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陳默,三十歲。當(dāng)這個年齡的其他人正在為職位、家庭、房貸而奔波時,他的人生,像一潭被遺忘在角落的死水。
他躺在父母的房子里,整整八年。
八年,一個抗戰(zhàn)都已結(jié)束的時間。它足夠讓一棵樹苗長成華蓋,足夠讓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背上書包,也足夠讓一個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天之驕子,徹底淪為一個社會的廢人。
他的世界,被壓縮在臥室那扇緊閉的門后。晝夜顛倒,外賣殘渣堆積,虛擬世界的廝殺是他唯一的成就感。
老陳和吳秀,他的父母,也在這八年的消磨中,從最初的痛心疾首,到中期的激烈爭吵,最終走到了徹底的死寂。這個家,早就死了。
直到那一天,他們決定不再等待一場虛無縹緲的“覺醒”。他們要親手點燃一場大火,要么將他喚醒,要么……將他與這堆廢墟一同燒盡。
他們賣掉了唯一的房子,打包行李,訂了兩張單程機(jī)票。
“我們養(yǎng)你到三十歲,仁至義盡。”這是父親老陳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這是一場用親情做賭注的豪賭,賭的是一個靈魂的重燃。一年后,當(dāng)那個跨越重洋、沉重?zé)o比的包裹被送到陳默手中時,他才真正看清了這場賭局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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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陳默,出來。”
父親老陳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刺啦啦地割開客廳沉悶的空氣。這聲音里沒有憤怒,沒有催促,只有一種金屬般的、冷硬的平靜。
陳默在床上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
“又來了,”他煩躁地想,“無非就是那幾套,同學(xué)的兒子又升職了,鄰居的女兒都生二胎了。”
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如何應(yīng)對。只要鎖緊房門,戴上耳機(jī),把游戲音量調(diào)到最大,外界的一切噪音都會消失。
但這一次,門沒有被敲響。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似乎是行李箱輪子磕到門框的聲音。
陳默皺起眉,不情愿地拔掉耳機(jī)。客廳里傳來窸窸窣窣的拉鏈聲,還有母親吳秀壓抑的、小聲的啜泣。
“哭什么哭?臨走還要演一出苦情戲給我看?”老陳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斥責(zé)的意味卻異常清晰。
陳默“噌”地坐了起來。
“臨走?”
他趿拉著那雙已經(jīng)看不出原色的棉拖鞋,一把拉開房門。刺眼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八年的幽閉生活,讓他的身體和精神一樣畏光。
客廳中央,刺眼地擺著兩個嶄新的、28寸的大行李箱。
母親吳秀背對著他,肩膀一抽一抽的。父親老陳正費力地把最后一個打包好的紙箱用膠帶封死。
“搞什么?”陳默的聲音因為久不說話而顯得沙啞,帶著剛睡醒的混沌和被吵醒的不耐,“裝修?還是逼我去面試的新花樣?”
老陳沒有停下手里的活。他仔細(xì)地把膠帶按平,然后直起身,轉(zhuǎn)向兒子。
他看著陳默。
那是一種陳默從未見過的眼神。沒有失望,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厭惡。那是一種在看陌生人,或者說,在看一件“物品”的眼神。
“這房子,我們賣了。”
“手續(xù)昨天辦完了,明天新房東交房。”
老陳點上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模糊不清。
“我們走了。”
陳默的大腦宕機(jī)了三秒鐘。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自己油膩得打綹的頭發(fā),試圖理解這幾個字組合起來的含義。
“賣了?走?去哪兒?你們瘋了?”
“去環(huán)游世界。”老陳回答得異常平靜,仿佛在說晚上吃什么。
“那我呢?!”
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銳地劃破了客廳的死寂。
“我住哪兒?!你們把房子賣了,我住哪兒?!”
這才是他關(guān)心的核心。這個殼,這個他躺了八年的舒適的殼,要沒了。
吳秀聽到這聲尖叫,哭得更厲害了,她猛地轉(zhuǎn)過身,淚水縱橫。
“阿默……你爸他……”
“你閉嘴!”老陳厲聲喝斷了妻子。他走到陳默面前,這個兒子比他高半個頭,卻佝僂著背,眼神閃躲,像個營養(yǎng)不良的巨嬰。
老陳掐滅了煙頭。
“陳默。”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你今年三十歲。”
“你是個四肢健全、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你不是我們的掛件,我們不欠你一個房子,更不欠你下半輩子。”
“我們?我們?nèi)ミ^我們自己的生活。”
老陳拎起一個行李箱,拉桿“唰”地一聲拉出。
“你,”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最準(zhǔn)確的詞。
“你,自生自滅。”
02.
“自生自滅”。
這四個字像四顆釘子,釘進(jìn)了陳默的鼓膜。
八年。
一切的崩塌,是從八年前那個夏天開始的。
陳默,曾是這個家庭最大的驕傲。985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學(xué)生會干部,辯論隊主力。畢業(yè)照上,他穿著學(xué)士服,意氣風(fēng)發(fā),以為整個世界都會為他讓路。
現(xiàn)實給了他狠狠一記耳光。
第一次面試,群面,他精心準(zhǔn)備的“領(lǐng)導(dǎo)力案例”被一個海歸碩士用流利的英文和夸張的肢體語言襯托得像個笑話。
第二次面試,一家國企,他筆試第一,面試自我感覺良好。最后進(jìn)去的,是面試時坐在他旁邊、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的“關(guān)系戶”。
第三次,第四次……
他開始懷疑。他讀的那些書,他熬夜寫的論文,他引以為傲的辯論技巧,在赤裸裸的現(xiàn)實面前,一文不值。
“爸,媽,我累了。”他拖著箱子回到家,“這個社會太假了,我想歇歇,調(diào)整一下。”
老陳和吳秀心疼兒子。
“歇吧,剛畢業(yè),是累。我兒子這么優(yōu)秀,不愁沒工作。”
這一歇,就再也沒起來。
起初,他只是投投簡歷,看看招聘軟件。后來,簡歷石沉大海,他開始“優(yōu)化”簡歷,再后來,他連招聘軟件都懶得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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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絡(luò)游戲成了他的避難所。
在那個虛擬的世界里,他是受人尊敬的公會會長,是戰(zhàn)無不勝的PK高手。每一次“Raid”的成功,每一次“Boss”的倒下,都比現(xiàn)實中的面試通知更能給他帶來快感。
外賣軟件,則解決了他的生存問題。
父母的嘆息,從第一年的心疼,變成了第二年的焦慮。
“阿默,下周有個招聘會,媽陪你去看看?”
“滾!”
這是他第一次對母親大吼。吳秀愣在門口,端著湯的手都在抖。
第三年,第四年,爭吵成了家常便飯。
“你到底想怎么樣!你一個大男人,天天躲在房里打游戲!你丟不丟人!”
“我丟人?那個關(guān)系戶頂了我的位置就不丟人?你們根本不懂!”
“我們是不懂!我們只知道人要工作!要吃飯!”
“我沒吃飯嗎?我沒餓死啊!”
第五年,第六年。
爭吵也消失了。
家里只剩下死寂。老陳下班回家,看到那扇緊閉的房門,只會沉默地去陽臺抽煙,一根接一根。吳秀的頭發(fā)白得很快,她不再敲門,只是在飯點,把飯菜和湯放在兒子的房門口,像供奉一個牌位。
這個家,成了一座活人墓。
陳默以為這種日子會持續(xù)到天荒地老。他以為父母的忍耐沒有底線,就像他們過去三十年提供的愛一樣,取之不盡。
他錯了。
他低估了“希望”徹底死去時,所能爆發(fā)出的決絕。
03.
“不……你們不能走!”
陳默的恐慌終于壓倒了憤怒。他像個孩子一樣沖上去,試圖搶奪父親手中的行李箱。
“你們走了我怎么辦!你們就這么對我?我是你們親兒子!”
老陳沒躲,他任由兒子抓著行李箱,只是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
“親兒子?這八年,你什么時候把我們當(dāng)過親生父母?”
“你躲在房間里打游戲,聽不見你媽在外面哭嗎?”
“我高血壓住院,你從房間里出來看過我一眼嗎?”
“你除了會喊‘飯呢’‘錢呢’,你還會說什么?!”
老陳的聲音陡然拔高,積壓了八年的怨氣和痛苦在這一刻全部爆發(fā)出來。
“陳默,我們不欠你了!”
他猛地一甩,陳默那虛弱的身體站立不穩(wěn),踉蹌著撞在鞋柜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吳秀再也忍不住了,她撲上來,不是扶兒子,而是拉住丈夫。
“老陳!別說了!別說了!我們走吧!”她哭喊著,“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我們造孽,養(yǎng)了個討債的!”
這話像一把刀,插得比老陳的斥責(zé)還深。
陳默愣在原地,捂著被撞痛的肩膀。
“討債的……”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
“好,好,好。我是討債的。”
“你們走!你們現(xiàn)在就走!”
他指著大門,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走了就永遠(yuǎn)別回來!我死在外面,也不用你們管!”
他以為這句狠話,能像過去無數(shù)次一樣,換來母親的心軟和父親的妥協(xié)。
但老陳只是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那眼神里,有悲哀,有憐憫,最后,只剩下徹底的漠然。
“走。”
他拉著吳秀,打開了房門。
吳秀被他拽著,一步三回頭,她想說什么,但每次都被老陳更用力地拽走。
咔嚓。
大門關(guān)上,反鎖。
清脆,利落,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陳默的嘶吼卡在喉嚨里。
世界,安靜了。
靜得能聽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還有窗外馬路上遙遠(yuǎn)的鳴笛聲。
他僵了幾秒鐘,然后像瘋了一樣沖到窗邊。
他看到父母決絕的背影,沒有一絲留戀,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在樓下的出租車。
車子匯入車流,很快消失在拐角。
這不是演戲。
這不是威脅。
那扇門,那個家,那個他躺了八年的舒適區(qū),真的……消失了。
一股巨大的、遲來的恐懼,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
04.
父母走的第二天,中介帶著新房東準(zhǔn)時上門。
“陳先生,按照合同,您父親已經(jīng)把房子交割了,請您在今天下午五點前清空您的個人物品。”
中介禮貌而冰冷。新房東則皺著眉,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這個凌亂不堪、散發(fā)著外賣酸腐氣味的“前”家,和這個看起來同樣“酸腐”的年輕人。
陳默像一條喪家之犬,被趕了出來。
他所有的家當(dāng),只有一個背包,一臺電腦主機(jī),和卡里父母留下的最后五千塊錢。
“贍養(yǎng)費?還是遣散費?”他自嘲地想。
五千塊,在 這個一線城市,不夠交一個像樣房子的押金。
他最終在地圖上找到了一個“租房洼地”——城中村。
那是一個他從未踏足過的世界。骯臟、潮濕、擁擠。天空被密密麻麻的“握手樓”切割成碎片。
他的新“家”,是一個月租800元的隔斷間。
沒有窗戶,只有排風(fēng)扇。房間小到他把電腦桌放下后,床就只能抵著墻。隔壁夫妻的爭吵聲、小孩的哭鬧聲、公共廁所的沖水聲,24小時環(huán)繞立體聲。
第一個晚上,他徹夜未眠。
不是因為噪音,而是因為饑餓和恐懼。
他必須活下去。
他賣掉了自己苦心經(jīng)營了八年的游戲賬號。那些曾帶給他無上榮耀的“屠龍寶刀”和“稀有皮膚”,只換來了三千多塊。
加上父母留下的錢,這是他的全部啟動資金。
他開始找工作。
那張塵封了八年的985文憑,現(xiàn)在更像一個笑話。
“陳先生,你這八年……履歷是空白的?”
“你對行業(yè)最新的動態(tài)了解嗎?你還會用現(xiàn)在流行的辦公軟件嗎?”
“三十歲……我們這個崗位只招應(yīng)屆生,或者三年以上經(jīng)驗的。您這……很尷尬。”
羞辱,輕蔑,同情,憐憫。
他把簡歷上的薪資要求從一萬,降到八千,降到五千,最后降到“包吃住就行”。
最終,一家物流倉庫的夜班分揀崗收留了他。
沒有面試,只看了身份證。
“晚上十點到早上八點,一個鐘二十塊,干一天結(jié)一天。”
第一個夜班,陳默的世界觀被重塑了。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汗臭,巨大的傳送帶發(fā)出永不停歇的轟鳴。他要做的,就是站在流水線旁,把屬于A區(qū)的快遞搬到A區(qū)的框里,B區(qū)的搬到B區(qū)。
機(jī)械地重復(fù)。彎腰,拿起,轉(zhuǎn)身,放下。
第一個小時,他覺得很新鮮。
第二個小時,他的腰開始酸痛。
第三個小時,他的手臂像灌了鉛。
后半夜,他每拿起一個包裹,都感覺自己的骨頭在哀嚎。
天亮下班時,他是“飄”出倉庫的。他甚至沒有力氣去恨他的父母。
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睡覺。
他開始發(fā)瘋一樣地工作。
除了分揀,白天清醒的時候,他注冊了外賣騎手。
他不再是恨他們。
恨,是一種太奢侈的情緒,需要精力和時間的滋養(yǎng)。而他,只有疲憊。
他只是想證明,或者說,只是想活下去。
他像一臺機(jī)器,白天送外賣,風(fēng)雨無阻;晚上進(jìn)倉庫,通宵達(dá)旦。
他偶爾會收到父母的消息。
不是來信,只是微信自動彈出的、他們朋友圈的更新。
沒有文字,只有照片。
一張在冰島的極光下,母親吳秀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毛茸茸的帽子,笑得像個孩子。他已經(jīng)快十年沒見過她這樣的笑容了。
一張在非洲的稀樹草原上,父親老陳舉著望遠(yuǎn)鏡,夕陽把他的側(cè)臉染成古銅色,他不再是那個在陽臺唉聲嘆氣的消沉中年人,他看起來……像個探險家。
還有一張,是在新西蘭跳傘的抓拍。
母親在空中張開雙臂,表情夸張又興奮。
他們看起來那么快樂。
沒有他,他們那么快樂。
這個認(rèn)知,比倉庫里最重的包裹還要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拉黑了他們的微信。
他不需要知道他們有多幸福,這只會襯托出他的狼狽。
一年過去了。
陳默瘦了三十斤,臉上常年的虛胖和浮腫消失了,取而代德是黝黑的皮膚和清晰的下頜線。他的眼神不再渾濁,雖然充滿了疲憊,但也多了一絲麻木的堅韌。
他有了一萬塊的積蓄。
這是他用血汗換來的,屬于他自己的錢。
05.
這一天,陳默剛送完中午的最后一單外賣。臺風(fēng)將至,天空陰沉得像一塊臟抹布。
他騎著電瓶車,渾身濕透,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那個陰暗的城中村。
房東在樓下喊他。
“陳默!有你的包裹!好大一個!還是國外的!”
陳默愣住了。
國際包裹?
一年了,整整一年,自從他拉黑了父母,他們就從他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了。
他疑惑地走下去。
那是一個沉重的、半人高的木箱,被海關(guān)的黃色膠帶纏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上面貼滿了各種單據(jù),寄件人地址,是一串他看不懂的西班牙文地名。
但那字跡,那“陳默(收)”三個字,他化成灰都認(rèn)得。
是父親老陳寫的。
龍飛鳳舞,力透紙背。
一股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怨恨、委屈、憤怒,以及一絲被他自己強(qiáng)行壓抑下去的……想念——瞬間涌上心頭。
“謝了。”
他沙啞地對房東說了聲,然后用盡全身力氣,把那個箱子半拖半抱地弄上了狹窄的樓梯,回到了自己那個小小的隔斷間。
他鎖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著氣。
屋里一片死寂,只有木箱靜靜地立在中央,像一座小小的墳?zāi)埂?/p>
他們在干什么?
一年了無音訊,現(xiàn)在寄這個來是什么意思?
陳默的呼吸變得粗重。
他找到一把生銹的剪刀,粗暴地、發(fā)泄似的劃開了層層包裹的膠帶和打包帶。
木箱的蓋子很沉。
他“砰”地一聲把蓋子掀開,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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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
里面沒有他想象中的紀(jì)念品,沒有國外的奢侈品,沒有花花綠綠的特產(chǎn)。
陳默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僵在原地,瞳孔在看清箱內(nèi)物品的剎那,收縮到了極致。
他死死地盯著箱子里的東西,臉上的表情從麻木的疲憊,迅速轉(zhuǎn)變?yōu)闃O度的疑惑,然后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