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更新記⑤｜上海城市更新有了“工匠算法”

本報記者 裴龍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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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正以科技創新推動歷史建筑“活化”更新。平移石庫門、用AI還原百年水磨石配方、為老建筑構建“數字孿生”平臺……通過勞模創新工作室的“精微手術”，老市府大樓、張園、思南公館等老建筑在保護中重獲新生。

漫步在上海福州路，一棟風格明顯的大樓是外灘區域新晉的熱門打卡點。這里曾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大樓，新中國成立后曾作為上海市政府大樓，全市第一面五星紅旗就在這里升起。這棟大樓塵封多年后歷經修繕與開發，老建筑重煥新生。

上海正全面進入存量更新階段，城市更新“一頭連著民生，一頭連著發展”，科技創新是推動城市更新的關鍵動力。上海建工堅持打造“一室一廳一班一學院”工作品牌，即創新工作室、勞模工匠會客廳、勞模工匠傳習班和上海城市更新工匠學院，先后打造5大類73個群眾性創新工作室，將勞模創新工作室建在城市更新第一線。

老建筑復原要形神兼似

“最近挖到一個寶藏地點，隨手一拍都是大片！”開放預約參觀的上海老市府大樓，很快就在各類社交網絡平臺“走紅”。特別是市長辦公室，人流不斷，仿佛讓人穿越歷史厚重的時光。同樣在園內，達利藝術大展如夢似幻，恰如展覽名稱中的“啟程”，為老建筑開啟新旅程。

歷史與現實和諧共存，空間規劃和改造就成了更新的重中之重。作為項目技術總負責人，章誼和勞模創新工作室成員面臨前所未有的技術挑戰：需在周邊歷史建筑環繞的中央區域開挖3層地下室，同時確保所有文保建筑的安全與完整，尤其是位于基坑內部的“小紅樓”歷史風貌建筑，需要完成兩次精準平移——先向東平移32米為地下室施工騰出空間，待地下結構完成后，再向西回遷30米恢復原位，從而實現百年來圖紙規劃但始終未能完成的建筑圍合，讓空間格局提升的同時，賦予周邊區域更多功能。

經過反復論證，團隊創新性地將計算機控制的液壓同步頂推系統與傳統托換技術有機結合，開發出適用于歷史建筑平移的精密控制系統，實現平移速度精確控制，最大限度減少對建筑結構的擾動。

細節騙不了人，從事老建筑復原最忌形似神不似。為此，老建筑內大量構件材料的保護性清理，讓改造者頗費心力。建筑內部一些易受損傷的構件材料，不僅要非常細心地拆卸下來，還要按照歷史年代、材質、安裝部位等進行登記編號、處理保存，以備后續復原使用。例如門窗把手、插銷，壁櫥柜門及抽屜拉手等五金構件銅配件，要在施工前進行拆卸、溶劑清洗、銅器專用藥水護理等工序。如果銅配件有損壞部位，能修復的進行修復；對于不能修復或者缺失的，請專業廠家按原樣進行復制。

“海上名園”穿越歲月時尚依舊

地處上海南京西路的張園，曾被譽為“海上第一名園”，見證了上海的第一盞電燈、第一場電影……20世紀初，張園被逐步改建為石庫門里弄住宅，隨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張園的歷史在“七十二家房客”的煙火氣中延續。隨著時間推移，一間房里三代同堂，百年張園昔日的輝煌成了窘迫，也成為上海亟待解決的民生難題。

如何既要讓老建筑“活”下去，又要讓新空間“立”起來？ 在張園東區，30多幢百年歷史建筑緊密相連，弄堂最窄處僅2.5米，下方還需要開挖3層8萬平方米的地下空間，且不能對建筑本體造成損傷。

章誼提出了“分塊騰挪、逆作疊合”的技術方案：先在建筑區域上方澆筑頂板，然后利用頂板作為支撐，像下棋一樣，將建筑群分區域“挪開”，騰出空間后逐層向下開挖。在華嚴里區域，團隊創新應用了432個小型步履式移位機器人，如同432位隱形的“建筑搬運工”，悄無聲息地將重達7500噸的石庫門建筑群平穩移出百米。

建筑是凝固的，但為建筑服務的人、技術和想法，應該是流動的、生長的。“將‘靜態保護’轉變為‘活化利用’，極大提升了項目的長期資產價值和運營彈性。我們交付的不只是一個建筑，更是能夠從容面向未來的‘生命體’。”章誼說。

精益求精的故事同樣在思南公館修繕的過程中發生。思南公館是典型的法式建筑群，參與項目的谷志旺告訴記者，著手修繕前，他還專程到法國的檔案館找到當年的設計圖，“找不到原始數據，一些重要歷史建筑的修繕要達到修舊如舊的效果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也是我們著急要建信息數據庫的原因。”

谷志旺回憶起一個細節：當時正在修復一片卵石墻面，要用和原配比一模一樣的原材料進行修繕。他和老師傅們反復琢磨鵝卵石小樣，輾轉全國，去尋找與原始材料最為接近的鵝卵石，并進行反復試配，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前后做了65種樣板，才確定了最終配比。

數字平臺留住歷史建筑信息

曾經的歷史建筑保護修繕行業，主要以老工匠的經驗為主，而且從業人員很少，年輕人不愿意從事這個行業，導致傳統工藝面臨失傳。

年輕的谷志旺作為長三角工匠創新工作室領銜人，開始嘗試將現代科技與傳統工藝相結合。修繕上海音樂廳時，他發現一塊殘留的水磨石遺跡，經過論證確定這是東走廊地面的歷史原貌，但水磨石配方卻無從考證。他和工作室成員只能通過照片進行色彩、紋理和原料的試配，最終復刻出90年前的配比。后來，他們據此研發了一款基于人工智能的水磨石配比自動分析儀器，通過照片就可以精準識別水磨石配方，提高了修繕效率和準確性。

以往修繕老建筑時，考證歷史資料、原始材料和相關工藝費時費力，且不一定準確。更為嚴峻的是，隨著老師傅越來越少，傳統工藝也面臨失傳的可能。為此，谷志旺和工作室成員自主研發了“基于5G+BIM的歷史建筑全生命期數字孿生平臺”，相當于在電腦中模擬建造一座一模一樣的上海音樂廳，并把收集考證到的信息進行集成，這在全國尚屬首例。

為了確保“修舊如故”，他們將通過檔案館、設計院等渠道搜集到歷史信息和圖紙，以及所有修繕工藝錄入數字化平臺，未來可以隨時隨地在數據庫中調取，下一次修繕就無須花費時間搜集資料。三維掃描、無人機航拍、近景測量等技術手段也得到了應用，對音樂廳進行了實景逆向建模。上海音樂廳安裝的上百個傳感器，可以實時監測建筑安全狀況，乃至白蟻侵蝕情況。

通過歷史建筑全生命期數字孿生平臺，歷史建筑的健康狀況可以被隨時掌握，并通過精確的材料配方和工藝方法，快速精準地進行修繕。這套技術正在武康大樓、蘭心大戲院等工程中推廣應用，未來將接入更多的上海老建筑，為歷史建筑的數字化轉型提供重要的技術支撐。

來源：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