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創作聲明:本文為文學創作,故事背景、人物、單位及情節等均為虛構,旨在講述特定時代下人物的命運與情感,不涉及對任何真實歷史事件或機構的影射與評判,請讀者理性看待。
1985年,南京,中山東路。
“同志,俺找人!”一個渾身沾滿黃土的農村婦女,怯生生地站在威嚴的軍區大門口,對著荷槍實彈的哨兵喊。
年輕的哨兵眉頭一皺:“這里是軍事禁區,找誰?”
“俺……俺找俺男人。”
哨兵上下打量著她,眼里滿是不耐煩:“姓名?單位?職務?不知道就趕緊走,別在這兒耽誤事!”
女人被這氣勢嚇得往后縮了縮,但一想到家里揭不開鍋的窘境和等著彩禮娶媳婦的兒子,她咬緊牙關,幾乎是哭喊著報出了那個埋在心底八年的名字。
就是這個名字,讓旁邊一位正在換崗的老兵猛然停住了腳步,臉色大變。
![]()
01
1985年的春天,對山西呂梁山區的大多數人家來說,和往年沒什么不同。
山還是那座山,地還是那塊地,日子還是那么緊巴巴地過。
但對李秀珍來說,這個春天格外難熬。
院子里那棵老槐樹剛吐出嫩芽,媒人王嬸就又一次踏進了她家的門檻。
王嬸是村里有名的快嘴,人還沒進屋,聲音就先傳了進來:“秀珍啊,在家沒?俺又給你家小兵提那門好親事來了!”
李秀珍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納著鞋底,聽到這話,手里的針不由得停了一下。
她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王嬸,你坐。”
王小兵,她十六歲的兒子,正在院子角落里劈柴,聽到媒人的聲音,手里的斧頭掄得更快了,仿佛想用這聲音蓋住屋里的談話。
這門親事,是他娘心頭的一塊大石頭。
王嬸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拿起桌上缺了個口的茶碗,自己倒了水,一飲而盡,這才開口:“秀珍,不是俺說你。鄰村張屠戶家的閨女,模樣俊,人也勤快,十里八鄉多少小伙子盯著呢!人家姑娘就看上咱小兵老實本分,這可是天大的福分。你怎么就不點頭呢?”
李秀珍低著頭,繼續飛針走線,聲音低得像蚊子哼:“王嬸,俺……俺們家這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嗨!不就是彩禮嘛!”王嬸一拍大腿,“人家要的也不多,‘三轉一響’,自行車、手表、縫紉機、收音機。現在日子好了,誰家娶媳婦不都這個價?你努努力,跟親戚們再湊湊,不就齊了?”
湊湊?
李秀珍心里一陣苦澀。
她男人王建軍走了十年,整整八年音信全無。
她一個女人家,拉扯著兒子,守著幾畝薄田,能糊口就不錯了。
親戚們自家都過得緊巴,誰家還有余糧借給她?
這些年,人情早就用干了。
王嬸見她不說話,語氣也軟了下來:“秀珍,俺也曉得你難。可你想想小兵,孩子都十六了,再拖兩年,好姑娘都讓別人挑走了。再說了,村里那些長舌婦的話有多難聽,你聽得還少嗎?說建軍……說建軍在外面變了心,不要你們娘倆了。你要是能給小兵把媳婦娶進門,不也堵了那些人的嘴嗎?”
這番話像針一樣,扎進了李秀珍心里最痛的地方。
是啊,流言蜚語像刀子,割了她八年。
起初,她還跟人吵,跟人鬧,后來,她吵不動了,只能把所有委屈和淚水都咽進肚子里。
送走王嬸,李秀珍看著兒子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小兵這孩子懂事,從不跟她提爹的事,也從不抱怨家里窮。
看著兒子沉默的背影,李秀珍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
學校里,別的孩子有爹撐腰,他沒有;村里,別的孩子能穿上新衣服,他只能穿自己改小的舊衣。
如今,連娶媳婦都成了奢望。
夜深了,李秀珍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爬起來,借著昏暗的煤油燈光,從炕頭一個破舊的木箱子里,翻出一個用布包了好幾層的小鐵盒。
打開鐵盒,里面是幾封信,信紙已經泛黃。
這是王建軍剛走那兩年寄回來的。
信里說他在外面招工,進了大單位,一切都好,讓她別擔心,好好帶大兒子。
每次信里都夾著幾塊錢,雖然不多,卻是這個家唯一的盼頭。
可八年前,信和錢,都斷了。
李秀珍的手指撫過那些熟悉的字跡,眼淚一滴滴落在信紙上。
恨嗎?
當然恨。
一個大活人,怎么能說沒就沒了?
可更多的是思念和擔憂。
他是死是活?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在鐵盒的最底下,她摸到一張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硬紙條。
這是八年前,王建軍寄來最后一筆錢時,夾在里面的。
上面只有短短幾行字,字跡潦草而急促:
“秀珍,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聯系你們了。記住,這是紀律。萬一有天大的難處,活不下去的時候,就去南京,找一個叫中山東路的地方,那里有個最大的軍區大院。你到門口,就說找山西呂梁的王建軍。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來。照顧好小兵。”
這些年,李秀珍把這張紙條看了無數遍。
軍區大院?
這些詞對她來說,比天還遙遠。
她一個字都不認識的農村婦女,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讓她去南京?
她不敢想。
可現在,兒子的婚事,村里的流言,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不就是丈夫口中那“天大的難處”嗎?
她把紙條死死攥在手心,粗糙的紙邊硌得手掌生疼。
一個念頭,像一粒被埋藏多年的種子,在絕望的土壤里,猛地破土而出。
去!
去南京!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哪怕他在外面真的有了新人,她也要去問個明白,給自己這十年的等待一個交代。
就算找不到他,她也認了,就當自己死了這條心。
第二天一大早,李秀珍就把家里唯一還能下蛋的老母雞和攢了兩個月的雞蛋都提到了集市上。
回來后,她又咬著牙,敲開了幾個親戚家的門。
陪著笑臉,說著好話,把頭低到塵埃里,東家借五塊,西家湊八塊。
當她把所有帶毛的零錢湊在一起,數了又數,終于湊夠了去南京的單程火車票和幾天的干糧錢時,她感覺自己半條命都沒了。
出發前一晚,她給兒子烙了厚厚的白面餅,又炒了一罐子咸菜。
“娘,你這是要去哪?”王小兵看著母親反常的舉動,不安地問。
李秀珍把一個小布包袱打好,摸了摸兒子的頭,眼圈紅了:“小兵,娘出去一趟,去找你爹。你在家好好看家,照顧好自己。”
王小兵愣住了,隨即眼睛也紅了,他猛地抓住李秀珍的胳膊:“娘,我不讓你去!那么遠,你一個人……我不娶媳婦了!我一輩子不娶了!”
“胡說!”李秀珍第一次對兒子板起了臉,“你爹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家里不能沒有頂梁柱!娘這次去,就是要把咱家的頂梁柱找回來!你在家等著,等娘和你爹的好消息!”
說完,她狠心推開兒子的手,背上那個裝著她全部家當和希望的布包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門。
身后,是兒子壓抑的哭聲。
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再也邁不開腿。
呂梁山的風依舊干冷,吹在她布滿風霜的臉上,她卻覺得心里有一團火在燒。
02
南京,王建軍,我來了!
綠皮火車像一條喘著粗氣的巨龍,載著李秀珍和她滿心的忐忑,哐當哐當地駛向遙遠的南方。
這是李秀珍第一次坐火車。
車廂里擁擠不堪,空氣中混合著汗味、煙味和各種食物的味道。
她緊緊抱著懷里的布包袱,像一只受驚的刺猬,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餓了,就啃一口從家里帶來的干餅;渴了,就去車廂連接處接點涼水喝。
晚上,她蜷縮在座位上,根本睡不著,腦子里一會兒是兒子通紅的眼眶,一會兒是丈夫模糊的臉龐,一會兒又是那張寫著“中山東路”的紙條。
兩天一夜的煎熬后,火車終于在一片嘈雜聲中停下。
廣播里傳來清脆的女聲:“旅客朋友們,南京站到了。”
李秀珍隨著人流走出車站,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這就是南京,丈夫待過的城市。
她感到一陣眩暈,扶著車站的柱子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她從包袱里掏出那張寶貝似的紙條,攥在手心,開始向路人打聽。
“同志,請問……中山東路咋走?”她操著一口濃重的山西口音,小心翼翼地問一個看起來像干部的中年男人。
男人皺著眉看了她半天,才勉強聽懂,不耐煩地用手一指:“那邊,坐2路公交車。”
![]()
公交車?
李秀珍又犯了難。
她從沒坐過這東西,不知道怎么買票,也不知道哪站下。
她只能邁開雙腿,順著男人指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
從清晨走到中午,她餓得眼冒金星,腳底也磨出了水泡。
一路上,她問了不下二十個人,終于,一個高大、威嚴的院門出現在她眼前。
青灰色的高墻,門口站著兩個筆挺的哨兵,手里端著锃亮的鋼槍。
大門上方,一顆巨大的紅色五角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是這里了!
李秀珍的心“怦怦”直跳。
她仿佛已經看到王建軍從大門里走出來,笑著對她說:“秀珍,你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身上滿是褶皺的衣服,朝著大門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她剛靠近,就被一個年輕的哨兵攔了下來。
哨兵的年紀和她兒子差不多,但臉上滿是嚴肅和警惕。
“同志,俺……俺找人。”李秀珍有些結巴。
“找誰?”哨兵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從她那雙沾滿泥土的布鞋,到她那個洗得發白的布包袱,眼神里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
“俺找俺男人,他叫王建軍。”李秀珍鼓起勇氣說。
“哪個單位的?什么職務?”哨兵機械地問道。
“俺……俺不知道。”李秀珍搖了搖頭,“他只說讓俺來這兒找他。”
年輕哨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阿姨,這里是軍事重地,不是你隨便找人的地方。沒有單位和職務,我們沒法幫你查。你還是去別處問問吧。”他的語氣雖然還算客氣,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不,俺男人就在這里頭!”李秀珍急了,她辛辛苦苦、千難萬險地來到這里,怎么能一句話就被打發走?“他叫王建軍,山西呂梁人,他親口說的,讓俺有難處就來這兒找他!”
“山西來的王建軍?”年輕哨兵嗤笑一聲,“部隊里叫王建軍的多了去了,一個連都不止一個。你連他在哪個部門都不知道,我們怎么給你找?大海撈針啊!”
說著,他開始揮手驅趕:“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別在這兒妨礙我們執行任務。”
李秀珍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
她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雙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
她死死地扒著大門旁邊的鐵柵欄,說什么也不肯走。
“俺不走!俺今天見不到王建軍,俺就不走!”她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你們讓他出來!讓他出來見俺!”
她的喊聲引來了幾個路人的側目,年輕哨兵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在他看來,這個農村婦女簡直不可理喻,影響太壞了。
“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們可要采取強制措施了!”他厲聲警告,同時向旁邊的戰友使了個眼色,準備上來把她拉走。
李秀珍看著兩個高大的士兵朝自己走來,心里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被粗暴推開的命運。
或許,她真的錯了,從一開始就不該來。
就在兩個哨兵的手即將碰到她的時候,一個洪亮而沉穩的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后響起。
“等一下!”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一名正在換崗的老兵,三十歲上下,皮膚黝黑,眼神像鷹一樣銳利。
他肩上扛著班長的軍銜,胸前的資歷牌顯示他已經入伍多年。
他叫張林,是警衛連的老班長。
張林剛才在崗亭里和戰友交接勤務,隱約聽到外面有爭吵聲。
他本沒在意,這種事隔三差五就會有。
可當“山西呂梁的王建軍”這幾個字飄進他耳朵時,他渾身一震,像被電流擊中了一樣。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東西,快步走了出來,正好看到兩個新兵要去拉扯那個農婦。
“怎么回事?”張林沉聲問道,目光卻沒有看那兩個新兵,而是死死地鎖定在李秀珍身上。
年輕哨兵見班長來了,趕緊立正報告:“報告班長!這個婦女在這里糾纏不休,非要找一個叫王建軍的人,影響很不好,我們正準備勸離她。”
張林沒有理會他的報告,他幾步走到李秀珍面前,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視線和她平齊。
他的聲音不再像剛才那么嚴厲,而是帶著一種異常嚴肅的求證語氣:“大姐,你別急。你再說一遍,你要找的人叫什么?是哪里人?”
李秀珍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搞蒙了,她看著眼前這張黝黑但真誠的臉,愣愣地重復了一遍:“俺……俺男人叫王建軍,是……是俺們山西呂梁人。”
“王建軍……山西呂梁……”張林在嘴里反復咀嚼著這兩個詞,眼神里閃過震驚、懷疑,最后定格為一種近乎敬畏的凝重。
他猛地站起身,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回頭對那兩個還不知所措的新兵厲聲命令道:“你,你!立刻回到崗位上!你,站在這里,保護好這位大姐的安全,不準任何人靠近她,聽清楚沒有?”
“是!”年輕哨兵被班長從未有過的氣勢嚇到了,本能地立正回答。
張林不再多說一句,轉身就往崗亭里沖。
他一把推開門,無視了里面戰友驚愕的目光,徑直走到墻角。
那里,安放著一部紅色的電話機。
它不是普通的電話,線路直接通往軍區總值班室和保衛部,只有在發生敵情、火災或者其他最高級別的突發事件時,才有權使用。
但此刻,張林沒有絲毫猶豫。
他拿起沉甸甸的話筒,因為緊張,手指在撥號盤上甚至有些顫抖。
“喂?!我是軍區大門崗,警衛連三班班長張林!我這里有緊急情況需要立刻向首長匯報!最高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