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多瑙河東岸，觸摸布達佩斯的脈動

布達佩斯自由橋靠近佩斯的一側，是我非常喜歡的角落。小小的街心廣場旁，一座座瘦高的老建筑林立。站在路邊，可以見到自由橋延伸而來的秀美弧線和半空中的電車軌，還能見到對岸錯落的布達城堡山。

沿著橋前道路走上幾十米，便可見到被列入布達佩斯必游之地的中央市場。它是歐洲最大的市場之一，也是布達佩斯人最喜歡的市場。市場里肉類魚類蔬菜瓜果一應俱全，即使是游客也不會空手而回，大可以買上一些享譽歐洲的匈牙利鵝肝罐頭、辣椒粉和托考伊葡萄酒，還可以在二樓享用當地特色的lángos（脆皮油炸面團，上面撒上酸奶油和奶酪）。

中央市場里掛滿干辣椒的攤檔。本文圖片均為作者拍攝

作為布達佩斯最大也最古老的室內市場，它的建造構想來自19世紀末的布達佩斯市長卡羅利·卡默邁爾。1896年退休的他，參加了中央市場1897年2月15日的開幕儀式。

中央市場由建筑師薩姆·佩茨設計，大門采用新哥特式風格設計，內部采用鋼架結構，挑高的屋頂裝飾有色彩繽紛的瓷磚，四壁開有多扇玻璃窗用于采光，陽光與彩色瓷磚的碰撞極具美感。

1991年，中央市場在市場化大潮下一度破產，幾年后才在修復后重新開放。1999年，它以出色的改造獲得FIABCI（世界不動產聯盟）卓越獎，并以兼具商業和歷史的魅力，逐漸成為布達佩斯最重要的景點之一。

布達佩斯中央市場對面馬路不遠處的路口，便是瓦茨街的盡頭。瓦茨街是布達佩斯最繁華的步行商業街，北起弗洛斯馬提廣場，南至中央市場，兩側多為18-19世紀建造的華美歷史建筑，遍布各種品牌商店、餐廳和咖啡館。

瓦茨街

瓦茨街一帶是布達佩斯保存最完好的古典商業街區，沿街建筑各不相同，多半融合了新古典主義與折衷主義風格，外立面有各種各樣的浮雕裝飾和鑄鐵欄桿。

瓦茨街所呈現的商業繁榮是佩斯最真實的一面。相比安靜的布達，佩斯承載了布達佩斯的大半商業繁華。

占據布達佩斯1/3面積的佩斯，有著遠比布達平坦的地勢，城市化程度極高。它最初是凱爾特人的定居點，羅馬人在布達建成阿昆庫姆軍事要塞之后，在多瑙河對岸的佩斯區域建立了輔助營地。中世紀時的佩斯已是獨立城市，1241年毀于入侵的蒙古人之手，不久后重建。1873年，它與布達和奧布達合并為布達佩斯。

也正是在合并之后，布達佩斯開啟了全城的大規模重建，佩斯被打造為商業區。它原本就有商業基礎，市民社會的悠久歷史讓商業在街區扎根。如今行走于佩斯的街區，道路兩旁是各種大型古典建筑，外墻總有別致浮雕和鑄鐵陽臺，有人在陽臺上曬著太陽悠閑看書，臨街店面多半傳統，連舊書店都有許多家。

佩斯街頭

在住宅和商業建筑中，穿插著大量博物館。布達佩斯擁有兩百多間博物館和美術館，位于大道邊的匈牙利國家博物館就是其中翹楚。

匈牙利國家博物館成立于1802年，涵蓋歷史、藝術和考古等領域。如今的建筑外觀呈現典型的新古典主義風格，于1832年由匈牙利議會決定興建、1837年正式動工，1847年正式落成。國家博物館并非唯一，佩斯的古典主義和新古典主義風格建筑隨處可見，顯示著這座城市的優雅大氣。米哈伊·波拉克（Mihály Pollack，1773-1855年）和約瑟夫·希爾德（József Hild，1789-1867年）為布達佩斯設計建造了一大批古典主義風格建筑。

匈牙利國家博物館

漫步于佩斯街區，總能遇到一間間咖啡館。布達佩斯的咖啡傳統極其悠久，19世紀末，咖啡館因應城市的文藝氣息而興起，一度達到五百多家，成為眾多作家與學者工作、消遣與交流之地。

佩斯最著名的咖啡館當屬紐約咖啡館。1894年，紐約人壽保險公司匈牙利總部決定投資建造一座大樓，命名為“紐約宮”。大樓底層開設了一家咖啡館，開業當天就被命名為“紐約咖啡館”。它的內部極其精美，融合文藝復興和巴洛克風格，從護欄到臺階，從壁畫到雕像，從天花到地面，完全沒有任何死角。它的咖啡和芝士蛋糕，百年來一直被布達佩斯人所熱愛。1877年開業的中央咖啡館，曾是布達佩斯最重要的知識中心之一，眾多作家與學者都是這里的?？?，也是沙龍舉辦地。

我最喜歡的則是1858年開設的格博（Gerbeaud）咖啡館，它位于佛羅修馬提廣場上，直面瓦茨街。19世紀80年代初，瑞士糖果商Emile Gerbeaud接手這家咖啡館，并以自己的名字為之命名。這座歷史極其悠久的咖啡館，不但有美妙咖啡，還有各種經典蛋糕。無論是坐在典雅古樸的咖啡館內部，還是坐在外面的露天座位上，都能見到熙熙攘攘的瓦茨街，還有屬于佩斯的商業氣息。

格博咖啡館

國會大廈：多瑙河上最搶眼的存在

無論是在布達城堡或漁人堡上看多瑙河夜景，還是在布達一側的河邊看佩斯，抑或在鏈子橋等橫跨多瑙河的橋梁上看兩岸景致，國會大廈總是布達佩斯最搶眼的存在。

國會大廈是匈牙利國民議會所在地，位于佩斯一側的科蘇特廣場上。這個廣場得名于1848年革命的領導人科蘇特。國會大廈由匈牙利建筑師伊姆雷·斯坦德爾設計，采用新哥特式風格，1902年落成，此后一直是匈牙利體量最大的建筑。

多瑙河畔的國會大廈

1873年，布達、奧布達和佩斯合并為布達佩斯，七年后，匈牙利國會決定建立一座新的議會大樓，作為國家的權力中心。在最初的計劃中，這一建筑的選址就確定在多瑙河畔。在此后的設計競逐中，伊姆雷·斯坦德爾勝出。在決定者眼中，斯坦德爾的設計與倫敦威斯敏斯特宮有相似之處。

國會大廈一角

這個選擇有極深的政治含義，在當時匈牙利的主要政治家看來，新議會大樓既象征匈牙利對西歐的承諾，也代表著以英國為政治榜樣的決心。

國會大廈外觀呈對稱結構，中間有文藝復興式圓頂。兩側各有一個議會大廳，其中一個至今仍用于匈牙利國民議會的會議，另一個用于儀式、會議，也是游客可以參與導覽的范圍。它長268米，寬123米，最高點達96米，共有691個房間。雖然主立面俯瞰多瑙河，但真正的正門位于建筑東側，面向科蘇特廣場。

科蘇特廣場旁的自由廣場，是我最喜歡的布達佩斯區域之一。匈牙利國家銀行、證券交易所等建筑都位于此處，古典主義和新藝術風格在此共存。

冷戰時期，自由廣場與科蘇特廣場一樣歷經風云變幻，如今，它已不再是見證跌宕之地，而是人們的生活日常，記得2025年春節時，我再次經過自由廣場，印象最深刻的已不是各種雕塑和紀念碑，而是兩個各自牽著狗、在廣場上聊天的悠閑路人。

自由廣場上牽狗聊天的人

圣斯蒂芬大教堂：與國會大廈并列為佩斯制高點

從瓦茨街一頭的塞切尼·斯蒂芬廣場出發，以佩斯內城的一個巨大圓頂為目標，就可以抵達圣斯蒂芬大教堂。它的圓頂是佩斯的制高點，在佩斯的任何空曠地帶都能見到。

這座天主教大教堂與塞切尼·斯蒂芬廣場一樣，都是為了紀念匈牙利歷史上的第一任國王斯蒂芬。教堂由約瑟夫·希爾德設計，采用新古典主義風格。興建過程曾遭遇巨大波折，1858年，圓頂不幸倒塌，只能徹底拆除已完成的工程，從頭開始重建。1867年，希爾德去世，后續建設移交給米克洛斯·伊布爾，后者將教堂內外修改為文藝復興風格。

這項從1851年啟動的工程，足足持續了54年，最終由約瑟夫·考瑟在1905年完成。96米的高度與國會大廈并列為佩斯的制高點。因為96這個數字主旨是為紀念匈牙利于996年的基督教化歷史節點，有著重要精神價值，所以布達佩斯曾長期禁止建造任何高于96米的建筑物。

圣斯蒂芬大教堂被一圈精致華麗的古典建筑圍繞，正門前方形成圣斯蒂芬廣場。無論從哪個方向抬頭仰望，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外觀都極具美感，我尤其喜歡側面。

圣斯蒂芬大教堂側面

教堂正面為對稱結構，正門上方有薩爾維亞蒂設計的雕塑，其下刻著一句“我就是道路、真理和生命”。

步入教堂，它的華美攝人心魄。各種浮雕與馬賽克令人眼花繚亂，一個個拱頂上總有精致花紋與宗教壁畫。管風琴大氣精美，每周一的音樂會都令人沉醉。大廳里遍布雕像，展示著匈牙利歷史上的一位位重要人物，祭壇畫則記錄著重要的宗教場景。行走于大廳、側翼小教堂和鼓室中，每個細節都可堪流連。

圣斯蒂芬大教堂內部祭壇

珍寶室里收藏著大量宗教寶物，金器鑲滿寶石，令人目眩，鍍金鍍銀的木雕手工細致，此外還有歷代主教的衣飾。

外立面對稱的兩座大鐘樓，里面可一點都不含糊。南塔鐘樓原先擁有重達8噸的大鐘，但毀于二戰，如今仍然擁有匈牙利最大的鐘，重達9.25噸，直徑2.5米，由德國帕紹的佩爾納鑄造廠于1990年制造。北塔鐘樓則有五個小鐘，不過說是小鐘，“體重”一點也不小，最大的超過3噸，此外圣亨利二世鐘重2.15噸，吉澤拉鈴鐺鐘重1.25噸，圣埃默里克鐘重750公斤，最輕的圣埃爾澤貝特鐘也有500公斤。

圣斯蒂芬大教堂拱頂鋼架

圣斯蒂芬大教堂頂端的觀景臺是一覽布達佩斯全城建筑的好去處，雖然不像布達城堡和漁人堡那樣可以見到多瑙河景致。教堂大拱頂內部搭滿鋼架構成的階梯，通往環形觀景臺。在觀景臺繞一圈，佩斯景致盡收眼底，還能見到多瑙河對岸高處的布達城堡、馬蒂亞斯教堂與漁人堡。這座城市自有風華，尤其是腳下的安德拉什大街，完整保留著舊時華美風貌。

圣斯蒂芬大教堂觀景臺景致

圣斯蒂芬大教堂觀景臺景致，下面是安德拉什大街

安德拉什大街與歐洲大陸第一條地鐵線

安德拉什大街是布達佩斯最寬闊也最美的林蔭大道，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872年，最初規劃為豪宅區，道路兩側遍布著新文藝復興風格的豪宅和聯排別墅，外墻和內飾極為精美。如今它仍然是頂級豪宅區，也是布達佩斯的主要購物街之一，咖啡館、餐廳、品牌商店和多個國家的使領館遍布于此。

1870年，為了緩解城市擁堵交通，當地政府規劃安德拉什大街的建造，連通佩斯內城和城市公園，并于1872年啟動建設，1876年8月落成。街道兩側建筑多數完工于1884年，大批貴族、銀行家隨后搬入，1885年以大街的主要規劃者、曾任匈牙利首相和奧匈帝國外交大臣的久拉·安德拉什之名命名。

安德拉什大街最美的地標建筑當屬匈牙利國家歌劇院，它由奧匈帝國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資助，1875年開始建設，1884年9月向公眾開放，曾見證無數經典音樂會，是世界上最好的歌劇院之一。

匈牙利國家歌劇院

這座采用新文藝復興風格、兼容巴洛克元素的華麗建筑，大樓兩側各有一座雕像，一座屬于匈牙利史上最著名的作曲家弗朗茨·李斯特，一座屬于歌劇院首任音樂總監、布達佩斯愛樂樂團創始人、創作了匈牙利國歌的費倫茨·埃克爾。

門廳大理石柱上方的拱形天花板上有精美壁畫，描繪了九位繆斯女神。正門的寬闊石階曾是布達佩斯的潮流聚居地，參加音樂會的女士們會在這里展示自己的禮服。

大廳里最搶眼的當屬重達3噸的青銅吊燈，還有一幅描繪希臘諸神的壁畫。早在一百多年前的19世紀80年代，歌劇院舞臺就已經采用了當時最先進的技術，配置了旋轉舞臺和金屬液壓機械。

安德拉什大街下方，是歐洲大陸最古老的地下鐵路。1896年，為了紀念896年的匈牙利建國，布達佩斯啟動了英雄廣場和千禧紀念碑的建設，同時翻新安德拉什大街并啟動布達佩斯第一條地鐵線路的建設。

這個歐洲大陸最早、世界第二古老（僅次于倫敦）的地鐵系統，至今仍在流暢運轉，古典設計和滄桑感，處處都有電影感。

英雄廣場：見證布達佩斯千年風華

第一次前往安德拉什大街時，我意外見到了蜂擁人潮。這條遍布文藝復興式建筑的大街全長2.5公里，一端伸向英雄廣場。在這座廣場上，正在進行一場競選演講，選民們塞滿了整座廣場。

英雄廣場

英雄廣場是匈牙利紀念建國一千周年的產物，1896年開始興建，1900年正式落成。廣場中央的千年紀念碑頂端有加百利天使，天使一手高舉十字架，一手捧著伊斯特萬國王加冕時的王冠，象征匈牙利由此轉為基督教國家。加百利天使下方是9世紀創立匈牙利的七個游牧部落首領，正是他們在896年帶領馬扎爾民族在此定居，才有了后來的匈牙利。廣場的對稱柱廊有十四座雕像，分別是匈牙利千年以來貢獻最大的歷史名人。廣場周圍的建筑相當宏大，一側是國立美術館，一側是現代藝術館。

我對英雄廣場的最深刻記憶是一個冬日夜晚，它燈光璀璨，灑在每座雕像身上?，F代美術館門口有兩輛加長轎車，極為搶眼。廣場后的市民公園人聲鼎沸，塞切尼溫泉與溜冰場都是布達佩斯人極愛的去處。

現代藝術館與加長轎車

布達佩斯是一座溫泉之城，大大小小的溫泉多達123個，其中以塞切尼溫泉浴場最為著名。它始建于1913年，采用新巴洛克式建筑風格，僅看外觀就已令人驚嘆。

布達佩斯溫泉普遍極為闊大，有“公共客廳”之稱，是布達佩斯人的社交廣場之一。塞切尼溫泉就是如此，它有極其寬闊的泳池，被三面合圍的宏偉宮殿建筑所圍繞，人們在此聊天休息，享受著愜意。

露天的溜冰場是布達佩斯人的冬季限定。它背靠與塞切尼溫泉一起位于市民公園內的沃伊達奇城堡，在燈光下宛若童話世界。

1896年的千年紀念，為布達佩斯帶來一大批地標建筑，沃伊達奇城堡也是其中之一。它坐落于公園人工湖中的小島上，通過四座石橋與岸上相連。它的童話感來自“混搭”，因為仿照了匈牙利歷史上許多著名建筑，所以兼具羅馬式、哥特式、文藝復興式和巴洛克式元素。因為建筑師奧爾帕爾·伊格納茨依照中世紀時期特蘭西瓦尼亞的胡尼奧德家族的沃伊達奇城堡仿建外立面，城堡因此而得名。

沃伊達奇城堡與溜冰場

沃伊達奇城堡最初是千年展覽館所在地，僅為木材臨時搭建而成，1897年起開始用作農業博物館。因為越來越受歡迎，布達佩斯政府決定將其改造為永久建筑，1904年至1908年間以石材重建。

溜冰場上男女老少的歡笑聲，配上沃伊達奇城堡的童話感，在那個冬夜共同營造著夢幻氛圍，可它分明是最真實的生活。

來源：葉克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