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能不能別丟人了!"
女兒的聲音尖銳刺耳,像一把刀子扎進我的心窩。她站在后院的草坪上,渾身發抖,眼眶通紅,指著我身后那個剛搭好的土灶臺。
我手里還端著一盆剛和好的面,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么。
鄰居家的白人老太太趴在柵欄上看熱鬧,嘰里咕嚕說著英語,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但那眼神我看得懂——鄙夷、嘲笑,還有一點點好奇。
"把這破玩意兒拆了!"女兒沖過來,一腳踢翻了我剛撿回來的磚頭,"這是美國!不是你們那個窮山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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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不認識這個女兒了。
站在異國他鄉的陽光下,我渾身發冷。
事情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我叫劉桂芳,今年五十八歲,河南農村人。大半輩子沒出過省,最遠就去過一趟鄭州,還是送女兒上大學那年。
我女兒叫周曉雯,是我們村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后來又出國留學,在美國讀的研究生。畢業后留在那邊工作,嫁了個美國人,徹底在那邊扎下了根。
十二年了,她就回來過兩次。
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在家待不了三天就喊著不習慣,吃不慣、住不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想多留她幾天,她就說工作忙,機票改不了。
今年年初,她打電話回來說要生孩子了,讓我去美國幫忙帶幾個月。
我高興壞了。
我就這么一個閨女,好不容易要當外婆了,怎么能不去?
老伴走得早,我一個人在村里住著,也沒什么牽掛。鄰居們都說:"桂芳,你這是要享福了,去美國住大別墅!"
我嘴上謙虛,心里頭美滋滋的。
為了這趟出門,我準備了足足兩個月。
我把家里的土特產收拾了一大箱——自己曬的紅薯干、腌的咸菜、磨的芝麻醬、炸的麻葉子,還有女兒小時候最愛吃的手工掛面。
辦簽證的時候,工作人員問我去美國干什么,我說:"看閨女,帶外孫。"
那人笑了笑,說:"阿姨,您這是去享清福啊。"
我也笑,心想可不是嘛,我這輩子苦了大半輩子,總算熬出頭了。
可等我真到了美國,才發現事情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女兒家確實是大別墅,前后院加起來比我們村的打谷場還大。房子里干干凈凈的,地板亮得能照見人影。
可我渾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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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給我定了一堆規矩:進門要換鞋,手要隨時洗干凈,冰箱里的東西不能亂動,洗衣機烘干機有專門的用法,馬桶要坐著用……
我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覺得連上個廁所都要小心翼翼。
最讓我不適應的是吃飯。
女兒家的廚房锃光瓦亮的,各種電器一大堆,可做出來的東西我實在吃不慣。女婿是美國人,天天不是牛排就是沙拉,偶爾吃頓中餐還是叫外賣。那外賣的味道,跟我們老家的菜比起來,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想自己做飯,女兒不讓。
"媽,廚房的油煙機吸力不夠,你那個炒法會把整個屋子熏得都是味兒。"
"媽,你別用那么多油,美國人講究健康飲食。"
"媽,你能不能別老是做那些土里土氣的東西?詹姆斯不吃這個。"
詹姆斯是我女婿,一個高高大大的白人,見了我總是客客氣氣的,但我看得出來,他不喜歡我。
他嫌我做飯味道大,嫌我聽不懂英語,嫌我大嗓門,嫌我走路聲音重。有一次我半夜起來上廁所,不小心碰倒了走廊的花瓶,他第二天就給臥室門裝了個隔音條。
我心里難受,但沒說什么。
我就想著,忍一忍,等外孫生下來就好了。
可是那天,我實在忍不住了。
女兒懷孕七個月了,整天沒胃口,吃什么吐什么。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我想起老家的做法——用土灶燒出來的飯菜,火候足,味道香,最能開胃了。
后院那么大一塊空地,閑著也是閑著。我就趁女兒女婿上班的時候,去附近的公園撿了些磚頭石塊,又找了根鐵管當煙囪,在后院角落里搭了一個小土灶。
搭好之后,我和了一盆面,準備給女兒做她小時候最愛吃的手搟面。
我正揉著面,渾身都是勁兒,想著女兒吃上熱乎乎的面條該多高興。
結果她提前下班回來了。
"媽!"她的尖叫聲把我嚇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我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她就沖過來了。
"媽,你能不能別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