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布魯塞爾12月19日電 記者手記|在布魯塞爾,歐盟的“理想”照不進現實
新華社記者彭子洋
寒風掠過位于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的歐盟總部及周邊建筑,天空呈鉛灰色。這座被譽為“歐洲心臟”的城市,正被一種沉悶的張力所籠罩。18日至19日,歐盟峰會在此召開。歐洲多國領導人齊聚一堂,欲在年底前達成一項關鍵共識:如何在法律與政治風險不斷累積的背景下,利用被凍結的俄羅斯主權資產,繼續向烏克蘭提供財政援助。
會議室內的氣氛并不輕松。圍繞處置方式、法律責任歸屬及潛在后果,各國分歧明顯。小范圍磋商不斷,立場卻難以彌合。以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為代表的反對聲音,與主流立場之間幾乎沒有緩沖空間;而作為東道主、同時也是絕大部分被凍結資產持有地(歐洲清算銀行總部所在地)的比利時,則表現出更為復雜的審慎——擔心激進的資產沒收會引發金融信譽危機。
會場內秩序井然,談論著仍有分歧的政治“理想”,但會議廳之外,截然不同的景象正在以更直接的方式描繪著現實。18日,來自多個歐洲國家的農民駕駛著數百輛拖拉機開進了布魯塞爾市區。他們的憤怒積蓄已久,不僅是因為通脹導致的生產成本攀升,更是對歐盟-南共市自貿協定的不滿與反對。
拖拉機的轟鳴聲壓過了外交辭令,警力迅速部署,市中心多條道路被封鎖。對峙很快升級,干草堆和廢舊輪胎被點燃,黑煙籠罩了著名的歐盟街區。示威者向警察投擲土豆和雞蛋,警察則以高壓水槍和催淚彈回應。
在會議室里,討論的是數百億歐元的資產劃撥、復雜的法律路徑和歐洲的“歷史責任”;在街頭,沖突圍繞的卻是柴油、化肥、賬單和明天的生計。烏克蘭危機正在透支歐洲。不只是體現在財政赤字和政治耐心的消磨上,更深刻地體現在歐洲社會的拉扯中。沖突的代價,被拆分成不同層級的語言:一種是宏大而抽象的“主義”,一種是具體而直接的“生存”。
18日傍晚,示威逐漸平息,拖拉機緩慢駛離。街道恢復了寧靜,只剩下被燒焦的雜物、被水槍反復沖刷的濕滑地面,以及散落各處的土豆。當清理工作正在進行時,幾位布魯塞爾市民默默彎下腰,在路邊撿拾那些被示威者作為“武器”而遺棄的土豆。他們沒有標語,也沒有口號,只是仔細分辨,把那些沒有摔爛、還能食用的土豆裝進自帶的袋子里,隨后匆匆離開。這一幕,異常刺眼。
當政治討論越來越沉迷于地緣棋局,當精致的言語無法驅散普通人應對通脹與貧困的焦慮,這一刻,人們不再討論理念,而是回歸最基本的生存問題:如何填飽肚子,如何度過寒冬。
夜色徹底降臨,氣溫繼續下探。歐盟峰會仍在挑燈夜戰,會議廳燈火通明。歐洲理事會主席科斯塔19日說,歐盟領導人已批準2026至2027年度向烏克蘭提供900億歐元支援的決議。
在布魯塞爾,呈現出的并不是一場簡單抗議,也不僅是一次艱難峰會。它更像是一道被切開的時代剖面:政治與民生的分裂,理想與現實的分裂,話語與處境的分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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