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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晚年疑心徐家謀反,劉伯溫兒子當朝亮鐵券,皇帝色變改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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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二十八年的應天府,空氣中總彌漫著一種說不清的壓抑。

      昔日并肩打天下的老兄弟們,如今已零落無幾。活著的,也都噤若寒蟬。

      朱元璋坐在奉天殿的龍椅上,鬢角霜白,眼神卻愈發銳利如鷹。

      夜深時,他常對著空蕩的大殿喃喃自語,仿佛在與那些早已逝去的魂靈爭辯。

      這一日,一份密奏靜靜躺在御案上。

      魏國公徐輝祖——徐達的長子,被指控私通藩王、暗藏甲胄。

      筆跡是前元降臣丁安邦的,字字誅心。

      朱元璋枯瘦的手指劃過奏疏,眼底掠過一絲復雜情緒。

      徐達啊徐達,你走得早,倒是干凈。

      可你的兒子,你的家族,真能永遠安分嗎?

      他閉上眼,想起鄱陽湖的滔天浪濤,想起徐達渾身是血仍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

      也想起馬皇后臨終前,握著他的手說的那句話。

      “重八,對功臣,要留余地。”

      可如今,皇后不在了。那些一起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人,也越來越少。

      少到他夜里驚醒,總覺得有人要奪走朱家的江山。

      殿外傳來更鼓聲。

      朱元璋睜開眼,眸中最后一絲溫情褪盡,只剩下帝王的冰冷決絕。

      他提起朱筆,在奏疏上緩緩劃下一道紅痕。

      這一筆,將決定一個顯赫家族數百口人的生死。

      而此時此刻,無人知曉,三年前病逝的劉伯溫,留給兒子劉璟的那個油布包裹,即將改變一切。



      01

      青田,劉府。

      初春的雨細密綿長,將老宅的青瓦打濕成深褐色。

      劉璟跪在父親病榻前,看著那張曾經運籌帷幄、如今卻枯槁如紙的面容。

      劉伯溫的眼睛半睜著,氣息微弱,卻異常清明。

      “璟兒……去把門閂上。”

      聲音輕得像風中的蛛絲。

      劉璟起身關門,雨聲被隔絕在外,屋內只剩燭火搖曳。

      “父親,我去請大夫……”

      “不必了。”劉伯溫微微搖頭,“時辰到了,神仙也留不住。”

      他吃力地側過身,從枕邊摸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物件。

      約莫兩寸厚,一尺見方,沉甸甸的。

      油布邊緣已被摩挲得發亮,顯然常被取出查看。

      “拿著。”

      劉璟接過,入手冰冷沉重,似鐵非鐵。

      “這是什么?”

      “保命的東西。”劉伯溫咳嗽幾聲,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但不是保我們的命。”

      他示意劉璟湊近,聲音壓得更低。

      “聽著。此物名喚‘玄鐵令’,乃陛下與馬皇后共同所立。”

      “其上銘文,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示人。”

      “你要記住三句話。”

      劉璟屏住呼吸,俯耳傾聽。

      “第一,此令只關乎徐家。”

      “第二,啟用之時,必是徐家大難臨頭、陛下欲行絕滅之事。”

      “第三……”劉伯溫目光深邃,“要當朝呈奏,文武百官皆在場時。”

      “為何?”劉璟忍不住問。

      劉伯溫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兒子一眼。

      “因為有些事,需要眾目睽睽。”

      “人心似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帝王之心,尤甚。”

      他又咳嗽起來,這次帶出血絲。

      劉璟忙為他擦拭,卻被他握住手腕。

      力道竟出奇的大。

      “為父一生,窺天機,算人心,終究逃不過‘功高震主’四字。”

      “徐達比我聰明。他走得早,可他的子孫……”

      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良久,劉伯溫緩過氣,低聲吟道:“濠州月,鄱陽血,繡囊藏鐵證天闕。”

      “若見玄鐵現朝堂,當思故人舊誓約。”

      他重復了兩遍,確保劉璟記住。

      “這口訣,與鐵券同存。時機到時,你自會明白。”

      窗外雨勢漸大,敲打窗欞噼啪作響。

      劉伯溫氣息越來越弱,最后看了眼兒子,又望向虛空。

      仿佛在凝視某個遙遠的、只有他能看見的身影。

      “徐天德……我欠你的人情,讓我兒子還了。”

      話音落,眼睛緩緩閉上。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劉璟捧著那油布包裹,在父親床前跪了一夜。

      直到晨光熹微,雨停風住。

      他知道,自己接過的不僅僅是一件信物。

      而是一份可能引火燒身、卻不得不背負的承諾。

      三年后,應天府。

      劉璟站在自家書房窗前,看著庭院里落葉飄零。

      那油布包裹靜靜地躺在紫檀木盒中,置于書架最深處。

      三年來,他無數次想打開看看,終究忍住了。

      父親的話猶在耳邊:“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示人。”

      可什么才是“萬不得已”?

      徐家如今圣眷正隆,徐輝祖襲爵魏國公,徐妙云嫁與燕王為妃。

      怎么看,都不像會大難臨頭的樣子。

      但劉璟心中總有一絲不安。

      近來朝堂風聲漸緊,幾位老臣先后因小事獲罪。

      陛下晚年,愈發多疑了。

      正思忖間,管家來報:“老爺,魏國公府送來請柬。”

      劉璟展開一看,是徐輝祖邀三日后赴宴,慶賀其長子周歲。

      他提筆欲回帖,筆尖懸在半空,忽然頓住。

      徐輝祖這宴,去,還是不去?

      父親臨終那句“此令只關乎徐家”,此刻莫名在心頭回響。

      最終,他還是寫了回帖。

      “準時赴宴。”

      擱筆時,手指無意碰到案頭一本《史記》。

      翻開的頁面,正是《淮陰侯列傳》。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劉璟盯著那十二個字,許久未動。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下來。

      02

      奉天殿,深夜。

      朱元璋獨自坐在龍椅上,面前御案攤開一份奏疏。

      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空曠的大殿墻壁上,形單影只。

      他已經這樣坐了兩個時辰。

      奏疏是御史丁安邦密呈的,字跡工整,條理清晰。

      指控魏國公徐輝祖三大罪狀。

      其一,多次私會藩王使者,尤與燕王往來過密。

      其二,府中暗藏兵甲三百副,弩機五十架,遠超國公規制。

      其三,其門客妄議朝政,誹謗陛下晚年苛政,有“太祖老矣”等悖逆之言。

      每一條,都附有“人證”“物證”。

      時間、地點、人物,言之鑿鑿。

      朱元璋的手指在“燕王”二字上反復摩挲。

      老四啊老四。

      你就這么等不及嗎?

      還有徐輝祖,徐達的好兒子。

      你父親當年何等忠義,怎么到你這里,就生了異心?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徐達的模樣。

      那個憨厚寡言、卻能在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漢子。

      鄱陽湖一戰,若不是徐達拼死相護,自己早已葬身魚腹。

      那一箭,原本是射向自己的。

      徐達用后背擋下了。

      箭矢透胸而出,他咬牙拔箭,反手砍翻三名敵兵。

      血染戰袍,仍護在自己身前,半步不退。

      “上位,有我在,你死不了。”

      當年那句粗豪的話,如今想來,恍如隔世。

      還有馬秀英,他的妹子,他的皇后。

      臨終前,她握著他的手,氣若游絲。

      “重八……徐大哥救過你的命。”

      “將來……萬一他的子孫犯了糊涂……留條生路。”

      他答應了。

      可如今這奏疏上的罪狀,哪一條不是死罪?

      私藏兵甲,交通藩王,誹謗朝廷。

      哪一條,都能誅九族。

      朱元璋睜開眼,眸中溫情褪盡,只剩下帝王的冰冷。

      他提起朱筆,在奏疏上懸停。

      筆尖的朱砂緩緩凝聚,欲滴未滴。

      殿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老太監呂石頭佝僂著身子,端著一碗參湯進來。

      “陛下,三更天了,歇歇吧。”

      朱元璋沒接湯,反而將奏疏推過去。

      “你看看。”

      呂石頭放下湯碗,恭敬接過,就著燭光細看。

      越看,臉色越白。

      “這……魏國公他……”

      “你怎么看?”朱元璋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呂石頭撲通跪下:“老奴不敢妄議朝政。”

      “讓你說就說。”

      老太監伏在地上,額頭觸地:“老奴只記得,當年魏國公救駕時,陛下曾說過……”

      “徐家子孫,與國同休。”

      朱元璋沉默。

      許久,他輕聲道:“朕是說過。”

      “可若是徐家先負了朕呢?”

      呂石頭不敢接話。

      大殿里死一般寂靜。

      朱元璋終于落筆,在奏疏上批了三個字。

      “知道了。”

      沒有說查,也沒有說不查。

      但呂石頭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陛下若真不在意,會直接扔了奏疏。

      批了字,就是記在心里了。

      果然,朱元璋下一句便是:“傳葉宏毅。”

      錦衣衛指揮使葉宏毅半夜被召入宮,一刻鐘后匆匆離去。

      面色凝重,眼神銳利如刀。

      呂石頭送他出殿時,葉宏毅低聲問:“公公,這次是動真格的?”

      “指揮使照旨意辦就是了。”呂石頭垂著眼。

      “徐家可不是一般人家。”葉宏毅難得露出一絲猶豫。

      “正因不是一般人家,陛下才更在意。”

      葉宏毅點點頭,大步消失在夜色中。

      呂石頭回到殿內,見朱元璋仍坐在那里,盯著跳躍的燭火出神。

      他默默上前,想收拾湯碗,卻聽朱元璋忽然開口。

      “石頭,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回陛下,四十三年了。從濠州起義那年起。”

      “四十三年……”朱元璋喃喃,“人的一輩子,也就這么長了。”

      他轉過臉,燭光映照下,那張曾經英武的面容布滿皺紋。

      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憊,和更深的不安。

      “你說,朕是不是老了?”

      “陛下萬歲……”

      “別說這些虛的。”朱元璋打斷他,“朕問的是實話。”

      呂石頭沉默片刻,輕聲道:“陛下只是累了。”

      “是啊,累了。”朱元璋靠在龍椅上,“打了一輩子仗,治了一輩子國。”

      “可這江山,怎么越坐,越覺得不穩呢?”

      他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

      “那些老兄弟,一個個都走了。”

      “剩下的人里,有多少是真心擁戴朕,有多少是怕朕,又有多少……”

      話沒說完。

      但呂石頭聽懂了。

      他小心翼翼道:“魏國公對陛下,向來忠心。”

      “是他忠心,還是他不得不忠心?”朱元璋冷笑,“他父親救過朕的命,朕厚待徐家,他們不該忠心嗎?”

      “可人心會變。”

      最后五個字,說得很輕,卻重若千鈞。

      呂石頭不敢再言。

      朱元璋揮揮手:“你退下吧。”

      老太監躬身退出大殿,輕輕帶上門。

      門縫合攏前,他看見朱元璋從御案暗格里,取出一個褪色的繡囊。

      繡工精巧,雖然陳舊,仍能看出是龍鳳呈祥的圖案。

      馬皇后生前最珍愛之物。

      朱元璋將繡囊貼在心口,閉上眼,肩膀微微顫抖。

      那一刻,他不是洪武大帝。

      只是一個失去妻子、孤獨坐在權力巔峰的老人。

      但門完全關上時,呂石頭聽見里面傳來一聲低語。

      冰冷,決絕。

      “徐輝祖,你若真負了朕……”

      “莫怪朕無情。”



      03

      魏國公府,夜宴正酣。

      花廳內燈火通明,絲竹悅耳。

      徐輝祖舉杯敬酒,笑容滿面。

      今日是他長子周歲宴,應天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大半。

      雖然父親徐達已去世多年,但徐家仍是頂級勛貴。

      更何況,長姐徐妙云嫁與燕王朱棣,徐家與皇室的關系更添一層。

      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絡。

      劉璟坐在靠后的席位上,默默觀察。

      他看見徐輝祖挨桌敬酒,言談豪爽,頗有乃父之風。

      也看見幾位藩王使者上前道賀,徐輝祖應對得體,并無過分親昵。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直到他注意到,廳外廊下,有幾個身影一閃而過。

      動作極快,但劉璟看得清楚,那是錦衣衛的裝束。

      心中驀地一沉。

      宴至中途,徐輝祖抱著幼子出來見客。

      小家伙虎頭虎腦,不認生,見人就笑。

      眾人紛紛稱贊,說這孩子將來定是國之棟梁。

      徐輝祖笑得開懷,眼中滿是慈愛。

      就在此時,管家匆匆進來,附耳低語幾句。

      徐輝祖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如常。

      他將孩子交給乳母,向賓客拱手:“諸位慢用,我去去就來。”

      劉璟趁人不注意,悄悄離席,跟了出去。

      穿過兩道回廊,見徐輝祖在偏廳與一人說話。

      那人背對著,但看服飾,是宮里的太監。

      聲音壓得很低,斷斷續續傳來幾個詞。

      “……陛下問起……”

      “……燕王書信……”

      “……小心為上……”

      徐輝祖連連點頭,神色恭敬。

      太監說完便匆匆離去。

      徐輝祖站在原地,望著夜色,許久未動。

      劉璟正要退回,卻聽身后傳來輕柔女聲。

      “劉大人也出來透氣?”

      轉身,見一女子立于月下。

      約莫二十出頭,身著淡青襦裙,容貌清麗,眉宇間有股英氣。

      正是徐達長女,燕王妃徐妙云。

      她本該在北平燕王府,此刻卻出現在這里。

      “下官見過王妃。”劉璟躬身行禮。

      徐妙云抬手虛扶:“不必多禮。劉大人是家父故交之后,算起來是我的長輩。”

      她走到廊下,與劉璟并肩而立。

      “劉大人覺得,今夜這宴如何?”

      “賓主盡歡,甚好。”

      徐妙云卻輕輕搖頭:“表面熱鬧罷了。”

      她轉過頭,直視劉璟:“父親在世時,常說起劉伯溫先生。說滿朝文武,唯有劉先生是真聰明人。”

      “可惜聰明人往往不長壽。”

      話中有話。

      劉璟謹慎道:“先父也曾多次稱贊魏國公,說他是真忠臣。”

      “忠臣……”徐妙云低聲重復,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苦澀。

      “劉大人,你說忠臣該如何做,才能既全忠義,又保家族平安?”

      這個問題太重。

      劉璟沉默片刻,道:“下官愚鈍,不敢妄言。”

      徐妙云也不追問,轉而道:“我此次回應天,名為賀侄兒周歲,實則是聽到一些風聲。”

      “什么風聲?”

      “有人向陛下密奏,說我徐家有不臣之心。”

      她說得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但劉璟看見,她袖中的手,微微攥緊了。

      “王妃可知是何人所奏?”

      “一個叫丁安邦的前元降臣。”徐妙云冷笑,“此人慣會鉆營,在朝中名聲并不好。”

      “但陛下信了?”

      “陛下未必全信,但起了疑心。”徐妙云望向主廳方向,那里依然歡聲笑語,“帝王之疑,如懸頂之劍。”

      “我弟弟性子直,以為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這世道,影子歪不歪,有時不由人。”

      劉璟心中那個油布包裹,此刻忽然變得滾燙。

      父親臨終的囑咐,在耳邊清晰響起。

      “此令只關乎徐家。”

      “啟用之時,必是徐家大難臨頭……”

      他深吸一口氣:“王妃需要下官做什么?”

      徐妙云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劉大人愿意相助?”

      “先父與魏國公是生死之交。如今徐家有難,劉璟豈能坐視。”

      話說出口,自己也覺驚訝。

      這三年,他明哲保身,從不卷入朝堂紛爭。

      可今夜,看著徐妙云眼中的憂慮,想起父親臨終托付。

      有些事,終究躲不過。

      徐妙云眼中閃過感激,但很快收斂。

      “眼下還不需要劉大人做什么。只請劉大人幫我留意朝中動向。”

      “尤其關于丁安邦此人,他為何突然針對徐家,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劉璟點頭應下。

      正要再說什么,忽然前院傳來嘈雜聲。

      兩人對視一眼,快步趕去。

      只見數十名錦衣衛沖入府中,為首者正是葉宏毅。

      賓客驚慌失措,杯盤碎裂聲四起。

      徐輝祖上前,強壓怒氣:“葉指揮使,這是何意?”

      葉宏毅面無表情,亮出令牌。

      “奉旨,搜查魏國公府。”

      “搜查什么?”

      “有人密報,府中私藏違禁兵甲。”葉宏毅目光掃過全場,“還請魏國公配合。”

      徐輝祖臉色鐵青:“我徐家世代忠良,豈會私藏兵甲?這是誣陷!”

      “是否誣陷,搜過便知。”

      葉宏毅一揮手,錦衣衛四散開去。

      徐妙云欲上前,被劉璟輕輕拉住。

      “王妃冷靜,此刻硬碰無益。”

      徐妙云咬牙,眼睜睜看著錦衣衛闖進內院。

      搜查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賓客早已驚散,偌大的府邸,只剩下徐家人和錦衣衛。

      徐輝祖站在院中,脊背挺得筆直。

      但劉璟看見,他緊握的拳頭,指節已然發白。

      終于,葉宏毅從后院出來。

      手中空空如也。

      “葉指揮使,可搜到了?”徐輝祖冷冷問。

      葉宏毅深深看他一眼:“今夜沒有。”

      “那我可以送客了嗎?”

      “陛下有旨,魏國公即日起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出府。”

      這等于軟禁了。

      徐輝祖怒極反笑:“好,好。我就在府里等著,看陛下還要如何!”

      葉宏毅不再多言,帶人離去。

      錦衣衛剛走,徐輝祖身子一晃,險些站立不穩。

      徐妙云快步上前扶住。

      “姐……”徐輝祖聲音沙啞,“他們這是在羞辱徐家。”

      “我知道。”徐妙云輕拍弟弟的手背,“但越是如此,越要沉住氣。”

      她轉過頭,看向劉璟。

      眼神里,有懇求,也有決絕。

      “劉大人,方才的約定,還算數嗎?”

      劉璟鄭重行禮:“算數。”

      離開魏國公府時,已是子夜。

      街上空無一人,只有打更聲遠遠傳來。

      劉璟沒有回家,而是繞道去了城東一處僻靜宅院。

      那里住著一位故人——御史袁君浩。

      三年前的新科進士,為人正直,曾因直言上諫被貶。

      后來雖復職,但一直不得志。

      劉璟扣響門環。

      許久,門開了條縫,袁君浩披衣而出,見是他,有些意外。

      “劉大人?深夜到訪,有何要事?”

      “想請袁御史查一個人。”

      “誰?”

      “丁安邦。”

      袁君浩眉頭一皺:“那個前元降臣?他怎么了?”

      “他在密奏中誣陷魏國公,我想知道,為何是他,又為何是此時。”

      袁君浩沉默片刻,側身讓開。

      “進屋說吧。”

      燭光下,兩人對坐。

      劉璟將今夜之事簡要說了一遍。

      袁君浩聽完,神色凝重。

      “我早覺得丁安邦不對勁。他一個前元舊臣,這些年升遷太快。”

      “而且他所彈劾的,多是功勛老臣之后。”

      劉璟心中一動:“除了徐家,還有誰?”

      “去年,他參過宋國公馮勝的侄子。前年,是潁國公傅友德的舊部。”

      “雖然都是些小過錯,但每次都鬧得滿城風雨。”

      “陛下每次都會嚴查,雖然最后大多不了了之,但那些老臣家族,漸漸都收斂了許多。”

      劉璟越想越覺得蹊蹺。

      丁安邦像是被人操縱的木偶,專門針對功勛之后。

      可目的是什么?

      削弱老臣勢力?

      還是……為某個更大的圖謀鋪路?

      “袁御史,我想請你暗中調查丁安邦。”

      “查什么?”

      “查他的背景,查他與何人往來,查他那些‘鐵證’從何而來。”

      袁君浩苦笑:“劉大人,這可是觸霉頭的事。丁安邦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我知道。”劉璟看著他,“袁御史當年因直言被貶,我曾以為,你的銳氣已被磨平了。”

      這話說得直白。

      袁君浩臉色變了變,最終嘆了口氣。

      “罷了。我這條命,三年前就該丟了。是陛下開恩,讓我活著。”

      “既然活著,總得做些對得起良心的事。”

      他站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卷宗。

      “其實,我早就在查了。”

      翻開卷宗,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丁安邦這些年的行蹤。

      “你看這里。”袁君浩指著一行字,“三個月前,丁安邦曾秘密出京,去了北平。”

      北平。

      燕王封地。

      劉璟心中那股不安,越來越強烈。

      04

      接下來的半個月,應天城表面平靜,暗流洶涌。

      魏國公府大門緊閉,除了采買的下人,無人出入。

      朝堂上,關于徐家的議論漸漸多了起來。

      有說徐輝祖跋扈的,有說徐家功高震主的,也有小聲為徐家辯白的。

      但所有人都感覺到,風向變了。

      這日早朝,朱元璋當廷訓斥了幾位為徐家說話的文臣。

      話很重。

      “有些人,吃著朝廷的俸祿,卻總想著為那些勛貴開脫。”

      “莫非覺得,朕老了,糊涂了,辨不清忠奸了?”

      殿內鴉雀無聲。

      眾臣跪伏在地,無人敢抬頭。

      劉璟站在文臣末班,看著御座上那個威嚴的身影。

      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

      “帝王晚年,最忌兩件事:一怕權柄旁落,二怕身后無人守業。”

      “為此,他們會做出許多看似無情的事。”

      “不是他們變了,是位置變了,看事情的角度變了。”

      散朝后,劉璟故意慢走幾步,與袁君浩并肩而行。

      “查得如何?”

      袁君浩壓低聲音:“有眉目了。丁安邦去北平,見的不是燕王。”

      “那是誰?”

      “燕王府的長史,葛誠。”袁君浩眼神銳利,“而且,是燕王主動召見的。”

      劉璟心中一沉。

      燕王朱棣,徐妙云的丈夫,徐輝祖的姐夫。

      他見丁安邦做什么?

      “還有更奇怪的。”袁君浩繼續道,“我查到,丁安邦密奏中所謂‘徐家私藏兵甲’的證據,來源很可疑。”

      “怎么說?”

      “據稱是徐府一個馬夫告密。可我找到了那個馬夫的家人,他們說,那人三個月前就失蹤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劉璟停住腳步:“你是說,證人可能被滅口了?”

      “或者,根本就是個假證人。”

      兩人走到宮門外,正要分開,忽然看見徐妙云的轎子停在遠處。

      她如今是燕王妃,有入宮請安的資格。

      但此刻,她并未進宮,只是靜靜坐在轎中,簾幕低垂。

      看見劉璟,轎簾微微掀起一角。

      徐妙云對他點了點頭。

      劉璟會意,讓袁君浩先走,自己緩步過去。

      “王妃。”

      “劉大人。”徐妙云的聲音從轎中傳出,很輕,“我今日入宮,想求見陛下,為弟弟陳情。”

      “結果如何?”

      “陛下不見。”徐妙云頓了頓,“非但不見,還讓呂公公傳話,說我既已嫁入皇家,就是朱家的人,少管徐家的事。”

      這話很重了。

      劉璟沉默片刻:“王妃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轎中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徐家被誣陷。”

      “劉大人,你查到了什么嗎?”

      劉璟將袁君浩的調查結果簡要說了一遍。

      聽到“燕王召見丁安邦”時,轎簾猛地掀開。

      徐妙云臉色蒼白。

      “不可能。王爺不會做這種事。”

      “下官也相信燕王不會陷害妻族。但……”劉璟斟酌詞句,“或許燕王有別的打算,被丁安邦利用了?”

      徐妙云怔怔坐著,許久,喃喃道:“我要回一趟北平。”

      “現在回去,恐惹陛下疑心。”

      “可我必須問清楚。”徐妙云眼神堅定,“若真是王爺……我也要知道為什么。”

      她放下轎簾,吩咐起轎。

      走出幾步,又停下。

      “劉大人,若我回不來,請你務必保住我弟弟,保住徐家。”

      “這是我徐妙云,以徐達女兒的身份,求你的。”

      轎子遠去了。

      劉璟站在原地,看著那頂青呢小轎消失在長街盡頭。

      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重若千鈞。

      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袁君浩住處。

      將徐妙云回北平的事說了。

      袁君浩眉頭緊鎖:“這太冒險了。燕王若真與丁安邦有勾連,王妃此去,恐有危險。”

      “我也勸過,但王妃執意要去。”

      “那我們得加快查證。”袁君浩從書桌暗格里取出一份文書,“這是我昨晚剛找到的。”

      是一份舊檔,記錄著丁安邦在前元時期的任職。

      “你看這里。至正二十三年,丁安邦曾在張士誠麾下任幕僚。”

      劉璟心中一震。

      張士誠,當年與朱元璋爭天下的勁敵之一。

      鄱陽湖大戰前,張士誠曾試圖與陳友諒聯手夾擊朱元璋。

      雖然最后未成,但這段歷史,朱元璋絕不會忘。

      “而那年,正是徐達將軍在鄱陽湖救駕的時候。”袁君浩指著另一行字,“戰后清算張士誠舊部,丁安邦本該被處死,卻被人保了下來。”

      “誰保的?”

      “記錄殘缺,只有一個字。”袁君浩將文書推近,“像是‘呂’,又像是‘李’。”

      劉璟盯著那個模糊的字跡,腦中飛速轉動。

      保下一個前元降臣,而且是張士誠舊部。

      這需要極大的面子。

      朝中姓呂的高官不多,最顯赫的就是……

      他猛地抬頭,與袁君浩對視。

      兩人眼中都有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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