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奶奶，存折我們先幫你保管。"
堂哥張偉東的話音剛落，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我看著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手中剛收好的出院手續差點掉在地上。
陪護了整整一個月，熬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今天本該是高興的日子。奶奶的手術很成功，各項指標都恢復正常，醫生說可以出院回家靜養了。
可是堂哥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懵了。
一個月來，他總共就打了四次電話問候。而我，為了陪護奶奶，向公司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每天守在病床前寸步不離。
堂嫂陳曉芳站在堂哥身后，懷里抱著八歲的兒子張小宇，眼神有些閃躲。奶奶虛弱地靠在病床上，渾濁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堂哥。
"你說什么？"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01
其實我和奶奶的感情，是在父親去世后才真正深厚起來的。
三年前父親突發心梗離世時，我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無法自拔。母親因為受不了打擊，選擇去外地投靠姨媽散心，這一走就是三年。
家里只剩下我和奶奶相依為命。
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是奶奶陪著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重新面對生活。她會在我加班回來很晚時，特意留一盞燈，溫一碗湯。
"蕓蕓啊，人這一輩子，總要經歷生離死別。"奶奶總是這樣安慰我，"你爸爸走了，但他希望看到你好好活下去。"
我逐漸發現，奶奶比我想象中要堅強很多。她會主動學習使用智能手機，就為了能看到我發的朋友圈。她會偷偷給我買營養品，說是別人送的。
"奶奶，你別這樣破費。"我經常這樣說。
"傻孩子，錢放在那里又不會生小錢，花在你身上我高興。"奶奶總是笑瞇瞇地回答。
漸漸地，我們形成了一種默契。每天下班后，我會去奶奶那里吃晚飯，陪她聊天看電視。周末的時候，我會帶她出去走走，買些她喜歡的東西。
堂哥張偉東偶爾也會來看奶奶，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他總是說生意忙，時間不夠用。每次走的時候，都會象征性地留下一些錢，然后就消失很久。
"偉東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現在做生意也是有模有樣的。"奶奶提起堂哥時總是這樣說，語氣里帶著自豪。
我能理解奶奶的想法。在她那一代人的觀念里，男孩子就是要在外面闖事業的。而我這個孫女，能每天陪在身邊，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了。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這種平靜的生活，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02
那是一個周三的上午，我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突然接到奶奶的電話。
"蕓蕓，奶奶有點不舒服，你能不能請個假陪我去醫院看看？"奶奶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我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向經理請了半天假趕到奶奶家。看到她坐在沙發上，臉色蒼白，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奶奶，哪里不舒服？"我扶著她站起來。
"就是胸口有點悶，昨天晚上開始的，今天早上更嚴重了。"奶奶用手輕撫著胸口，表情有些痛苦。
我趕緊叫了出租車，陪奶奶去了市人民醫院。在路上，我給堂哥打了電話告知情況，他說正在外地談生意，讓我先帶奶奶去醫院。
掛號、排隊、檢查，一套流程下來已經是下午兩點了。當醫生拿著檢查報告出來時，我看到他眉頭緊皺的樣子，心里咯噔一下。
"老人家的情況比較嚴重，心臟有明顯的問題，建議立即住院觀察。"醫生的話如晴天霹靂。
"嚴重到什么程度？"我的聲音都在發抖。
"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確定，但從目前的情況看，可能需要手術治療。"
聽到"手術"兩個字，奶奶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我趕緊握住她的手，給她安慰和力量。
"醫生，我們現在就辦住院手續。"我毫不猶豫地說道。
當天晚上，奶奶就住進了心內科病房。我在病房里陪了一夜，看著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心情五味雜陳。
第二天早上，更詳細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說奶奶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風險比較大，但如果不做，情況會更加危險。
我當時就懵了。這么大的手術，我一個人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和壓力。
03
我給母親打了電話，告訴她奶奶的情況。母親在電話里哭了，說要立刻趕回來。可是她在外地照顧生病的姨媽，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
"蕓蕓，你先照顧好奶奶，我盡快安排回來。"母親哽咽著說。
我又給堂哥打電話，詳細說明了醫生的診斷結果。堂哥聽了很震驚，說會盡快趕回來商量手術的事情。
"蕓蕓，你辛苦了，我明天一早就回來。"堂哥在電話里說道。
可是第二天，堂哥打電話說生意上遇到了緊急情況，要推遲一天。第三天又說路上有事耽擱了，又要推遲。
就這樣推了三天，堂哥才匆匆趕到醫院。
"奶奶，我來了。"堂哥一進病房就握住奶奶的手，表情很內疚，"對不起，這幾天生意上的事情太急，走不開。"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有蕓蕓在這里陪著我就行。"奶奶虛弱地笑著說。
堂哥了解了手術的具體情況后，和我商量手術費的問題。這個手術需要十幾萬，對我們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我這邊可以出一部分，但生意上資金比較緊張，可能出不了太多。"堂哥有些為難地說。
"沒關系，我有些積蓄，不夠的話我想辦法。"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為了奶奶的手術，我幾乎動用了所有的積蓄。堂哥象征性地拿了兩萬塊錢，說是先墊著，等生意好轉了再補。
手術定在了一周后。這一周里，我向公司申請了長假，專門陪護奶奶。公司經理雖然有些不滿，但看在我平時工作認真的份上，還是批準了我一個月的陪護假。
"張蕓，你這一個月不在，你手頭的幾個項目怎么辦？"經理問道。
"我會在家里遠程處理緊急情況，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處理。"我咬牙答應下來。
那段時間，我每天早上七點就到醫院，晚上十點多才回家。陪奶奶做各種術前檢查，聽醫生講解手術風險，簽署各種同意書。
堂哥在奶奶住院期間來過兩次，每次待不超過一個小時就走了。他總是說公司里有急事，走的時候會留下一些水果或者營養品。
04
手術那天是個周二，早上六點我就到了醫院。奶奶要空腹，不能吃任何東西，我看著她干裂的嘴唇，心疼得不行。
"蕓蕓，奶奶不怕。"她握著我的手說，"這么大歲數了，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
"奶奶，您別這么說，手術會成功的。"我強忍著眼淚安慰她。
上午九點，奶奶被推進了手術室。我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盯著手術室門上的紅燈，度過了人生中最漫長的六個小時。
期間堂哥打了電話問情況，我告訴他手術正在進行中。
"蕓蕓，你辛苦了，我這邊實在走不開，等手術結束了你告訴我結果。"堂哥在電話里說道。
下午三點，手術終于結束了。主刀醫生出來告訴我手術很成功，但奶奶需要在ICU觀察48小時。
我在ICU外面等了兩天兩夜，幾乎沒有合眼。護士看我憔悴的樣子，勸我回去休息，可我實在放心不下。
48小時后，奶奶終于轉到了普通病房。看到她睜開眼睛叫我的名字時，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
"奶奶，您嚇死我了。"我握著她的手哭著說。
"傻孩子，奶奶這不是好好的嗎？"奶奶虛弱地笑著，"你看你，瘦了這么多。"
手術后的恢復期更加需要細心的照料。我每天都要幫奶奶翻身、按摩、喂飯、處理各種生活瑣事。晚上睡在陪護床上，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醒來看看奶奶的情況。
這期間堂哥總共打了四次電話問候奶奶的恢復情況。
第一次是手術后第三天，問奶奶醒了沒有，能不能說話。
第二次是一周后，問奶奶的傷口愈合得怎么樣。
第三次是兩周后，問什么時候能出院。
第四次是三周后，問需不需要他準備什么東西。
每次通話都很簡短，基本都是我在匯報情況，他在那邊說"好的，辛苦你了"。
一個月的陪護期間，我幾乎沒有離開過醫院。頭發長長了，人也瘦了一圈，但看到奶奶一天天好轉，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蕓蕓啊，這一個月真是辛苦你了。"奶奶經常這樣對我說，"等奶奶好了，一定要好好補償你。"
"奶奶，您別這么說，這是我應該做的。"我總是這樣回答。
醫生說奶奶恢復得很好，可以準備出院了。我高興地給堂哥打電話報告這個好消息。
"太好了，我明天就去醫院接奶奶出院。"堂哥在電話里說道，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我沒想到的是，堂哥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堂嫂和孩子。更沒想到的是，他們來了之后，會說出那樣的話。
05
出院那天早上，我早早就到了醫院，幫奶奶收拾東西。奶奶這一個月住院期間積累的各種用品還真不少，我整整裝了三個大袋子。
"蕓蕓，麻煩你了這么長時間。"奶奶坐在病床上，看著我忙前忙后收拾東西，眼中滿含不舍。
"奶奶，您說什么呢，這是我應該做的。"我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您現在身體好了，我比什么都高興。"
上午十點多，堂哥張偉東終于來了，身后跟著堂嫂陳曉芳和八歲的兒子張小宇。我有點意外，沒想到他們全家都來了。
"奶奶，我們來接您回家。"堂哥走到病床前，握住奶奶的手，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
"偉東，你們都來了。"奶奶看到堂哥一家，顯得很高興，"小宇都長這么高了。"
小宇有些害羞地躲在媽媽身后，對著奶奶甜甜地叫了一聲"太奶奶"。
堂嫂陳曉芳也上前問候奶奶，詢問她的身體情況。表面上看起來，這就是一個溫馨的家庭團聚場面。
可是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堂哥的眼神時不時地掃向我收拾好的那些袋子，特別是那個裝著奶奶貴重物品的小包。
"奶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堂哥問我。
"嗯，都在這里了。"我指著那幾個袋子說，"這個小包里是奶奶的身份證、醫保卡、還有一些重要的東西。"
堂哥點點頭，然后走過來幫忙拎袋子。當他的手碰到那個小包時，我注意到他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
"奶奶平時的存折什么的，也在這里嗎？"堂哥隨口問道，語氣聽起來很自然。
"是的，我怕丟了，一直隨身帶著。"我如實回答。
堂哥和堂嫂對視了一眼，我看到他們眼中閃過一絲什么東西，但我當時沒有多想。
辦完出院手續后，我們一行人走出醫院大門。堂哥已經叫了車在門口等著。
"奶奶，小心點。"我扶著奶奶慢慢走向車子。
就在我們即將上車的時候，堂哥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奶奶，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堂嫂也站在他身邊，懷里抱著孩子，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我看到這個情況，心里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堂哥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么重要的話。
奶奶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疑惑地看著堂哥。
"怎么了？"奶奶問道。
堂哥深深地看了一眼奶奶，然后緩緩開口...
06
"奶奶，存折我們先幫你保管。"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瞬間讓我明白了堂哥一家突然全部出現的真正目的。
"什么？"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蕓蕓，你這一個月照顧奶奶已經很辛苦了，現在奶奶出院了，后續的一些事情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堂哥說得理所當然，"奶奶年紀大了，萬一存折丟了或者被騙子騙了怎么辦？我們幫她保管更安全。"
堂嫂在一旁點頭附和："是啊，奶奶，現在外面騙子這么多，您把錢放在我們那里，我們幫您理財，還能增值呢。"
我氣得渾身發抖："你們什么意思？我陪護奶奶一個月，你們就來了四次電話，現在一出院就想要存折？"
"蕓蕓，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堂哥臉色也沉了下來，"我是奶奶的孫子，按理說本來就應該我來管這些事情。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理財？"
"我懂不懂理財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個月是誰在照顧奶奶！"我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你們知道我為了陪護奶奶，請了多長時間的假嗎？你們知道我墊付了多少醫療費嗎？"
奶奶虛弱地坐在輪椅上，看著我們爭吵，眼中滿含淚水。
"夠了！"奶奶突然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充滿了威嚴，"都不要吵了！"
我們都安靜下來，看著奶奶。
"偉東，你說得對，蕓蕓這一個月確實很辛苦。"奶奶緩緩開口，"但是你說錯了一件事。"
"什么事？"堂哥有些緊張地問。
"我的存折，早就不在我手里了。"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什么意思？"堂哥的聲音有些顫抖。
奶奶看著我，眼中帶著慈愛的笑容："三年前，蕓蕓的爸爸去世后，我就把存折給蕓蕓了。我說過，錢放在那里不會生小錢，花在她身上我才高興。"
我呆呆地看著奶奶，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而且，這次手術的費用，基本都是蕓蕓墊付的。你們覺得，我應該把錢給誰保管？"
07
堂哥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堂嫂也有些不知所措。
"奶奶，這...這不合適吧？"堂哥結結巴巴地說，"按照傳統，家里的財產應該..."
"應該什么？"奶奶的聲音雖然虛弱，但語氣卻很堅定，"應該給那個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還是給那個只打了四次電話問候的人？"
這句話說得堂哥啞口無言。
"奶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心蕓蕓一個女孩子..."堂哥還想爭辯。
"女孩子怎么了？"我終于忍不住了，"女孩子就不能照顧奶奶了？女孩子就不配得到奶奶的信任了？"
"蕓蕓這一個月的表現，我都看在眼里。"奶奶繼續說道，"她為了陪護我，差點丟了工作。她為了給我治病，花光了自己的積蓄。這些，你們做到了嗎？"
堂嫂臉紅了，小聲說道："我們也想來陪護，但是家里有孩子，還有生意要忙..."
"既然忙，那就繼續去忙你們的生意。"奶奶淡淡地說，"我的錢，我自己決定怎么花，給誰保管。"
堂哥還想說什么，但看到奶奶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我們走吧。"奶奶對我說道，"我想回家了。"
我推著輪椅，陪奶奶上了車。堂哥一家跟在后面，臉色都很不好看，但也沒有再說什么。
在回家的路上，奶奶握著我的手，輕聲說道："蕓蕓，奶奶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奶奶，您別這么說。"我眼中含淚，"我照顧您是心甘情愿的。"
"我知道。"奶奶點點頭，"所以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在我心里，誰最重要。"
08
回到家后，堂哥一家匆匆幫忙把東西搬上樓，然后就借口有事先走了。臨走時，堂哥對我說："蕓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等他們走后，我扶奶奶坐在沙發上，給她泡了一壺熱茶。
"奶奶，其實您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很感動，但是..."
"但是什么？"奶奶笑著看著我。
"但是存折確實還在您自己手里，您那樣說，是不是不太好？"
奶奶喝了一口茶，然后從茶幾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存折，遞給我。
"現在確實在你手里了。"她笑著說。
我看著手中的存折，心情五味雜陳。
"奶奶，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傻孩子，奶奶這把年紀了，要這些錢有什么用？"奶奶握住我的手，"你照顧了我這么久，這是你應得的。而且，我希望你用這筆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堂哥他們..."
"他們有他們的生活，你有你的人生。"奶奶的眼神很溫和，"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過得幸福。"
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血濃于水，什么叫真正的家人。不是血緣關系決定了親情的深淺，而是在最困難的時候，誰愿意陪在你身邊。
一個月的陪護，不僅讓我看到了人性的復雜，也讓我明白了什么才是最珍貴的。金錢可能會引起爭奪，但真心的付出和陪伴，卻是無價的。
從那以后，我和奶奶的關系變得更加深厚。我也明白了，有時候最大的財富，不是銀行卡里的數字，而是有人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愿意為你付出一切。
而堂哥一家，雖然后來偶爾還會來看奶奶，但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永遠回不到從前了。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會成為永遠的分水嶺。
但我不后悔。因為我知道，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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