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一次去北京,我能不能活著回來,真的不好說。”
1972年夏末的一個清晨,東京目白臺的田中宅邸里,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剛剛當上首相沒兩個月的田中角榮,正站在玄關前,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真紀子。
他沒讓女兒送機,也沒讓她跟著去,而是留下了一份早就寫好的遺囑,甚至交代了如果自己在那邊出了意外,家里這攤子事兒該怎么收拾。
這一幕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這是要上刑場,而不是去搞外交訪問。
其實在那個節骨眼上,對于田中角榮來說,去北京這趟差事,跟上刑場也沒多大區別。
咱們得把時間稍微往回倒一點,看看當時那個環境有多嚇人。
那時候的日本政壇,完全就是個火藥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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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尼克松那個“老狐貍”,甚至都沒跟日本這個“小弟”打招呼,直接就飛到北京跟毛主席握手了。
這一下把日本給整蒙了,一直跟在美國屁股后面喊著“反華”的日本政府,瞬間覺得自己像個被拋棄的孤兒。
前任首相佐藤榮作就是因為這事兒,里外不是人,臉都被打腫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卷鋪蓋走人。
接這個爛攤子的,就是田中角榮。
這人是個異類,沒上過正經大學,早年干過苦力,搞過建筑,混到首相這個位置全靠一股子狠勁和野路子,號稱“推土機”。
他一上臺就拍板了一個決定:去北京,跟中國建交。
這消息一出,日本國內的右翼勢力直接炸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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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日本右翼可不是現在這幫只會開著宣傳車在大街上吵吵的廢柴,那幫人是真的敢動刀動槍的瘋子。
1960年,淺沼稻次郎在演講臺上被人用短刀刺穿胸膛的畫面,還沒從日本政客的腦子里散去。
現在田中角榮要干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右翼分子那是天天給他寄東西。
信封拆開,不是裝著剃須刀片,就是塞著子彈,還有那種用紅墨水寫的恐嚇信,字里行間全是殺氣。
甚至有激進團體直接放話,已經組建了敢死隊,只要田中敢登機,就讓他血濺羽田機場。
東京的警視廳都快瘋了,連街道上的井蓋都給封死了,就怕有人在下面埋炸彈。
田中角榮坐在防彈車里,看著窗外那些舉著“國賊”標語的抗議人群,心里大概在想:這趟要是談不成,回來也是個死;要是談成了,沒準還能在史書上留個名。
他跟女兒交代后事,那絕對不是在演戲,那是真的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
但他千算萬算,算到了刺客,算到了美國人的臉色,唯獨沒算到,到了北京,最大的危機居然是因為他嘴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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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1972年9月25日,那一天的天氣還算不錯。
當田中角榮乘坐的專機降落在北京機場時,他透過舷窗往外看,心里那塊大石頭稍微松動了一下。
機場上掛著兩國國旗,歡迎的人群雖然嚴肅,但看起來并沒有敵意。
最讓他意外的是,周總理親自到了機場迎接。
那個年代,兩國還沒建交,按理說不用這么高規格,但中國這邊的誠意是給足了。
田中角榮走下舷梯,那個著名的“握手”瞬間,被無數閃光燈定格了下來。
至少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這步險棋是走對了。
當晚,中國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
那場面,可以說是那是相當的熱烈。
軍樂團破天荒地演奏了日本的民謠《櫻花櫻花》,那熟悉的旋律一響起來,不少日本代表團的成員眼圈都紅了。
桌上擺的是精致的中國菜,杯里倒的是陳年的茅臺酒。
田中角榮這人本來就豪爽,幾杯酒下肚,臉上泛著紅光,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不少。
這種場合嘛,按照慣例,領導人都要上去致辭,說點場面話,表達一下友好,展望一下未來。
這流程田中熟得很,他整理了一下西裝,拿著稿子就走到了麥克風前。
前面那幾段念得都挺順溜,回顧歷史,感謝款待,大家都聽得頻頻點頭。
讀著讀著,他念到了關鍵的一段。
他是想對過去日本侵略中國的歷史表示一下歉意,稿子上用的是日語里的“迷惑(Meiwaku)”這個詞。
隨行的翻譯也沒多想,就照著字面意思給翻了過來。
大廳里回蕩著翻譯的聲音:“過去幾十年,日本給中國人民添了很大的麻煩,對此我們深感反省。”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碰杯聲和低語聲的宴會廳,突然就像被按下了靜音鍵。
那種安靜,不是禮貌的安靜,是那種空氣瞬間凝固了的死寂,甚至帶著一絲寒意。
坐在主桌上的周總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雖然動作很輕微,但那股子嚴肅勁兒已經出來了。
旁邊的中國外交官和陪同人員,臉色瞬間就變了,有的甚至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咱們得換位思考一下,琢磨琢磨這句話為什么這么招人恨。
這就好比你家被強盜闖進來,殺了你的親人,燒了你的房子,搶光了你的家產,折騰了十幾年。
最后強盜跑了,過了二十年回來跟你說:“哎呀,當年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你聽到這話會咋想?你估計想直接抄起板磚拍他臉上。
在日本的文化語境里,“添麻煩”確實有道歉的意思,比如你不小心踩了別人的腳,或者借錢晚還了兩天,你會鞠個躬說“給您添麻煩了”。
但問題是,這是兩國之間有著血海深仇的大事啊!
三千多萬人的傷亡,大半個中國被蹂躪,南京城下的累累白骨,你管這叫“添麻煩”?
這就不僅僅是輕飄飄的問題了,這簡直就是在受害者的傷口上撒鹽,還順便吐了一口痰。
用中國人的思維來看,這種表述完全就是對歷史的褻瀆,是對那些死難同胞的不敬。
田中角榮當時還沒完全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念完稿子,還覺得自己挺誠懇,甚至覺得這頓飯吃得挺不錯。
但他看著臺下,發現掌聲稀稀拉拉,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那種熱烈的氣氛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
那頓飯的后半程,吃得那是相當壓抑。
雖然表面上大家還在維持著禮貌,但那種心里憋著火的感覺,誰都能感覺得到。
周總理當時顧全大局,沒有當場發作,但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場,已經讓敏感的人察覺到了風暴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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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真正的暴風雨來了。
也就是9月26日的上午,雙方舉行正式會談。
一走進會談室,田中角榮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昨晚那種推杯換盞的溫情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陣以待的緊張感。
周總理沒跟田中繞彎子,一上來就直接點題。
總理的話語雖然平和,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扎在桌面上,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周總理非常嚴肅地指出:那個“添麻煩”的說法,中國人民絕對接受不了。
這不是一個詞匯翻譯的問題,這是日本政府對那場侵略戰爭的根本態度問題。
如果你們覺得屠殺平民、搶劫資源、把一個國家打得滿目瘡痍只是“添麻煩”,那咱們這就沒法談了。
這個詞用在把水灑在女士裙子上是可以的,但在這種導致千萬人死亡的侵略戰爭上用,就是對受害者的侮辱。
田中角榮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捅了馬蜂窩了。
他臉上的汗都下來了,趕緊試圖解釋。
他解釋說,在日語里,“迷惑”這個詞真的很重,確實有謝罪和反省的意思,并不是故意要輕描淡寫。
但在中文的語境下,這解釋蒼白無力。
那個上午,會談室里的空氣幾乎都要爆炸了。
雙方在這個問題上僵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
外面的世界媒體記者都在等著消息,要是今天談崩了,這笑話可就鬧大了。
田中角榮回國不用右翼動手,他的政治生涯直接就得結束,而且還會背上“外交無能”的罵名。
而中日關系,恐怕又要冰封幾十年,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得打水漂。
就在雙方陷入僵局,大家都有點下不來臺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沉默。
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走進來,通知說:毛主席要見田中角榮。
這可是個重磅炸彈。
那時候毛主席的身體其實已經不太好了,很少接見外賓,尤其是這種還在談判桌上吵架的外賓。
田中角榮一聽,趕緊站起來整理衣冠,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這位東方的巨人會怎么收拾他,會不會像周總理一樣,嚴厲地訓斥他一頓?
帶著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田中角榮一行人走進了中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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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走進了那間著名的書房,滿屋子都是書,層層疊疊,一直堆到天花板。
這種充滿書卷氣的環境,多少讓田中緊張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點。
毛主席坐在沙發上,看著有些拘謹的田中,并沒有擺出那種盛氣凌人的架勢。
老人家第一句話,就把在場所有人都給逗樂了。
毛主席笑著問:“你們二位吵完了沒有?”
這一句話,簡直是神來之筆,四兩撥千斤。
他不是不知道前面的爭執,但他沒打算像審犯人一樣審田中,也沒有一上來就揪著那個錯詞不放。
這句話直接把那種劍拔弩張的對立情緒給化解了,變成了一種“家里人拌嘴”的輕松氛圍。
老人家看問題,那是站在云端上看山川,看得遠,看得透。
毛主席接著聊,聊哲學,聊歷史,還指著滿屋子的書自嘲說:“我這人沒別的愛好,就愛看書,是個書呆子。”
田中角榮看著眼前這位老人,雖然病體支離,連站起來都很吃力,但那個眼神,深邃得像海一樣,充滿了智慧和威嚴。
在談話間,毛主席做了一個舉動,他拿出一套書,送給了田中。
那是一套線裝版的《楚辭集注》。
這禮物送得太有講究了。
《楚辭》是啥?那是中國文化的瑰寶,里面有香草美人的比喻,也有屈原那種憂國憂民的情懷。
這既是一種高規格的文化交流,也是一種無聲的敲打和期許:做政治家,得有這種境界,得有這種胸懷,不能光盯著眼前那點利益。
最關鍵的時刻來了,在談到那個讓無數人揪心、也是最敏感的戰爭賠償問題時,毛主席的態度,直接讓田中角榮從心里跪服了。
按理說,日本輸了,賠錢天經地義。
二戰期間,中國損失了多少?
那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但如果硬要算賬,當時估算下來,日本至少得賠中國幾百億美元。
這筆錢對剛起步、一窮二白的新中國來說,絕對是天文數字,能建多少工廠,能修多少鐵路,能讓多少老百姓吃飽飯啊。
而且,那時候日本經濟已經起飛了,他們是有這個支付能力的。
但毛主席大手一揮,這筆錢,我們不要了。
為什么?
這可不是因為我們有錢燒得慌,也不是為了充胖子。
主席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我們要賠款,最后這筆錢是從哪兒來?
還不是得從日本老百姓的頭上收稅刮來。
日本人民和中國人民一樣,也是軍國主義戰爭的受害者,他們也被裹挾進了那場災難。
如果我們為了算這筆賬,讓日本的窮人再受二茬罪,那我們和當年的帝國主義有什么區別?
我們恨的是軍國主義分子,不是日本的普通百姓。
聽聽,這叫什么?這就叫格局,這就叫大氣魄。
田中角榮聽完這番話,心里那個震撼啊,估計比他坐飛機遇到強氣流還要猛烈。
他來之前,做了無數種預案,想過中國會借著“添麻煩”那個錯處,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他甚至做好了討價還價的準備,想著怎么能少賠點。
沒想到人家直接免單了,而且理由是如此的堂堂正正,是為了兩國人民的長遠未來。
這一刻,田中是真服了,五體投地。
他看著這位老人,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這個人能帶領中國人民站起來。
回到談判桌上,田中那邊的態度立馬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
那個引發爭議的“添麻煩”,最終在聯合聲明里被改成了:“日本方面痛感日本國過去由于戰爭給中國人民造成的重大損害的責任,表示深刻的反省。”
這回對了,是“責任”,是“反省”,不是什么客客氣氣的“麻煩”。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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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1972年9月29日,簽字儀式正式舉行。
《中日聯合聲明》就在那一刻生效了,中日兩國正式建立外交關系,那個冰封了幾十年的大門,終于被推開了。
田中角榮離開北京的時候,心情和來的時候完全是天壤之別。
來的時候像是去赴死,走的時候卻是滿載而歸。
除了那套珍貴的《楚辭》,他還帶走了周總理送他的48瓶茅臺酒。
這酒也是有說法的,那一年田中正好54歲,他在日本執政黨內的那個派系成立了48年。
周總理那是把他當朋友,也是當晚輩看,送禮都送到心坎上,這種細膩的人情味,讓田中感動得一塌糊涂。
回到日本,田中角榮一下飛機,迎接他的不再是只要他命的刺客,而是歡呼的人群。
那些曾經叫囂著要殺他的右翼分子,雖然還在哪里罵罵咧咧,但在大勢面前,他們的聲音已經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田中賭贏了,而且贏得很漂亮。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瓶茅臺拿出來,跟女兒真紀子顯擺。
他對女兒說:“丫頭,這趟北京沒白去。毛主席和周總理,那才是真正的政治家。你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去中國看看。”
這話,田中說得真心實意,那是發自肺腑的佩服。
他這一輩子,在政壇上摸爬滾打,見過無數的人精,但在北京遇到的這兩位,讓他徹底明白了什么叫“高山仰止”。
不過,歷史這玩意兒,有時候真的是挺諷刺的。
田中角榮在中國成了座上賓,搞定了這么大的外交突破,按理說回國該當個英雄一直供著吧?
并沒有。
沒過兩年,日本國內就爆出了震驚世界的“洛克希德丑聞”,說白了就是貪污受賄。
田中角榮瞬間從那個受人愛戴的“庶民宰相”,變成了過街老鼠,被轟下了臺,后來還被逮捕判了刑。
那個曾經在日本政壇呼風喚雨,敢冒死飛北京的“推土機”,晚年是在官司纏身和病痛折磨中度過的。
但他家里一直留著一瓶茅臺酒,那是從北京帶回來的第48瓶。
其他的酒都被他喝了或者送人了,就這一瓶,他一直沒舍得開,把它當成了傳家寶一樣供著。
直到1993年田中去世,那瓶酒還在那兒靜靜地放著。
后來,他的女兒真紀子也當了日本的外務大臣,她真的去了北京,站在父親曾經站過的地方,替父親還了那個心愿。
如今回頭看,1972年的那個秋天,一個日本政客為了國家利益,把自己當成祭品擺上了臺面;而中國的領導人,用一種超越仇恨的胸懷,接納了這個曾經的死敵。
這事兒,怎么品,都覺得那個年代的人,骨頭比現在硬,心眼比現在大。
至于那句差點毀了談判的“添麻煩”,現在想想,也不過是歷史長河里濺起的一朵小浪花。
雖說當時看著驚險萬分,但終究沒擋住大江東去的潮流。
而田中角榮寫在出發前的那份“遺書”,最后雖然沒用上,但那股子破釜沉舟的勁兒,倒是給后來的政客們打了個樣——別整天光想著保帽子,有時候,得豁出命去,才能干成點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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