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唐末,誰最有可能一統天下,無疑是宣武節度使朱溫了。
靠著這些年的征討,朱溫以汴梁為中心,兼并了一個又一個藩鎮,擊敗了強大的李克用,初步統一了中原地區,而在東征西討中,朱溫戰無不勝,其展現出的軍事才能,不在曹操之下。
最重要的是,他和曹操一樣,都手握天子。
曹操手上是漢獻帝,朱溫手上是唐昭宗,可以說朱溫現在拿的其實就是曹操的劇本,按照曹操的劇本,謀劃個二十年,篡漢自立,然后一統天下。雖說最后一統天下的是司馬炎,但司馬炎的底子其實就是曹操打下來的,沒有曹操奠定曹魏基礎,司馬炎是無法一統的。
但朱溫呢?雖然也奮斗了三十年,也篡唐自立了,但他建立的后梁不僅沒能走向一統,反而迅速敗亡,就連朱溫自己也是被兒子弒殺,成為歷史的反面教材。
明明手握天子、兵強馬壯又占據了中原,朱溫為何就是沒能一統天下呢?
說白了,朱溫的敗筆從來不在于打入關中抑或是戰略部署上這種軍事問題上,更多的則是在政治上,尤其是與唐室關系的處理和元從功臣關系的處理上,簡直就是負分,和曹操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朱溫在奉迎期間,完全是一副大唐忠臣的形象。
當時宦官韓全誨、張彥弘掌握神策軍,宰相崔胤認為,大唐之所以紛亂不休,就是這幫太監掌握兵權的原因,為奪兵權,崔胤找到了朱溫,讓朱溫前往長安,誅滅這幫宦官奪了兵權,朱溫當即帶兵前往。
另一邊,韓全誨得知朱溫已經向長安進發了,自知無力抵抗,立即帶著唐昭宗投靠了李茂貞,朱溫本想退兵,但崔胤怕錯過這個機會,堅持讓朱溫出兵勤王,然后一路追著韓全誨來到鳳翔城下。
靠著屢戰屢勝的威名,李茂貞也不敢主動出擊,一邊堅守不出,一邊派兵尋求李克用,打算禍水東引,誰知李克用沒打過,直接敗退到晉陽,這下子,李茂貞更不敢出兵了,活活被朱溫圍困了幾個月,耗盡了所有糧食,就連唐昭宗也淪落到每天喝粥的地步。
李茂貞知道,這樣下去,就算沒被擊敗也會被活活餓死,索性誅殺了韓全誨等人,拱手送出唐昭宗。
在回長安的路上,朱溫跪在唐昭宗車駕前,一把鼻涕一把淚,連呼救駕來遲,一副大唐忠臣的形象,以至于唐昭宗無比感動,當即解下玉帶賜給他,上演了君臣和睦的場景。
此后朱溫不顧形象,甘當馬夫,為唐昭宗牽馬執鞭,沿途百姓看了無不稱贊,都說朱溫是大唐最忠的忠臣了。
到了長安城,朱溫按照計劃,誅殺了所有宦官勢力,可接下來讓崔胤傻了眼。
朱溫不僅沒把神策兵權交給他,反而留下侄子監視朝廷一舉一動,唐昭宗徹底淪為了傀儡。
有了唐昭宗,就相當于拿到了大義,就像曹操一樣,可以奉命征討各路藩鎮。
但朱溫心比較急,企圖將唐室直接操控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遭到唐昭宗的激烈反彈,甚至為了更好的控制唐昭宗,朱溫逼唐昭宗遷都洛陽,并拆毀了長安的皇宮。
一路上,唐昭宗又搞出了衣帶詔,到處塞蠟丸讓王建、楊行密、李克用勤王,卻被朱溫截獲,事情雖然泄露,卻等于向天下宣布朱溫就是操莽之輩。
而遷都洛陽后,為防止唐室繼續反彈不合作,朱溫又出了昏招,直接弒殺唐昭宗,改立十三歲李祚登基,改名李柷,是為唐哀帝。
公然行廢立之事,給朱溫此前通過岐下迎駕樹立的忠臣形象造成了巨大的負面影響。
說實話,此時朱溫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將唐昭宗依舊留在長安,以宿衛之名留守重兵,并以自己的心腹接管長安周邊,然后在朝臣里扶持合作者作為宰相,明面上維持著唐室的自主權,既可以在遠處遙控朝廷,又不至于讓唐昭宗背后搞小動作。
再不濟,還有高歡的晉陽遙控的舊事,都是成功的例子。就算唐昭宗搞衣帶詔,也不能行廢立之事,敗壞自己的形象。
想想曹操,就算漢獻帝搞出了衣帶詔,但曹操呢?僅僅處死了皇后一干人等,事后依舊對漢獻帝尊奉依舊,就算人人知道曹操的想法,但在大義上,曹操依舊是大漢丞相,沒法過多指責。
而廢立之后,朱溫開始打算稱帝。
按照流程,想要篡位,要先走封公、封王、加九錫、加殊禮、三勸三讓,然后才能稱帝。
但朱溫認為,走這套流程,時間太久,自己等不及,想要篡位,不顧一幫大臣的勸說,強行稱帝。
要知道,當時還有很多實力強悍的藩鎮,比如割據蜀中的王建、割據河東的李克用、盧龍劉仁恭、淮南楊渥等等,在沒有掃平大藩鎮甚至在功業明顯不足的情況下強行稱帝,政治上就阻絕了這些藩鎮的媾和可能,日后只能不死不休地打下去。
還是和曹操篡漢對比,曹操至死都沒有稱帝,為啥呢?就是因為作為統治了數百年的王朝,其號召力始終存在的,想要換掉,需要在社會各個層面做好重組的準備,強行稱帝,無異于被放在火上烤。
果然朱溫一篡位,原本各在一方,甚至還有不少的利益沖突紛紛結成光復大唐的同盟,讓朱溫一開國,就陷入政治上的被動。
雖說這些藩鎮后來也有不少自己的稱帝,光復大唐不過是口號而已。
但大家都知道,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當然要繼續拿起大唐的旗號來凝聚人心,如此一來,原本就處于四戰之地的朱溫,立即陷入多面受敵的不利態勢,尤其是河東的李克用。
雖說其他藩鎮沒有像李克用這樣,對朱溫發起大規模的進攻,但朱溫為防止他們趁火打劫,不得不長期保持相當的兵力進行防御,這就導致投入河東戰場的兵力就不足了。
所以,除朱溫首次攻打潞州用兵十萬之外,其余時期的進攻,也就三五萬人馬,至于良將劉尋、葛從周等人,則在這段時間都沒有出現在對河東的戰場上,嚴重分散了朱溫的實力。
除此之外,本來已經服從朱溫的各個河北藩鎮,卻接連和朱溫鬧翻,然后和河東聯合,迫使朱溫在河東的作戰中處于不利境地,由此導致朱溫本來是攻打河東的,打著打著,就轉移到爭奪河北上面去了。
大肆誅殺自己的心腹故舊,人心離散、上下猜忌
在篡位稱帝前后,朱溫在政治操作上是直線滑坡,失去了早年狡黠多智縱橫捭闔般的高超操作。
此前朱溫為快速擺脫弒唐昭宗的負面影響,草率的誅殺了洛陽統軍朱友恭、愛將洛陽統軍氏叔琮和心腹樞密使蔣玄暉,打算給天下人一個政治交代。
此舉讓朱溫損失了三位能力優秀的將領,比如氏叔琮。
在歷次對河東的作戰中,氏叔琮表現出色,連朱溫都親口說:“殺蕃賊,破太原,非氏老不可
可惜這么一位優秀的將領,卻因為朱溫要洗白自己而背了黑鍋,也讓一幫將領寒了心。
而強行稱帝期間,又誅殺大批文臣,釀成“白馬驛之禍”,失了人心。
稱帝后,朱溫鑒于自己由一個藩鎮而當上天子,自然擔心手下功臣宿將有樣學樣,因此,其稱帝后,對功臣防范更深,大肆誅殺自己的心腹故舊和元從中涓,以至于梁軍中優秀的馬軍將領幾乎一掃而空。
比如雍州節度、同平章事王重師,文能治民,武能帶兵,但朱溫害怕他謀反,直接處死,導致長安人心浮動,繼而劉知俊叛亂帶走了同華二州,并襲取了長安,要不是楊師厚,后梁朝廷對關中諸鎮的控制有土崩之勢。
此后朱溫沒有吸取教訓,誅殺李思安、鄧季筠、黃文靖、范居實等優秀的將領,以至于后梁將領人人自危。
這就相當于面還在磨上轉,朱溫開始研究如何吃驢肉了。
史書記載:“功臣宿將往往以小過被誅,眾心益懼
為防止被誅殺,丁會等人直接反叛,尤其是丁會,帶著潞州投奔河東,簡直就是為河東雪中送炭,要知道潞州為太原東南門戶,丁會此舉對后梁而言無異于給河東猛虎去掉一枷。
斗爭斗爭,說白了,就是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敵人搞的少少的,朱溫倒好,內外搞的全是敵人。
可以說朱溫政治上失敗不僅導致軍事上的失敗,更悄然將自己推到了元從功臣們的對立面,為后面被殺埋下伏筆。
朱溫被朱友珪弒殺之時,左龍虎統軍韓勍就是出于害怕被誅的惶恐心理,決定鋌而走險和朱友珪合謀的,這本身就是對現狀的縱容和默認。
堂堂一國之君而兒子弒殺,不管是手握禁軍的腹心大將還是出鎮外藩的方岳大員,居然在長達八個月的時間內,無一人主動興兵問罪朱友珪,就連朱溫的親外甥,侍衛親軍指揮使袁象先也是冷眼旁觀,看出朱友貞有上位之勢后,這才積極支持。
而朱友珪弒父自立后,還能催動康懷英、牛存節這種老功臣率兵討伐河中朱友謙,簡直聞所未聞。
像李振、敬翔這種從龍三十年的元老,集體裝聾作啞,權當沒看見,哪怕是被朱溫倚重的心腹楊師厚亦是如此,甚至趁機和朱友珪談條件,打算專制一方,一點道德負擔都沒有。
可以說朱溫被弒殺,朝廷內外,一幫功臣宿將,幾乎沒有什么波瀾。
可惜朱友珪沒啥政治威信,能上位的唯一法理,還是靠偽造的朱溫遺詔,加上靠弒君上位,皇位合法性大打折扣,根本壓不住這幫功臣宿將,很快就被朱友貞聯合其他功臣一起推翻了。
后梁變天了,河東也迎來了新主人李存勖。
說實話,就算朱溫不死,稱帝后政治上也不出昏招,也難以對付李存勖,加上剩余河朔藩鎮為了保住自己的獨立地位,多半也會抱團取暖,加入李存勖陣營,朱溫想要一統天下,甚至北方,難度都是相當大的。
要是不稱帝,倒是還有一絲可能,學曹操,不斷剪除漢室羽翼,等時機成熟在稱帝,或者讓兒子稱帝,后梁肯定走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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