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王建軍,今年66,退休后最大的念想就是盼著兒孫能常回來看看。
外孫陳嘉豪18歲生日,我這個當姥爺的琢磨了好幾天,給他轉了8666,取個“六六大順”的好彩頭。
錢轉過去半天沒動靜,晚上10點多,手機終于響了。
我趕忙點開,屏幕上就冷冰冰5個字。
那一瞬間,我心涼透了。
我拿起手機,打開銀行軟件,把那張存了半輩子養老錢的卡給凍上了。
女兒王慧的電話緊跟著就追了過來,聲音又急又氣:“爸!您這是鬧的哪一出?”
01
那天下午,窗臺上的幾盆蘭花剛剛澆過水,葉尖還掛著晶瑩的水珠,王建軍正拿著小鏟子給它們松土,手機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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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從口袋里掏出那部屏幕有些磨損的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女兒王慧”的名字。
他按下接聽鍵,女兒清脆又帶著點理所當然的聲音立刻從聽筒里傳了出來,瞬間打破了午后的寧靜。
“爸,嘉豪今天生日,我們晚上在‘聚福樓’訂了包廂,您可別忘了早點過來啊。”
王建軍“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幾片舒展的翠綠葉片上。
“對了爸,”王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語氣輕松地補充道,“嘉豪這孩子,念叨好久了,想要那個新出的什么游戲機,對,PS5Pro,好幾千塊呢,真是會挑。”
王建軍沒有接話,只是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捻了捻鏟子柄上的泥土。
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傳來外孫陳嘉豪拔高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張揚:“媽!別忘了我的生日紅包!要大個兒的!”
王慧在那邊笑著輕斥了一句:“沒規矩!跟你姥爺說話呢!”隨即又轉向電話,“爸,您別理他,小孩兒瞎鬧騰,不過您要是有空,給他包個紅包意思意思就行,主要圖個喜慶吉利。”
“嗯,知道了。”王建軍又應了一聲,聲音不高,和往常一樣。
電話掛斷后,陽臺上的陽光依舊很好,暖融融地灑在身上,但王建軍心里卻沒滋沒味的,泛不起多少暖意。
他看著那幾盆長勢喜人的蘭花,那是老伴生前最喜歡的花,老伴走了快十年了,他就一個人守著這套老房子,日子過得簡單又寂靜。
女兒王慧嫁得不錯,女婿陳國棟經營著一家建材店,生意還算紅火,外孫陳嘉豪今年剛滿十八,正是愛玩愛鬧、花錢沒個節制的年紀。
王建軍的退休金不算豐厚,但這些年省吃儉用,也積攢下了一些養老錢,存在一張不怎么動的銀行卡里。
他對兒女沒什么過分的要求,只盼著他們各自的小家庭能和美順遂,對外孫更是打心眼里疼愛。
雖說最近這幾年,女兒一家似乎越來越忙,來看他的次數屈指可數,電話也多是這種“通知”性質的,但他總在心里替他們開脫,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忙是正常的,能理解。
他放下鏟子,走進光線略顯昏暗的客廳,在那張用了快二十年的舊沙發上坐下。
茶幾上擺著他的老花鏡和智能手機,他拿起手機,屏幕亮起,壁紙還是嘉豪小時候的照片,咧著嘴笑,缺了一顆門牙,模樣天真可愛。
他點開微信,找到備注為“外孫嘉豪”的聊天框,上一次對話停留在三個月前,他給嘉豪轉了兩百塊錢,叮囑他“天冷了,買點熱乎的吃”。
嘉豪回了個“謝謝姥爺”,外加一個呲牙笑的表情包,之后就再沒消息了。
王建軍的手指在轉賬按鈕上懸停了好一會兒。
女兒在電話里說“意思意思”,但十八歲生日,是成人禮,怎么能只是“意思意思”呢?
他想起老伴在世時總念叨:“對孩子們,該花的錢不能省,尤其是心意到了的時候。”
他默默盤算了一下自己的積蓄,雖然不多,但給外孫一個像樣點的成人禮紅包,還是拿得出來的。
到底轉多少合適呢?
6666?好像有點普通。
8888?又似乎太刻意,有點俗氣。
那就8666吧,取個“六六大順”后面跟個“八”,聽著吉利,數字看起來也勻稱。
他點開轉賬頁面,輸入金額:8666。
在備注欄里,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很認真地敲進去:“嘉豪,生日快樂!成人禮快樂!姥爺的一點心意,愿你學業進步,前程光明!”
每一個字,都寄托著他這個老人最樸素也最真摯的祝福。
輸入支付密碼的時候,他的手指很穩,沒有一絲猶豫,仿佛在做一件意義重大的事。
屏幕顯示“轉賬成功”的那一刻,王建軍心里輕輕松了一口氣,隨之泛起一絲溫暖的期待和隱隱的愉悅。
他想,嘉豪收到這筆不算小的錢,應該會很高興吧?
是會驚喜地喊“姥爺萬歲”,還是會懂事地說“姥爺太破費了”?他甚至能想象出女兒王慧在旁邊笑著數落他“爸,您也太寵著他了”的情景。
他放下手機,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慢慢走回客廳時,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茶幾上的手機屏幕。
沒有新消息提示。
他拿起手機解鎖,直接點進微信,和嘉豪的聊天框里,最新消息依然停留在他那條長長的轉賬信息和祝福語下面,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回復。
王建軍微微皺了皺眉,是沒收到?還是網絡延遲了?
他退出微信,重新登錄,刷新,聊天界面依舊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陽光從陽臺一點點挪到了客廳的地板上,光斑逐漸拉長、變淡。
王建軍有些坐不住了,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在不算寬敞的客廳里踱了兩步,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部沉默的手機。
那小小的屏幕,安靜得讓人心里莫名發慌。
他又坐回沙發,拿起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再發條信息問問。
手指在對話框里打字:“嘉豪,錢收到了嗎?姥爺祝你……”打到一半,又覺得不妥,一個字一個字刪掉了。
這樣顯得自己太著急,太上趕著了,不好。
也許孩子正在忙?和同學朋友們慶祝生日?或者手機沒電了暫時沒看到?
他努力在心里給自己找著理由,試圖壓下心頭那點越來越明顯的煩躁和失落。
就這樣,從下午一點多,一直等到了傍晚五點多,整整四個小時,手機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毫無動靜。
王建軍的心,也從最初的溫暖期待,一點點變涼,慢慢沉了下去。
那杯溫水早就涼透了,他一口也沒再喝。
窗外的天色開始染上暮色,他應該準備一下去參加外孫的生日宴了,可此刻,他只覺得胸口發悶,一點赴宴的興致都提不起來。
他盯著那空白的回復區域,轉賬信息后面,那行“已被接收”的小字顯得格外刺眼。
錢,肯定是收到了。
可是,連一句最簡單的“收到了”,或者一聲“謝謝”,都這么吝嗇給他嗎?
8666元,那是他省吃儉用好幾個月才能攢下的數目,是他對心愛外孫長大成人的一份厚重祝福與心意。
換來的,就是這片死寂般的沉默?
王建軍活了大半輩子,人情冷暖不是沒經歷過,但被自己的親外孫這樣無視,還是頭一遭。
這感覺,比臘月里的寒風還要冷,直接鉆進骨頭縫里。
他深吸了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也許……也許孩子真的在忙,等晚上見面了,他總會說的,總會道謝的。
對,等晚上見面再說。
王建軍強迫自己站起身,走進臥室換衣服。
他挑了件平時舍不得穿的深灰色夾克,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花白的頭發。
鏡中的老人,眼神里少了往日的平和,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黯淡和疲憊。
02
“聚福樓”是市里頗有名氣的酒樓,裝修得富麗堂皇,門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輛,顯得很是氣派。
王建軍報上女兒王慧預訂的名字,被穿著整齊的服務員引到了一個寬敞的大包廂門口。
他推開門,里面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夾雜著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巨大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精致的涼菜,中間是一個漂亮的雙層生日蛋糕。
女兒王慧、女婿陳國棟都在,還有幾個他不認識的年輕人,看樣子是嘉豪的同學朋友。
主角陳嘉豪穿著一身嶄新的、帶著夸張logo的潮流服飾,頭發用發膠打理得很有型,正舉著手機跟同學興奮地說著什么,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得意笑容。
“爸!您可算來了!”王慧眼尖,看見他立刻笑著迎上來,挽著他的胳膊往里走,“快坐快坐,就等您開席了。”
陳國棟也站起身,笑著招呼:“爸,這邊坐,專門給您留的位置。”
王建軍點點頭,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走到留給他的主位旁邊坐下,正好在陳嘉豪的對面。
嘉豪看到他進來,臉上的笑容稍微收斂了一下,隨意地喊了聲:“姥爺來了啊。”然后立刻又轉向旁邊的同學,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那皮膚特效絕了,不氪金拿下簡直對不起自己!”
王建軍看著外孫,嘴唇動了動,那句準備好的“嘉豪,生日快樂”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他想問,紅包收到了嗎?喜歡嗎?但看著外孫那副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神采飛揚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像個局外人,看著滿桌的珍饈美味,卻覺得毫無胃口。
女兒女婿忙著招呼嘉豪的同學,和那些年輕人談笑風生,似乎也沒太顧得上他,只是偶爾給他夾點菜,說兩句“爸,您多吃點”。
飯吃到一半,大家共同舉杯祝嘉豪生日快樂。
嘉豪站起來,意氣風發,說著感謝的話,感謝爸爸媽媽的養育和厚愛,感謝好兄弟們的陪伴,唯獨,沒有提坐在對面的姥爺一句。
王建軍端著酒杯,手有些不易察覺地發抖,杯子里澄黃的液體微微晃動,差點灑出來。
他默默地抿了一口,酒是辣的,順著喉嚨下去,卻怎么也壓不住心口那股酸澀冰涼的滋味。
那頓生日宴,王建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只覺得時間過得格外慢,周圍的喧鬧都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而遙遠。
他只記得女兒女婿熱情的笑臉,外孫眉飛色舞的炫耀,同學們起哄的笑聲,還有他自己,像一個沉默而多余的背景。
回到家時,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冷清,他打開燈,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空蕩蕩的房間。
他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上,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半晌,才拿出手機。
微信上,和嘉豪的聊天框,依然固執地停留在他下午發出的轉賬信息和長長的祝福語上。
沒有回復。
一個字都沒有。
那刺眼的空白,像一把鈍刀子,反復地、緩慢地切割著他心里那點殘存的念想和暖意。
他閉上眼,老伴臨走前拉著他的手,氣若游絲說的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建軍啊……孩子們……要真心待你才好……別光傻傻地付出……”
真心?
八千多塊錢,連個響動都沒換來。
王建軍覺得一股濁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渾身難受,呼吸都有些不暢。
他猛地睜開眼,再次點開那個聊天框,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動著歷史記錄。
三個月前,兩百塊紅包,換來個“謝謝姥爺”加一個表情。
半年前,他因為心臟不舒服住院,嘉豪跟著王慧來看了他一眼,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十分鐘,擺弄了半天手機,走時他心疼孩子,偷偷塞給嘉豪五百塊錢,讓他“買點營養品,別虧著自己”,嘉豪笑嘻嘻地接了,說了句“姥爺您真好”。
更早之前……似乎每一次給錢,無論多少,都能換來幾句還算熱乎的“謝謝”。
原來,那聲“謝謝”,是明碼標價的。
兩百塊能買一句,五百塊也能買一句。
而這次,八千多塊,卻連一句敷衍的“收到”都買不來了嗎?
王建軍的心徹底涼透了,一種被愚弄、被輕賤的感覺密密麻麻地涌上來,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個巴巴地捧著辛苦錢,等著孫子施舍一點回應、一點關注的笑話。
他手指微微顫抖著,點開了陳嘉豪的朋友圈。
他平時很少刷朋友圈,覺得那是年輕人的玩意兒,吵吵嚷嚷的,但此刻,他想看看,他那個“忙”得沒空回消息的外孫,今天到底在忙些什么,在為什么而快樂。
朋友圈里,最新一條動態是半個多小時前發的,一組九宮格圖片。
第一張,是“聚福樓”包廂里,那個巨大的雙層蛋糕和滿桌的豐盛菜肴。
第二張,是陳嘉豪和幾個同學,勾肩搭背,舉著酒杯做出各種夸張的造型,笑容燦爛。
第三張,是一雙某知名品牌限量款球鞋的特寫,擺在精美的鞋盒上。
第四張,是一張電子發票的截圖,購買物品一欄清清楚楚寫著“PS5Pro主機及配套手柄”,金額是:8688元。
王建軍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個數字上,8688。
和他轉過去的8666,多么接近!他轉的錢,甚至不夠買這個游戲機,還需要再添上二十多塊錢!
第五張,又是一張消費單截圖,這次是某個高檔KTV的包廂費和小食酒水費用,金額一千八百多。
第六張,是一個奢侈品牌的手提袋,旁邊散亂地放著幾盒高檔巧克力和一小疊百元現金的特寫。
第七張,是陳嘉豪戴著最新款的無線耳機,對著洗手間鏡子自拍,背景還能看到KTV閃爍的燈光。
第八張、第九張……
這組圖片配的文字是:“十八歲第一天!感謝我親愛的老爸老媽的超級大紅包!夢想達成!PS5Pro直接拿下!今晚繼續嗨翻天![酷][酷][酷]”
王建軍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起來,他死死捏著手機,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感謝老爸老媽的超級大紅包?
那他轉的那八千六百六十六元呢?算什么?看不見的空氣嗎?還是填補那游戲機差價微不足道的零頭?
他看著那張8688元的發票截圖,女兒女婿具體給了多少他不知道,但他這筆錢,顯然被外孫理所當然地收下,然后輕飄飄地、徹底地無視了!混在了所謂“爸媽的大紅包”里,連被單獨提及的資格都沒有!
原來不是沒看到,不是忙,不是手機沒電。
是看到了,收下了,然后覺得理所應當,甚至……不值一提?連在他精心編排、滿是炫耀的朋友圈里提一嘴的份量都沒有?
王建軍只覺得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眼前一陣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
他辛辛苦苦攢下的養老錢,他滿懷愛意和祝福轉過去的心意,在外孫眼里,恐怕還不如那雙新球鞋的一個鞋帶來得重要!
“姥爺的一點心意”?現在回想起來,這行字像個天大的諷刺,狠狠抽打在他的臉上。
他想起飯桌上,嘉豪神采飛揚感謝爸媽的樣子,想起他對自己那敷衍的一聲“姥爺”,原來,在這個外孫心里,他這個姥爺,根本無足輕重,他的付出和關愛,都抵不過爸媽給的“超級大紅包”有分量!
王建軍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混合著憤怒、屈辱和心寒的情緒,像沉寂多年的火山一樣在他心底猛烈噴發!
他活了六十多年,一輩子與人為善,老實本分,對兒女掏心掏肺,想著法子對他們好,結果呢?換來的竟是親外孫如此赤裸裸的輕視和踐踏!
他不能就這么算了!這口氣,他咽不下!這筆錢,他給得不值!
他哆嗦著手,點開手機銀行的APP,因為手指顫抖,輸錯了一次密碼。
他深呼吸,穩住心神,再次輸入,登錄成功,查看賬戶余額。
那筆8666元的轉賬支出記錄,刺眼地躺在交易明細的最上方。
他找到賬戶安全管理的選項,手指懸在“臨時凍結賬戶”的按鈕上,銀行預留的手機號是他的,他隨時可以操作。
就在這時,手里的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王建軍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可悲期待,點開了微信。
消息來源:外孫嘉豪。
時間:晚上十點二十三分。
內容只有冷冰冰的五個字,連個標點符號都懶得加:“哦我知道了”。
沒有稱呼,沒有感謝,甚至連個最敷衍的表情符號都沒有。
就像是收到了一條無關緊要的垃圾短信通知,隨手回了個“哦”,表示“朕已閱”,你可以退下了。
仿佛在說:行了,錢我收到了,你可以閉嘴了,別再來煩我。
王建軍盯著那五個字,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然后又猛地沸騰起來,燒得他眼睛發紅!
所有的憤怒、屈辱、失望、心寒,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沖垮了他最后一絲猶豫和心軟!
他死死盯著屏幕,仿佛要用目光把那五個字燒穿!
好一個“哦我知道了”!
好一個陳嘉豪!
好一個他疼了十八年的好外孫!
王建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殘酷的笑意,那笑意里滿是心死后的決絕。
他不再有任何猶豫,手指帶著一股狠勁,重重地點在了“臨時凍結賬戶”的選項上!
系統提示需要再次輸入密碼以確認操作。
他深吸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而堅定地,輸入了密碼。
屏幕上跳出提示:“賬戶凍結申請已提交,處理中……”
看著這行字,王建軍像是扔開什么臟東西一樣,把手機丟在了沙發另一頭。
他走到陽臺,猛地推開窗戶,窗外是城市璀璨的萬家燈火,霓虹閃爍,車流如織,一片繁華夜景。
夜風帶著涼意吹在他滾燙的臉上,卻絲毫吹不散他心頭的怒火和冰寒。
凍結銀行卡,這只是第一步。
這筆錢,他寧愿爛在銀行里,或者將來捐了,也絕不會再讓那個白眼狼碰一分一毫!
他不是要錢嗎?他不是覺得姥爺的錢拿得天經地義、理所應當嗎?
那就讓他好好看看,沒了這“理所應當”,他的世界會不會塌!
王建軍的眼神,在忽明忽暗的夜色映照下,變得銳利而堅硬,仿佛脫胎換骨。
他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只知道付出、渴望一點親情回饋的孤獨老人了。
幾乎就在同時,被他丟在沙發上的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是來電鈴聲。
屏幕上,“王慧”兩個字不斷跳動,閃爍著,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帶著一種興師問罪的緊迫感。
03
電話鈴聲在空蕩寂靜的客廳里固執地響著,一遍又一遍,屏幕上“王慧”的名字不斷跳動,像某種無聲的催促和質問。
王建軍站在陽臺上,夜風吹亂了他花白的頭發,他看著樓下零星亮著的窗戶和遠處流動的車燈,胸口那股翻騰的怒火混合著徹骨的寒意,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反而因為這不依不饒的鈴聲更加清晰、堅硬。
他沒有動,也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一尊雕塑。
鈴聲執著地響了將近一分鐘,終于停了,客廳里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建軍知道,女兒這肯定是興師問罪來了。
八成是嘉豪那小子,要么是急著用錢轉賬時發現轉不出去了,要么就是壓根沒打算動那筆錢,只是被他媽問起時隨口說了,然后王慧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來質問。
她會說什么呢?
“爸,您怎么回事啊?怎么把銀行卡給凍了?嘉豪等著用錢呢!”
或者,語氣會更不耐煩,更理所當然:“爸,您是不是操作錯了?還是手機中病毒了?趕緊解凍啊,孩子急用!”
他幾乎能想象出女兒那副理直氣壯、甚至帶著點責備和不解的語氣,仿佛他王建軍的錢,生來就該是陳嘉豪的備用金庫,他凍結自己的銀行卡,就是天大的錯誤,是給家里添亂。
憑什么?
這個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猛烈、如此理直氣壯地沖進他的腦海,帶著一種遲來的、近乎悲壯的覺醒。
憑什么他省吃儉用、一點點攢下的養老錢,要被一個連句人話都不會說的外孫如此糟踐?
憑什么他的心意可以被如此輕飄飄地踩在腳下,連一絲尊重都換不來?
他轉身走回客廳,步履比平時沉重,但眼神卻異常堅定,不再有之前的渾濁和彷徨。
他走回客廳,沒有再看手機一眼,徑直走進了臥室。
他需要靜一靜,需要好好消化今晚發生的一切,需要重新審視自己和女兒一家這些年的關系。
這一夜,他幾乎沒怎么合眼,老伴慈祥而擔憂的面容在黑暗里浮現,女兒小時候牽著他手去公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樣子也閃過眼前,那時的王慧,眼睛像星星一樣亮,笑容甜得能淌出蜜來。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那笑容里摻進了別的東西,那眼神里多了疏離和算計。
而嘉豪……那個曾經騎在他脖子上咯咯笑、把口水蹭他一臉的小肉團子,什么時候長成了一個對他連基本尊重都沒有的陌生人?
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反復揉搓著,又酸又痛,但這一次,痛楚中滋生出的,不再是軟弱的妥協和自欺欺人的原諒,而是一種堅硬的、冰冷的決心。
天剛蒙蒙亮,透著魚肚白,王建軍就起床了。
他像往常一樣,洗漱,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眼下的青黑,然后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清湯面,臥了個雞蛋。
只是動作比平時慢了些,像是在一邊做,一邊梳理著腦海里紛亂的思緒。
吃完簡單的早飯,他換上了那套洗得有些發白但很干凈的深藍色運動服。
晨練,是他退休后雷打不動的習慣。
公園里,空氣清新,帶著草木和泥土的氣息,早起鍛煉的老人和遛狗的人不少,鳥叫聲清脆悅耳。
他沿著熟悉的鵝卵石小徑開始慢跑,汗水漸漸浸濕了后背,微涼的晨風一吹,帶來些許涼意,也似乎沖淡了一些心頭的郁結和憋悶。
“老王!今天看著氣色不太對啊?沒睡好?”一個洪亮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是同住一個小區的老鄰居周國富,退休前是機械廠的車間主任,性格爽朗,熱心腸,看人也準,是他晨練的老伙伴了。
王建軍停下腳步,擦了擦額頭的汗,勉強笑了笑:“是啊,昨晚沒怎么睡踏實。”
老周是個爽快人,也細心,他打量著王建軍略顯憔悴的臉色和眼底的血絲,關切地走近兩步,壓低了些聲音:“怎么了?家里頭有事?跟閨女鬧別扭了?”
王建軍沉默了一下,這事憋在心里,像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看著老周真誠而關切的眼睛,一股強烈的、想要傾訴的欲望涌了上來。
他簡單地把昨天外孫生日、自己轉賬、苦苦等待、冷冰冰的回復、看到朋友圈后的心寒、以及自己一氣之下凍結了銀行卡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他沒有詳細描述朋友圈里那些刺眼的發票和炫耀,只是重點強調了那份作為長輩的心意被徹底無視、連個水花都沒有的寒心與憤怒。
“老周,你說……我這么做,是不是太沖動、太計較了?”王建軍說完,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和不確定,他需要來自旁觀者的、清醒的判斷。
老周聽完,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大疙瘩,重重地“哼”了一聲,嗓門不由得提高了些:“沖動?計較?老王啊,要我說,你做得對!太對了!早就該這樣了!”
他用力拍了拍王建軍的肩膀,話語像連珠炮一樣:“你就是太老實!心思太好!對孩子好那是應該的,是天性,但也得看對誰好!也得有個分寸和底線!你那外孫,十八了!不是八歲!放在舊社會都能頂門立戶了!連句人話都不會說?收了長輩這么大一筆錢,連個屁都不放?這是什么?這是沒教養!說重點,就是沒良心!”
老周越說越來氣,聲音也引得旁邊幾個鍛煉的老人往這邊看:“你閨女呢?她也不管管?就由著孩子這么對待你?要我說,你這卡凍得好!凍得太及時了!太解氣了!就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讓他們清清楚楚地知道,老人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更不是他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了還不用領情的!”
老周這番毫不含糊、旗幟鮮明支持他的話,像一股強勁的暖流,又像是一劑效果顯著的強心針,猛地注入王建軍冰冷而迷茫的心田。
他沒想到老周會這么理解他、支持他,甚至表現得比他自己還要憤怒和激動。
這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感受沒有錯,自己的憤怒合情合理,自己的反擊,是正當的,是應該的。
“我就是……覺得心里頭,涼透了。”王建軍低聲說,這句話里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
“心涼就對了!不涼才怪!”老周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帶著推心置腹的誠懇,“老王啊,聽我這個老兄弟一句勸。咱們到這個歲數了,黃土埋半截身子了,該為自己活活了。孩子們大了,翅膀硬了,飛得高了,心思也雜了。你掏心掏肺,人家未必領情,說不定還嫌你嘮叨礙事。你得學會把心收回來一些,多對自己好點。你那點養老錢,攥在自己手里,想吃點什么就吃點什么,想去哪兒逛逛就去哪兒逛逛,比什么都強!何必非得拿熱臉去貼那冷冰冰的……哎!”
王建軍默默地聽著,老周的話像一把結實有力的錘子,一下下敲在他封閉已久的心門上,震得他心頭發顫,卻也透進了一絲光亮。
為自己活……這個詞,對他而言,陌生又遙遠,但此刻聽來,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和解脫。
兩人又沿著小徑邊走邊聊了一會兒,王建軍的心情明顯松快了不少,胸口那塊大石頭好像被挪開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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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周在公園門口分開時,他感覺自己走路的腳步都比來時輕快了一些,迎著初升的太陽,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氣。
回到家,剛掏出鑰匙打開門,還沒來得及換鞋,丟在茶幾上的手機又催命似的響了起來。
屏幕上,依然是“王慧”兩個字在跳動。
這一次,王建軍沒有猶豫,他換好鞋,走到茶幾邊,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他需要面對,需要把話說清楚,需要讓女兒知道他的態度和底線。
“爸!您怎么回事啊?”電話一接通,王慧那焦急又帶著明顯不悅和質問的聲音就沖了出來,語速很快,“嘉豪說他昨天給您發過消息了,您怎么一聲不吭就把銀行卡給凍結了?他等著用錢呢!那游戲機他都跟同學說好了,定金都付了大半了,就差這點尾款!您這不是存心讓孩子著急、讓他在同學面前丟面子嗎?”
果然,和他預想的幾乎一模一樣。
興師問罪,理直氣壯,全是站在他們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絲毫沒有關心他為什么這么做,沒有問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更沒有去問問她的好兒子,到底是怎么跟他姥爺“發消息”的,那消息的內容又是什么。
王建軍握著手機,站在客廳中央,背脊挺得筆直,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急著解釋或者下意識地安撫女兒的情緒,而是用一種異常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硬的語氣開口:“哦?他給我發消息了?發的什么內容?你看了嗎?”
電話那頭的王慧顯然愣了一下,沒想到父親會這么反問,語氣滯了滯,有點底氣不足:“就……就說錢收到了啊!還能說什么?孩子嘛,收了錢高興,可能表達得簡單了點……”
“是嗎?”王建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力和壓迫感,“王慧,你讓他自己來跟我說清楚,他到底發了什么。或者,你現在就去把他的手機拿過來,看看他昨天回復我的那條消息,白紙黑字寫的到底是什么。”
王慧在那頭沉默了,她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事情可能并不像兒子輕描淡寫說的那樣,可能真的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過了好幾秒,她的聲音低了些,也軟了些,帶著點試探和不確定:“爸……嘉豪他……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惹您不高興了?這孩子,從小被我們慣壞了,不太懂事,心思也粗,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生日玩瘋了,忘了好好感謝您了。您快別生氣了,先把卡解凍了吧,他真急用呢,好幾千的定金,要是尾款交不上,定金就打水漂了,多可惜啊。”
“忘了?”王建軍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到極點的弧度,“王慧,他不是忘了。他是根本沒把我這個姥爺,放在眼里。根本沒把我轉過去的錢,當成一份值得尊重的心意。”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積壓多年的委屈和失望都吸進去,然后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斬釘截鐵地吐出來:“你兒子,陳嘉豪,昨天下午收到我轉給他的八千六百六十六塊錢,直到晚上十點多,整整大半天,一個字都沒給我回。最后回過來的,只有五個字——‘哦我知道了’。”
他把那五個字咬得特別重,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這就是他跟你說的‘錢收到了’?這就是他的‘感謝’?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懂事’?”王建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深深的失望,“王慧,我活了大半輩子,六十多歲了,還沒見過哪個小輩,收了長輩這么一筆寄托著祝福的心意,是用這種態度回應的!連個‘謝’字都沒有!連聲‘姥爺’都不叫!在他眼里,我這個姥爺算什么?就是個沒有感情、隨用隨取的自動取款機?連句像樣的人話都配不上聽一句嗎?”
電話那頭徹底沒了聲音,只剩下細微的電流聲和有些紊亂的呼吸聲。
王慧顯然被這五個字的具體內容和父親激烈的反應震驚了,或者說,她可能根本不知道、也從未想過兒子會是這么回復的,她以為頂多就是回復得簡單了點、慢了點。
“爸……您……您是不是看錯了?或者誤會嘉豪的意思了?他可能……”王慧的聲音有些慌亂,試圖辯解,卻顯得蒼白無力。
“誤會?”王建軍毫不客氣地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聊天記錄就在那里!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你自己去看!我有沒有冤枉他半個字?有沒有曲解他半點意思?”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心力交瘁后的決絕和疲憊:“王慧,我把話給你說明白。那筆錢,是我省吃儉用,一點一點從牙縫里省出來的養老錢、保命錢!我轉給他,是真心實意祝福他長大成人,希望他好。可他的心,他那份心,根本沒在我這份心意上!他眼里只有錢能買到的東西,只有他自己的面子和享樂!他對我這個姥爺,連最起碼的、做人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所以,這卡,我凍了。這筆錢,我不會再給他。一分都不會。”王建軍的語氣異常平靜,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不容反駁的堅定力量,“你也不用再打電話來問,來勸了。什么時候,你那個寶貝兒子,學會怎么做人,學會怎么尊重長輩,學會說句人話,懂得感恩了,什么時候,我們再談別的。至于那個游戲機,差尾款?讓他自己想辦法解決。他不是十八歲了嗎?不是成年了嗎?該為自己的欲望和行為負責了!”
說完,王建軍不等王慧再說什么,直接掛斷了電話,動作干脆利落,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他握著手機,掌心因為用力而微微出汗,但心里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解脫,仿佛掙脫了一道無形的枷鎖。
那塊壓在胸口讓他喘不過氣的大石頭,終于被他親手搬開,狠狠扔掉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強硬、如此不留情面地表達了自己的憤怒、失望和底線。
原來,拒絕的感覺,并不糟糕;堅守自己尊嚴的感覺,這么好。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越來越明媚的陽光,金色的光線透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院子里的那幾盆蘭花,在晨光中舒展著修長的葉片,葉脈清晰,綠意盎然,透著勃勃生機。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聲音急促。
王建軍皺了皺眉,走到門邊,沒有立刻開門,而是透過貓眼謹慎地往外看去。
門外站著的,竟然是王慧。
她來得這么快,顯然是掛了電話就急匆匆趕過來了。
她臉色有些蒼白,眼下也有青影,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焦急,有尷尬,有一絲難以置信,似乎還有隱隱的淚光。
她來干什么?是來繼續為兒子討要說法的?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