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于大人,你為官清廉至此,實乃我大清的楷模!”
我握著他的手,言辭懇切。他家里,一家老小,正啃著窩頭,就著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我當(dāng)場嘉獎,并許諾回京后定會為他請功。
他感動得涕淚橫流。
可一回到紫禁城,我脫下便服,換上龍袍。
我就對著心腹下了道密令...
乾隆三十年的春天,京城里的風(fēng),還是干的。
我坐在養(yǎng)心殿,手里捏著一封從江南來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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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是江南巡撫寫的,字寫得不錯,有館閣體的風(fēng)骨。
但內(nèi)容,更有意思。
他用了一千多字,給朕舉薦了一個人。
江南鳳陽府,桐山縣知縣,于成杰。
奏折里說,這個于成杰,是“本朝第一清官”。
說他治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說他愛民如子,兩袖清風(fēng)。
奏折的最后,還附了一張“萬民傘”的圖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按著紅手印的名字。
我把奏折放下,端起茶杯。
茶葉是今年的新龍井,泡開來,像一朵朵蘭花。
我叫了一聲:“和珅。”
和珅像個影子一樣,從角落里鉆了出來。他那時候還年輕,在御前當(dāng)差,機靈得很。
“奴才在。”
“你看看這個。”我把奏折扔給他。
和珅跪在地上,撿起來,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一遍。
看完,他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敬佩。
“皇上,若此折所言非虛,那這位于大人,真是……真是當(dāng)世之海瑞,我大清的福氣啊。”
我笑了笑,沒說話。
海瑞?
朕的大清,不需要海瑞那種不識時務(wù)的犟骨頭。
朕需要的是,能吏。
是懂規(guī)矩,會辦事,還能讓朕放心的奴才。
這個于成杰,聽起來,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個戲臺子上唱出來的青天大老爺。
“和珅。”
“奴才在。”
“收拾一下,咱們?nèi)ソ希涔洹!蔽曳畔虏璞隽藳Q定。
“朕倒要親眼看看,這‘第一清官’,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半個月后,我們到了桐山縣。
我沒坐龍輦,也沒讓地方官接駕。
我就一身富商打扮,姓高,叫高天賜。
帶著和珅,還有幾個粘桿處的高手。
桐山縣,看起來確實不錯。
街道干凈,百姓臉上都帶著笑,不像北方有些地方,老百姓的臉,都跟苦瓜似的。
我們在城里最大的一家茶館坐下。
茶館里,人聲鼎沸。
一個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隋唐演義》。
講到程咬金三板斧,滿堂喝彩。
一折說完,先生潤了潤嗓子,開始跟茶客們閑聊。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他們的父母官,于成杰。
“要說咱們這位于大人,那可真是活菩薩下凡!”一個賣布的胖老板,嗓門最大。
“沒錯沒錯!去年發(fā)大水,要不是于大人開倉放糧,又帶頭捐出自己的俸祿,咱們這桐山縣,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旁邊一個干瘦的老頭附和道。
“何止啊!城東的那個惡霸李三,橫行鄉(xiāng)里多少年了,誰都治不了他。于大人一來,不到三個月,就把他給辦了!抄出來的家產(chǎn),全都分給了被他欺負(fù)過的窮苦人家。大快人心啊!”
“我聽說,于大人家里,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他夫人的嫁妝首飾,都拿出來變賣了,換成糧食賑災(zāi)。”
茶館里,對這個于成杰,全是眾口一詞的贊美。
和珅在一旁,低聲對我說:“老爺,看來這位于大人,官聲是實打?qū)嵉暮谩0傩盏淖欤遣粫_人的。”
我沒說話。
我只是端著茶碗,看著碗里沉浮的茶葉。
百姓的嘴,是不會騙人。
可有時候,百姓的眼睛,是會看錯的。
我在桐山縣,住了三天。
這三天,我沒去縣衙。
我讓粘桿處的人,化裝成各色人等,去暗中打探。
反饋回來的消息,讓我對這個于成杰,越來越有興趣了。
第一,縣衙年久失修,屋頂都漏了。按理說,可以申請公款修繕。可于成杰沒有,他自己掏了腰包,找了幾個木匠,簡單地補了補。錢,是他把自己僅有的幾畝薄田給賣了,湊出來的。
第二,他從不參加任何同僚之間的宴請。無論是上司,還是同年,誰請他,他都以“家有拙荊,需早歸”為由,婉言謝絕。也從不收任何禮物,哪怕是一盒點心,一包茶葉,他都原封不動地退回去。久而久之,也就沒人再自討沒趣了。
第三,他斷案如神,尤其是一些陳年積案,到了他手里,總能水落石出。但他從不用刑,只是通過問話,就能讓犯人自己招供。
這些事跡,一件件,一樁樁,傳到我耳朵里。
和珅聽了,感慨萬千:“皇上,此人真乃圣人門徒,古之君子。能有此等臣子,實乃我大清之幸。”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感動”的臉,笑了。
“和珅啊,你還年輕。”
“一個官員,清廉,是本分。可清廉到不近人情,把自己搞得像個苦行僧,讓身邊所有人都難受,那就不正常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個道理,他一個科舉出身的讀書人,會不懂?”
“他這么做,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他是個真正的、百年難遇的圣人。”
“要么,他就是個偽裝得最高明、所圖更大的偽君子。”
我看著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走吧,咱們?nèi)@位‘于青天’。”
下著小雨。
江南的雨,細(xì)細(xì)的,密密的,像牛毛。
我和和珅,提著一盒從京城帶來的“稻香村”點心,還有一個裝著幾根關(guān)外老人參的禮盒,來到了縣衙的后院。
這里,是于成杰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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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間低矮的平房,墻皮都有些剝落了。
院子里,種著幾棵梧桐樹,雨水打在葉子上,沙沙作響。
和珅上去敲門。
敲了很久,門才“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人,穿著一件打了好幾個補丁的青色布衣。頭發(fā)用一根木簪子挽著,臉上沒有血色,但眉眼很清秀,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
她應(yīng)該就是于成杰的妻子,陳夫人。
“二位是……”她小聲地問,眼神里帶著一絲怯生生的警惕。
“哦,我們是從京城來的商人,姓高。聽聞于大人是位百年難遇的青天大老爺,我們有一樁奇案,想請大人伸冤。”和珅按照我事先教他的話術(shù),說得滴水不漏。
陳夫人聽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側(cè)身讓我們進(jìn)去了。
“當(dāng)家的還在書房看卷宗,二位先請到堂屋坐會兒吧。”
堂屋里,很暗。
只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燈芯燒得“噼啪”作響。
屋里的陳設(shè),極其簡陋。
一張八仙桌,幾條長板凳,桌椅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墻角,放著一個舊書柜,里面塞滿了書。
唯一看起來還算像樣的,是正墻上掛著的一幅山水畫。畫的是云霧繚繞的遠(yuǎn)山,筆法看起來還不錯。
我剛坐下,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味。
是窩頭的香味。
我轉(zhuǎn)頭一看,八仙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一家人的晚餐。
一盤黑得看不出原樣的咸菜。
一盆清湯寡水的,飄著幾片綠葉的野菜湯。
還有一摞,像小山一樣堆著的,黃澄澄的窩頭。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大概七八歲的樣子,正乖乖地坐在桌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窩頭,咽著口水。
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帶補丁的。
看到我們進(jìn)來,兩個孩子嚇得趕緊站了起來,躲到了他們母親的身后。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半舊長衫的中年男人,從里屋走了出來。
他身材清瘦,面容儒雅,留著一部三綹長髯。
雖然衣著樸素,但眉宇間,自有一股讀書人的清高之氣。
他就是于成杰。
“拙荊,有客人來了?”他看到我們,略感驚訝。
陳夫人趕緊上前,跟他耳語了幾句。
于成杰聽完,立刻換上了一副熱情的表情,朝我們拱了拱手。
“哎呀,原來是京城來的高員外,有失遠(yuǎn)迎,恕罪恕罪。”
“于大人客氣了。”我也站起身,回了一禮。
我的目光,落在他腳上。
他穿的是一雙最普通的千層底布鞋,鞋面都洗得發(fā)白了。
可我注意到,他抬腳的時候,露出的鞋底,卻是一種顏色很深的、質(zhì)地緊密的皮子。
那是上好的牛皮底。
這種鞋,穿著舒服,又防水耐磨。在京城,一雙就得十幾兩銀子。
不是一個窮知縣,穿得起的。
我的心里,微微一動。
“高員外,和珅兄弟,還沒用飯吧?要不,就跟我們一起,吃點便飯?”于成杰客氣地邀請道。
和珅看了一眼桌上的窩頭咸菜,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趕緊擺手。
“不了不了,于大人,我們來之前,已經(jīng)吃過了。”
我把手里的禮盒遞了過去。
“初次登門,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于成杰一看,臉立刻就沉了下來。
他把禮盒推了回來,態(tài)度很堅決。
“高員外,你這是做什么?你若真有冤情,本官自會為你做主。但這禮物,萬萬不能收!”
他挺直了腰板,一臉正氣。
“為官一任,當(dāng)清如水,明如鏡。這要是傳了出去,本官的清譽何在?”
他說得義正言辭,擲地有聲。
我看到,那兩個孩子,正從陳夫人的身后,偷偷地探出頭,看著我手里那個印著精美圖案的點心匣子。
他們的眼睛里,沒有一個孩子該有的那種,對食物的渴望。
而是一種,近乎麻木的、訓(xùn)練有素的漠然和回避。
仿佛,他們早就習(xí)慣了拒絕這種“誘惑”。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深深地打動”了。
我握住于成杰的手,用力地晃了晃。
“于大人!你……你為官清廉至此,真是讓高某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之至!”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的顫抖。
“有你這樣的父母官,實乃我大清的楷模,桐山縣百姓的福氣啊!”
于成杰聽了,臉上露出了感動的神色。
“高員外,言重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都是本官分內(nèi)之事,當(dāng)不得如此夸獎。”
我當(dāng)場表示,我這次來江南,是想在家鄉(xiāng)捐建幾座善堂。既然有幸遇到于大人這樣的青天,我愿意先捐出五千兩白銀,用于桐山縣的河工修繕。
五千兩。
我說出口的時候,觀察著于成杰的反應(yīng)。
他的瞳孔,微不可見地,收縮了一下。
但他的臉上,依然是那副清高的、淡泊名利的樣子。
他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高員外如此義舉,本官代全縣百姓謝過了。但這銀子,本官不能經(jīng)手。您可以直接交給縣里的鄉(xiāng)紳,讓他們來督辦此事。”
“于大人,你這是信不過我高某人嗎?”我故作不悅。
“非也非也。”于成杰趕緊解釋,“只是為了避嫌。本官不想因為錢財之事,玷污了名聲。”
最后,在我的一再“堅持”下,他才“勉強”同意,由縣衙代收這筆捐款。
并再三保證,一定會將每一文錢,都用在刀刃上。還會為我立一塊功德碑,讓桐山縣的百姓,世世代代,都記住我高某人的善舉。
離開縣衙的時候,雨還在下。
和珅撐著傘,跟在我身后,還在不停地感慨。
“皇……老爺,此情此景,真是聞所未聞。奴才今天,算是親眼見到什么是真正的兩袖清風(fēng)了。這位于大人,真是……真是當(dāng)世之包拯,海瑞在世啊!”
我沒有說話。
我只是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座在風(fēng)雨中,顯得有些蕭瑟和孤寂的縣衙。
我的心里,卻一點感動都沒有。
只有越來越重的疑云。
回到客棧,我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我毫無睡意。
我坐在窗前,聽著外面的雨聲,一遍遍地,在腦子里,回放著剛才在縣衙里看到的一切。
窩頭,咸菜,補丁衣服。
義正言辭的清廉話語。
感動得快要流淚的表情。
這一切,都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一出排練了無數(shù)遍的戲。
而于成杰,就是這出戲里,演技最高超的主角。
“和珅。”我叫了一聲。
“奴才在。”
“你真的覺得,那個于成杰,沒有一點不妥之處嗎?”我問他。
和珅愣了一下,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問。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回答:“奴才愚鈍,只看到了于大人的清廉與風(fēng)骨,實在想不出,有何不妥。”
我冷笑一聲。
“風(fēng)骨?”
“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有風(fēng)骨,那他會努力,讓自己的妻兒過上好日子。而不是讓她們跟著自己,天天啃窩頭,吃咸菜,來標(biāo)榜自己的清高。”
“那不叫風(fēng)骨,那叫無能。”
“或者……”我頓了頓,“叫偽善。”
和珅不敢說話了。
我開始在腦子里,梳理那些被我捕捉到的,微小的細(xì)節(jié)。
這些疑點,像一根根針,扎在我的心上。
這個于成杰,絕對有問題。
而且,是天大的問題。
第二天,我決定再試探他一次。
我讓和珅,以我的名義,又去了一趟縣衙。
這次,是去送銀票。
一萬兩。
我特意囑咐和珅,到了之后,不要直接給。要裝作不小心,把銀票從袖子里“掉”出來,掉在于成杰的腳邊。
我要看看,一個“窮”了一輩子的官,在面對一張可以改變他全家命運的、唾手可得的巨額銀票時,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和珅去了。
一個時辰后,他回來了。
他的臉上,寫滿了“嘆為觀止”。
“皇上,奴才是真的服了!”他一進(jìn)門,就跪了下來。
“那個于成杰,簡直不是凡人!”
“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把銀票掉在了他腳下。您猜怎么著?”
“他看到了,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彎下腰,從容地把銀票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然后,鄭重地還給了奴才。”
“他還把奴才給教育了一頓。說什么‘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說什么‘非分之財,一文不取’。說得奴才,都快無地自容了。”
我聽完,靠在太師椅上,閉上了眼睛。
我沒有說話。
但我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這個于成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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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桐山縣的最后一天,我讓和珅廣發(fā)請柬,在城里最好的酒樓“迎江樓”,大宴賓客。
我把縣里的鄉(xiāng)紳、富商,都請了來。
當(dāng)然,也請了于成杰。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
因為,我宴請的名義,是“為于青天賀,為桐山縣百姓祈福”。
宴會上,我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宣布再追加一萬兩白銀,用于本縣的文教事業(yè)。
我把于成杰,捧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稱他為“百官之楷模,萬民之福祉”。
在場的鄉(xiāng)紳富商們,也都跟著,諛詞如潮。
于成杰坐在主賓的位置上,臉上帶著謙遜而感動的微笑。
他頻頻舉杯,說著一些“愧不敢當(dāng)”、“定不負(fù)皇恩浩蕩”的客套話。
他看起來,像一個真正被認(rèn)可、被愛戴的好官。
而我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以“青天”的身份,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了。
離開桐山縣,我們啟程回京。
在路上,我對和珅,對所有隨行的人,依然對于成杰贊不絕口。
我說,等回了京,朕一定要下旨,將此人樹為全國的典范,號召天下所有的官員,都向他學(xué)習(xí)。
我還說,像于成杰這樣的清官,只當(dāng)一個七品知縣,太屈才了。至少,也要給他一個江南布政使做做。
和珅他們,都信以為真。
他們都覺得,皇上這一次南下,是真的挖到了一個寶貝,找到了一個清廉的楷模,所以龍心大悅。
他們一路上,都在討論著于成杰的“感人事跡”。
我聽著,只是微笑,不說話。
半個月后,我們回到了京城。
回到紫禁城。
當(dāng)我脫下那身商人的便服,換上那件沉甸甸的、繡著九條金龍的龍袍時。
我的臉,也跟著變了。
之前所有的贊賞,所有的笑容,都在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帝王特有的、冰冷的威嚴(yán)。
我坐在養(yǎng)心殿的龍椅上,感覺整個天下,又回到了我的掌控之中。
我召來了軍機大臣,還有九門提督。
和珅侍立在一旁,等著聽我對那個“于青天”的嘉獎旨意。
可我,沒有說任何關(guān)于嘉獎的話。
我看著殿下跪著的幾個心腹重臣,下達(dá)了一道讓他們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冰冷的密令。
他對心腹大臣說:“傳朕旨意,從即刻起,密調(diào)江南織造府三千精兵,換上便裝,水陸并進(jìn),將桐山縣給朕圍個水泄不通,連一只鳥都不能飛出去!”
和珅的臉,當(dāng)場就白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沒有理會他的驚愕,繼續(xù)說道:“另派粘桿處所有高手,立刻潛入桐山縣。給朕盯緊了那個知縣,于成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