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個沒出息的男人!”
妻子林曉的嘶吼,像一根滾燙的針,刺穿了陳默的耳膜。
他摔門而出,在冰冷的地下室蜷縮了一夜。
次日,當他懷著忐忑推開家門,看到的景象卻讓他瞬間腿軟。
一個三十八歲的男人,當著敞開的家門,對著屋里的景象,當場崩潰大哭。
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能讓一個男人如此失態?
01
周五下午四點,會議室的空氣像凝固的膠水。
陳默坐在長條會議桌的盡頭,背脊挺得筆直。
他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是他帶著團隊,熬了無數個通宵,才把這個項目從一堆爛攤子里拯救回來。
人力資源總監的臉上掛著職業化的、毫無溫度的微笑。
“基于公司未來的戰略發展和業務調整,我們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陳默的耳朵里開始嗡嗡作響。
他聽不清那些粉飾太平的官方說辭。
“降本增效”、“優化組織結構”、“N+1補償方案”。
這些冰冷的詞匯,像一顆顆子彈,精準地射向會議室里的每一個人。
整個項目組,連同他這個負責人,被整體裁撤。
桌子底下,陳默的拳頭攥得死死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臉上依舊維持著一個中年男人最后的體面,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麻木。
可他的內心,早已山崩地裂。
三十八歲了。
在這個日新月異的行業里,這個年紀已經不再年輕。
他不是能力不行,也不是犯了什么錯。
他只是成了資產負債表上那個需要被“優化”掉的成本。
屈辱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想起了每月一萬八的房貸。
想起了下個季度要交的女兒的鋼琴課學費。
想起了妻子林曉前幾天還興沖沖地討論著,等他這個項目結束,拿到獎金,就去換一輛新車。
會議結束,同事們或憤怒,或茫然,或故作輕松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陳默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電腦屏幕上還亮著他昨晚加班到深夜寫下的代碼。
他盯著那些熟悉的字符,感覺它們在一瞬間變得無比陌生。
他奮斗了十五年的地方,在兩個小時之內,就將他掃地出門。
回家的地鐵擁擠而嘈雜。
陳默靠在車門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燈火,覺得自己的靈魂也被甩在了后面。
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能照亮他心里的迷茫。
手機屏幕亮起,是妻子林曉發來的微信。
“老公,今天買了你最愛吃的五花肉,做了紅燒肉,早點回來哦。”
后面還跟著一個俏皮的笑臉表情。
陳默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良久,只敲下了一個字。
“好。”
這個“好”字,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靠在冰冷的車窗上,閉上了眼睛。
該怎么開口?
該怎么告訴那個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女人,他,她們家的頂梁柱,塌了?
他預演了無數個版本。
是輕松地調侃“老婆,你老公我以后要靠你養了”?
還是嚴肅地坐下來開個家庭會議?
每一種方式,都顯得那么蒼白,那么可笑。
地鐵到站,他隨著人流走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沉重而虛浮。
家的方向,第一次讓他感到近鄉情怯。
推開家門,一股濃郁的紅燒肉香氣撲面而來。
“爸爸,你回來啦!”
七歲的女兒瑤瑤像一只快樂的小鳥,從沙發上飛奔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陳默僵硬地彎下腰,抱起女兒。
女兒柔軟的身體和甜甜的奶香,讓他緊繃的神經有了一絲絲松動。
“今天在學校乖不乖?”
“乖呀,老師還表揚我畫畫有進步了呢。”
餐廳里,林曉正端著最后一盤菜從廚房走出來。
她穿著舒適的家居服,頭發隨意地挽著,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回來了?快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燈光是暖黃色的。
飯菜是可口的。
女兒是天真爛漫的。
妻子是溫柔賢惠的。
這是一個完美的、令人艷羨的家庭場景。
可對陳默來說,此刻的溫馨,卻像一把鈍刀,在他的心上來回地割。
飯桌上,瑤瑤嘰嘰喳喳地分享著學校里的趣事。
林曉一邊給女兒夾菜,一邊興致勃勃地跟陳默說。
“對了,我今天看了下個月去三亞的機票,好像有折扣,等你的項目獎金發下來,我們就訂票好不好?”
陳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埋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
那塊曾經他最愛吃的、肥而不膩的紅燒肉,此刻在他的嘴里,卻味同嚼蠟。
“你怎么了?今天看著精神不太好,項目上又不順利了?”林曉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沒……沒什么,就是有點累。”陳默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幾次想開口,話到了嘴邊,看到女兒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這頓飯,他吃得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等到九點,哄著女兒睡下。
陳默和林曉回到了臥室。
林曉哼著歌,在梳妝臺前涂抹著護膚品。
陳默站在她身后,看著鏡子里妻子毫無防備的側臉,終于下定了決心。
“曉曉,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什么事啊,這么嚴肅。”林曉轉過頭,笑著看他。
陳默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奔赴刑場。
“公司……公司今天裁員了。”
林曉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裁員?裁了誰啊?你們公司效益不是挺好的嗎?”
“是整個項目組……都裁了。”陳默艱難地補充,“……也包括我。”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林曉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她愣了好幾秒,才難以置信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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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失業了。”陳默垂下眼簾,不敢看她的眼睛。
“失業了?”林曉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像要劃破這靜謐的夜晚。
“怎么可能!怎么會是你?你不是項目負責人嗎!你不是說老板很器重你嗎!”
“是整個部門都被砍了,公司的戰略調整,和我個人沒關系。”陳默試圖解釋,但聲音顯得蒼白無力。
“戰略調整?”林曉的情緒徹底失控了,她從凳子上站起來,死死地盯著陳默。
她的恐慌,像決堤的洪水,瞬間化為了滔天的憤怒和指責。
“別人怎么沒被裁?為什么偏偏是你的部門?陳默,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得罪領導了?”
“你能不能講點道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陳默的自尊心被她的話狠狠刺痛,也提高了音量。
“講道理?”林曉冷笑一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我怎么跟你講道理!你現在讓我拿什么來講道理!”
“我們家下個月的房貸一萬八千塊,誰來還?”
“瑤瑤的鋼琴課,一節課五百,誰來付?”
“我為了這個家,為了照顧瑤瑤,辭掉了外企的工作,我六年沒上過班了!你現在跟我說,你失業了?”
一連串的質問,像一把把尖刀,刀刀都扎在陳默最脆弱的地方。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審判臺上的罪人。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他終于也忍不住咆哮起來。
“我在外面為了這個家拼死拼活,加班加到胃出血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被人當孫子一樣罵,為了簽合同喝到酒精中毒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你只知道要錢,要換車,要旅游!你有關心過我累不累嗎!”
積壓已久的委屈和壓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而他的爆發,卻點燃了林曉心中最后一根引線。
她看著眼前這個雙目赤紅、面目猙獰的男人,感覺無比的陌生和寒心。
她的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帶著哭腔嘶吼道。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
“我把一輩子都賭在你身上,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
“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養家都養不起!”
“陳默,你就是個沒出息的男人!”
“沒出息的男人……”
這五個字,像一聲驚雷,在陳默的腦海里炸開。
所有的憤怒、委屈、辯解,在這一瞬間都消失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羞辱和冰冷。
他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面、歇斯底里的女人,突然覺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猛地轉身,拉開臥室的門。
“你去哪!”林曉在身后喊道。
他沒有回頭。
“砰”的一聲。
他用盡全身力氣,摔上了家門。
02
樓道里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又迅速熄滅。
陳默站在黑暗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想走,可他能去哪里?
回父母家?告訴他們他失業了,還跟老婆吵架被趕了出來?
去朋友家借宿?他拉不下這個臉。
開個酒店?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突然覺得連花幾百塊錢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像一個孤魂野鬼,在自己家樓下徘徊。
最終,他鬼使神差地走進了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用鑰匙打開了自家儲藏室的門。
一股混合著塵土和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里堆滿了各種雜物。
過季的衣物、廢舊的家電、還有女兒瑤瑤從小到大玩膩了的玩具。
他摸索著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
光束照亮了角落里一張蒙著防塵布的舊沙發。
那是他們剛結婚時,租房子買的第一個大件家具。
后來搬家了,林曉嫌它土氣,就扔到了這里。
陳默掀開布,一屁股坐了下去。
沙發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關掉手機,將自己徹底沉入黑暗和死寂之中。
在這里,沒有妻子的嘶吼,沒有女兒的哭聲,沒有房貸的催逼。
只有冰冷、潮濕和無邊的安靜。
“沒出息的男人……”
林曉的聲音,卻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里反復回響。
他將臉深深地埋進手掌里,肩膀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
一個三十八歲的男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里,無聲地哭了。
他哭的不是失業。
而是他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在最親近的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他哭的是他作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那點可憐的、搖搖欲墜的自尊,被徹底擊碎了。
不知過了多久,眼淚流干了。
憤怒和委屈,也隨著寒意的侵襲,漸漸冷卻下來。
他開始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
這寒冷,不僅僅來自于地下室的低溫,更來自于對未來的巨大恐懼。
他掏出手機,機械地打開了招聘軟件。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憔悴的臉。
他一個一個地往下刷。
“崗位要求:年齡35周歲以下。”
“崗位要求:精通XX框架,熟悉XX底層邏輯。”
“崗位要求:具備至少五年以上互聯網大廠相關經驗。”
每一條要求,都像一道無情的門檻,將他死死地擋在外面。
他引以為傲的十年項目管理經驗,在這里,似乎變得一錢不值。
一股前所未有的中年危機感,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牢牢罩住。
他不是不想努力。
他是害怕,自己連一個努力的機會都找不到了。
手機電量一點點耗盡,直到自動關機。
世界,再次回歸到純粹的黑暗。
陳默蜷縮在沙發上,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試圖汲取一點點溫暖。
黑暗中,他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
他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無力。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剛和林曉認識的時候,她也是個在外企里雷厲風行的白領,驕傲又明媚。
是他說,他能養她,讓她安心在家生孩子,不用那么辛苦。
想起了女兒瑤瑤剛出生時,他抱著那個軟軟的小東西,發誓要給她全世界最好的生活。
他好像……食言了。
他又想起了林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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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她歇斯底里的樣子。
一開始,他覺得她不可理喻,覺得她拜金,覺得她無情。
可現在,在這絕對的冷靜中,他忽然有了一絲明悟。
她的憤怒,她的指責,或許并不是看不起他。
而是因為她害怕。
她放棄了自己的事業,把所有的安全感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當他這座靠山突然倒塌時,她的恐慌,遠比他更甚。
她只是用了一種最傷人的方式,來宣泄她自己的絕望。
想到這里,陳默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他沒有原諒她說出的那些話。
但他似乎,開始有點理解她了。
這一夜,他徹夜無眠。
在憤怒、委屈、恐懼、反思中,熬到了天亮。
一絲微光從地下室的通風小窗里透了進來。
陳默緩緩地坐直了身體。
他渾身僵硬,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
一夜未眠,讓他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他決定回家。
不是去爭吵,也不是去道歉。
他只是覺得,無論如何,都必須回去面對。
那個地方,不管昨晚發生了多么不堪的爭吵,依然是他的家。
有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兒。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樓梯。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顯得格外沉重。
他走到家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掏出了那串冰冷的鑰匙。
奇怪。
太安靜了。
現在是早上七點多,按照平時的習慣,林曉應該已經在廚房里準備早餐,鍋碗瓢盆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瑤瑤也該起床了,會喊著“媽媽,我今天要穿那條粉色的裙子”。
可現在,門內死一般沉寂。
連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
一股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瞬間纏住了他的心臟。
她……該不會真的帶著瑤瑤走了吧?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一顫。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幾次都無法將鑰匙準確地插進鎖孔。
“咔噠。”
一聲輕響,門鎖開了。
陳默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輕輕地,推開了門,頓時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