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深處,沉寂千年的秘密即將破土而出。
紅孩兒體內(nèi)日益暴烈的三昧真火,終于引起了天庭的注意。
鐵扇公主守護千年的謊言,在故人來訪與天兵逼近下?lián)u搖欲墜。
牛魔王沉默地佇立在洞府陰影中,目光深邃如淵。
當(dāng)昆侖神玉重現(xiàn)世間,上古火神的嘆息穿越時空而來。
一場圍繞血脈、謊言與守護的風(fēng)暴,正在這片熾熱之地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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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火焰山腹地,積雷山洞府深處忽然傳來凄厲慘叫。
紅孩兒猛地從石座上彈起,周身不受控制地噴涌出熾白火焰。
兩名伺候茶水的小妖瞬間被火舌舔舐,翻滾著哀嚎倒地。
“又來了……”紅孩兒咬緊牙關(guān),雙手死死扣住石座扶手。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額角青筋突突跳動。
那火焰卻越發(fā)狂暴,將洞壁映照得如同白晝。
沉重的腳步聲從洞外傳來,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顫。
牛魔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火光中,面色沉靜如水。
他揮了揮手,身后幾名妖將連忙抬走受傷的小妖。
洞內(nèi)只剩下父子二人,以及那肆虐的火焰。
“父親,我控制不住……”紅孩兒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慌亂。
牛魔王沒有說話,只是緩步上前。
他寬厚的手掌按在紅孩兒肩上,暗金色的妖力如潮水般涌出。
那妖力并不熾熱,反而帶著深潭般的陰涼。
火焰遇到妖力,竟如雪遇暖陽般漸漸平息。
紅孩兒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復(fù),渾身已被汗水浸透。
他抬頭看向牛魔王,卻捕捉到父親眼中一閃而逝的憂慮。
那憂慮深沉如海,遠比火焰暴走本身更讓紅孩兒不安。
“多謝父親。”他低聲說道。
牛魔王收回手,轉(zhuǎn)身望向洞外翻騰的火云。
“三百歲了,”他突然開口,聲音粗啞低沉,“這火,最近發(fā)作得越來越頻繁。”
紅孩兒怔了怔,不知該如何接話。
牛魔王側(cè)過頭,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
那目光復(fù)雜難明,有審視,有關(guān)切,還有一絲紅孩兒讀不懂的沉重。
“好生歇著。”牛魔王最終只說了這四個字,便大步離去。
紅孩兒獨自坐在漸漸昏暗的洞府中,看著掌心殘留的赤紅火痕。
那火焰仿佛有生命般,在皮膚下游走、躍動。
他三百年的生命中,從未真正掌控過這與生俱來的力量。
反而像是被這力量掌控著,一次次陷入暴走的漩渦。
洞外傳來鐵扇公主焦急的詢問聲,緊接著是牛魔王低沉的回應(yīng)。
“沒事,已經(jīng)平復(fù)了。”牛魔王的聲音隔石壁傳來,有些模糊。
“可這樣下去……”鐵扇公主的聲音戛然而止。
然后是長久的沉默。
紅孩兒悄無聲息地走到洞口,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父母并肩站在懸崖邊,衣袍在熱風(fēng)中獵獵作響。
鐵扇公主側(cè)臉對著洞府方向,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愁緒。
牛魔王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似是在安慰。
但紅孩兒分明看到,父親搭在母親肩上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那絕非恐懼——牛魔王縱橫妖界千年,何曾怕過什么?
那顫抖,更像是一種竭力壓制后的虛弱。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滾燙的巖石上。
紅孩兒忽然覺得,這對相伴千年的夫妻,此刻竟顯得如此疏離。
他們之間隔著無形的距離,那距離與火焰山的熱浪無關(guān)。
與某種更沉重、更隱秘的東西有關(guān)。
而他,正站在那秘密的邊緣,一無所知。
當(dāng)夜,紅孩兒在榻上輾轉(zhuǎn)難眠。
腦海中反復(fù)浮現(xiàn)牛魔王眼中那抹憂慮,以及母親緊鎖的眉頭。
洞府深處傳來壓抑的咳嗽聲,那是牛魔王的聲音。
紅孩兒悄然起身,循聲來到父親修煉的密室門外。
透過門縫,他看見牛魔王盤坐于石臺之上,周身妖力翻涌。
但那些妖力并不凝實,反而有潰散之勢。
牛魔王額頭滲出細密汗珠,臉色在幽暗光線中顯得蒼白。
他結(jié)印的雙手微微顫抖,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負荷。
紅孩兒從未見過父親如此模樣。
在他記憶中,牛魔王永遠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妖族大圣。
能一棍掃平山岳,一聲吼震退千軍。
可現(xiàn)在……
紅孩兒正要推門而入,卻聽牛魔王低喃自語。
“時日不多了……得撐住……”
那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清,卻如驚雷炸響在紅孩兒心頭。
他縮回手,悄然后退,心中疑云如火山巖漿般翻騰。
父親到底在撐什么?
那與自己暴走的火焰,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02
三日后,一名白發(fā)老嫗駕云而至,落在火焰山主峰。
守山小妖連忙通報,鐵扇公主聞訊竟親自出迎。
紅孩兒隱在暗處,看見母親挽住老嫗的手,眼中泛起水光。
“秀云婆婆,您怎么來了?”鐵扇公主聲音微顫。
那被稱作秀云婆婆的老嫗拍了拍她的手背,嘆息道:“來看看你,也來看看……那孩子。”
紅孩兒心中一動,悄然跟了上去。
鐵扇公主將老嫗引入后山一處僻靜洞府,那是她平素靜修之地。
紅孩兒繞到洞府后方,那里有條狹窄巖縫,恰好能聽見內(nèi)里交談。
他收斂氣息,將耳朵貼近石壁。
洞內(nèi),鐵扇公主正為老嫗斟茶。
茶杯與石桌輕碰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三百年了,”秀云婆婆緩緩開口,“那封印,還撐得住嗎?”
鐵扇公主斟茶的手頓了頓,茶水險些溢出杯沿。
“牛魔王以妖丹為媒,布下的遮天陣還算穩(wěn)固,”她聲音很低,“但最近……高朗體內(nèi)的神火越發(fā)躁動。”
紅孩兒屏住呼吸。
神火?封印?遮天陣?
這些詞語如針刺般扎進他耳中。
原來自己體內(nèi)那火焰,竟被稱作“神火”。
原來它一直被某種封印壓制著。
而布下封印的,竟是父親牛魔王。
“時限將至啊,”秀云婆婆長嘆一聲,“祝融神君的精魂,終究是要蘇醒的。”
祝融!
紅孩兒腦中轟然作響。
上古火神祝融,掌天地萬火,司南方之位。
那是只在古老典籍中見過的名號,與自己有何干系?
為何秀云婆婆會說“祝融神君的精魂終究要蘇醒”?
難道……
洞內(nèi)傳來鐵扇公主壓抑的啜泣聲。
“我每日每夜都在怕,”她哽咽道,“怕天庭察覺,怕高朗身份暴露,更怕永平他……”
“牛魔王待你們母子,確是情深義重。”秀云婆婆聲音溫和。
“正因如此,我才更覺愧疚,”鐵扇公主泣不成聲,“他明知高朗不是親生,卻甘愿以千年修為為代價,布下遮天陣。
如今陣勢反噬日益嚴重,他前幾日又替高朗平復(fù)神火,怕是……”
洞外,紅孩兒渾身冰涼。
不是親生。
這四個字如寒冰墜入胸腔,凍結(jié)了血液,凝固了呼吸。
三百年來,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牛魔王是他的父親,鐵扇公主是他的母親,這是火焰山上下皆知的事實。
可此刻,這事實如琉璃般碎裂。
洞內(nèi)交談仍在繼續(xù),紅孩兒卻已聽不真切。
他渾渾噩噩地退開,腳下踉蹌,險些踩落碎石。
穩(wěn)住身形后,他逃也似的離開后山,回到自己洞府。
石門轟然關(guān)閉,他將自己摔進石座,大口喘息。
掌心火焰不受控制地竄出,將石座扶手燒得赤紅。
那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祝融?上古火神祝融?
荒謬!可笑!
可秀云婆婆的話語,母親壓抑三百年的哭泣,父親眼中深沉的憂慮……
這些碎片拼湊在一起,指向一個他不敢細想的真相。
紅孩兒猛地站起,在洞府內(nèi)來回踱步。
熱浪從他周身涌出,空氣扭曲蒸騰。
他必須弄清楚,必須查明白。
但該如何查起?直接質(zhì)問母親?
不,看母親今日的反應(yīng),她絕不會輕易吐露真相。
父親那邊更是深不可測,那沉默背后藏著太多秘密。
紅孩兒忽然想起,母親有一間密室,從不許任何人進入。
連父親都未曾踏入過。
小時候他曾好奇想溜進去,被母親嚴厲喝止。
那是鐵扇公主的禁地,藏著她的過去。
或許也藏著,他身世的答案。
當(dāng)夜子時,紅孩兒悄然來到母親寢宮外。
鐵扇公主正在前廳與牛魔王說話,聲音隱約傳來。
“……秀云婆婆說,昆侖山那邊近來也不太平。”
“天庭的耳目,終究是嗅到氣味了。”牛魔王聲音凝重。
“我怕他們會對高朗下手……”
“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他。”
牛魔王的話語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紅孩兒心中涌起復(fù)雜情緒。
那聲“有我在”,曾是他三百年來最堅實的依靠。
可如今聽來,卻摻雜了太多他讀不懂的深意。
他甩甩頭,趁父母交談之際,溜進寢宮深處。
那間密室位于寢宮最內(nèi)側(cè),石門緊閉,上刻玄奧符文。
紅孩兒伸手觸碰石門,符文亮起微光,卻并未阻攔。
他的血脈,竟能開啟這扇門。
石門無聲滑開,露出幽暗內(nèi)室。
紅孩兒閃身而入,石門在身后閉合。
室內(nèi)沒有燈火,卻自然泛著柔和微光。
那光源來自正中石臺,臺上靜靜躺著一物。
半塊殘破的玉璧,色澤溫潤如凝脂,表面刻著古老火紋。
紅孩兒緩步上前,心跳如擂鼓。
他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玉璧的瞬間——
玉璧驟然爆發(fā)刺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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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七日后的清晨,火焰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銀甲白袍,腰懸玉牌,乘云駕霧而至,身后跟著八名金甲天兵。
守山小妖見狀連忙吹響號角,嗚嗚聲傳遍群山。
牛魔王從主洞踏出時,鐵扇公主已先一步迎至山門。
紅孩兒隱在崖壁后,冷眼觀望。
“昆侖山故地,程仙子別來無恙?”銀甲仙將拱手作揖,笑容溫煦。
鐵扇公主面色不變,還禮道:“楊巡查使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干?”
楊晟睿,天庭巡查使,執(zhí)掌三界戶籍稽查之職。
紅孩兒曾聽父親提過此人,說他看似溫和,實則手段凌厲。
“奉玉帝旨意,核查三界生靈血脈譜系,”楊晟睿從袖中取出一卷金冊,“火焰山一脈,也在核查之列。”
他展開金冊,目光掃過鐵扇公主,又望向她身后的牛魔王。
“牛圣勿怪,例行公事而已。”
牛魔王冷哼一聲,卻未阻攔。
楊晟睿合上金冊,忽而話鋒一轉(zhuǎn):“聽聞貴公子天賦異稟,生來便掌控三昧真火?”
鐵扇公主指尖微微一顫,面上卻綻開笑容:“犬子頑劣,不過是些微末伎倆。”
“三昧真火乃道家至上真火,怎會是微末伎倆?”楊晟睿笑意更深,“可否請公子現(xiàn)身一見,讓楊某一睹風(fēng)采?”
話音未落,紅孩兒已從崖后轉(zhuǎn)出。
他紅衣獵獵,赤發(fā)飛揚,昂首直視楊晟睿。
“你要見我?”聲音里帶著少年特有的桀驁。
楊晟睿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如鑒寶物。
那目光讓紅孩兒極不舒服,仿佛自己是被剝開展示的器物。
“果然英武不凡,”楊晟睿贊道,“只是公子這火焰本源,似乎與尋常三昧真火有所不同。”
他緩步上前,伸手似要探查。
牛魔王忽然橫跨一步,擋在紅孩兒身前。
“楊巡查使,”牛魔王聲音低沉如悶雷,“血脈核查已畢,若無他事,請回吧。”
那身形如山岳般巍然,妖圣威壓無聲彌漫。
楊晟睿笑容僵了僵,收回手,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牛圣何必緊張?楊某只是好奇罷了。”
“好奇心太重,有時會招來禍事。”牛魔王淡淡道。
兩人目光在空中碰撞,如有實質(zhì)般激起無形波瀾。
周圍空氣陡然凝滯,連翻騰的熱浪都為之一頓。
鐵扇公主連忙打圓場:“巡查使見諒,外子脾性粗直,并無冒犯之意。”
她轉(zhuǎn)向紅孩兒,柔聲道:“高朗,你先回洞府去。”
紅孩兒深深看了楊晟睿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如影隨形,一直釘在他背上。
回到洞府,紅孩兒心中疑云更濃。
楊晟睿顯然不是單純來核查血脈的。
他對自己火焰本源的興趣,遠超過例行公事。
再聯(lián)想到秀云婆婆口中的“天庭察覺”,以及父母異常的反應(yīng)……
自己的身世,恐怕已引來天大麻煩。
入夜,紅孩兒再次潛入母親密室。
那半塊玉璧仍靜靜躺在石臺上,光芒內(nèi)斂,如尋常古玉。
自上次觸碰引發(fā)異象后,他再未敢輕易接近。
但今夜,他必須弄明白這玉璧的秘密。
紅孩兒深吸口氣,緩緩伸出手。
指尖觸及玉璧的瞬間,溫潤觸感傳來,并未有異狀發(fā)生。
他松了口氣,將玉璧捧起,仔細端詳。
玉璧斷口參差不齊,顯然是被外力生生擊碎。
殘留的半塊上,火紋蜿蜒如活物,仿佛隨時會躍出玉面。
紅孩兒運起一絲火焰之力,注入玉璧。
玉璧驟然震動,赤紅光芒沖天而起!
無數(shù)畫面碎片涌入腦海:
滔天神火焚盡蒼穹,銀甲天兵如潮水涌來。
一名赤發(fā)神將浴血奮戰(zhàn),手中火矛橫掃千軍。
神將回眸一瞥,那面容竟與紅孩兒有七分相似!
最后畫面定格在神將自爆神魂,一點精魂遁入昆侖。
玉璧中傳出一聲悠長嘆息,穿越千年時光,直抵紅孩兒心間。
“吾兒……”
那聲音蒼涼悲壯,帶著無盡眷戀與不舍。
紅孩兒渾身劇震,玉璧脫手墜落。
就在玉璧即將摔碎的瞬間,一只纖手穩(wěn)穩(wěn)接住。
鐵扇公主不知何時已站在密室門口,面色蒼白如紙。
“你都知道了?”她聲音顫抖,眼中蓄滿淚水。
紅孩兒怔怔望著母親,喉嚨發(fā)緊,竟說不出話。
那神將的面容在腦海中反復(fù)浮現(xiàn),與銅鏡中自己的倒影重疊。
“他是誰?”最終,他只問出這三個字。
鐵扇公主握緊玉璧,指節(jié)泛白,淚水終于滾落。
“他是你的生父,上古火神,祝融。”
04
密室中長久的死寂,只有鐵扇公主壓抑的啜泣聲。
紅孩兒僵立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祝融。生父。上古火神。
這些詞語如驚雷般在心頭炸響,卻無法真正理解其意。
三百年的認知在頃刻間崩塌,碎裂,重組。
他忽然想起牛魔王沉默的守護,想起那日父親眼中的憂慮。
原來那不是對親生兒子的擔(dān)憂,而是對故人之子的庇護。
“為什么……”紅孩兒聲音干澀,“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鐵扇公主抬起淚眼,顫聲道:“告訴你?告訴你你是上古神裔,告訴你天庭一直在追剿祝融余脈?”
她踉蹌上前,抓住紅孩兒雙臂,指甲幾乎嵌入他皮肉。
“你生來便繼承了祝融精魂,身懷神火本源。一旦身份暴露,天庭絕不會容你存活于世!”
紅孩兒甩開母親的手,后退兩步,眼中火焰明滅不定。
“所以你就嫁給牛魔王?借他妖族大圣的名頭庇護我?”
“是!”鐵扇公主嘶聲道,“當(dāng)年祝融神君于昆侖山自爆神魂,只留這一縷精魂托付于我。
我懷你之時,天庭追兵已至昆侖。
是秀云婆婆助我逃離,是牛魔王……是永平他收留了我們母子。”
她跌坐在石臺旁,淚如雨下。
“他說愿以妖族之力布下遮天陣,掩蓋你的神息。他說愿娶我為妻,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他說視你如己出,千年不改。”
鐵扇公主仰起頭,眼中滿是痛苦與愧疚。
“高朗,他不是你的生父,卻給了你比生父更厚重的愛。”
紅孩兒胸口如遭重擊,悶痛難當(dāng)。
他想起牛魔王一次次為他平復(fù)神火,想起父親沉默的守護,想起那夜密室外的咳嗽聲。
原來那遮天陣是以妖丹為媒,原來父親一直在承受反噬。
原來這三百年安穩(wěn),是牛魔王以千年修為換來的。
“楊晟睿已經(jīng)起了疑心,”紅孩兒啞聲道,“他今日來,就是沖著我的火焰本源。”
鐵扇公主臉色驟變:“你說什么?他試探你了?”
“他問我火焰本源為何與尋常三昧真火不同,”紅孩兒沉聲道,“若非父親阻攔,他恐怕已經(jīng)動手探查。”
鐵扇公主慌忙站起,抓住紅孩兒手腕。
“聽娘的話,這些日子不要離開火焰山,不要動用神火之力。楊晟睿那邊,我和你父親會應(yīng)付。”
“如何應(yīng)付?”紅孩兒直視母親,“他既然起了疑心,就不會輕易罷休。”
“那就讓他查!”鐵扇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遮天陣布下三百年,早已與你血脈相連。除非牛魔王身死陣破,否則誰也查不出你的神裔身份。”
話音剛落,密室石門轟然開啟。
牛魔王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口,面色沉靜,眼中卻翻涌著復(fù)雜情緒。
顯然,他已在外聽了多時。
鐵扇公主慌亂回頭:“永平,我……”
“不必說了,”牛魔王擺擺手,緩步走入密室,“孩子長大了,該知道的,終究要知道。”
他走到紅孩兒面前,寬厚手掌按在少年肩頭。
那手掌依舊有力,溫暖,帶著紅孩兒熟悉的氣息。
“高朗,”牛魔王聲音低沉,“我是不是你的生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三百年,我是把你當(dāng)親生兒子養(yǎng)的。”
紅孩兒喉頭哽咽,竟說不出話。
牛魔王繼續(xù)道:“你體內(nèi)神火日益暴烈,是因為祝融精魂即將蘇醒。
遮天陣壓制了三百年,已到極限。
一旦精魂完全蘇醒,神火焚天,遮天陣便再也掩蓋不住你的氣息。”
“所以楊晟睿才會此時前來,”紅孩兒恍然,“他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了?”
牛魔王點頭:“天庭對上古神裔的追剿從未停止。祝融神君當(dāng)年為護蒼生自爆神魂,卻仍有精魂逃逸,這是天庭無法容忍的。”
他松開手,轉(zhuǎn)身望向石臺上的半塊玉璧。
“這昆侖神玉,是祝融神君留給你最后的饋贈。待你精魂完全蘇醒之日,它會助你承繼火神之位。”
紅孩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玉璧在幽光中靜謐如初。
那里面,封存著生父最后的記憶與力量。
“那我現(xiàn)在該如何?”紅孩兒問道。
牛魔王沉默片刻,緩緩道:“留在火焰山,不要離開。我會加固遮天陣,盡量拖延時間。待你真正掌控神火之力,便有自保之能。”
“可你會承受更重的反噬,”紅孩兒急道,“那夜我看見你……”
“看見我妖力潰散?”牛魔王打斷他,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無妨,千年修為,還撐得住。”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紅孩兒分明看見,父親眼中一閃而逝的疲憊。
那疲憊深植入骨,是經(jīng)年累月的損耗,是即將油盡燈枯的預(yù)兆。
紅孩兒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他忽然抓住牛魔王手臂。
“父親,若真有那一日……若天庭大軍壓境,你會如何?”
牛魔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但那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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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自那夜密室交談后,火焰山的氣氛變得微妙而緊張。
紅孩兒不再追問身世,每日只在洞府深處靜修,試圖掌控體內(nèi)日益狂暴的神火。
可越是壓制,那火焰便越是躁動,仿佛有生命般渴望破體而出。
他常常在深夜驚醒,渾身浴火,將臥榻燒成灰燼。
牛魔王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xiàn),以妖力替他平息。
只是每一次,父親的面色都會蒼白一分,離去的腳步也會沉重一分。
鐵扇公主則變得異常沉默。
她常常獨自站在山巔,望向昆侖方向,一站便是數(shù)個時辰。
紅孩兒知道,母親在回憶過去,回憶與祝融的短暫情緣,回憶那場改變一切的神戰(zhàn)。
他也曾試著詢問更多細節(jié),但鐵扇公主總是搖頭不語。
“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是負擔(dān),”她撫著紅孩兒的赤發(fā),眼中滿是憐惜,“你只需記住,你生父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你養(yǎng)父是情深義重的豪杰。
這便夠了。”
可紅孩兒覺得不夠。
他想知道祝融為何自爆神魂,想知道天庭為何對上古神裔窮追不舍。
更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是紅孩兒,是謝高朗,還是祝融精魂的容器?
這份迷茫如毒藤般纏繞心頭,越勒越緊。
七日后,楊晟睿去而復(fù)返。
這次他帶來的不是八名天兵,而是整整一隊金甲神將。
云頭壓得很低,金光耀得火焰山一片慘白。
牛魔王率眾妖出迎,鐵扇公主緊隨其后,紅孩兒則隱在群妖之中。
“牛圣,又見面了。”楊晟睿依舊笑容溫煦,眼中卻無半分暖意。
“巡查使此番陣仗,倒不像是例行公事。”牛魔王淡淡道。
楊晟睿輕笑一聲:“實不相瞞,楊某回天庭復(fù)命后,陛下對令公子的火焰本源很感興趣。”
他目光掃過群妖,精準落在紅孩兒身上。
“特命楊某請公子赴天庭一敘,也好讓諸位仙家見識見識,這非同凡響的三昧真火。”
此言一出,群妖嘩然。
赴天庭?那無異于羊入虎口。
鐵扇公主面色驟變,上前一步:“巡查使此言差矣!犬子修為淺薄,怎敢勞煩陛下掛心?”
“程仙子過謙了,”楊晟睿意味深長道,“能掌控如此神火,怎會是修為淺薄之輩?除非……這火焰本源,本就非凡俗所有。”
話音未落,他身后金甲神將齊刷刷上前一步,威壓如山傾倒。
牛魔王眼中寒光一閃,抬手止住身后騷動的群妖。
“楊巡查使是要用強?”
“不敢,”楊晟睿拱手,“只是陛下旨意,楊某不敢不從。還請牛圣行個方便,莫要讓楊某為難。”
氣氛陡然劍拔弩張。
熱浪在空氣中扭曲蒸騰,妖氣與仙威無聲碰撞。
紅孩兒握緊雙拳,火焰在掌心躍動,幾乎要破體而出。
他深吸口氣,排眾而出,走到陣前。
“既然陛下相邀,我去便是。”
“高朗!”鐵扇公主失聲驚呼。
牛魔王卻沉默地看著他,眼中掠過一絲贊許,更多的是擔(dān)憂。
紅孩兒對母親搖搖頭,轉(zhuǎn)而直視楊晟睿。
“但我有一問,還請巡查使解惑。”
“公子請講。”
“陛下是單純對我的火焰感興趣,還是……”紅孩兒一字一頓,“對我的身世感興趣?”
楊晟睿笑容不變,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
“公子說笑了,你的身世有何特別?不過是牛圣與程仙子之子罷了。”
“是嗎?”紅孩兒也笑了,那笑容桀驁不馴,“可我聽說,上古火神祝融隕落時,有一縷精魂逃逸,至今下落不明。”
他刻意頓了頓,滿意地看到楊晟睿瞳孔微縮。
“巡查使如此執(zhí)著于我的火焰本源,莫非是懷疑,我與那祝融精魂有關(guān)?”
死一般的寂靜。
連翻騰的火焰都仿佛凝固了。
楊晟睿臉上笑容終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審視。
“公子知道得不少。”
“只是偶然聽些上古傳說,”紅孩兒聳聳肩,“怎么,莫非真被我猜中了?”
他看似輕松,掌心卻已沁出冷汗。
這是在賭,賭楊晟睿不敢在火焰山直接動手,賭天庭還沒有確鑿證據(jù)。
良久,楊晟睿緩緩開口:“公子多慮了。祝融精魂早已湮滅于神戰(zhàn),這是三界共知之事。”
他深深看了紅孩兒一眼,那目光如刀,似要剖開皮囊直探神魂。
“今日既然公子不愿赴天庭,楊某也不便強求。只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聲調(diào)陡然凌厲。
“若他日查出火焰山窩藏神裔余孽,那便是違逆天條的重罪。到時來的,就不是楊某這區(qū)區(qū)巡查使了。”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楊晟睿率眾駕云離去,金光消失在云層深處。
火焰山眾妖卻無人松口氣,反而心頭更沉。
那最后一句話,是警告,也是宣戰(zhàn)。
天庭已經(jīng)盯上這里了。
當(dāng)夜,牛魔王將紅孩兒喚至主洞。
鐵扇公主也在,面色凝重,手中握著那半塊昆侖神玉。
“你今日太冒險了,”牛魔王沉聲道,“故意提及祝融精魂,等于是在楊晟睿面前承認了疑點。”
“我不說,他就不會懷疑嗎?”紅孩兒反問,“他已經(jīng)認定了,無論我如何辯解,他都不會信。”
牛魔王沉默,算是默認。
鐵扇公主將昆侖神玉放在石桌上,輕聲道:“高朗,娘想好了,有些事該讓你知道。”
她抬眼看著兒子,眼中不再有猶豫,只有決絕。
“明日,娘帶你去見秀云婆婆。她會告訴你,當(dāng)年在昆侖山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你祝融為何自爆神魂,告訴你……你真正的使命。”
紅孩兒心頭一震:“使命?”
“上古神裔,承天命而生,自有其使命,”鐵扇公主撫摸著玉璧上的火紋,“你生父祝融的使命是守護南方火源,維持天地平衡。而你的使命……”
她頓了頓,聲音哽咽。
“是活下去,是承繼他的意志,是在這天地間,為神裔爭一線生機。”
牛魔王忽然咳嗽起來,咳得很重,唇邊溢出一縷暗金色的血絲。
鐵扇公主慌忙上前,卻被他擺手制止。
“無妨,”牛魔王抹去血跡,對紅孩兒露出笑容,“明日你隨你娘去昆侖。火焰山這邊,有為父在。”
那笑容依舊寬厚,依舊溫暖。
可紅孩兒卻覺得,父親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06
昆侖山終年積雪,云霧繚繞如仙境。
鐵扇公主駕云帶紅孩兒落在山門前,守山仙童見是她,連忙躬身行禮。
“程師叔,您回來了。”
鐵扇公主微微頷首,帶著紅孩兒徑直往深處去。
沿途仙宮瓊閣,靈泉飛瀑,紅孩兒卻無心欣賞。
他心中滿是即將揭曉真相的緊張與不安。
藏經(jīng)閣位于昆侖腹地,是座古樸的三層木樓。
秀云婆婆正坐在閣前石凳上烹茶,見二人到來,并不驚訝。
“來了?”她抬眼看了看紅孩兒,目光慈和,“孩子,坐吧。”
紅孩兒依言坐下,鐵扇公主則站在一旁,雙手緊握,指節(jié)泛白。
秀云婆婆斟了三杯茶,推給紅孩兒一杯。
茶湯碧綠,香氣清冽,紅孩兒輕啜一口,只覺靈臺清明。
“你長得像你父親,”秀云婆婆忽然開口,“尤其是這雙眼睛,赤紅如火,桀驁不馴。”
紅孩兒放下茶杯:“婆婆見過我生父?”
“何止見過,”秀云婆婆望向遠方云海,陷入回憶,“三百七十年前,祝融神君駕臨昆侖,是為修補南方火源裂隙而來。”
她緩緩講述起那段塵封往事。
那時天地大劫剛過,三界動蕩,南方火源因神戰(zhàn)波及而出現(xiàn)裂隙。
祝融奉命前來昆侖,借此地至陰之氣平衡火源。
鐵扇公主當(dāng)時還是昆侖弟子,奉命接待這位上古神君。
“你娘那時不過兩百歲,修為尚淺,卻聰慧過人,”秀云婆婆看了鐵扇公主一眼,眼中帶著笑意,“祝融神君性子孤傲,不喜與人交際,唯獨對你娘另眼相看。”
鐵扇公主低下頭,耳根微紅。
接下來的十年,祝融在昆侖修補火源,鐵扇公主從旁協(xié)助。
朝夕相處間,情愫暗生。
“那是你娘一生中最快樂的十年,”秀云婆婆輕嘆,“可惜,好景不長。”
天庭忽然傳來旨意,命祝融即刻返回神界。
彼時天庭正大力肅清上古神裔,祝融作為火神一脈僅存者,早已被盯上。
“祝融神君知道,此去兇多吉少,”秀云婆婆聲音低沉,“臨行前夜,他將一縷精魂封入昆侖神玉,托付給你娘。
他說,若他遭遇不測,這精魂便是火神一脈最后的希望。”
紅孩兒屏住呼吸,仿佛能看見那個雨夜,看見生父與母親訣別的場景。
祝融返回神界后三月,神戰(zhàn)爆發(fā)。
天庭以“違逆天條,私通下界”為由,派大軍圍剿祝融。
那一戰(zhàn)打了七天七夜,南方蒼穹被神火染成赤紅。
最終,祝融自爆神魂,與數(shù)萬天兵同歸于盡。
而在他自爆前一刻,那縷封在神玉中的精魂,已悄然與鐵扇公主腹中胎兒融合。
“你娘那時已懷了你,”秀云婆婆眼中泛起淚光,“天庭很快查到昆侖,要捉拿懷有神裔的她。是老身助她逃離,一路躲藏,直到遇見牛魔王。”
后面的事,紅孩兒已從母親那里知曉。
牛魔王收留了她們母子,布下遮天陣,給了他們一個安身之所。
“所以,”紅孩兒聲音干澀,“我既是紅孩兒,也是祝融精魂轉(zhuǎn)世?”
“不,”秀云婆婆搖頭,“你不是祝融轉(zhuǎn)世,你是謝高朗,是程蕾與祝融之子。
祝融精魂只是寄宿在你體內(nèi),待你成年便會完全融合。
屆時,你既是自己,也承繼了火神之力與記憶。”
她站起身,走到藏經(jīng)閣門前,推開沉重的木門。
閣內(nèi)書香彌漫,典籍如山。
秀云婆婆從最深處取出一卷獸皮古卷,遞給紅孩兒。
“這是祝融神君留給你的,記載著火神一脈的修煉法門與使命。”
紅孩兒展開古卷,上面文字如火焰跳躍,竟自動涌入他腦海。
無數(shù)信息如潮水般沖擊著靈臺:火源平衡之道,神火操控之法,還有……
一份沉甸甸的責(zé)任。
“南方火源因祝融隕落而失衡,這三百年全靠牛魔王以妖力鎮(zhèn)壓火焰山,勉強維持,”秀云婆婆凝重道,“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待你完全融合精魂,必須承繼火神之位,重掌火源。”
紅孩兒合上古卷,掌心火焰無聲燃起。
那火焰不再是狂暴的,無序的,而是溫順的,如臂使指。
仿佛這古卷是鑰匙,開啟了他體內(nèi)沉睡的力量。
“我明白了,”他看向鐵扇公主,“娘,我們回去吧。”
鐵扇公主怔了怔:“你不再多問些?”
“該知道的,都已經(jīng)知道了,”紅孩兒眼中火焰明滅,“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回去幫父親。楊晟睿不會善罷甘休,火焰山需要我。”
秀云婆婆欣慰點頭:“孩子,你長大了。”
離開昆侖時,紅孩兒回頭望了一眼那座藏經(jīng)閣。
云霧繚繞中,木樓若隱若現(xiàn),如同時光深處的幻影。
他知道,這一去,便是真正踏上命定的道路。
不再逃避,不再迷茫。
他是謝高朗,是祝融之子,是火焰山未來的守護者。
駕云返回途中,鐵扇公主幾次欲言又止。
最終,她還是開口:“高朗,你恨娘嗎?恨娘隱瞞你三百年,恨娘讓你認他人作父?”
紅孩兒沉默良久,緩緩搖頭。
“不恨。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
他望向火焰山方向,那里熱浪沖天,映紅半邊蒼穹。
“而且,牛魔王……父親他,確實待我如親生。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鐵扇公主淚流滿面,緊緊握住兒子的手。
云層飛速后退,火焰山越來越近。
而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無法回避的風(fēng)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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