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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軍深陷草地,17歲小戰(zhàn)士一句話,政委卻熱淚盈眶: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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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shí)關(guān)聯(lián)

      一九三九年的秋風(fēng),刮在冀中平原上,帶著一股子生鐵的味道。



      高粱穗子剛被掰下來,光禿禿的桿子還戳在地里,風(fēng)一過,成片成片地?fù)u晃,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個沒娘的孩子在哭。

      炮聲是從東邊傳來的。一開始,還隔著很遠(yuǎn),悶悶的,像天上打雷。

      我們趴在村口的土坎后面,聽著那聲音一點(diǎn)點(diǎn)變近,變得尖銳,最后震得腳下的土地都在發(fā)抖。

      “他娘的,鬼子的炮彈不要錢啊!”連長張闖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狠狠地罵了一句。他的眼睛因?yàn)榘疽购蜔熝t得像兔子。

      鬼子的大掃蕩開始了,來勢洶洶。

      我們這個加強(qiáng)連,一百八十多號人,接到的命令簡單又殘酷:往西,朝著“黑龍?zhí)丁狈较蜓饎樱压碜又髁︱T兵聯(lián)隊(duì)給引過去。

      說白了,就是拿我們這塊肉去釣魚,為主力部隊(duì)和后方機(jī)關(guān)的轉(zhuǎn)移爭取時間。

      臨時指揮部設(shè)在村里一間破敗的土地廟里。

      政委周毅在泥塑的神像前攤開一張軍用地圖,地圖的邊角已經(jīng)被汗水和雨水浸得發(fā)毛了。

      他的手指很瘦,指甲縫里全是泥,此刻,那根手指正停在地圖上一片巨大的、幾乎沒有任何標(biāo)記的空白區(qū)域上。

      那片空白旁邊,標(biāo)注著三個字:黑龍?zhí)丁?/p>

      “政委,我看行!”

      連長張闖湊過去,他的大嗓門在小小的土地廟里嗡嗡作響,“這地方,爛泥地,蘆葦蕩,鬼子的洋馬金貴,陷進(jìn)去就得報廢!咱們只要鉆進(jìn)去,就能把這幫狗娘養(yǎng)的騎兵給甩掉!”

      周毅沒說話,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緊緊盯著那片空白,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

      他是個知識分子出身的老紅軍,參加過長征,過過雪山,也過過草地。他知道,有時候,大自然比鬼子的機(jī)槍大炮更可怕。

      “黑龍?zhí)丁保街衅皆系囊粔K毒瘡。

      聽上年紀(jì)的老鄉(xiāng)說,早年間黃河泛濫改道,加上這幾年雨水特別大,就在平原上沖出了這么一塊爛泥地。

      沒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大,只知道里面蘆葦長得能把天遮住,水里全是毒蛇、螞蟥,還有吃人的“陷人坑”,人要是進(jìn)去了,就別想再囫圇著出來。

      “轟!”

      一枚炮彈落在了村子外面的打谷場上,炸起一團(tuán)黑色的煙霧和泥土。土地廟的房梁都跟著震了一下,灰塵簌簌地往下掉。

      不能再猶豫了。

      “走!”周毅猛地一卷地圖,塞進(jìn)胸前的口袋里,聲音沙啞但果斷,“命令部隊(duì),立刻進(jìn)入黑龍?zhí)叮 ?/p>

      我們就這么一頭扎進(jìn)了那片未知的死亡之地。

      腳一踩進(jìn)去,冰涼的黑泥水立刻沒過了腳脖子,緊接著就往鞋里灌。一股子水草腐爛、淤泥發(fā)酵的腥臭味,直沖腦門,熏得人直犯惡心。

      高大的蘆葦密不透風(fēng),像一道道青灰色的墻,把我們夾在中間。

      陽光被完全隔絕在外,四周昏暗潮濕,能見度極低。我們只能一個跟著一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

      起初,大家心里還有點(diǎn)慶幸。槍炮聲被徹底甩在了身后,鬼子那催命一樣的馬蹄聲也聽不見了。隊(duì)伍里甚至有幾個年輕的戰(zhàn)士,還開起了玩笑。

      可這份慶幸,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走了大半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眼前,除了蘆葦,還是蘆葦。腳下,除了爛泥,還是爛泥。我們像是被裝進(jìn)了一個巨大的、沒有出口的青色口袋。

      隊(duì)伍停下來歇腳。我叫牛根,十七歲,參軍剛滿一年。

      因?yàn)閭€子小,又黑又瘦,在連里很不起眼。我找了個稍微干爽一點(diǎn)的土包坐下,從懷里掏出半個已經(jīng)干得能砸死人的窩頭,小心翼翼地小口啃著。

      我老家在冀東沿海,一個靠著衛(wèi)運(yùn)河的鹽堿地村子。我們那兒也有大片的蘆葦蕩,孩子們夏天常去里面摸魚掏鳥窩。但我從沒見過這么大、這么陰森的蘆葦蕩。

      老班長王貴一屁股坐到我旁邊,他是個老兵,胡子拉碴,看人的眼神卻很溫和。他遞給我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拿著,你小子體格弱,多吃點(diǎn)。”

      我打開一看,是一小塊咸菜疙瘩。在現(xiàn)在這種時候,這玩意兒比金子還貴。

      “班長,你吃吧,我還有。”我推了回去。

      “讓你拿著就拿著,廢什么話!”王貴把咸菜硬塞進(jìn)我手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子,怕不?”

      我捏著那塊硬邦邦的咸菜,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

      “怕就對了。”王貴自己也掰了一小塊窩頭,塞進(jìn)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在戰(zhàn)場上,知道怕,才能活得長。不像連長那樣的,是閻王爺?shù)挠H戚,不怕死。”

      第二天,我們面臨了一個更可怕的問題:我們徹底迷路了。

      天一直是陰的,厚厚的云層壓得很低,根本看不到太陽的影子。

      周毅的指南針也徹底失靈了。那根平時指引著我們方向的小磁針,此刻像個發(fā)了瘋的酒鬼,在一個小小的圓盤里瘋狂地打轉(zhuǎn),就是不肯停下來。

      “他娘的,這地方有邪氣!”有戰(zhàn)士小聲嘀咕。

      周毅臉色鐵青,他試了好幾次,最后只能無奈地把指南針收了起來。

      沒有了方向,我們只能憑著感覺,朝著自認(rèn)為的西方,繼續(xù)前進(jìn)。

      可到了下午,隊(duì)伍最前面的偵察兵“猴子”突然停了下來,指著前面一棵歪脖子柳樹,臉色煞白。

      “政委,連長……你們看。”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那棵柳樹的樹干上,有一個用刺刀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是我們昨天留下的記號。

      我們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又繞回了原點(diǎn)。



      隊(duì)伍里一片死寂。之前還殘存的那點(diǎn)樂觀和慶幸,被這個五角星徹底擊碎。恐慌像冰冷的藤蔓,開始在每個人心里蔓生。

      干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耗。

      周毅下了命令,每人每天只能配給一小塊窩頭。很快,連一小塊都沒了。

      戰(zhàn)士們開始嚼皮帶。那用牛皮做的武裝帶,在嘴里翻來覆去地嚼,嚼出一點(diǎn)咸味和皮子味,然后咽下去。

      皮帶嚼爛了,就啃槍托。我看見鄰班一個戰(zhàn)士,抱著他的三八大蓋,像啃玉米一樣啃著槍托,啃得滿嘴木屑。

      最要命的是水。

      沼澤里的水都是死水,上面飄著一層厚厚的綠色浮萍和不知名的蟲子尸體,散發(fā)著惡臭。有幾個渴得實(shí)在受不了的戰(zhàn)士,偷偷喝了幾口。

      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就上吐下瀉,發(fā)起高燒,人一下子就垮了。

      周毅下了死命令,沒有燒開的水,誰都不準(zhǔn)再喝一口。

      可是,在這片潮濕的蘆葦蕩里,我們連一根干燥的柴火都找不到。

      我的嘴唇干得像被火烤過,裂開了一道道口子,一說話就往外滲血珠子。喉嚨里像著了火,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吞刀片。

      比干渴更折磨人的,是“爛腿病”。

      我們的褲腿和鞋子,就從來沒有干過。

      雙腳整天泡在又臟又臭的泥水里,先是又紅又腫,然后開始發(fā)癢,奇癢無比。

      你忍不住去抓,一抓就破。破了之后,就開始潰爛,流出黃色的、帶著惡臭的膿水。

      隊(duì)伍里開始出現(xiàn)非戰(zhàn)斗減員。

      第一個倒下的是炊事班的老馬,他本來就胖,腿上的負(fù)擔(dān)重。

      走著走著,突然慘叫一聲,一頭就栽進(jìn)了齊腰深的泥潭里。等我們七手八腳把他拉上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斷氣了。

      尸體沒法埋,只能用幾捆蘆葦蓋上。我們默默地對著他敬了個禮,然后繼續(xù)往前走。

      連長張闖的脾氣越來越壞。他那張本來就黑的臉膛,現(xiàn)在漲成了紫紅色。

      他不再罵人了,只是沉默,那種沉默比破口大罵更嚇人。

      他會突然拔出腰間的駁殼槍,對著一望無際的蘆葦蕩,“砰砰砰”地打光一整個彈夾。子彈打在蘆葦桿上,發(fā)出噗噗的悶響,然后一切又恢復(fù)死寂。

      他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用這種方式發(fā)泄著自己的狂躁和無力。

      周毅總是默默地跟在他身邊,等他打完槍,再從他手里拿過那把滾燙的槍,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不發(fā)。

      周毅自己也不好過。他的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顴骨高高地凸起,那雙總是像深潭一樣沉穩(wěn)的眼睛里,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

      他一有空就攤開那張已經(jīng)泡得像面疙瘩一樣的地圖,拿著鉛筆,在上面畫著我們走過的、毫無意義的曲線。

      我知道,他也快撐不住了。

      我跟在老班長王貴后面,機(jī)械地挪動著雙腿。我的腿也開始爛了,每走一步,都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

      我年紀(jì)小,體格又弱,成了隊(duì)伍里最明顯的累贅。有好幾次,我一腳踩空,半個身子都陷進(jìn)了泥潭里。泥水冰冷黏膩,像一只只鬼手,拼命地把我往下拽。

      每次都是王貴,還有我們班的幾個戰(zhàn)友,用盡全身力氣,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拽上來。

      有一次,他們把我拉上來的時候,我的一只草鞋都陷在了泥里。我光著一只腳,站在冰冷的泥水里,看著他們一張張疲憊不堪、沾滿泥污的臉,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班長……我對不起你們……我拖累大家了……”

      “說啥混賬話!”王貴抹了一把我臉上的泥和淚,吼道,“我們是兄弟!一個班的兄弟,死也得死在一塊!”

      他脫下自己腳上那只還算完整的草鞋,硬給我穿上。他自己,則光著一只腳,踩在鋒利的蘆葦根和石子上。

      我看著他走在我前面的背影,看著他那只在泥水里留下血印的腳,心里像被刀割一樣。

      第五天了。

      我們已經(jīng)五天沒吃過一粒完整的糧食,三天沒喝過一口干凈的水了。

      隊(duì)伍里還能站著走路的,已經(jīng)不到一半。大部分人都躺在臨時用潮濕的蘆葦搭起來的“床”上,奄奄一息地呻吟著。

      他們的腿,已經(jīng)爛得可以看到白色的骨頭。空氣中,除了水草的腥臭,又多了一股皮肉腐爛的惡臭。



      我們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偵察兵“猴子”身上。

      昨天一早,在隊(duì)伍出發(fā)前,周毅把猴子叫到了跟前。

      他從自己貼身的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塊用油紙包著的、已經(jīng)發(fā)硬的壓縮餅干,塞到猴子手里。

      “猴子,全連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周毅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找到出路,或者,找到水。干凈的水。”

      猴子是連里公認(rèn)的“活地圖”,山里長大的孩子,身手比猴子還靈活,方向感極強(qiáng)。

      他接過餅干,什么也沒說,只是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像一陣風(fēng)一樣,消失在迷宮般的蘆葦蕩里。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著他回來。

      我們從早上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黃昏。

      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去,那片無邊無際的蘆葦蕩,在暮色中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吞噬了我們最后的希望。

      猴子,沒有回來。

      第二天上午,一個去遠(yuǎn)處解手的戰(zhàn)士,突然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我們跑過去,看見他在一個幽深的泥潭邊上,指著水面,渾身發(fā)抖。

      水面上,孤零零地漂著一頂破舊的草帽。

      是猴子的。

      那頂草帽,我們太熟悉了。是他從老家?guī)С鰜淼模遍苌线€用紅線繡著一朵小花,據(jù)說是他未過門的媳婦繡的。

      現(xiàn)在,它靜靜地漂在黑色的水面上,像一片無助的落葉,在原地打著旋。

      隊(duì)伍里最后的、也是最堅韌的那根弦,斷了。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壓抑了許久的哭聲,再也忍不住,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爆發(fā)出來。

      幾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小戰(zhàn)士,抱著頭,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更多的老兵,則像泥塑一樣,呆呆地站著,眼淚無聲地順著他們滿是泥污的臉頰流下。

      連長張闖的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他死死地盯著那頂草帽,身體因?yàn)閼嵟徒^望而劇烈地顫抖。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從腰間拔出那把擦得锃亮的駁殼槍,朝天,“砰!”地放了一槍。

      刺耳的槍聲,讓哭聲為之一頓。

      “哭!哭什么哭!”他像一頭受傷的困獸一樣嘶吼著,“都他娘的給老子站起來!還沒死呢!哭喪啊!”

      他走到那些還能勉強(qiáng)站立的戰(zhàn)士面前,像拎小雞一樣,一把一個,把他們拽起來。

      “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不能像沒頭的蒼蠅一樣,爛死在這鬼地方!”

      他指著一個方向,那個方向跟我們之前走過的任何一個方向都沒有區(qū)別,都是密不透風(fēng)的、絕望的青灰色。

      “愿意跟我闖出去的,跟我走!是爺們的,就跟我殺出一條血路!就算死,也比在這兒等死強(qiáng)!”

      十幾名戰(zhàn)士,眼神麻木,像行尸走肉一樣,搖搖晃晃地站到了他身后。他們臉上帶著一種絕望的、破罐子破摔的瘋狂。

      隊(duì)伍,面臨著徹底分裂的危險。

      “老張!”周毅一個箭步?jīng)_了過來,張開雙臂,擋在了張闖和那十幾個戰(zhàn)士面前。他的身體在發(fā)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你這是讓他們?nèi)ニ退溃]有方向,沖出去就是白白犧牲!”

      “方向?”張闖一把推開他,指著四周無邊無際的蘆葦蕩,狂笑起來,笑聲里充滿了悲涼和自嘲,“政委!你這個讀過書的文化人!你告訴我!方向在哪兒!你指給我看!”

      周毅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diǎn)摔倒。他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方向在哪兒?

      兩個人,一個像暴怒的雄獅,一個像瀕臨崩潰的堤壩,就那么在隊(duì)伍中間對峙著。整個隊(duì)伍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diǎn),仿佛一根火柴就能引爆。

      我蹲在隊(duì)伍的最后面,看著他們爭吵。我的腦袋里嗡嗡作響,又餓又渴,眼前一陣陣發(fā)黑。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看著腳下那黑乎乎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泥水。水面上,有幾只綠頭蒼蠅在盤旋。

      我太渴了。

      那種從喉嚨深處燒起來的、要把五臟六腑都烤干的干渴,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強(qiáng)烈的幻覺。

      我仿佛看到了我老家村口的那口大井,井口是青石的,夏天長滿了青苔。井水清涼甘甜,舀一瓢上來,喝一口,能從頭爽到腳后跟。

      我鬼使神差地,不受控制地,蹲下了身。

      老班長王貴在我旁邊,他想拉我,但他已經(jīng)虛弱得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用沙啞的聲音喊:“牛根……別……”

      我什么也聽不見了。

      我伸出那雙沾滿泥漿、指甲縫里全是黑泥的手,捧起了一點(diǎn)泥水。水很渾濁,里面夾雜著腐爛的草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蟲子。

      我沒有喝。我還沒有瘋到那個地步。

      我只是下意識地,把沾滿泥漿的手指,湊到了嘴邊,用那根同樣干裂得像老樹皮一樣的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

      一股極其復(fù)雜的、難以形容的味道,在我的舌尖上散開。有土的腥味,有草根的苦澀味,還有一種……一種非常淡,但又確實(shí)存在的……



      “班長……這水……咋有點(diǎn)咸?跟我家門口那條衛(wèi)運(yùn)河邊的水洼子一個味兒……”

      我的聲音很小,小得像蚊子哼哼。因?yàn)槲业暮韲狄呀?jīng)干得幾乎發(fā)不出聲音了。

      但在死一樣寂靜的隊(duì)伍里,這句話還是像一顆投入水面的石子,蕩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離我最近的幾個戰(zhàn)士聽見了,他們只是麻木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憐憫。

      連長張闖也聽見了。他正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fā),聽到我這句不合時宜的胡話,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回過頭,一雙布滿血絲的銅鈴大眼狠狠地瞪著我。

      “什么時候了還說胡話!”他用盡全身力氣怒吼道,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我的臉上,“咸?你小子想吃鹽想瘋了吧!給老子閉嘴!”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趕緊把頭埋進(jìn)了臂彎里,不敢再吱聲。

      旁邊一個老兵也撇了撇嘴,有氣無力地對身邊的人說:“這新兵蛋子,八成是餓傻了,開始說胡話了。”

      老班長王貴虛弱地嘆了口氣,用盡力氣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別再說話,免得再挨罵。

      周毅原本正要開口,想用最后的氣力去勸解已經(jīng)失去理智的張闖。他滿腹的話,在聽到我這句無心的“傻話”時,突然就全部卡在了喉嚨里。

      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雷電擊中,瞬間僵在了原地。

      他與張闖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激烈爭論,戛然而止。

      那雙因?yàn)閹滋鞄滓箾]有合眼、因?yàn)闊o盡的焦慮而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轉(zhuǎn)向了隊(duì)伍的后方,像兩把鋒利的探照燈,穿過人群,死死地鎖定了那個縮著脖子、不知所措的年輕戰(zhàn)士——我。

      周圍的喧囂,張闖的怒吼,傷員的呻吟,風(fēng)吹過蘆葦?shù)纳成陈暋新曇舴路鸲荚谶@一刻被一個無形的罩子隔絕了,離他遠(yuǎn)去。

      他的腦海里,像是有什么東西轟然炸開,一片混沌。

      他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從一開始的焦慮、疲憊,迅速轉(zhuǎn)變?yōu)闃O度的震驚、茫然,最后,那份震驚沉淀下來,化為了一種難以置信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他踉踉蹌蹌地,幾乎是撲著,沖到了我的面前。他那雙穿著草鞋的腳踩在泥水里,濺起一片黑色的水花。

      他完全不顧腳下的污穢,也“噗通”一聲蹲了下來,蹲在我這個不起眼的小兵面前。

      他那雙因?yàn)殚L期握筆而指節(jié)分明、此刻卻在劇烈地顫抖的手,學(xué)著我剛才的樣子,也伸進(jìn)了黑色的泥水里,捧起了一點(diǎn)。

      然后,他把那雙沾滿泥漿的手,湊到了自己的嘴邊,用同樣干裂的舌頭,鄭重地、虔誠地,嘗了一口。

      那股淡淡的、混雜著濃重土腥味的咸澀感,通過他的舌尖,像一股電流,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

      他猛地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頭頂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又看看一臉茫然、被他嚇傻了的我。

      他臉上那副因?yàn)榻^望而戴上的、像石頭一樣堅硬的麻木面具,寸寸碎裂。

      突然,兩行滾燙的淚水,從他干澀得幾乎要裂開的眼眶中,洶涌而出。

      這不是悲傷的眼淚,不是絕望的眼淚,是找到了希望、抓住了生機(jī)的、狂喜的眼淚。

      他一把抓住我瘦弱的肩膀,那力氣大得幾乎要把我的骨頭捏碎。他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夾雜著哭腔的狂笑。

      “有救了!……”

      他對著目瞪口呆的張闖,對著所有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的戰(zhàn)士,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道:

      “我們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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