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萬物皆有靈,唯貓通陰陽。”
早在《禮記》中便有迎貓之說,非是為了寵溺,而是敬其能除鼠祟,更能辨吉兇。
貓眼如金石,晝縮夜放,許多人只道那是生理構造,卻不知在民間老人眼里,那是一雙能看透凡胎肉眼所不及之物的“風水眼”。
家中若養了貓,便是多了一雙巡夜的眼,有些看不見、摸不著的“臟東西”,人或許遲鈍不知,但貓絕不會無動于衷。
若是平日溫順的貓突然反常,那絕不是在撒嬌,而是在向你發出最嚴厲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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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李國富住的小區有些年頭了。
那是八十年代的老樓,紅磚外墻斑駁脫落,爬山虎枯死在墻面上,像是一道道干涸的青筋。
樓道里的燈壞了許久,物業換了幾茬,誰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每次李國富下夜班回來,在那漆黑的樓道里摸索鑰匙孔時,總覺得后脖頸子涼颼颼的。
最近家里不太平。
不是那種大吵大鬧的不太平,而是一種讓人心里發毛的安靜。
自從半個月前,老伴王秀娥從菜市場撿回那只黑貓開始,李國富這眼皮就沒停過跳。
那貓瘦得皮包骨頭,通體漆黑,唯獨四只爪子是雪白的,像踩了雪。
懂行的人管這叫“踏雪尋梅”,是富貴相。
可李國富怎么看這貓怎么別扭。
它不叫喚,進了屋也不到處亂竄,就喜歡蹲在客廳那個老式立柜頂上,居高臨下地盯著人看。
那雙眼睛綠油油的,像兩團沒燒盡的鬼火。
那天晚飯時分,外頭下著雨,屋里濕氣重。
李國富端著酒杯,抿了一口二鍋頭,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柜頂上瞟。
貓還在那兒。
一動不動。
李國富放下酒杯,筷子在盤子邊緣敲了敲。
“秀娥,這貓……咱能不能送走?”
王秀娥正低頭喝著粥,聽了這話,勺子頓了一下。
“送哪去?外頭天寒地凍的,送出去就是個死?!?/p>
“我不是那個意思?!?/p>
李國富搓了搓臉,覺得手心也是涼的。
“你沒覺著這貓邪性嗎?也不叫喚,整天就盯著人看,看得我心里發毛?!?/p>
王秀娥嘆了口氣,把碗放下。
“老李,你是心里有事兒,看啥都邪性?!?/p>
“我能有啥事兒?”
李國富聲音拔高了幾度,又心虛地壓了下去。
“還不是單位那點破事,要裁員,我這把年紀了……”
“行了,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喪氣話?!?/p>
王秀娥打斷了他,起身去收拾碗筷。
“貓是靈物,進了家門就是緣分,它不吵不鬧的,礙著你啥了?”
李國富沒再吭聲。
他轉過頭,又看了一眼柜頂。
那黑貓依舊蹲在那里,姿勢沒變,只是那雙綠幽幽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李國富身后的那面空墻。
那面墻上什么都沒有,只掛著一本去年的老黃歷。
可貓看得卻那么專注,仿佛那里正站著什么人一樣。
李國富猛地打了個寒顫。
02
夜深了。
老樓的隔音不好,隔壁沖馬桶的聲音、樓上兩口子拌嘴的聲音,順著下水道管子嗡嗡地傳下來。
李國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身邊的王秀娥呼吸均勻,已經睡熟了。
李國富睜著眼,盯著天花板上那塊被漏水洇濕的霉斑。
那霉斑形狀怪異,越看越像一張哭喪的人臉。
他又想起了那只貓。
臥室門沒關嚴,留了一道縫,是為了透氣。
客廳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的路燈透進來一點慘白的光。
突然,一陣細微的響動傳了過來。
沙沙。
沙沙。
像是爪子抓撓木頭的聲音。
李國富屏住了呼吸。
聲音是從客廳傳來的,就在那個立柜的方向。
他想翻身起來看看,可身子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壓住了一樣,沉得厲害。
這感覺他熟悉,俗稱“鬼壓床”。
李國富咬著舌尖,逼著自己清醒點。
那是貓。
那是貓在磨爪子。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訴自己。
聲音停了。
緊接著,是一聲極其低沉的嗚咽。
不像貓叫,倒像是嗓子里卡了痰的老人在呻吟。
李國富的頭皮一下子炸開了。
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流。
王秀娥被驚醒了,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
“咋了?”
“你聽見沒?”
李國富聲音都在抖。
“聽見啥?”
“剛才……客廳里有動靜。”
王秀娥翻了個身,嘟囔著。
“貓唄,還能有啥。你這一驚一乍的,是不是神經衰弱了?明兒去拿點藥吃。”
說完,沒一會兒又打起了呼嚕。
李國富卻再也睡不著了。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披上外套,趿拉著拖鞋往門口走。
他得去看看。
哪怕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推開臥室門,客廳里一片死寂。
借著微弱的光,李國富看見立柜頂上空空蕩蕩的。
貓不在那兒。
他的視線慢慢下移,最后定格在立柜旁邊的角落里。
那里堆著幾個沒扔的快遞紙箱。
那只黑貓,此刻正弓著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像是一只刺猬。
它面對著那個角落,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聲,那聲音充滿了威脅,也充滿了……恐懼。
李國富順著貓的視線看過去。
角落里黑乎乎的,只有那幾個紙箱子。
什么也沒有。
“咪?”
李國富試探著叫了一聲。
貓沒有理他。
它依舊死死地盯著那個角落,身體開始慢慢后退,爪子在木地板上抓出了刺耳的聲響。
突然,那貓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驚嚇,猛地凄厲地尖叫一聲,如一道黑色閃電般竄進了沙發底下,再也不肯出來。
李國富站在客廳中央,覺得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個角落,明明什么都沒有。
可他卻分明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那里看著他。
03
第二天,李國富就病倒了。
發燒,三十九度八,渾身燙得像個火爐,嘴里卻喊著冷。
王秀娥嚇壞了,忙前忙后地喂藥、擦身子。
李國富燒得迷迷糊糊,夢里全是那只貓綠油油的眼睛,還有那個黑漆漆的角落。
到了傍晚,燒稍微退了點。
李國富靠在床頭,臉色蠟黃。
家里來了客人。
是趙瞎子。
趙瞎子其實不瞎,就是左眼受過傷,眼皮耷拉著,看著像瞎了一只,大家伙兒叫習慣了。
趙瞎子早年間走南闖北,據說是學過點周易八卦,現在退休了,就在公園里給人看看手相,賺點煙酒錢。
他和李國富是幾十年的老交情。
聽說老友病了,趙瞎子提著兩瓶罐頭來看望。
進了屋,趙瞎子沒急著進臥室,而是站在客廳中央,鼻子抽動了兩下,眉頭皺了起來。
“嫂子,家里最近動土了?”
王秀娥正給倒水,聽了一愣。
“沒啊,這老房子,哪能隨便動土?!?/p>
趙瞎子沒說話,那是那只耷拉著的左眼皮跳得厲害。
他在客廳里轉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個立柜前面。
“這柜子,以前不放這兒吧?”
王秀娥點了點頭。
“是,前兩天大掃除,我想著挪個地兒,把那個墻角騰出來放紙箱子?!?/p>
趙瞎子臉色沉了沉。
“那個角落,以前是干啥的?”
“沒干啥,就是……哎呀,我想起來了,那塊地板下面,以前老李藏私房錢,挖過一個小洞,后來不想用了,就找點水泥抹平了。”
趙瞎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時候,沙發底下傳來一陣動靜。
那只黑貓慢慢地爬了出來。
它平日里誰都不理,可這一會兒,竟然徑直走到了趙瞎子腳邊。
它沒有蹭趙瞎子的褲腿,而是繞著趙瞎子轉了三圈,然后蹲在他腳邊,仰著頭,沖著他又是一聲那種低沉的嗚咽。
趙瞎子低下頭,看著那只貓。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甚至帶上了一絲凝重。
“這貓……哪來的?”
“撿的,我看可憐就抱回來了。”
王秀娥把水杯遞給趙瞎子。
“老趙,咋了?這貓有問題?”
趙瞎子沒接水杯。
他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
那只平日里連李國富都不讓碰的黑貓,竟然乖乖地把頭湊了過去,讓趙瞎子摸了摸。
趙瞎子的手在貓的脊背上滑過,停在了貓的尾巴根處。
那里有一撮毛,是逆著長的。
“嫂子,能不能把臥室門關上,我想跟老李單獨聊聊。”
王秀娥雖然心里疑惑,但看趙瞎子臉色嚴肅,也沒敢多問,轉身進了廚房。
趙瞎子推開臥室門,拉了把椅子在李國富床邊坐下。
李國富看見老友,強撐著想坐起來。
“老趙,你來了……”
“別動。”
趙瞎子按住了他。
“老李,咱倆幾十年的交情,有些話我就直說了。”
李國富心里咯噔一下。
“你說,是不是我這病……”
“病是小事,是被驚了魂?!?/p>
趙瞎子壓低了聲音,指了指門外。
“大事在那個客廳里,在那只貓身上?!?/p>
04
李國富咽了口唾沫。
“那貓……果然邪性?”
趙瞎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是貓邪性,是貓在給你報信?!?/p>
他從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沒點,就在鼻端嗅著。
“老李,你知道貓這種東西,在咱們行當里叫什么嗎?”
李國富搖搖頭。
“叫‘虎舅’,也叫‘地眼’。”
趙瞎子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說書人的滄桑感。
“狗看家護院,看的是人;貓游走陰陽,看的是氣。”
“這房子老了,人氣兒要是壓不住,地底下的陰氣就會往上反?!?/p>
“你最近是不是覺得家里冷?是不是總覺得有人盯著你?”
李國富連連點頭,把昨晚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
趙瞎子聽完,眉頭鎖得更緊了。
“這就對了?!?/p>
“那貓昨晚對著角落叫,是因為那角落里的‘氣’漏了。”
“你媳婦動了柜子,動了那個封住的洞,把鎮在那里的氣場給破了。”
“那東西出來了,貓看見了,它是在嚇唬那東西,想護著這個家。”
李國富聽得后背冷汗直冒。
“那……那它后來躲進沙發底下……”
“那是它斗不過?!?/p>
趙瞎子直截了當地說。
“那東西兇,貓也怕?!?/p>
“老李,你得虧是撿了這只貓?!?/p>
“若是沒有它先給你擋了一下,昨晚你聽見的那個聲音,可能就不是在客廳,而是在你枕頭邊上了。”
李國富嚇得臉都白了,抓著被角的手指節發白。
“老趙,你別嚇我,那……那我現在該咋辦?把貓送走?”
“胡涂!”
趙瞎子低聲喝道。
“這時候送走貓,就等于自毀長城!這貓現在是你家唯一的活哨!”
“它能看見你看不見的,它能聽見你聽不見的。”
“你不僅不能送走,還得把它當祖宗一樣供著,時刻盯著它?!?/p>
05
屋里的光線暗了下來。
外頭又開始下雨了,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有無數只手在拍打窗欞。
李國富感覺嗓子眼發干。
“盯著它?盯著它干啥?”
趙瞎子把手里的煙卷狠狠地揉碎在掌心里。
他身子前傾,那只完好的右眼死死地盯著李國富,眼神銳利得像是一把刀子。
“老李,你要記住了?!?/p>
“貓雖然不會說話,但它的動作就是最準的卦象。”
“這屋里到底干不干凈,那東西到底想干什么,全在貓的舉動里寫著呢?!?/p>
“尤其是那種來路不明、或者突然性情大變的貓,它們是帶著任務來的?!?/p>
趙瞎子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耳語。
“根據祖師爺傳下來的口訣,貓一旦出現三種特定的行為,那就是大兇之兆?!?/p>
“這就說明,家里的‘臟東西’已經成了氣候,不再是簡單的陰氣重,而是要‘鬧事’了?!?/p>
“這時候,不管你多忙,不管你在干啥,哪怕是天塌下來,你也得趕緊想辦法破解,晚一步,就可能出人命?!?/p>
李國富被趙瞎子這番話嚇得魂不附體,他顫抖著抓住趙瞎子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老趙……你快說……是哪三種行為?”
“我這貓,昨晚那樣……算不算?”
趙瞎子反手握住李國富的手,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門縫外漆黑的客廳。
客廳里,那只黑貓不知何時又跳上了立柜。
它像一尊雕塑一樣蹲在那里,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這一次,它沒有看墻角。
它正死死地盯著這扇虛掩的臥室門。
趙瞎子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森然道:
“老李,你聽仔細了?!?/strong>
“這第一種行為,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