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是文工團里公認的禍水。
她生得一副勾人魂魄的模樣,卻因早年有些不清不楚的傳聞,在那個保守的年代,名聲爛到了泥地里,正經人家誰都不敢沾。
直到那場發生在邊境線的特大塌方事故。
她隨團慰問演出,遭遇泥石流,跟那位素來不近女色、鐵面無私的軍團長陸錚,一同被埋在了廢棄的防空洞里。
在那暗無天日的地底,他們被困了整整七天。
第一天,為了護住蘇曼不被落石砸死,陸錚用脊背扛住了塌下來的橫梁,硬生生跪了一宿,軍裝后背滲出的血把蘇曼的裙子都染紅了。
第二天,地下水倒灌,寒氣刺骨。陸錚將她托舉在唯一的干燥高地上,自己半個身子泡在冰水里,那是能把人骨頭凍壞的寒潭。
第三天,蘇曼發了高燒,意識模糊,冷得直打擺子。
在那絕望的死寂中,陸錚這個嚴守紀律的男人,聲音沙啞卻克制:“蘇曼,得罪了。為了活命,必須取暖。”
他解開了風紀扣。
蘇曼燒得迷迷糊糊,流著淚鉆進他滾燙的懷里,貼著他堅實的胸膛:“陸軍長,是我把你這身軍裝弄臟了。”
為了讓她活下去,在生死一線間,他們肌膚相親,做了只有夫妻才能做的親密事,用體溫延續著彼此的呼吸。
七天后,工兵營挖通了防空洞。
人是救出來了,可當時蘇曼衣衫不整地縮在陸錚懷里,甚至還穿著陸錚的貼身襯衣。這事兒在那個年代,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軍區。
流言蜚語像刀子一樣割在蘇曼身上。大家都罵她不要臉,為了活命,連首長都敢勾引,簡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破鞋。
陸錚歸隊后,直接打了一份結婚報告遞交上去,當著所有領導的面說:“洞里只有我和她,為了救人,我毀了她的清白,我得負責。”
沒人信他是真心的,都說陸軍長是高風亮節,被這只狐貍精給賴上了。
滿城風雨里,陸錚卻把一枚用彈殼磨成的戒指,當眾戴在了蘇曼手上:“蘇曼,嫁給我。有我在,我看誰敢再嚼舌根。”
蘇曼紅著眼,信了這個男人的擔當。
然而陸家是頂級的紅色門第,陸錚是陸家第三代的領軍人物,他的婚事,那是需要家族和組織雙重點頭的。
之后的兩年,陸錚為了這份結婚報告,受盡了罪。
第一年,陸老爺子不松口,他在雪地里跪了兩天兩夜,直至暈厥。
第二年,家里動用家法,他硬生生挨了父親二十軍棍,背上的傷養了三個月才好。
到了第三年,眼看又要到這一年的審批關口,蘇曼坐不住了。
她騎著自行車,頂著寒風沖到了陸家大院門口。
三年了,這顆心早就掏給了陸錚。
她想好了,哪怕讓她去學那些大院里的規矩,哪怕讓她從此洗手作羹湯,只要陸錚不放手,她就敢跟全世界對抗。
可當她氣喘吁吁地跑到陸家小洋樓的窗根底下時,屋里傳來的不是爭吵,而是陸母摔碎茶杯的脆響。
“陸錚!這都三年了,你非要氣死你爺爺是不是!”
“那個蘇曼是個什么東西?在那洞里待了七天,名聲早就臭不可聞!你非要娶她,究竟是想惡心誰?”
“就因為三年前我們攔著不讓你娶沈婉,你就要領這么個禍害進門?你一次次拿蘇曼逼我們,不就是想讓我們妥協,覺得比起那個破鞋蘇曼,成分不好的沈婉也是能接受的嗎?!”
窗外的蘇曼如遭雷擊,渾身血液瞬間凝固,手里的圍巾掉在了雪地上。
什么意思?
陸錚在利用她?
沈婉……又是誰?
屋內,一片死寂后,傳出男人低沉冷硬的聲音,那是她在無數個夜里聽過的聲音。
“媽,您說得對。”
陸錚沒反駁,反而平靜地承認了:“我就是在逼你們。”
“婉婉有什么不好?她是空政的臺柱子,知書達理,就因為兩家政見不合,你們把她逼去了邊疆,還放話除了沈家閨女,誰都能進陸家門。”
他輕笑一聲,涼薄至極:“好啊,那我便找個全軍區名聲最爛的。如今三年耗下來了,您覺得,是讓那個作風有問題的蘇曼進門敗壞家風好,還是同意沈婉進門好?”
“混賬東西!”
陸老爺子氣得將手中的紫砂壺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正砸在陸錚額頭上,鮮血順著剛毅的臉頰流下。
陸錚連擦都沒擦:“我還是那句話,要想讓我撤回跟蘇曼的結婚報告,就立刻把沈婉調回來,同意我們的婚事!”
屋內亂作一團。
窗外的蘇曼,只覺渾身力氣被抽干。
她想沖進去質問,想撕碎他那張虛偽的臉,可雙腿卻像灌了鉛。
原來這三年的相濡以沫,不過是陸錚為了迎娶心上人,特意豎起的一個靶子。
這就是個笑話!
她雙目赤紅,死死扣著窗欞,指甲斷裂在木縫里。
大院外,陸錚那輛墨綠色的軍用吉普正停在路邊。
蘇曼沖過去,拔出腰間的鑰匙扣——那是陸錚送她的,瘋了般在車漆上劃著。
警衛員小張嚇壞了,沖過來攔:“嫂子!蘇曼姐!你這是干什么!這可是首長的車!”
蘇曼一把推開他,眼神兇狠如狼:“我問你,跟了陸錚幾年了?”
“七,七年了……”
“沈婉是誰?”
小張臉色瞬間煞白,支支吾吾不敢開口。
蘇曼抄起地上的磚頭,狠狠砸向車窗玻璃,“嘩啦”一聲巨響,她紅著眼吼道:“說!不然我今天就把這車點了,把陸家大門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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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空政文工團曾經最耀眼的白天鵝,大院子弟心中的白月光。
從小張斷斷續續的講述中,蘇曼拼湊出了真相。
原來沈婉和陸錚曾是青梅竹馬。三年前沈家受牽連,陸家長輩為了避嫌,強行斬斷了這段姻緣,將沈婉調去了艱苦的邊疆哨所文工團。
沈婉性子烈,臨走前發誓不混出個人樣絕不回來。
而陸錚這三年看著像是為了蘇曼對抗家族,實則是早已算計好了一切。
“蘇曼姐,其實……當年那場塌方,雖然是意外,但之后的流言蜚語,團長本來能壓下去的。但他沒壓。”
“他就是看中了您名聲不好,又是出了名的‘潑辣貨’,能扛得住事,這才順水推舟……”
“他就是想立個極端的反面例子,讓老爺子明白,若不同意沈姑娘進門,這陸家孫媳婦的位置,就要落在您這等‘作風不正’之人的頭上了……”
原來如此。
他看中的,正是她的“爛名聲”和“命硬”。
那一刻,蘇曼只覺心口被捅了個對穿,冷風呼呼地往里灌。
父親被審查,母親早逝,她一個人在文工團,為了不被那些臭男人占便宜,才故意將自己活成了帶刺的玫瑰,潑辣不好惹。
直到那地底七日,那個男人用身體為她擋住塌方,在冰寒中將唯一的軍大衣裹在她身上。她以為那是救贖,沒承想,那是另一場更深的深淵。
她蘇曼,不過是陸錚棋盤上一顆名為對照組的棄子!
蘇曼咽下喉間腥甜,從兜里掏出火柴,“嗤”地一聲劃燃,直接扔進了破碎的車窗里。
吉普車的真皮座椅瞬間被點燃,火苗竄起。
蘇曼迎著火光轉身,眼底一片死寂:“告訴陸錚,我與他,結束了!”
“以后大路朝天,有我沒他!”
那一日,蘇曼沒回文工團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城里的“紅星歌舞廳”。
那是八十年代初最時髦、也最魚龍混雜的地方。
她要了最烈的二鍋頭,點了兩個模樣俊俏的小伙子陪著跳迪斯科。
可酒還沒入喉,隔壁卡座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婉婉,你終于從邊疆回來了!你不知道,這三年陸哥為了等你,硬是陪那個姓蘇的破鞋演了這么久的戲!”
“是啊,如今陸家終于松口了,那蘇曼算個什么東西,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蘇曼捏著酒杯的手指泛白,原來……今日正是沈婉調回來的日子。
她起身,一腳踹開了隔壁的珠簾。
卡座里,正中坐著一位穿著白色布拉吉長裙的女子,氣質溫婉清冷,脖子上戴著一條精致的銀項鏈。
那便是沈婉。
與穿著緊身喇叭褲、燙著大波浪、艷麗張揚的蘇曼截然不同。
四目相對,沈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淡淡的嘲弄:“蘇同志?聽說你今天去大院鬧了一場,怎么,還沒鬧夠?”
“我也沒想到,陸錚竟真的為了我,忍辱負重至此。”她輕撫著手腕上的表,語氣溫柔卻字字誅心,“不過還要多謝蘇同志這三年的配合,否則,我與陸錚哪有今日的圓滿。”
蘇曼冷笑一聲,大步上前,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果盤。
“稀里嘩啦”——
西瓜啤酒濺了沈婉一身。
“忍辱負重?配合?”
蘇曼一把揪住剛才罵得最歡的那個女人的衣領,反手就是一巴掌:“我蘇曼就算名聲再爛,也輪不到你們這群在背后嚼舌根的長舌婦來置喙!”
“告訴你們,這種靠算計女人得來的男人,我蘇曼嫌臟,不稀罕!”
為了印證這話,她轉身回到自己的場子,指著那個剛才陪酒的小白臉,從兜里掏出一把大團結拍在桌上:“弟弟,把煙給姐姐點上。”
她叼著煙,媚眼如絲,故意笑得放肆。
就在這時,舞廳的大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
“都給我滾出去!”
陸錚帶著一身寒氣闖入。他額角的血跡未干,臉色陰沉得可怕,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與這靡靡之音格格不入。
閑雜人等嚇得四散奔逃。
陸錚幾步跨到蘇曼面前,一把奪過她嘴里的煙,狠狠踩滅在地上。
“蘇曼,你知道了?”
警衛員小張早就連滾帶爬地去報信了。
不等蘇曼開口,他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已經鉗住了她的下巴:“既然知道了,我警告你,無論你怎么恨我,沖我來!別去招惹沈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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