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那天,隔壁的張大嬸端著那碗我送去的臘肉,哭得像個丟了魂的孩子。她手里緊緊攥著筷子,滿嘴油光,眼淚卻大顆大顆地砸進碗里,混著肉香,那場面看得我頭皮發麻。
她死死抓住我的手,力氣大得嚇人,指甲都嵌進了我的肉里,嘶啞著嗓子喊:“這味道……這味道不對!閨女,你告訴我,這肉到底是誰做的?我找了這個味道整整三十六年啊!”
我嚇傻了。因為那塊肉,是我鄉下那個沉默寡言、一輩子沒出過大山的公公,千里迢迢寄來的“發霉”臘肉。
![]()
01
我是真沒想到,這一蛇皮袋的臘肉,能把我們家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
事情得從三天前說起。那時候快遞員把那一大坨用編織袋纏了一層又一層的包裹“咣當”一聲扔在我家門口時,臉上的表情那是相當嫌棄。
“大姐,你這快遞味兒也太沖了,是不是里面東西爛了?漏油都漏到我車上了,趕緊簽收吧。”快遞員捂著鼻子,甚至不想多待一秒。
我看著地上那一大坨油膩膩、黑乎乎的東西,心里那股火就“蹭”地冒上來了。
都不用看單子,我就知道是公公寄來的。
前幾天老公大強打電話回去,隨口說了句我想吃點家鄉味,沒想到老爺子當了真。
我捏著鼻子,找了把剪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纏得死緊的膠帶劃開。
那一瞬間,一股陳年的哈喇味兒混合著煙熏火燎的怪味,直沖天靈蓋。
袋子一敞開,我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只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七八塊臘肉,可是那肉上面,長滿了綠毛和白霜,有的地方甚至看著都有些發黑腐爛了。
我拎起一塊,沉甸甸的,但這賣相,簡直比生化武器還嚇人。
“作孽啊!”我把剪刀往地上一摔,氣不打一處來,“大強!你看看你爹干的好事!這大老遠的,光運費就得五六十吧?寄這么一堆發霉的爛肉過來,是嫌咱家垃圾桶太空了嗎?”
02
大強正在屋里修燈泡,聽見我吼,趕緊跑了出來。
一看地上的肉,他也愣了一下,但他是個孝子,哪怕心里也犯嘀咕,嘴上還得護著他爹。
“哎呀,梅子,你不懂。這臘肉就這樣,起白霜那是鹽析出來了,不是霉。洗洗就能吃,香著呢。”大強蹲下身,也不嫌臟,伸手就去扒拉那肉。
“你少蒙我!白霜我認得,那綠毛也是鹽?”我指著一塊肉皮上的綠斑,“這都在路上捂了三四天了,現在的天多熱啊?肯定變質了!這老頭子也是,家里窮得叮當響,非得充胖子,寄這些沒人要的東西,這幾十塊運費買點新鮮排骨不香嗎?”
我越說越委屈。
![]()
這也怪不得我勢利眼。這兩年大強廠里效益不好,我在超市當理貨員,一個月工資也就兩三千。還要供房貸,供孩子上補習班,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每一分錢我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在我看來,公公這種行為,就是典型的“費力不討好”,浪費錢。
大強沒吭聲,悶著頭把肉搬進了廚房,找來鋼絲球,在那水槽里哼哧哼哧地刷。
那個味道,熏得我把廚房門關得死死的,連晚飯都沒胃口吃。
晚上睡覺的時候,大強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聲跟我說:“梅子,別生氣了。爹也是一片心意。他一個人在山里,也沒啥好東西,這豬是他自己養了一年的,過年沒舍得殺,專門留著給咱們的。”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心意心意,心意能當飯吃嗎?明天趕緊處理了,放在冰箱里我都怕串味。”
03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開門一看,是隔壁的張大嬸。
張大嬸是我們這個單元的“怪人”。她大概六十出頭,獨居,穿戴很體面,看著不像缺錢的人。但她從不跳廣場舞,也不跟人閑聊。
她唯一的愛好,就是每天搬個小馬扎坐在樓下,盯著小區的鐵門發呆,手里總是攥著一張發黃的老照片。
雖然她怪,但人挺好。平時我家做了餃子會給她送點,她也會回贈一些高檔水果,還經常幫我收快遞。
“小梅啊,不好意思這么早打擾你。”張大嬸手里拿著兩個紅彤彤的大蘋果,笑得有些局促,“我昨天聞著你們家有股……特別的味道,是不是做啥好吃的了?”
我一愣,隨即臉紅了。
那哪里是好吃的,那是那堆發霉臘肉的臭味!
“哎喲大嬸,您可別寒磣我了。”我尷尬地擺擺手,“是鄉下公公寄來的臘肉,捂壞了,一股子怪味,我正愁怎么扔呢。”
“臘肉?”張大嬸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那眼神光特別奇怪,像餓狼看見肉,又像是迷路的人看見了燈,“能不能……給我看看?”
我心想這大嬸口味真重,但也不好拒絕,就把她讓進了屋。
廚房里,大強昨晚刷出來的幾塊肉正掛在窗臺上晾著。
洗去了表面的霉斑,那肉露出了深紅色的紋理,雖然還是黑乎乎的,但至少看著沒那么惡心了。
張大嬸湊過去,鼻子幾乎貼到了肉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一刻,我看見她的肩膀猛地顫抖了一下。
“這肉……是用柏樹枝丫和陳年橘子皮熏的?”她突然轉過頭,死死盯著我。
我不懂這些,迷茫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就覺得嗆得慌。”
張大嬸咽了口唾沫,那眼神里的渴望藏都藏不住:“小梅,這肉……能不能勻給我一塊?我不白要,我出錢買!多少錢都行!”
04
我哪能要她的錢啊。
本來就是我嫌棄想要扔掉的東西,現在有人愿意接盤,我高興還來不及。
“大嬸,您快別提錢,這肉您要是不嫌棄,盡管拿去吃!”我大方地取下最大、最肥的一塊,找了個袋子給她裝上,“不過我丑話說前頭,這肉要是把肚子吃壞了,您可別怪我啊。”
張大嬸抱著那塊肉,如獲至寶,連聲道謝,那激動的樣子,仿佛我送給她的不是一塊肉,而是一塊金磚。
送走了張大嬸,我心里暗喜,這下算是解決了一個大麻煩,還落了個人情。
大強下班回來,聽說我把最大的肉送人了,有點心疼,但也只能嘆口氣:“送就送了吧,反正咱們也吃不完。”
為了證明這肉能吃,大強特意切了一小塊,炒了個蒜苗。
說實話,肉下鍋的時候,那股味道確實變了。
原本的哈喇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濃郁、霸道的香味。那種香,帶著松木的清冷,又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果香,瞬間鉆滿了整個屋子。
我嘗了一口,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嚼在嘴里越嚼越香,確實是頂級的臘肉。
我心里隱隱有點后悔,早知道這肉這么好吃,就不給張大嬸那么大一塊了。
就在我們吃飯的時候,門被砸響了。
不是敲,是砸。
“砰砰砰!砰砰砰!”
那聲音急促得像是要拆門。
我嚇了一跳,以為出什么事了,趕緊去開門。
門一開,張大嬸就站在門口。
她頭發亂糟糟的,手里端著一碗剛蒸好的臘肉,滿臉全是淚水,整個人都在發抖。
也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05
我和大強把哭得癱軟的張大嬸扶進屋,讓她坐在沙發上。
她還在哭,那種撕心裂肺的哭法,像是把積攢了半輩子的委屈都要哭出來。
“大嬸,您先別哭,到底咋了?這肉有問題?”大強是個老實人,嚇得臉都白了。
張大嬸深吸一口氣,哆哆嗦嗦地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她平時視若珍寶的老照片,拍在茶幾上。
照片是黑白的,邊緣已經磨損得起了毛邊。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懷里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旁邊站著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男人手里,正提著一串臘肉,笑得燦爛。
“三十六年了……”張大嬸撫摸著照片上的男人,“我找了他三十六年。這做肉的手藝,是他祖傳的秘方。一定要用山里的老柏樹枝,加上曬足了三年的紅橘皮,還有最關鍵的——最后一次熏的時候,要往火里撒一把桂花干。”
她指著碗里的肉,眼神瘋狂:“就是這個味道!這就是桂花味!全天下只有他會這么做!這肉,到底是從哪來的?做肉的人是誰?”
![]()
我和大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驚。
公公?
那個在山溝溝里刨食了一輩子的老實巴交的農民,怎么會和城里的張大嬸扯上關系?
而且,公公叫李根生,照片上的男人雖然帥氣,但眉眼間和我公公那張滿是皺紋的苦瓜臉,完全對不上號啊。
“大嬸,您是不是搞錯了?”大強小心翼翼地說,“這肉是我爹做的。我爹在黔東南的大山里,這輩子都沒出過遠門。他是個瘸子,大字不識幾個……”
“瘸子?”張大嬸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哪條腿瘸?”
“左……左腿。”大強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是年輕時候上山采藥摔的。”
張大嬸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顫抖著手,指著照片上男人的左腿:“他也瘸!但他不是摔的,他是為了救我,被人打斷的!”
06
屋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這劇情走向,簡直比電視劇還狗血。
張大嬸擦干眼淚,給我們講了一個塵封多年的故事。
三十六年前,張大嬸還是個知青,下鄉到了那個地方。她愛上了當地的一個青年,也就是照片上的男人,叫陳志剛。
兩人偷偷結了婚,生了孩子。
但好景不長,張大嬸有了回城的名額。為了孩子的前途,她決定先回城安頓好,再把丈夫孩子接出來。
可誰知,她前腳剛走,后腳那村子就發了大水。
等她再回去找的時候,村子已經沒了,丈夫和孩子也失蹤了。
這三十六年,她發了瘋一樣地找,走遍了全國各地,卻音訊全無。她一直未嫁,守著這張照片,守著那個回不來的人。
“這味道我死都不會忘。”張大嬸抓著我的手,“小梅,大強,帶我去見他!求求你們,帶我去見見那個做肉的人!哪怕他不是陳志剛,他也一定認識志剛!”
大強有些為難:“大嬸,我爹那脾氣古怪得很,而且……他那人特怕見生人。再說了,我爹姓李,不姓陳啊。”
“改名換姓有什么難的?”張大嬸此時表現出了驚人的決斷力,“只要帶我去,路費我全包!我給你們一萬塊錢辛苦費!”
一萬塊?
我眼睛都直了。這抵得上我三個多月的工資了。
而且,我也實在好奇,那個平時三腳踹不出個屁的公公,背后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去!必須去!”我一拍大腿,“大強,咱們這就請假,帶大嬸回老家!”
![]()
07
第二天一早,大強借了朋友的一輛越野車,我們載著張大嬸,直奔一千公里外的老家。
一路上,張大嬸都很沉默,一直盯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手里緊緊攥著那塊沒吃完的臘肉,像是在攥著最后的希望。
路越走越偏,最后全是盤山公路,顛得人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開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們終于到了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
車子進不去村,只能停在山腳下。
我們要徒步走半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公公的家。
那是三間破舊的瓦房,孤零零地立在半山腰上,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竹林,顯得陰森森的。
還沒進門,我就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咳……”
那是公公的聲音,聽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張大嬸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她死死抓著大強的胳膊,指甲掐得大強直咧嘴。
“是他……這咳嗽聲……是他!”張大嬸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大強喊了一聲:“爹!我們回來了!”
院子里的咳嗽聲戛然而止。
過了幾秒鐘,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出來,帶著一絲驚慌:“咋……咋突然回來了?不是剛寄了肉嗎?”
“爹,梅子想你了,來看看你。還有個城里的親戚也來了。”大強推開破舊的木門。
院子里,一個瘦小干枯的老頭正坐在小板凳上剝玉米。
他頭發全白了,背駝得像張弓,左腿果然不自然地伸直著。
看見我們進來,尤其是看見站在最后的張大嬸,公公手里的玉米“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那張滿是褶子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種類似于恐懼的神色。
他慌亂地站起身,想要往屋里躲,可是因為腿腳不便,差點摔倒。
“你……你們來干啥?走!快走!”公公突然發了瘋一樣揮著手里的拐杖,驅趕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