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律師,這案子您真要接?” 助理小張把一沓資料摔在桌上,聲音壓不住地發抖,“三百萬的人身意外險!新婚妻子剛過蜜月期就溺亡,保險公司拒賠了!拒賠理由是‘涉嫌騙保’。”
陳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面無表情:“警方怎么說?”
“警方結論是‘意外溺亡’。水庫那個區域沒有監控,新郎李軍是唯一目擊者。雖然疑點重重,但證據不足,構不成刑事立案。”
“那就是民事糾紛。”陳默合上資料,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既然構不成刑事,保險金就該賠。這是我們的業務范疇。接了。”
小張的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沒忍住:“可是……陳律師,警方在打撈上來的新娘尸體手里,發現了一顆紐扣。一顆她丈夫西裝上的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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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陳默不是那種電視上叱咤風云的金牌大狀,他不開賓利,也不在國貿頂層辦公。他的“誠律”律師事務所在東三環一個老舊的商住兩用樓里,電梯常年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他今年四十五歲,離異,主營業務——民事糾紛。
說得好聽點是民事糾紛,說得難聽點,就是專門處理那些撕破臉皮的破事兒:遺產爭奪、離婚財產分割、贍養費拉鋸戰,以及現在這種,保險理賠官司。
他見過的“完美夫妻”反目成仇,比剛畢業的法學生見過的法條都多。
陳默的職業信條很簡單,甚至有些冷酷:“我只負責幫客戶,在法律框架內,拿到他/她應得的東西。至于客戶是不是個好人,那是上帝和檢察院該操心的事,不歸我管。”
“誠律”的“誠”,取的是“誠實守信”的反諷。
助理小張是個剛畢業的女孩,還帶著一身的學生氣和樸素的正義感。她顯然對這個案子充滿了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
“陳律師,”小張把新娘“許靜”的照片擺在桌上,“您看……她才26歲,婚紗照笑得多甜。她丈夫李軍,30歲,IT公司項目經理。兩人是自由戀愛,上個月剛在親友見證下辦的婚禮。”
照片上的許靜挽著李軍的胳膊,笑得明媚。背景是碧藍的水庫,正是她出事的地方。
“水庫拍婚紗照,倒也稀奇。”陳默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現在流行‘野趣’風格,”小張低聲說,“關鍵是這份保單。婚禮后第三天買的,受益人是李軍。買了才一個月,人就沒了。保險公司咬死這是‘道德風險’。”
“道德風險?”陳默冷笑一聲,“保險公司賣保險的時候怎么不談道德風險?收保費的時候積極得很。現在出事了,一個‘懷疑’就想拒賠三百萬?哪有這么好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樓下是擁擠的車流和吵鬧的小販。
“小張,你要記住。”陳默看著窗外,“我們的工作,不是去評判客戶的婚姻幸不幸福,也不是去猜測那顆紐扣是怎么掉的。我們的工作,是看保險合同的條款,和警方的‘不予立案通知書’。”
他轉過身,鏡片反射著日光燈的白光。
“從法律上講,李軍現在是受害者。他是痛失愛妻的丈夫,和被保險公司無理拒賠的受益人。我們的目標,就是幫他打贏這場官司。”
小張被他這番公事公辦的論調噎得說不出話。她知道陳默是對的,在民事法庭上,一切都要講證據。沒有刑事定罪,李軍就是無辜的。
但她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可那是一條人命啊……”
陳默沒接話。他拉開抽屜,最里面躺著一張褪了色的照片。那也是一張婚紗照,是他和前妻的。照片上的他也曾笑得“甜蜜”。
他“啪”地關上抽屜。
“去約李軍,明天上午,我要見他本人。”
02.
陳默討厭“完美”的愛情故事。
這源于他自己的失敗婚姻。
十五年前,他還是個一腔熱血的律所新人,娶了大學時的系花。婚禮辦得風光體面,雙方父母都很有面子。在外人眼里,他們是法學界的金童玉女,是“程序正義”和“實體正義”的完美結合。
婚紗照,他們也拍了,在當時最貴的海邊影樓。
但只有陳默自己知道,那張“完美”照片的背后是什么。
拍照前一晚,他們因為婚后誰來管錢,以及他是否應該放棄那個“沒錢途”的法援工作,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拍照當天,兩人幾乎是強顏歡笑,在攝影師“新郎靠近一點!笑開心一點!”的指揮下,完成了全套的表演。
那段婚姻維持了五年。
五年里,他見識到了所有的“體面”是如何在“現實”面前崩塌的。他們為了孩子上哪個學區房、過年回誰家、甚至是誰的父母生病了該出多少錢,而進行過無數次精疲力盡的拉扯。
最后離婚的時候,兩人在分割財產的談判桌上,冷靜得像兩個素不相識的商業對手。
從那以后,陳默就患上了一種“職業病”:他不相信任何“完美”的表象。
他接手的離婚官司越多,這種病就越重。他見過上一秒還在朋友圈曬結婚紀念日旅行的夫妻,下一秒就因為一方出軌的酒店賬單,在律所里廝打;他見過為了幾萬塊存款,不惜偽造對方家暴證據的“恩愛伴侶”。
當他看到許靜和李軍的婚紗照時,他聞到的不是愛情的芬芳,而是一股熟悉的、過度粉飾的表演味道。
尤其是那張在水庫邊的照片。許靜的笑容很燦爛,但陳默注意到她的手,緊緊抓著婚紗的裙擺,指節微微發白,仿佛在極力掩飾著某種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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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郎李軍,攬著她的腰,笑容滴水不漏,眼神卻似乎沒有落在妻子身上,而是穿過她,看向了更遠的地方。
這種“貌合神離”,陳默太熟悉了。
這就是為什么他明知這個案子棘手,卻還是接了。
他不是為了什么正義。他只是想扒開這層“完美”的油彩,看看底下到底藏著什么——是婚姻的無奈?是金錢的算計?還是……別的什么。
這種探究欲,是他作為民事律師,在這個無聊透頂的職業里,唯一還能感受到的“樂趣”。
03.
第二天上午十點,李軍準時出現在“誠律”事務所。
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憔悴很多,眼窩深陷,胡茬泛青,穿著一件皺巴巴的黑色T恤。他一坐下,還沒等陳默開口,眼眶就先紅了。
“陳律師……謝謝您肯見我。”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現在除了您,沒人信我了。”
陳默遞過去一杯溫水:“李先生,節哀。我需要了解一些情況。”
李軍接過水杯,手抖得厲害,水灑出來幾滴。
“他們……保險公司那幫畜生!”他猛地抬頭,情緒激動起來,“小靜尸骨未寒,他們就說我騙保!警察都說了是意外,他們憑什么不賠錢!就因為那顆紐扣嗎?”
陳默冷靜地觀察著他。這是關鍵問題。
“關于那顆紐扣,”陳默的語氣平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警方的報告顯示,它是在許靜女士緊握的右手里發現的。而那顆紐扣,來自你當天穿的西裝。李先生,保險公司抓著這一點不放,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軍痛苦地閉上眼睛,仰起頭,喉結劇烈地滾動著。
“那天……那天拍完照,攝影師都走了。小靜說她喜歡那里的風景,想再待一會兒。”李軍的聲音開始顫抖,“她去水邊洗手,不知道怎么回事,腳下的青苔一滑……人就掉下去了!”
他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陳默:
“我不會游泳!但我還是跳下去了!我拼命地想抓她……水太深了,我根本夠不著底。我抓她的婚紗,抓她的手……我只記得水很冷,我嗆得快死了……”
他停頓了一下,呼吸急促起來。
“我抓到她了,我真的抓到她了!可水流太急,她又滑開了……我……我西裝的紐扣,肯定是我在水里拉她的時候,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的!她是在求救啊!陳律師!”
李軍趴在桌上,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壓抑的哭聲在小小的會客室里回蕩。
“我拼了命想救她……最后還是沒救上來……我沒用……我沒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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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小張的眼睛也紅了,悄悄遞過去一包紙巾。
這個解釋……無懈可擊。
一個不會游泳的丈夫,在妻子落水時本能地跳下去施救。在慌亂中,妻子出于求生本能抓住了他身上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一顆紐扣。最后,丈夫力竭,妻子沉沒。
這既符合邏輯,又充滿了悲劇色彩。
陳默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如果這個故事是真的,那李軍無疑是全天下最可憐的男人。新婚喪妻,還要背負保險公司的“騙保”指控。
但陳默的內心毫無波瀾。
他那該死的“職業病”又犯了。李軍的悲痛是如此“標準”,如此“符合預期”,就像教科書里的范本。
陳默的腦海里浮現出他前妻在法庭上哭訴他“家暴”時的情景——同樣的聲淚俱下,同樣的受害者姿態。
“李先生。”陳默開口,打斷了李軍的哭泣,“你和許靜女士的感情,一直很好嗎?”
李軍愣了一下,抬起通紅的眼睛:“當然!我們是大學同學,談了四年戀愛才結婚的。我們是彼此的初戀,我們……”
“那這份三百萬的保險,”陳默直視著他的眼睛,“是誰提議買的?”
李軍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悲痛僵硬了一瞬,雖然很快就恢復了,但陳默捕捉到了。
“是……是小靜提的。”李軍的眼神有些閃躲,“她說,看新聞上總有意外,買個保險是圖個安心。她說……萬一她有什么三長兩短,這筆錢能讓我下半輩子過得好一點。她就是這么傻,這么替我著想……”
陳默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
“最后一個問題,李先生。既然警方已經認定是意外,為什么你沒有火化許靜女士的遺體?”
李軍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我……”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媽說,要等一個……一個吉日……老家的風俗……”
“可據我所知,”陳默的語氣依舊平淡,“是許靜女士的父母,你的岳父岳母,阻止了火化。他們對女兒的死因,是不是有異議?”
李軍的拳頭猛地攥緊了。
04.
陳默的猜測是對的。
這場官司的真正主力,與其說是保險公司,不如說是新娘許靜的父母。
老兩口是從外地農村趕來的,在失去獨生女后,精神幾近崩潰。他們不相信警方的“意外”結論,更不相信女婿李軍的“完美說辭”。
他們才是扣住保險理賠的最后一關。
保險公司精明得很,他們拒賠的理由是“涉嫌騙保”,但他們并不急于上法庭。他們真正在等的,是許家的態度。
只要許家去鬧,去申請重新尸檢,去公安局、去檢察院上訪,那么保險公司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理賠“無限期終止”,直到刑事層面徹底澄清。
而許家,現在就在這么做。
陳默帶著小張,在一家廉價的快捷酒店里見到了許家的父母。
房間里一股濃重的煙味和酸腐味。許母坐在床上,眼神空洞,抱著女兒的婚紗照,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我的靜靜”。許父蹲在墻角,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劣質香煙,腳下扔滿了煙頭。
“你們是李軍那個白眼狼請來的律師?”許建國看到陳默,猛地站起來,眼睛通紅,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你們來干什么?來看我們笑話?還是來逼我們火化?”
“許先生,我們是來了解情況的。”陳默平靜地說,“李軍先生委托我們處理保險理賠。但目前最大的障礙,是你們對‘意外’結論的異議。”
“我呸!”許建國一口濃痰吐在地上,“什么狗屁意外!那就是謀殺!是李軍那個畜生害死了我女兒!”
“爸……”床上的劉鳳霞突然開口了,聲音嘶啞,“別說了……跟他們說沒用……”
“怎么沒用!”許建國吼道,“我女兒死得不明不白!警察不給我們做主,我們自己查!那顆紐扣!那就是證據!我女兒是抓著那畜生的衣服,被他活活按進水里的!”
陳默皺了皺眉:“許先生,‘按進水里’是你的猜測,這沒有證據。警方的尸檢報告顯示,許靜是溺水身亡,身上沒有明顯的搏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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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搏斗傷?”許建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女兒一個會游泳的,在水庫邊上,能平白無故掉下去淹死?她三歲就在河里撲騰了!她水性好得很!”
陳默和小張對視了一眼。
這是一個全新的信息。
李軍的說辭是許靜在水邊“失足落水”,而且他“不會游泳”。
“李軍說他不會游泳,所以施救失敗。”陳默敏銳地抓住了重點,“但如果許靜女士水性很好,她為什么會溺亡?”
“因為她被那個畜生拖住了!”許建國激動地揮舞著手臂,“那個水庫我們去看了!岸邊水很淺,就算掉下去,我女兒自己也能游上來!除非……除非有人拉著她不讓她上來!”
“那李軍為什么說她失足?”
“他在撒謊!從頭到尾都在撒謊!”許建國從床底拖出一個破舊的行李箱,從里面翻出一沓信件和一張存折。
“這是我女兒出嫁前,李軍寫的保證書!”他把保證書摔在陳默面前,“他說會一輩子對我女兒好!可他呢?結婚前,他騙我女兒,說他家里會出三十萬彩禮,讓我們風風光光嫁女兒。”
“可到了跟前,他又說他媽生病了,錢拿不出來!最后是我女兒……我女兒她傻啊!她把我們老兩口給她的嫁妝錢,十幾萬,全都取出來,貼給了李軍,讓他辦婚禮!”
許父拍著那本空了的存折,老淚縱橫。
“婚禮辦得是風光,可那都是用我女兒的錢!現在人沒了,他還想要那三百萬的保險金?他做夢!我女兒就是被他逼死的!他就是圖錢!”
陳默看著那封保證書,又看了看那本歸零的存折。
這和他見過的那些“鳳凰男”和“扶弟魔”的家庭糾紛,何其相似。
婚姻從一開始就建立在金錢的算計和謊言之上。李軍所謂的“完美初戀”,不過是一個經濟適用男為了“空手套白狼”而編織的騙局。
而許靜的死,讓這個騙局,變得血淋淋的。
陳默的內心,第一次對這個案子產生了職業范疇之外的……厭惡。
他不再只是想看清“表演”的真相,他開始懷疑,這層“表演”的油彩之下,真的是一顆被貪婪蛀空了的心。
05.
從酒店出來,天色已經暗了。小張的臉色比天色還難看。
“陳律師……這……這根本就是騙婚。李軍簡直不是人!”小張氣得發抖,“許靜太可憐了!我們……我們還要幫李軍打這個官司嗎?”
“幫,為什么不幫。”陳默的語氣比晚風還冷,“許家二老的話,是‘一面之詞’。在法庭上,沒有證據。”
“可許靜會游泳!李軍卻說她是失足!這還不是證據嗎?”
“是疑點,不是證據。”陳默糾正她,“李軍可以說他不知道許靜水性那么好。或者許靜那天就是抽筋了,或者被水草纏住了。只要沒有目擊證人,他的‘意外說’就無法被推翻。”
“那紐扣呢?”
“紐扣,”陳默呼出一口氣,“李軍的解釋是‘施救時被抓’,許家的解釋是‘謀害時被抓’。兩種可能都存在。在民事訴訟里,法官會傾向于采用‘高度蓋然性’,但在沒有其他佐證的情況下,警方的‘意外’結論分量最重。”
小張不說話了。她知道,從法律程序上,陳默是對的。
只要許家拿不出李軍“謀殺”的鐵證,這場保險官司,李軍的贏面就很大。
陳默心里卻堵得慌。
他可以不在乎客戶是不是好人,但他沒法不在乎客戶是不是在利用他,去吃“人血饅頭”。
他那該死的、沉睡多年的“良知”,似乎被許家二老的眼淚燙了一下。
“這個案子,不能只按常規的民事理賠來辦。”陳默突然停下腳步。
“啊?”小張沒反應過來。
“李軍和許靜,他們的婚姻關系,是這個保險理賠的核心。”陳默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目光變得銳利,“保險公司懷疑騙保,許家懷疑謀殺。根源都在于‘錢’。”
“我們不能只盯著那三百萬。我們要查,李軍在結婚前后,真實的財務狀況。”
這已經超出了一個民事代理律師的本職工作。這更像是……調查。
“小張,”陳默撥通了一個電話,“幫我查一下婚禮的攝影公司。我要和那天在場的人,聊一聊。”
陳默的職業信條是“只管法律,不管道德”。
但這一次,他想知道,如果一個人真的為了錢,能演戲到什么地步。
他必須驗證一件事——李軍的“悲痛”,到底是真的,還是……也是他媽的“完美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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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比想象的要快。
那家“野趣”婚紗攝影工作室的老板,一聽說是律師,還以為是李軍來索賠的,態度很差。但一聽說陳默是來“核實保險理賠細節”的,立刻松了口。
“那天的風很大,水庫邊特別冷。”攝影師是個留著小胡子的青年,他回憶著,“那對夫妻……怎么說呢,有點怪。”
“哪里怪?”陳默問。
“新郎李軍倒是很配合,一直笑。但新娘許靜,狀態很不好,老走神,笑得也勉強。我還以為她是不舒服,催著他們趕緊拍完。”
“他們有爭吵嗎?”
“那倒沒有。”攝影師搖頭,“就是……不怎么說話。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搭檔。”
“搭檔?”
“對,就是來完成任務的感覺。”
沒什么有用的信息。陳默有些失望,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背著器材包、看起來像是助理的小伙子追了出來。
“等一下!律師!”
小伙子把陳默拉到樓梯間,點上了一根煙,猛吸了一口。
“陳律師,”他壓低了聲音,“你們是幫那個李軍打官司的,對吧?”
陳默沒承認也沒否認:“你有什么要說的?”
小伙子吐出一個煙圈,眼神復雜:“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天,新娘許靜,我看到她接了一個電話。”
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他們拍完,我們準備收工的時候。她一個人走到水庫大壩后面去接的。我正好過去拿三腳架。”
“她哭了。”
小伙子看著陳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她哭得特別兇,是那種崩潰的、歇斯底里的哭。她對著電話喊,我離得遠,風又大,但有句話我聽清了。”
陳默屏住了呼吸。
小伙子掐滅了煙頭,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
“她喊的是——‘媽!你不能現在告訴他!你要是現在把那件事告訴他,他會殺了我的!他真的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