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一桶泛著惡臭的豬食水,猛地潑在了林秀雅家剛刷白的墻上,腥臊的湯水濺了她一褲腿。
隔壁的張大媽叉著腰,三角眼一橫,扯著嗓門就喊:“看什么看!就是我潑的!有膽你潑我啊!”
林秀雅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那片污漬:“你,你講不講道理!”
“我呸!跟你這種人講什么道理!有本事你就動手啊!”張大媽把空桶“當(dāng)”一聲扔在地上,拍著胸脯,“來啊!往這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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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秀雅是個苦命人,快五十了,父母走得早。
好在父親給她留下了一門好手藝——伺弄花草。她爸以前是園林所的,總說:“秀雅,這土和花,你對它好,它就一定會回報你。”
林秀雅別的本事沒有,就是侍弄花草有耐心。經(jīng)她手種下的花,沒有不開的。
后來她遇到了丈夫陳凱,一個看著老實巴交的男人。兩人都是普通工薪,沒什么家底,談了兩年戀愛,掏空了所有積蓄,又背上了二十年的房貸,才在這城郊買了個帶小院的一樓。
拿到房本那天,陳凱抱著林秀雅轉(zhuǎn)圈:“秀雅,我們有家了!”
林秀雅也高興,她終于有地方種花了。
她把那小院當(dāng)成了寶貝,搬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卉市場拉回一車花苗。月季、矮牽牛、茉莉、梔子……她沿著小院的籬笆,種了一圈。
不到半年,林秀雅家的小院就成了這片小區(qū)最靚麗的風(fēng)景。紅紅紫紫,香氣撲鼻。
左鄰右舍都愛來她家院外轉(zhuǎn)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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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雅這手可真巧啊!”
“可不是,咱這樓道里都沾光,香噴噴的。”
“看著這些花,心情都好了。”
林秀雅聽著夸獎,心里比吃了蜜還甜。她覺得,這苦日子,總算是熬出頭了。
02
好日子沒過多久,隔壁搬來了一戶新鄰居。
搬家那天就動靜特別大,叮叮當(dāng)當(dāng),還伴隨著一個女人的大嗓門。
“這個放這!哎呀你輕點!這可是我的寶貝!”
林秀雅隔著墻都能聽見。
她丈夫陳凱還說:“新鄰居看著挺熱鬧,以后鄰里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難處。”
林秀雅也這么想,多個鄰居多條路。
可沒過幾天,她下班回來,就聞到院子里一股怪味。
她湊近一看,自己那幾株開得正艷的矮牽牛,花瓣上沾著一些油膩膩、黃褐色的污漬。
“哎呀,這是什么啊?”林秀雅心疼得不行。
她趕緊進屋問陳凱:“阿凱,你是不是往院子里倒什么臟水了?花都蔫了。”
陳凱正看電視,頭都沒回:“沒有啊。我哪有空弄你那些花。是不是誰家野貓跑進來了?”
林秀雅將信將疑,這污漬可不像貓弄的。
接下來的幾天,情況越來越嚴(yán)重。不光是矮牽牛,連帶著旁邊的月季葉子都開始發(fā)黃、打卷。那股腥臊的臭味,也越來越濃。
林秀雅這下確定不對勁了。
她蹲在墻根下仔細(xì)檢查,發(fā)現(xiàn)那些污漬,都是從隔壁張大媽家的墻根底下滲過來的。
“阿凱,你快來看!這水是隔壁漏過來的!”
陳凱過來看了半天,皺著眉頭:“不就是點水嗎?至于嗎?你去找人家說說不就行了。”
林秀雅氣不打一處來:“這是普通水嗎?你聞聞這味兒!”
正說著,隔壁的鄰居王大姐路過,看見林秀雅夫妻倆在墻根下嘀咕,她趕緊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
“秀雅,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別往外傳。”
“王姐,咋了?”
王大姐一臉神秘:“你隔壁那個張大媽,不得了,她在自家那個小院子里,養(yǎng)了頭豬!”
“什么?”林秀雅和陳凱都愣住了。
“真的!我親眼看見的!就養(yǎng)在靠著你家這面墻的墻角!她每天都去菜市場拉那些爛菜葉子回來喂,那味兒……嘖嘖。”
王大姐又說:“她那豬食水,吃不完的,就直接‘嘩’一下潑在墻根了。可不就全滲你家去了!那可是豬食水啊,又油又臊!”
林秀雅一聽,腦子“嗡”的一聲。
怪不得!怪不得花死得這么快!那是被豬食水給“齁”死的!
03
林秀雅氣炸了。
她這輩子最寶貝的就是這些花,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區(qū)別!
陳凱看她真發(fā)火了,趕緊拉住她:“秀雅,秀雅,你冷靜點。不就是幾盆花嗎?咱犯不著跟那種人置氣。我再去買幾盆給你。”
“這是花的事嗎?”林秀雅甩開他的手,“這是欺負(fù)人!她憑什么往我家潑臟水?”
林秀雅咽不下這口氣,她特意挑了張大媽在家的時間,過去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張大媽端著一個大盆,正準(zhǔn)備往外走,看是林秀雅,三角眼一瞪:“干啥?”
“張大媽,我來跟你說個事。你家養(yǎng)豬的豬食水,能不能別往我家墻根潑?我種的花全被你澆死了。”林秀雅盡量克制著火氣。
張大媽一聽,立馬把盆往地上一放,叉起腰來。
“喲,我還以為多大事呢!不就幾根破草嗎?死了就死了唄!我家豬食水倒我家地,關(guān)你屁事!”
“你怎么罵人呢!你倒在墻根,都滲到我家院子里了!那墻也是我家的!”
“你家?這墻一人一半!我樂意倒!我就倒這了,怎么著吧!”
張大媽說著,端起那盆還剩了小半的豬食水,當(dāng)著林秀雅的面,“嘩啦”一下,又全潑在了墻根上。
“你!”林秀雅氣得發(fā)抖。
“我怎么了?”張大媽把盆倒扣過來,往前一步,幾乎戳到林秀雅的臉上,“我就潑了!有膽你潑我啊!來啊!”
林秀雅哪見過這種陣仗,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你,你太不講理了!”
“我呸!跟你這種人講什么道理!”張大媽忽然抄起門邊的笤帚,對著林秀雅就揮了過去,“趕緊滾!別站我門口,晦氣!”
林秀雅被笤帚掃到了胳膊,又氣又委屈。
張大媽還不罷休,見林秀雅不走,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家門口,開始拍著大腿嚎上了:
“哎呀!沒天理了啊!新搬來的欺負(fù)老人家了啊!”
“大家快來看啊!這女的,看我一個老婆子好欺負(fù),堵在我家門口罵我啊!”
她這么一嚎,左右鄰居的門都開了,一個個探頭探腦地往外看。
“這是咋了?”
“好像是為那個豬食水的事……”
“這張大媽也真是的,養(yǎng)豬就算了,還潑人家墻根……”
“噓……少說兩句,那是個滾刀肉,惹不起。”
林秀雅站在那里,被眾人指指點點,臉漲得通紅。她這輩子沒這么丟人過。
就在這時,陳凱下班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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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看這架勢,頭都大了,趕緊跑過來,一把拉住林秀雅:“哎呀!秀雅!你在這干嘛呢!快跟我回家!”
“她打我!她還往我家潑水!”林秀雅眼圈都紅了。
“行了行了,別說了!”陳凱連拉帶拽,硬是把林秀雅拖回了家。
張大媽在后面發(fā)出一陣得意的哄笑:“切!沒本事的熊玩意兒!”
一進門,林秀雅就甩開陳凱的手:“你拉我回來干嘛!你沒看見她多欺負(fù)人嗎?”
陳凱嘆了口氣,倒了杯水:“我能怎么辦?跟她一樣躺地上撒潑嗎?秀雅,咱是體面人,犯不著跟她一般見識。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大不了那片地,咱不種花了。”
林秀雅看著丈夫這張“和稀泥”的臉,心,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04
從那以后,張大媽變本加厲。
她好像摸準(zhǔn)了林秀雅夫妻倆的軟弱,每天定時定點,“嘩啦”一下,那桶豬食水準(zhǔn)時潑到墻根。
院子里的味兒越來越大,林秀雅種的花死得一干二凈。
陳凱勸她:“算了,咱把院子的門窗關(guān)緊,眼不見心不煩。”
林秀雅徹底死了心,她不再去管那些花,也不再跟陳凱抱怨。
但她漸漸發(fā)現(xiàn),陳凱不對勁了。
他開始頻繁地“加班”,回家越來越晚。以前他手機都是隨手扔在沙發(fā)上,現(xiàn)在,手機不離身,連上廁所都帶著。
有幾次,林秀雅半夜醒來,都發(fā)現(xiàn)陳凱在陽臺上,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打電話。
“哎呀,知道了。”
“你放心,她睡著了。”
“寶貝,明天我一定……”
林秀雅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她是個老實人,但她不傻。
這天,陳凱又說要“加班”。林秀雅“嗯”了一聲,給他拿好了公文包。
等陳凱前腳一走,林秀雅后腳就跟了出去。
陳凱根本沒去公司,而是開車去了市里最高檔的一家商場。
林秀雅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看著他走進了一家金店。
沒多久,他出來了,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他臉上帶著林秀雅許久未見的、那種熱戀中才有的笑容。
他沒回家,而是開車去了另一個高檔小區(qū)。
林秀雅沒跟進去,她默默地回了家。
晚上十一點,陳凱回來了。
他哼著小曲,心情很好。
一開門,就看見林秀雅坐在客廳的黑暗里,像一尊雕像。
“哎喲!秀雅,你嚇?biāo)牢伊耍≡趺床婚_燈?”陳凱拍著胸口。
林秀雅沒說話,只是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那是她剛才在陽臺上錄下的,陳凱和那個女人的通話。
“阿凱,你老婆沒發(fā)現(xiàn)吧?”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來。
“沒有,她那個悶葫蘆,懂什么。寶貝,我今天給你買的項鏈喜歡嗎?”
“喜歡!謝謝老公……你什么時候跟她離啊?”
“快了快了,寶貝你別急……”
錄音放完,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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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的臉,從紅到白,又從白到青。
“你……你跟蹤我?你錄音?”
林秀雅站了起來,打開燈。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陳凱,這女的是誰?”
“我……她是……她是我上司,劉總。”陳凱結(jié)結(jié)巴巴地承認(rèn)了。
“你們好了多久了?”
“沒,沒多久……”
“拿的我們倆的共同存款,去給別的女人買項鏈,是嗎?”
陳凱被問得啞口無言,索性破罐子破摔:“是!那又怎么樣!林秀雅我受夠你了!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整天死氣沉沉的,不是花就是土!你懂什么叫情趣嗎?劉總她溫柔,她懂我!”
林秀雅聽著這些話,忽然笑了。
她以為自己會哭,會鬧,但她沒有。她只是覺得無比的惡心。
“好,真好。”林秀雅點點頭,“陳凱,我們離婚。”
“離就離!我早就不想……”
“明天就去。”林秀雅打斷他,“這房子,首付我爸媽留給我的金子換了一大半,剩下的我們一起還的貸。你那份,我還給你。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出去。”
陳凱愣住了,他沒想到林秀雅這么干脆。
林秀雅從臥室里拿出一個早就準(zhǔn)備好的信封,扔在他臉上:“這里是五萬塊,你那份首付。拿著錢,滾。”
陳凱被錢砸在臉上,惱羞成怒。但他還是撿起了錢。
“滾就滾!林秀雅,你別后悔!”
他狼狽地收拾了東西,摔門而去。
他以為事情就這么結(jié)束了。
但他沒想到,第二天,他剛到公司,就被HR叫了過去。
林秀雅把他和劉總的聊天記錄、轉(zhuǎn)賬記錄,還有那段“老公老婆”的錄音,原封不動地發(fā)到了公司紀(jì)檢委和所有高層的郵箱里。
劉總的丈夫,是公司的大股東。
事情鬧得天翻地覆。劉總當(dāng)天被停職,陳凱,則因為“嚴(yán)重違背職業(yè)道德和公司形象”,當(dāng)場被開除。
陳凱在這個城市待不下去了,他背著罵名,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林秀雅辦完了離婚手續(xù),拿到離婚證的那天,她把院子里那些枯死的花,連根拔起,扔進了垃圾桶。
05
林秀雅成了孤家寡人。
離婚的事,加上隔壁張大媽的豬食水,讓她成了小區(qū)里的“名人”。
“聽說了嗎?隔壁的林秀雅,離婚了。”
“可不是,她老公在外頭有人了。”
“哎,看著挺老實一個女人,命怎么這么苦。”
林秀雅不想聽這些閑言碎語,她整天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
這天,她實在悶得慌,就去附近的小河邊散心。
她坐在河邊的長椅上,看著河水發(fā)呆。
“阿姨,你為什么不開心呀?”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林秀雅一愣,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個小男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正睜著大眼睛看她。
男孩手里攥著一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他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顆:“阿姨,給你吃糖。我奶奶說,吃糖,心里就不苦了。”
林秀雅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她接過來:“謝謝你,小朋友。”
“阿姨,你是不是哭了?”小男孩還想說什么。
“童童!你個死孩子!你跑哪去了!”
一聲尖利的叫喊傳來。
林秀雅一抬頭,就看見張大媽像一陣風(fēng)一樣沖了過來,一把將小男孩拽到了身后。
“奶奶,我……”
“啪!”張大媽一巴掌打在小男孩的屁股上,“我讓你亂跑!我讓你跟不三不四的人說話!”
小男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林秀雅看不過去了,站起來:“張大媽,你干嘛打孩子!他就是跟我說了句話。”
張大媽一看見是林秀雅,那股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好啊!林秀雅!我說童童怎么往這跑,原來是你這個狐貍精在這!”
“你嘴巴放干凈點!”
“我放不干凈又怎么了?”張大媽忽然指著林秀雅,對著周圍散步的人就開始大喊:“大家快來看啊!這個人販子!她想拐走我孫子!”
“她拿糖引誘我孫子!想把我孫子騙走啊!”
這個指控太惡毒了。
周圍的人“呼啦”一下全圍了過來。
“什么?人販子?”
“天哪,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拐孩子?”
“就是她!她剛離婚!指不定受了什么刺激,開始報復(fù)社會了!”
林秀雅百口莫辯,氣得渾身發(fā)抖:“我沒有!我不是!是孩子看我不開心,主動給我的糖!”
“你放屁!”張大媽死死抱著孫子,“童童,你告訴奶奶,是不是她拿糖給你的?是不是她讓你跟她走?”
小男孩被嚇壞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出來。
“你們看!孩子都嚇傻了!報警!快報警抓她!”
林秀雅被一群人圍在中間,那些鄙夷、懷疑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割在她身上。
很快,警察就來了。
“誰報的警?怎么回事?”
“警察同志!她!就是她!她要拐我孫子!”張大媽指著林秀雅。
警察看了看林秀雅,又看了看哭泣的孩子,嚴(yán)肅地說:“都跟我們回一趟派出所。”
林秀雅這輩子,第一次進了派出所。
她像個犯人一樣,被盤問了半天。
“我真的沒有。我根本不認(rèn)識那孩子。”
“你還敢說!你這個喪門星!”張大媽在隔壁房間咆哮。
幸好,河邊是有監(jiān)控的。
警察調(diào)出了監(jiān)控,畫面清清楚楚地顯示,是小男孩童童主動跑向了林秀雅,主動拿出了糖。林秀雅從頭到尾都坐在長椅上,沒有動。
真相大白。
警察嚴(yán)厲地批評了張大媽:“大媽,你這是報假警!是誹謗!你知不知道有多嚴(yán)重?給人家道歉!”
張大媽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有監(jiān)控。
她不情不愿地對著林秀雅哼了一聲:“對不起了。”
林秀雅走出派出所,天都黑了。
她看著張大媽抱著孫子走遠(yuǎn)的背影,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這個老女人,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06
經(jīng)歷了“人販子”事件,林秀雅徹底看清了。
跟張大媽這種人,忍讓是沒有用的。你越忍,她越覺得你好欺負(fù)。
可她能怎么辦呢?她一個離了婚的獨身女人,難道真的跟她躺地上打滾嗎?
張大媽消停了兩天。但那惡臭的豬食水,還是雷打不動地潑過來。
這天,林秀雅正在院子里收拾,張大媽又扒著墻頭,陰陽怪氣地開口了:
“喲,一個人呢?你那個老公呢?”
林秀雅握著掃帚的手一緊。
“哦,我忘了,被你克跑了嘛!哈哈哈!”張大媽發(fā)出刺耳的笑聲,“連個男人都看不住,還整天擺弄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用?不下蛋的雞!”
她罵得越來越難聽。
路過的王大姐都聽不下去了,小聲說:“張大媽,積點口德吧。”
“我積什么德?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林秀雅忍無可忍,猛地回頭,冷冷地盯著她:“張大媽,你活這么大歲數(shù),就學(xué)會了怎么往別人心口捅刀子嗎?”
“我捅你怎么了?你個……”
“奶奶!”張大媽剛要破口大罵,她孫子童童跑了出來,拉著她的衣角,“奶奶……我咳……”
童童的小臉漲得通紅,弓著腰,發(fā)出“嗬嗬”的咳嗽聲,聽著都費勁。
“哎喲我的祖宗!”張大媽臉上的囂張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換上了十足的驚慌。
她什么也顧不上了,一把抱起孫子,連拍帶哄:“不咳不咳,我的乖孫!奶奶這就帶你回去吃藥!不跟這晦氣的人站一塊兒!”
她抱著孩子,像躲瘟神一樣,飛快地跑回了屋里。
林秀雅站在原地,愣住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張大媽那一瞬間的慌亂和恐懼。那種害怕,不像是裝的。
她想起了王大姐的話。
“王姐,”林秀雅走到院門口,拉住了正要離開的王大姐,“你上次說,張大媽那孫子……身體不好?”
王大姐嘆了口氣:“何止是不好。我聽我一個遠(yuǎn)房親戚說,這張大媽的兒子兒媳,都是在大城市當(dāng)高管的,忙得很。”
“這孩子,聽說生下來肺就弱,一換季,或者空氣不好,就咳得喘不上氣。醫(yī)生說要靜養(yǎng),要干凈,不能有刺激。”
“他爸媽本來是在城里租的好房子,不知道張大媽怎么想的,非說鄉(xiāng)下空氣好,硬是把孩子接來,還順帶養(yǎng)了頭豬,說要給孫子補身體……”
王大姐搖搖頭:“這不胡鬧嗎?養(yǎng)豬那味兒,那臟水,別說病人了,好人都受不了。他爸媽估計都不知道這事。”
林秀雅聽完,沉默了。
她低頭看了看墻角那片被豬食水浸泡得發(fā)黑的土地,又抬頭看了看張大媽家緊閉的窗戶。
一個念頭,像種子一樣,在她心里發(fā)了芽。
07
第二天,林秀雅請了假。
她沒去別處,而是坐著公交車,去了郊區(qū)一個老苗圃。
這是她父親生前最好的朋友,劉叔,開的苗圃。
“劉叔。”
“哎呀!是秀雅啊!”劉叔正在給樹苗剪枝,看見她,高興地放下剪刀,“稀客啊!你爸走了以后,你好久沒來了。怎么,想種點什么?”
林秀雅開門見山:“劉叔,我需要樹。長得最快、最不怕水、根系最霸道的那種。”
劉叔愣了一下,打量著她:“丫頭,你這是……遇到事了?”
“劉叔,你別問。你就告訴我,有沒有這種樹。”
劉叔摸了摸下巴,帶著她往苗圃深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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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快,不怕水,根系霸道……”他指著一片半人高的樹苗,“那只有它了。”
“這是什么?”
“柳樹。但不是一般的柳樹。”劉叔拍了拍樹干,“這叫‘速生柳’。你別看它現(xiàn)在才這么點高,只要水土跟得上,一個夏天,它能躥得比房頂還高!”
“而且,”劉叔壓低聲音,“柳樹屬陰,最喜水。它的根,會像瘋了一樣,往有水的地方鉆。多霸道的水,它都給你吸干咯。”
林秀雅眼睛一亮:“劉叔,我全要了。你幫我沿著墻根種,要密,要多。”
劉叔看她那股勁,沒再多問,點點頭:“行!叔幫你。”
當(dāng)天下午,一輛小貨車開到了林秀雅家門口。
劉叔帶著兩個工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孛钇饋怼?/p>
張大媽在窗戶后面看著,撇撇嘴:“哼,又折騰什么幺蛾子。”
工人們沿著林秀雅家和張大媽家相隔的那堵墻,挖了一條深深的溝。
張大媽潑了幾天的豬食水,全積在那溝里,黑乎乎的,冒著泡。
工人們都捂著鼻子。
“秀雅,這味兒……你鄰居也太過分了!”劉叔皺著眉。
林秀雅沒說話,只是遞過去幾瓶水。
一排密密麻麻的速生柳樹苗,就這樣種在了那條溝里。
種完樹,林秀雅又去了一趟電子城。
她買了兩個最小、最清楚的攝像頭。一個裝在自家屋檐下,對著院墻;另一個,她趁著天黑,偷偷裝在了墻頭的一個縫隙里,鏡頭,正對著張大媽那片養(yǎng)豬的角落。
做完這一切,林秀雅回了屋。
晚上,張大媽又像往常一樣,端著豬食水桶出來了。
她看著那排新種的小樹苗,“嗤”笑了一聲。
“種樹?擋災(zāi)啊?我呸!”
“嘩啦——”
一整桶豬食水,不偏不倚,全都澆在了那些柳樹苗的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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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屋子里的林秀雅,正通過手機屏幕,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林秀雅非但沒生氣,反而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
她要的就是這個。
“喝吧,喝吧。”她喃喃自語,“多喝點,才長得快。”
08
接下來的幾個月,怪事發(fā)生了。
林秀雅家的院子,奇跡般地不臭了。
那些柳樹,簡直是“喝”豬食水長大的,長勢喜人。剛種下去才半人高,兩個月過去,已經(jīng)躥到了一樓窗戶那么高。三個月,直接超過了房頂。
它們長得枝繁葉茂,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綠色屏障,把兩家隔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柳樹喜水,那些豬食水剛潑下去,沒多久就被吸得一干二凈。
林秀雅這邊清爽了,張大媽那邊,卻遭了殃。
柳樹長得太密,遮天蔽日。張大媽那個本就陰暗的小院,現(xiàn)在是徹底不見天日了。
她家一到下午,就得開燈,屋里墻角都開始發(fā)霉,長出了綠毛。
更要命的是,濕、臭、暗的環(huán)境,招來了無數(shù)的蚊蟲。
“哎喲!這天殺的蚊子!怎么這么多!”張大媽每天在家里揮著蒼蠅拍。
她孫子童童的咳嗽,也越來越厲害。
以前是換季才咳,現(xiàn)在是天天咳,半夜都能咳醒。
“咳咳……奶奶……我喘不上氣……”
“我的乖孫!這是造了什么孽啊!”張大媽心疼得直掉淚。
一天半夜,林秀雅睡得正香,被隔壁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喊聲吵醒了。
“童童!童童!你醒醒啊!你別嚇奶奶啊!”
是張大媽的哭嚎。
緊接著,是救護車的鳴笛聲。
林秀雅從窗戶往外看,只見張大媽披頭散發(fā),跟著醫(yī)護人員,把童童抬上了車。那孩子臉色青紫,一動不動。
第二天,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開到了張大媽家門口。
一對穿著體面的男女沖進了院子。
“媽!你到底在干什么!”兒子的咆哮聲,整條巷子都聽見了。
“醫(yī)生怎么說的?童童是重度哮喘,伴隨真菌感染!他問我們住的地方是不是陰暗潮濕,是不是養(yǎng)了什么牲畜!”
“你……你竟然真的還在養(yǎng)那頭豬!”
“我……我就是想給童童補補……”張大媽的聲音在發(fā)抖。
“補?你是要他的命!”那個她兒媳沖了出來,指著那排柳樹,“還有這墻!這是什么鬼東西!又高又密!把光都擋住了!媽!你是不是瘋了!”
“那……那是隔壁那個賤人種的!”張大媽總算找到了發(fā)泄口。
“你還敢賴別人!”她兒子氣得一巴掌扇在墻上,“物業(yè)!馬上去叫物業(yè)來!把這豬給我弄走!還有這破樹!全都給我砍了!”
物業(yè)的人很快就來了。
豬,當(dāng)場被拉走了。張大媽哭得撕心裂肺,也沒用。
然后,物業(yè)經(jīng)理敲響了林秀雅的門。
“林女士,不好意思。你鄰居投訴,說你的樹……長得太高,影響他們采光,還招蚊蟲,能不能……處理一下?”
林秀雅正悠閑地喝著茶,她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經(jīng)理,我種樹,是在我自家的院子里,合法合規(guī)。”
“這柳樹,是凈化空氣的好東西。至于蚊蟲,那不是因為我種樹,是因為隔壁養(yǎng)豬,潑豬食水,弄得環(huán)境太臟了吧?”
“再說了,”林秀雅指了指墻頭,“他們家潑了我大半年的臟水,毀了我一院子的花,我投訴過嗎?我報警了嗎?現(xiàn)在我種幾棵樹,他們倒不樂意了?”
物業(yè)經(jīng)理被懟得啞口無言。
“可是……他們說樹根……可能會破壞地基……”
“那等破壞了再說。”林秀雅站起身,“經(jīng)理,如果沒別的事,我還要休息。”
她客氣地關(guān)上了門。
張大媽的兒子在隔壁氣得跳腳,但他拿林秀雅一點辦法都沒有。
09
又過了一個月,快入秋了。
張大媽的院子,在失去了那頭豬之后,臭味是小了點,但那股陰暗潮濕,卻變本加厲。
柳樹的根系,徹底扎進了那片被豬食水滋養(yǎng)的土地,瘋狂地蔓延。
林秀雅每天早上起來,最開心的事,就是站在窗邊,看著那堵綠得發(fā)亮的“柳樹墻”。
這天早上,她剛泡好一杯菊花茶,正準(zhǔn)備享受這安靜的時光。
“砰砰砰!砰砰砰!”
她家的防盜門,忽然被人用拳頭砸響,那聲音,又急又重,震得門框都在抖。
不像是敲門,倒像是……在砸門。
緊接著,一個女人嘶啞、破敗的哭喊聲,穿透了門板,傳了進來。
“林秀雅!秀雅!我求求你了!你開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