只被養(yǎng)在籠中,為外人歌唱,卻將最珍貴的東西留給主人的鳥。
老K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目光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等待。
黃標從懷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推到桌子對面。
“這是佐佐木新批的一批軍用棉紗的配額文件。”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還有城外幾個日軍倉庫的布防圖,是我花了大價錢從偽政府一個科長手里買的。”
老K將信封不動聲色地收進懷里,動作自然得像是在整理衣服。
“辛苦了。”
他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黃標苦笑了一下。
“跟你們比,這算什么辛苦。”
茶館里光線昏暗,將他臉上的落寞照得格外清晰。
老K沉默片刻,開口問道。
“很多人不理解,你圖什么?”
黃標端起面前的粗瓷茶碗,滾燙的茶水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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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變得悠遠。
“我兒子,死在南京。”
短短一句話,他說得云淡風輕,卻重如千鈞。
老K的眼神動了一下,端著茶碗的手指收緊了。
黃標繼續(xù)說道,語氣恢復了商人的冷靜。
“日本人不會永遠占著中國,這是筆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我只是提前下注。”
他用商人的口吻,解釋著自己驚天動地的行為。
家仇是真,商人的精算也是真。
他要用日本人的錢,和從日本人那里賺來的錢,去打日本人。
老K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這個外表諂媚的商人,內心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
“第一筆款子,準備好了嗎?”
黃標點點頭。
“準備好了。”
他從長衫的另一個內袋里,摸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錢莊票據(jù)。
他將票據(jù)展開,推到老K面前。
“三十萬銀圓,存在四馬路的大通錢莊,憑這個條子隨時可以提。”
三十萬銀圓,在當時是一筆足以裝備一個團的巨款。
老K接過票據(jù)的手,微微一頓。
他仔細看了一眼票據(jù)上的數(shù)字和印章。
他知道黃標有錢,卻沒有想到他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筆。
“以后每個月,都是這個數(shù),只多不少。”
黃標補充道,語氣不容置疑。
“怎么運出去,是你們的事,我只管給錢。”
老K將票據(jù)小心折好,貼身藏起。
他看著黃標,眼神里多了一絲復雜的情緒。
“黃先生,你的功勞,將來歷史會給你說法的。”
黃標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微笑。
“我不要什么說法,我只要那些畜生滾出中國。”
他站起身,重新戴上那頂氈帽,壓低了帽檐。
“我走了,以后還是老規(guī)矩聯(lián)系。”
說完,他轉身推開茶館的門,融入了里弄昏暗的暮色之中。
老K坐在原處,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他面前那碗粗茶,已經徹底冰涼。
從此,一條隱秘的黃金航線,在刀尖上建立起來。
黃標的紡織廠每個月都會有一艘貨船,將棉紗運往蘇北。
船的夾層里,塞滿了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銀圓和金條。
掌管這條線的是黃標最信任的心腹,阿四。
阿四從小跟著黃標,是個孤兒,被黃標從街邊撿回。
他話不多,但做事機敏,心狠手辣,對黃標忠心耿耿。
一九四零年的夏天,意外發(fā)生了。
那天的江面上起了大霧,能見度極低。
白茫茫的霧氣籠罩著江面,幾米之外就看不清任何東西。
阿四的船剛駛出吳淞口,就被一艘日軍的巡邏艇攔了下來。
巡邏艇像個幽靈,突然從濃霧中鉆出。
幾名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在一名曹長的帶領下,登上了貨船。
他們的軍靴在甲板上踩出沉重的聲響。
阿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一旦被查出來,不僅這船錢保不住,所有人都得死。
他臉上卻堆起了笑容,迎了上去。
他從懷里掏出一包“大前門”香煙,雙手遞給那個曹長。
“太君,辛苦了,這么大霧天還出來巡邏。”
曹長一把推開他的手,香煙散落一地。
他眼神兇狠地在船上掃視,像一只尋找獵物的鷹。
“例行檢查,打開所有貨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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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敢有絲毫違抗,立刻招呼船員們動手。
船員們在刺刀的逼迫下,開始掀開貨倉的油布。
一捆捆潔白的棉紗,暴露在眾人眼前。
日本兵用刺刀隨意地戳了幾下,刺刀拔出時,上面沒有沾染任何東西。
曹長依舊不放心,他走到船舷邊,用腳跺了跺甲板。
空洞的回響讓他皺起了眉頭。
他用槍托敲了敲甲板,聲音更加明顯。
“這下面是什么?”
阿四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知道,夾層就在這塊甲板下面。
他急中生智,立刻跑到船艙里,抱出兩箱用木箱釘好的東西。
他用撬棍撬開箱子,里面是上好的法國白蘭地和瑞士雪茄。
濃郁的酒香和煙草香立刻彌漫開來。
“太君,一點小意思,孝敬您和兄弟們的。”
阿四滿臉堆笑地說道。
“船老板交代了,遇到皇軍兄弟,一定要好好慰勞。”
曹長的目光在酒和雪茄上停留了片刻,臉上的兇狠緩和了一些。
他身后的幾個日本兵,眼睛里已經露出了貪婪的光。
阿四趁熱打鐵,又從口袋里摸出幾根小金魚。
那是幾根小小的金條,在上海的黑話里叫“小黃魚”。
“這是給太君喝茶的。”
他悄悄塞進了曹長的手里,動作隱蔽而迅速。
曹長掂了掂金條的分量,臉上的表情徹底放松下來。
他清了清嗓子,對著手下?lián)]了揮手。
“沒什么問題,我們走。”
他甚至還拍了拍阿四的肩膀。
“你的,很懂規(guī)矩。”
巡邏艇緩緩離去,消失在濃霧中。
阿四一屁股癱坐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的內衫,已經完全被冷汗?jié)裢浮?/p>
船上的巨款,安然無恙。
這樣的驚險,在過去的幾年里,時有發(fā)生。
每一次,都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黃標與老K的聯(lián)系,始終是單線。
他從不過問錢用在了哪里,打了什么仗。
老K也從不向他透露任何同志的身份和組織的計劃。
這是最危險的原則,也是最安全的保障。
黑暗中的信任,比任何契約都更加牢固。
黃標繼續(xù)扮演著他的“漢奸”角色,越來越得心應手。
他甚至因為“積極配合”,拿到了日本人的授勛。
那枚勛章,他看都沒看,就扔進了抽屜的最深處。
一九四四年秋天,黃標突然失去了與老K的所有聯(lián)系。
他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那家茶館。
茶館早已換了老板,變成了一家餛飩鋪。
之前約定的幾個備用聯(lián)絡點,也都人去樓空。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黃標心頭。
他派人多方打探,動用了所有能在黑道上用的關系。
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從一個從蘇北逃難回來的商人那里,得到一個模糊的消息。
老K在蘇北的一次反掃蕩戰(zhàn)役中,為了掩護電臺和重要文件,被敵人包圍。
最后,他拉響了身上的最后一顆手榴彈。
與他一同犧牲的,還有他身邊的幾名警衛(wèi)員。
黃標聽到消息的那天,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整整一夜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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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走出來時,鬢角平添了幾縷白發(fā)。
那只在黑暗中歌唱的金絲雀,從此斷了線。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
上海全城狂歡,人們涌上街頭,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鞭炮聲響徹云霄,經久不息。
黃標站在自己公寓的窗前,看著樓下歡慶的人群,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他知道,自己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很快,國民黨政府回到上海,轟轟烈烈的“懲治漢奸”運動開始了。
黃標作為“著名親日商人”,首當其沖。
他被軍統(tǒng)的人從家里帶走,關進了提籃橋監(jiān)獄。
在獄中,他受到了各種威逼利誘。
前來“審問”他的,不是法官,而是一群穿著軍裝的豺狼。
他們對黃標抗日的事情不感興趣,只對他的錢感興趣。
“黃老板,你的問題很嚴重啊。”
一個自稱是上校的官員,把腳翹在桌子上,慢條斯理地削著蘋果。
“通敵叛國,可是要殺頭的。”
他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嘛,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黃標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變賣了自己名下的大部分產業(yè),包括那些舞廳和幾處洋房。
他用一箱箱金條,為自己鋪平了出獄的路。
幾個月后,他以“查無實據(jù),免于起訴”的名義被釋放。
他在民眾眼中的形象,卻因此變得更加不堪。
一個能用錢買通國民黨政府的鐵桿漢奸。
這個標簽,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身上。
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
黃標的內心,有過一絲期待。
他以為,天終于亮了。
他變賣了百樂門舞廳,只保留了紡織廠這個實業(yè)。
他準備洗心革面,迎接一個新時代。
他等來的,不是嘉獎和認可,而是更大的風暴。
新政權開始進行社會清理,清算舊社會的黑惡勢力和反動分子。
黃標的“漢奸”歷史,被重新翻了出來。
他“賄賂”國民黨官員脫罪的行為,更成了他罪加一等的鐵證。
這一次,他被戴上了手銬,押上了人民法庭。
在法庭上,面對群眾憤怒的指控,黃標第一次感到了百口莫辯的絕望。
他試圖解釋,試圖說出那個隱藏了十年的秘密。
“我不是漢奸!我給新四軍送過錢!”
他的聲音在嘈雜的法庭里顯得那么微弱。
“從一九三八年開始,我每個月給代號‘老K’的同志三十萬銀圓,從未間斷,直到他犧牲!”
他詳細講述了與老K的每一次接頭,描述了運送款項的方式。
他甚至還記得阿四那次遇險的細節(jié)。
他的陳述充滿了細節(jié),不像臨時編造。
法庭上卻響起了一片哄堂大笑。
公訴人站了起來,用一種看小丑的眼神看著他。
“被告黃標,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信口雌黃的戲臺子嗎?”
他的聲音嚴厲而充滿諷刺。
“每個月三十萬銀圓?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當時我們整個軍區(qū)的經費都未必有這個數(shù)!”
他又指著黃標,提高了音量。
“你說的那個‘老K’,更是死無對證!”
“我看你就是為了活命,在這里編造謊言,企圖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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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眾的怒火被點燃了。
“打倒?jié)h奸黃標!”
“槍斃他!”
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要掀翻法庭的屋頂。
黃標看著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他想起了老K那句“歷史會給你說法”。
他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他放棄了辯解,閉上了眼睛。
最終,法官敲下了木槌。
“被告黃標,漢奸罪、反革命罪成立,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
黃標聽到判決時,身體晃了一下。
兩行清淚從他蒼老的臉頰滑落。
一九五一年初,上海郊外的刑場。
清晨的薄霧像一層冰冷的紗,籠罩著這片肅殺的土地。
黃標被五花大綁地押到了刑場中央。
他的頭發(fā)已經全白,囚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他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是徹骨的悲涼和不甘。
監(jiān)斬官驗明正身,用朱筆在文書上勾掉了他的名字。
他走到黃標面前,宣讀了罪狀。
那些罪狀,每一條都像一把刀,刺在他的心上。
行刑隊長走到黃標身后,舉起了手中的槍。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黃標的身體一陣戰(zhàn)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黃標用盡全身力氣,仰天長嘆。
“我每月給新四軍30萬銀圓,到頭來卻成了漢奸,我冤枉啊!”
他的喊聲撕心裂肺,在空曠的刑場上回蕩。
圍觀的人群出現(xiàn)了一絲騷動,但很快被“打倒?jié)h奸”的口號聲壓下。
行刑隊長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準備下令。
圍觀的群眾屏住了呼吸,等待那聲終結一切的槍響。
隊長的手,即將揮落。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
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劃破了刑場的死寂!
一輛軍用吉普車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沖破了外圍的警戒線。
車輪卷起一路塵土,在行刑隊面前一個急剎,險險停下。
所有人都驚呆了。
行刑隊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臉上滿是錯愕。
車門猛地被推開。
一個穿著干部服、神色焦急萬分的中年人從車上跳了下來。
他甚至來不及站穩(wěn),就對著刑場中央大喊一聲。
“別開槍!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