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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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當年參加選秀之時,我頭上簪了朵潔白的梔子花。
誰料太子竟當場斥責我無視宮規,隨后便選了太傅之女為良配。
我瞬間淪為京都眾人的笑柄,家族也無情地將我遺棄。
無奈之下,我只好前往江南。
時光匆匆,一晃三年過去了。
我們在金陵的一家茶館里重逢。
太子看著我,笑著感嘆道:
「雨薇,如今你收斂了性子,倒變了許多。」
就在這時,恰好珠簾響動。
我的夫君顧辰楓腳步匆匆地趕來。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語氣溫柔道:
「夫人,久等了。」
太子的笑容瞬間收斂,目光變得凌厲起來,他掃過我們交握的手,冷冷說道:
「你,成婚了。」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顧辰楓,他依舊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
他好脾氣地朝著蕭司煜拱手,道了聲幸會:
「鄙姓顧,顧辰楓。」
蕭司煜聽后,沉默不語。
他微微壓低了眉,臉上隱隱透出生氣的模樣。
這些年,他養氣的功夫似乎越來越差了。
就為了這點小事便動怒,哪里還有半點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的樣子。
蕭司煜明顯是想晾著顧辰楓,可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這般尷尬。
我趕忙開口:「夫君,這位大人姓蕭,是——」
「京都故友。」
顧辰楓輕輕彎了彎唇,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說道:「原來如此。三年前我和念念成婚的時候,正好趕上熱孝,婚事一切從簡,也沒來得及傳信到京都。」
他頓了頓,接著又熱情地說:「蕭大人是念念的故友,卻沒有喝過我們的喜酒。不如就來家里吃一頓接風宴吧。」
我一聽,連忙阻止道:「夫君,蕭大人有要事在身……」
「好。」
蕭司煜毫不猶豫地一口應下。
我心中滿是驚訝,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直直撞進了蕭司煜的眼神里。
那目光十分復雜晦澀,隱隱還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意味。
我自然不會覺得他對我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畢竟,三年前選秀落選的場景,就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海中清晰浮現。
那時的我,仗著自己家世好,姑母還是皇后。
而且我和太子表哥從小一起長大,關系親密。
所以我性格嬌縱任性,一直把太子妃的位置當成自己囊中之物。
我還想方設法逼退了許多想要競爭太子妃之位的人。
到了選秀那天,太子卻以我簪了梔子花,無視宮規為借口。
最終選了太傅之女做太子妃。
我傷心極了,哭著跑去問蕭司煜:“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雨薇,你這么聰明,應該明白我只把你當妹妹。”
“念念?”
耳邊突然傳來顧辰楓那溫和的聲音。
我緩緩偏過頭,輕聲應道:“嗯?”
顧辰楓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溫暖的笑容,溫柔地說:“回家啦。”
這場所謂的接風宴,冷冷清清的,只有三個人。
我心里暗自想著,蕭司煜這輩子估計都沒參加過這么寒酸的宴席。
就算是他從前微服出巡,和那些寒門學子喝酒論道的時候,那場面起碼也是數十人起。
果然,蕭司煜望過來的眼神,越來越冷,仿佛結了一層冰。
他冷冷地開口問道:“顧通判世代住在金陵?”
顧辰楓禮貌地回答:“并非如此。”
蕭司煜接著問:“那可曾考取功名?”
顧辰楓點點頭:“考取了。”
蕭司煜又問:“是怎么認識雨薇的?”
顧辰楓不緊不慢地答:“祖上在江都討生活,后來祖父在金陵謀了差事,便舉家來了金陵。”
“天盛十一年中了進士。”
當旁人提到我時,顧辰楓的反應十分少見。
他的臉頰緩緩泛起了紅暈,像是染上了一抹羞澀的霞色。
他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
「我和念念是天定姻緣。」
「砰」的一聲脆響。
酒盞應聲在桌上碎裂開來,碎片濺落在一旁。
蕭司煜的掌心緊緊握著那碎瓷,鮮血從他的指縫中緩緩流出,染紅了他的手掌。
他緩緩撩起眼皮,目光冰冷地吐出兩個字:
「是嗎?」
我聽著這話,心里有些不舒服,實在是有些聽不下去了,正打算張嘴駁嘴。
這時,顧辰楓的掌心覆在了我手背上。
他輕輕拍了拍,低聲對我說:
「蕭大人受傷了。」
他又接著說:「你去找金瘡藥來。」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蕭司煜可是太子啊。
他這樣尊貴的身份,身體發膚都比常人矜貴許多。
哪有任由掌心受傷流血不管的道理呢?
不過,我還是應了一聲。
我故意在房中磨蹭了好一會兒,東翻翻西找找,就是不想那么快回到席面上去。
等我終于拿著金瘡藥和紗布慢悠悠地回到席面上時,一眼就瞧見顧辰楓已經被蕭司煜灌得酩酊大醉了。
月色如水,灑在他的身上,他醉眼朦朧,眼神迷離。
他輕輕喚了一聲:「念念……」
我趕忙走上前去,心疼地說道:「怎么喝了這么多啊?」
我伸手攙起顧辰楓,他靠在我耳邊,悶悶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帶著幾分醉意的慵懶。
他含含糊糊地說:「與蕭兄……投緣,多喝了兩杯。」
他真是醉得厲害,在我耳邊又連著喊了兩聲念念。
那一聲聲「念念」,喊得我心里酥酥麻麻的。
這時,我才突然注意到,顧辰楓喊蕭司煜已經從蕭大人變成蕭兄了。
我下意識地抬眸,目光正好和蕭司煜撞在了一起。
我趕忙說道:「夫君喝醉了,我送他回房,我們夫妻先失陪了。」
蕭司煜深深地看著我。
我小心翼翼地攙著顧辰楓,一步一步經過他的身邊。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腳下被什么東西狠狠絆了一下,整個人差點往前撲出去。
千鈞一發之際,蕭司煜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我的小臂。
他的掌心滾燙,那熱度透過我的肌膚,讓我心里莫名一顫。
他看著我,終于說出了這一晚的第一句話:「雨薇,這就是你背著我嫁的男人。」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緊接著,他又冷冷地吐出四個字:「好大的膽子。」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蕭司煜,心里琢磨著他生氣的原因。
我想來想去,能想出他唯一生氣的原因,不過是——
記得總角之時,有一次我們在一起玩耍。
他突然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雨薇,等你長大了,我一定將天底下最好的郎君指給你當夫婿。」
如今看到顧辰楓,他大概覺得顧辰楓不夠好,配不上他妹妹。
畢竟顧辰楓家世不夠顯赫,在這金陵城眾多世家子弟中,顯得有些黯淡。
他身上也只有個通判的小官職,平日里忙忙碌碌,也沒什么大的權勢。
他住在金陵的一個三進小院子里,院子不大,也沒有什么奢華的裝飾。
而且,連伺候的婢女都只有二三個,和那些大戶人家比起來,實在是太過寒酸。
于是,我用力一甩,甩開了蕭司煜的手。
我急忙從袖袋里小心翼翼地倒出金瘡藥。
看著蕭司煜,我趕忙解釋道:
「大人,他很好的。」
「至純至善,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蕭司煜聽了我的回答,明顯不滿意。
他輕輕揚了揚手。
眨眼間,暗衛就出現了。
他們從我的手中接過了顧辰楓。
很快,花園里就只剩我和蕭司煜兩個人了。
他壓低了聲音,聲音里藏著怒火:
「沈雨薇,三年前你不告而別。」
「現在又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你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嗎?」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還是指望用這一招讓我后悔嗎?」
我愣住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過了好久,我才明白蕭司煜在氣什么。
那些幾乎被我忘記的回憶,一下子涌上了心頭。
三年前。
那時候,蕭司煜毅然決然地放棄了我。
他轉頭就選了太傅之女去做太子妃。
他還親自跑到欽天監,仔仔細細地算了個結婚的吉日。
禮部那邊也是熱熱鬧鬧地開始籌備太子的大婚事宜。
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
而我呢,卻淪為了京中眾人的笑柄。
走在街上,旁人總是對著我指指點點。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她一個姑娘家,為了能當上太子妃,臉都不要了。」
另一個人也跟著附和:「就是啊,還不是沒當上?太子怎么會娶她這種女人?」
族妹得知此事后,哭哭啼啼地跑來找我。
她抹著眼淚,委屈地說:「這下我們沈家女兒的名聲全讓雨薇姐姐你給壞了,往后可怎么辦呀?」
爹爹知道后,也是唉聲嘆氣。
他把我叫到跟前,無奈地說:「雨薇,我已經給你外祖去信了。」
頓了頓,又接著說:「你明日就動身去金陵罷。」
那日,我默默地跪在爹爹的書房里。
周圍安靜極了,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的心中一片冰涼,仿佛被寒冬的冰雪覆蓋。
我知道,沈家終究還是放棄我了。
我曾轟轟烈烈地追了蕭司煜整整八年。
這八年里,我就像個影子一般,緊緊跟在他的身后。
他不喜歡女郎端莊持重,我便毫不猶豫地棄了沈家那些繁瑣的女紅規矩。
為了能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話題,我跟著他學騎馬。
那烈馬性子暴躁,一次次把我甩下馬背,我摔得渾身是傷,但只要一想到能離他更近一些,便又咬牙堅持。
我還跟著他學射箭,拉弓時手臂酸痛得幾乎失去知覺,可我從未喊過一聲苦。
他喜歡女郎直率坦誠,我就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毫無保留地袒露出來。
我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喜歡,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我沈雨薇愛慕著蕭司煜。
然而,命運卻跟我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他最終娶了別人當太子妃,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以沈家風骨,斷斷做不出讓嫡女去當側妃的事。
為了沈家女郎的名聲,家族決定把我遠遠地送走。
可這一切,落在蕭司煜口中,卻只有四個字——不告而別。
不過,好在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滿心滿眼都只有蕭司煜的沈雨薇了。
他身邊有嬌妻美妾相伴,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當再次與他相遇時,我往后退了一步,臉上掛著客套疏離的笑容。
我看著他,輕聲說道:「殿下誤會了。」
他微微皺眉,似是有些不解。
我接著說道:「你來金陵想必有要事在身,不用在我身上費心了,我過得很好。」
蕭司煜定定地看著我,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個「好」字。
我心想,以蕭司煜的性子,這應當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所以,次日顧辰楓說要帶我去游船時,我絲毫沒有起疑。
他這個通判,當得實在有些“任性”。
平日里,他就很不喜歡在衙門里待著。
前幾日,他就興致勃勃地說過,如今已經開春了。
他打算去瞧瞧秦淮河內各處閘口的情況。
要是有失修的地方,就記錄在案,好報上去及時修繕。
萬萬沒想到,當來到秦淮河畔時,這里早已預備好了船。
有一位清俊的男子負手站在甲板之上,氣質卓然。
顧辰楓遠遠地喊了一聲:「蕭兄。」
聽到喊聲,他側過臉來。
那淡漠的目光先是掃過顧辰楓。
接著,又輕飄飄地落在了我臉上。
只見蕭司煜點了點頭,說道:「顧兄。」
然后,他又看向我,喚了一聲:「雨薇。」
我心里有些意外。
要知道,蕭司煜此次是微服南巡。
所以在茶館里的時候,我對顧辰楓隱瞞了他的身份。
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做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他呀,放著那些大官不去查訪,也不跟他們湊在一起談笑風生。
我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就跟著顧辰楓了呢?
“念念,來。”
顧辰楓先一步踏上了甲板,朝著我伸出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我有些猶豫地站在原地,顧辰楓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釋道:“蕭兄說他在工部和戶部都認識些人,他既然想來,那就讓他去看看吧。”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輕聲問道:“他去能有什么用啊?”
顧辰楓耐心地說:“萬一,金陵內澇的問題能有解決的辦法呢?”
我心里還是有些糾結,心想:要上船嗎?
如果不上船,倒好像顯得我對蕭司煜有什么別樣的想法,像是做賊心虛特意避開他似的。
我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把指尖搭在了顧辰楓的掌心。
我順著他的話應和道:“那倒是,那些大人們總要賣他三分薄面的。”
顧辰楓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拉著我上了船。
進了船之后,我不經意間環顧四周,才發現蕭司煜居然帶上了一個美妾。
那美妾裊裊婷婷地走上前來,微微福身,柔聲說道:“小女子自稱云舒,見過二位。”
她是個熱情爽朗的性子。
剛一見面,她就滿臉笑意,伸手主動引我落座。
落座之后,她的目光好奇地在我和顧辰楓身上來回打量。
然后,她笑著開口說:「昨天和姐姐一見如故,我呀,夜里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求了大人好久好久,他才終于答應帶我出來呢。」
我微微一笑,正準備回應,她又接著說道:
「姐姐可得好好給我說說金陵城。我初來乍到,對這兒啥都好奇。」
我剛要說話,她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對了,我聽說雞鳴寺很靈驗呢。顧大人說他和姐姐是天定姻緣,你們莫不是在雞鳴寺認識的?」
云舒眉眼靈動,那模樣十分可愛。
看著她,我總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我輕輕搖了搖頭,回答道:「不是。」
她一臉好奇,睜大眼睛問道:「那是在哪里認識的呀?」
我陷入回憶,緩緩說道:「我們在京郊西王母廟里相識。」
她驚訝地捂住嘴:「西王母廟?那地方可有點偏呢。」
我接著說:「在那兒,我們都見過彼此最落魄的模樣。」
她一臉感慨:「患難見真情,怪不得你們感情這么好。」
我點了點頭,繼續道:「也就是因為那段經歷,我們情定終身。」
她滿臉羨慕:「這緣分可太奇妙了。后來呢?」
我微笑著說:「到金陵后,便由長輩做主成婚。」
云舒輕輕「啊」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驚訝。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我瞧見蕭司煜的掌心處,又有鮮血沁了出來,那殷紅的血,在他白皙的手掌上格外刺眼。
「大人……」我輕聲喚道,心中涌起一絲擔憂。
蕭司煜微微一側身,擋住了云舒伸過去想要查看他傷口的手。
他嘴角微微一扯,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神情,說道:「雨薇,你呀,還是孩子心性。」
他頓了頓,又接著道:「說氣話、偶爾胡鬧也就罷了。」
然后,他眉頭微皺,語氣帶著幾分嚴肅:「可此等大事都如此——」
最后,他一字一頓地吐出兩個字:「兒戲。」
我不服氣地駁嘴道:「非是兒戲,在我看來,這是我三生有幸。」
這時,顧辰楓正了正神色,他張嘴想要解釋些什么。
我見狀,連忙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
我輕輕搖了搖頭,對他示意。沒必要。
我心里清楚,沒必要把三年前的事兒跟蕭司煜說。
那時候我名聲太差,父親也沒對我多上心。
他沒讓我好好收拾行李,也沒給我安排護衛,就直接把我送出京了。
這些事兒,我沒必要跟蕭司煜解釋。
還有我遇見山匪的事兒,同樣沒必要解釋。
更沒必要解釋我和顧辰楓之間的關系,我們并非簡單的「情定終身、長輩做主」。
正想著呢,顧辰楓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向來溫和的眉眼間,閃過一絲不悅。
他開口道:「蕭兄不是想知道閘口的情況如何嗎?請看——」
我們看向秦淮河的閘口,只見那里被河中草蔓堵塞得嚴嚴實實。
蕭司煜站在船頭,皺著眉頭問:「為何不清理這閘口呢?」
顧辰楓蹲了下來,朝河岸遠遠脧了一圈。
然后他說道:「衙門人手不夠啊。」
他接著又說:「今年新稅施行,往年那些服差役的人家,都折算銀兩交稅了。」
「要清理這河道啊,得另外雇河工才行。」
「雇河工那可是要出銀子的,而要出這筆銀子,還得拿到應天府的批文。」
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卡在銀子上了。
顧辰楓無奈地又嘆了口氣。
我忍不住問道:「這金陵內澇都持續多少年了,怎么就一直不解決呢?」
顧辰楓苦笑著說:「應天府的那些大人說了,官府和百姓都已經習慣啦。」
他接著又道:「而且這閘口又不是今年才壞的,一年壞一點,一年壞一點。」
我追問道:「那修理閘口得花多少錢啊?」
顧辰楓皺著眉頭說:「要修的話,得五千兩銀子呢。」
他攤開雙手,一臉無奈:「可應天府就是不出這個錢,所以只好讓大家再多『習慣習慣』咯。」
我靜靜地看著顧辰楓。
他此刻正站在蕭司煜的身邊。
他的模樣,實在是沒有什么氣度可言。
可奇怪的是,我的目光就像被膠水黏住了一樣,死死地黏在他身上,怎么也移不開眼。
只見他半條小臂都伸進了河中。
他在河里撈了一把水草。
隨后,又隨意地甩了一把水出去。
他皺著眉頭,滿臉憂心忡忡,語氣急切地說道:
「去年夏天的時候,雨水就不多。
入秋之后呢,雨也特別少。
照這樣下去,恐怕今年夏天會有大暴雨成災。
到時候長江水位上漲,江水倒灌進秦淮河。
要是再不趕緊修繕,都不敢想兩岸的商戶會遭受多少損失啊!」
看到顧辰楓這副擔憂的模樣,我心里一緊。
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想要安慰他幾句。
可就在這時,身后突然一股大力猛地襲來。
我整個人失去平衡,直接被推下了水。
落水的瞬間,我慌亂地回頭,看到云舒剛剛收回的手臂。
緊接著,就聽到“撲通”一聲,她也落入了水中。
我心里一驚,正打算張嘴呼救。
這時,就見甲板上有個人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河中。
在水中,大家沉沉浮浮,情況十分危急。
耳邊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好像是從他那里發出來的。
然后,我感覺他掐住了我的腰,帶著我奮力往河岸上游去。
他在喊著什么,聲音有些模糊:
「……念……」
初春時節,寒氣還沒有完全退去。
我落水之后著了涼,當天就發起了熱。
夢里,那熟悉又有些恍惚的場景竟清晰地浮現眼前。
我竟回到了離京的那天。
短亭外,風有些涼,太子詹事緩緩走來,他的神色帶著幾分公事公辦的冷漠。
他站定在我面前,開口道:“我是奉命而來,有幾句話要帶給姑娘。”
“第一,”他微微頓了頓,聲音不緊不慢,“沈家已將您從族譜除名。”
“往后世上,再無雨薇姑娘。”
“姑娘,您好自為之。”
“第二,”他的眼神直直地看著我,“沈姑娘,你輸了。”
聽到這話,我幾乎立刻就猜到了。
他奉的,想必是未來太子妃的命。
思緒一下子飄回到年少時,那時我們一同進宮,給公主做伴讀。
我性子嬌縱得很,在那書房里,總是靜不下心來讀書。
而她呢,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認真地看著書。
有一回,公主拉著她的手,滿臉笑意地說:“以后啊,我要讓你做嫂嫂。”
我一聽,心里的火“騰”地就起來了。
我像過去一樣,氣沖沖地跑過去,手里拿著小馬鞭,對著她威脅道:“你知難而退吧,別再肖想那些不屬于你的東西。”
她卻神色平靜,看著我,緩緩說道:“沈雨薇,只要我說一句話,你就輸了。”
我著急得有些蠢笨,大聲沖她喊道:「你說啊!」
她咬了咬牙,眼神堅定。
隨后,她拿起一旁的匕首,緩緩劃向自己的掌心。
鮮血瞬間從傷口處涌出,順著匕首的刃滑落。
她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徑直握住了我的小馬鞭。
她看著我,認真說道:「沈大姑娘,你放心,往后我不會再進宮了。」
而這一幕,剛好被路過的帝后看到。
帝后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下來。
帝后身旁的侍從立刻上前,對著我呵斥道:「大膽,如此行徑成何體統!」
接著,我便被奪去了伴讀資格。
回到家中,父母得知此事后,也十分生氣。
父親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母親則在一旁抹著眼淚,說道:「這下可怎么辦才好啊。」
隨后,我便被下令在家禁足半年。
禁足期間,我整日煩悶不已。
就在我以為日子會這樣無聊地過去時,蕭司煜來看我了。
他走進我的房間,看到我一臉落寞的樣子,輕聲說道:「孤知道雨薇是怎樣的人,雨薇不用理會旁人。」
我抬起頭,看著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我問道:「真的嗎?」
蕭司煜點了點頭,說:「自然是真的。」
禁足結束后,我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依然橫行霸道。
而蕭司煜也照常縱容著我。
有一次,我在集市上看到一個漂亮的發簪,非要買下來。
店家開價頗高,我便和他吵了起來。
蕭司煜站在一旁,只是微笑著看著我,并不阻攔。
直到我吵贏了,買到了發簪,他才走上前,溫柔地說:「喜歡就好。」
又有一次,我騎馬在郊外狂奔,不小心摔了下來。
蕭司煜立刻策馬趕來,將我抱在懷里,焦急地問道:「有沒有傷到哪里?」
我看著他緊張的樣子,笑著說:「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直到有一天,京郊短亭風雪逼人。
我和蕭司煜在那里相遇。
看著他的眼神,我終于明白,我只是蕭司煜為心上人準備的靶子。
那天很巧。
太子詹事離開之后,我獨自一人往前行去。
沒走多久,就遇到了一群兇狠的山匪。
他們個個手持利刃,眼神貪婪又兇狠,嚇得我驚慌失措。
好在我有貼身丫鬟護著,匆忙躲進了附近的西王母廟。
剛進廟門,我就瞧見一個人,模樣十分狼狽,滿臉都是青紫的傷痕,仔細一看,竟是顧辰楓。
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可真是個倒霉蛋。
明明考中了進士,本是前途光明。
但還沒進翰林院呢,就得罪了人。
人家給他做了個局,把他狠狠毒打了一頓,還趕回了原籍。
我剛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又驚又怕,心里滿是對自己和蕭司煜的恨。
這股恨意沒處發泄,就移情到了顧辰楓身上。
我氣不打一處來,對著他就開罵:「你這個窩囊廢,怎么能由著別人欺負?」
顧辰楓愣了一下,沒說話。
我越想越氣,提高了音量:「我們殺回京都去!」
顧辰楓聽了,輕輕笑了笑,說:「姑娘,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
我皺著眉頭,沒太懂他的意思,問:「你這話什么意思?」
顧辰楓耐心解釋:「京都很好,可金陵未必不好。」
我有些疑惑:「你沒去過金陵吧?」
顧辰楓眼睛亮了起來,開始描述:「金陵那地方,湖光山色美極了。」
「早上起來,推開窗戶,就能看到秦淮河上,游船來來往往。」
「岸邊還有不斷的叫賣聲,熱鬧得很。」
「花兩個銅板,就能斬只鴨子吃,味道可香了。」
他接著說:「你若來了,我做東。」
顧辰楓說起金陵的時候,眼神格外溫柔。
那溫柔的模樣,讓我心里一酸,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想想也是,京都沒人留我,我只能按照父親的安排。
去金陵的外祖家。
后來,我和顧辰楓第二次相見。
是我主動求上他的。
當時外祖重病,他在去世前,就想看我有個好歸宿。
可我的兩個表兄,一個已經有了婚約。
另一個呢,整天眠花宿柳,不務正業。
我焦急又忐忑地找上了顧辰楓。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他:
「顧辰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如果你沒有心上人的話,可以娶我嗎?」
我眼眶微微泛紅,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外祖父他病得很重……」
見他沒有立刻回應,我急忙補充道:
「我們可以約法三章的。」
我掰著手指,認真地說:
「最多三年,等我外祖父安心走了,我們就和離。而且我嫁妝分你一半,到時候你想娶誰都行。」
顧辰楓一臉訝異地看著我,問道:「為什么是我?」
他皺了皺眉頭,又說:「沈姑娘,你總得告訴我原因,我才能決定做還是不做。」
我直直地看著顧辰楓的眼睛,鼻尖一酸,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我猶豫了一下,隱去蕭司煜的身份,緩緩同他道:「我曾有個心上人,我們……」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這場夢境的盡頭,一會兒是蕭司煜,一會兒是顧辰楓。
一個聲音居高臨下,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雨薇,過來。」
那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過去,帶著一種陌生又熟悉的壓迫感。
另一個聲音柔情似水,滿是寵溺與溫柔:「念念,在這。」
這聲音如同春風拂面,讓人心生溫暖。
我在昏昏沉沉之間夢到了這些。
夢里的場景模糊又混亂,那些聲音卻清晰得如同就在耳邊。
連我自己都瞧不起這樣的自己,怎么還會被過去的回憶所糾纏。
當初嫁給顧辰楓的時候,我就暗暗告訴自己。
前塵往事都已經過去了,世間已無沈雨薇。
從那以后,我就好好當念念,只屬于顧辰楓的念念。
所以,當我緩緩睜開眼。
看到顧辰楓守在榻邊,他的頭微微低垂,似乎是睡著了。
我伸出手,輕輕觸了觸他臉上的胡茬。
胡茬有些扎手,帶著一種粗糙的質感。
他猛地驚醒,眼中滿是驚喜和擔憂:「念念!」
那一聲呼喚,帶著無盡的關切。
我看到爐子上正溫著藥,淡淡的藥香彌漫在空氣中。
顧辰楓起身,端來藥碗。
他的動作很輕,生怕驚擾到我。
他坐在床邊,看著我說:「那天你落水后,頭撞在了石頭上。」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絲自責:「一連昏睡了三天。」
我微微點頭,感覺腦袋還有些昏沉。
他又連忙問道:「現在頭疼嗎?」
他的眼神緊緊盯著我,滿是擔憂。
我搖了搖頭,他接著問:「想吐嗎?」
他的手輕輕搭在我的手腕上,似乎想通過脈搏感受我的狀況。
我再次搖頭,他又急切地問:「知道我是誰嗎?」
我看著他,輕聲說:「知道啊。」
我端起那碗藥,輕輕抿了一口。
藥汁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中散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但我還是惡劣地湊到顧辰楓跟前,微微仰頭,將口中的藥渡進他的口中。
隨后,我整個人賴在他的身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大聲喊著:「顧辰楓!」
我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問道:「苦不苦?」
顧辰楓又悶悶地笑了起來,胸腔微微震動著。
連帶被他抱在懷里的我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他看著我,溫柔地說:「不苦。」
我癡癡地看著顧辰楓笑起來的樣子。
他的笑容是那么和煦,就像四月輕柔的風,輕輕拂過臉頰。
又似八月寧靜的夜,讓人感到無比安心。
我忍不住偷偷仰頭,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其實,剛成婚的時候,他對我很是客套。
畢竟我們之間有個約定在身,他一直恪守著那份距離。
后來有一天,我去了外祖父的墳前。
在那里,我想起了和外祖父的點點滴滴,心里一陣難過。
于是,我喝了很多酒,整個人都有些醉醺醺的。
顧辰楓大晚上得知我還沒回家,便四處找我。
最后,他找到了在外祖父墳前的我。
他走到我身邊,輕聲說:「跟我回家吧。」
我卻使起了小性子,不肯走。
我漲紅著臉,大聲說著很難聽的話:
「顧辰楓,你以為你是誰,管到我頭上?」
「滾吶!」
我憤怒地沖著顧辰楓吼道,聲音帶著哭腔,滿是悲戚。
顧辰楓明顯怔了怔,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他轉頭,腳步匆匆地就走了。
見他離開,我心里更覺委屈,抱著外祖父的墓碑,哭得愈發傷心。淚水止不住地流,浸濕了外祖父碑前的土地。
可沒一會兒,我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身影,竟是顧辰楓又回來了。只見他不知從哪里抱了一床薄被,輕輕地蓋在我身上,動作很是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