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個門前,我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個承諾。”我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掌心的飯卡邊緣早已磨損,八年的時光在塑料表面刻下深淺不一的痕跡,那是我藏了半生的念想。
“誰啊?”門內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沙啞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記憶里那個輕聲細語的女孩判若兩人。
“是我,李明,你高中同桌。”我的聲音有些發緊,目光死死盯著門把手。
短暫的沉默后,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門緩緩打開,眼前的人讓我瞬間愣住——頭發隨意扎在腦后,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眼布滿血絲,瘦得幾乎脫了形,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還依稀能看出當年的模樣。
“李明?”她的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角。
這一幕,讓我想起了八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
我叫李明,出生在南方一個普通小城。十五歲那年,父母離婚,我跟著母親生活。母親在一家工廠做普工,收入微薄還經常被拖欠工資,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每個月初,母親都會盡力給我打生活費,但隨著年齡增長,我的開銷越來越大,餓肚子成了常態。
高二那年的冬天格外冷,我在學校食堂站了整整二十分鐘,看著別人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大快朵頤,自己卻掏不出一分錢,最終只能空腹離開。下午的語文課上,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聲音大到全班都能聽見,同學們的哄笑聲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就在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時,同桌林小雨悄悄從書包里掏出一塊巧克力,輕輕塞到我的課本下面。她家境優渥,父親開著房地產公司,每天有專車接送,卻從不炫耀,總是穿著整潔的校服,性格溫和得像春日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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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要強的人,從不肯讓別人看到我的窘迫,猶豫再三,還是找借口把巧克力還給了她。但那份暖意,卻在我心里扎了根。那天放學后,我在路邊看到家教招聘傳單,立刻報了名。從此,我每天放學后和周末都去做家教,雖然累得直不起腰,卻能勉強賺取生活費,減輕母親的負擔。
可高中課業壓力太大,家教占用了太多時間,我的成績開始下滑,尤其是英語,幾乎穩居班級倒數。林小雨察覺到我的變化,主動提出幫我補習數學。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在她的幫助下,我的數學成績逐漸回升,但其他科目依舊吃力,有時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
轉機發生在高二下學期。一天放學后,我急匆匆趕去做家教,刷卡打飯時卻發現飯卡里多了200元。我以為是系統出錯,跑去窗口詢問,工作人員卻說有人特意給我充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母親的工資還被拖欠著,我也沒有其他親戚會這么做。
更奇怪的是,這種情況一直持續著,每當飯卡余額快要見底,就會憑空多出200元。我開始暗中調查,懷疑過老師,也懷疑過其他同學,直到有一天放學后,我假裝離開學校,躲在食堂外的樹后,終于看到了真相——林小雨站在充值窗口,手里拿著我的飯卡和百元大鈔,輕聲對工作人員說:“幫這張卡充200元,謝謝。”
我的心臟像被重錘擊中,震驚、感動又夾雜著一絲自卑。我沒有上前,悄悄離開了。我知道,她是怕傷害我的自尊,才選擇這樣默默幫助我。從那天起,我對她的感情變了,不再是單純的同桌情誼,多了深深的感激與敬佩。我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努力,將來有能力了,一定要報答她。
高三的學習壓力更大,我放棄了部分家教工作,專心備戰高考。每當想要放棄時,想到林小雨的默默支持,我就重新充滿動力。我經常向她請教問題,她總是耐心解答,從不厭煩。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她悄悄資助我,我裝作毫不知情,這份默契支撐著我們走過了最艱難的沖刺階段。
高考前夕,母親寄來短信說工廠發了工資,讓我安心考試。林小雨看出我的好心情,笑著鼓勵我:“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好大學。”那一刻,我多想告訴她,沒有她的幫助,我可能早就放棄了學業,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回了句:“你也一樣。”
高考結束后,畢業典禮上,我請林小雨在校服上簽名,她寫下名字,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我問她報考哪所大學,她說是上海財經大學,我告訴她我想考北京理工。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即將分隔兩地,再見面的機會渺茫。
“林小雨,謝謝你……”我剛想說出藏在心里的話,就被她打斷:“不用謝我,我什么都沒做。”她的眼神告訴我,她知道我想說什么,卻不想讓我點破。我改口道:“謝謝你幫我補習,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她搖搖頭:“不用報答,看到你考上理想的大學,我就很高興了。”
離別的那天,我站在校門口,看著她坐上父親的豪車,車窗里的她揮手告別,我在心里默默承諾:一定要努力,將來成為能站在她身邊的人。
高考成績公布,我如愿考上北京理工,還獲得了全額獎學金;林小雨也順利考入上海財經大學。我們互相祝賀,約定常聯系,但隨著大學生活的開啟,彼此的聯系越來越少。我忙著學習和勤工儉學,從學習標兵到獲得特等獎學金,再到進入知名科技公司實習,一步步朝著目標前進。
工作后,我更是拼盡全力,三年升項目經理,五年升技術總監,在北京買了房,接母親過來同住,徹底擺脫了過去的窘迫。但夜深人靜時,我總會想起林小雨,想起那張磨損的飯卡。我在社交媒體上找到她的賬號,看著她成熟優雅的照片,卻遲遲不敢打擾。
八年后,公司年會結束,我收到高中同學聚會的通知。想到可能見到林小雨,我立刻報名,提前兩天飛回了老家。聚會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我穿著精心準備的西裝,提前半小時到達,目光在人群中不斷搜尋,卻始終沒看到她的身影。
我旁敲側擊向同學打聽,得到的消息讓我如遭雷擊。“小雨家出事了,她爸爸的公司破產,欠了巨額債務后失蹤了,她媽媽受刺激病倒,她辭掉上海的工作回來照顧,現在住在城郊的老舊小區,靠兼職翻譯維生。”
聚會的熱鬧氛圍瞬間與我無關,我找借口提前離開,回到酒店輾轉反側。那個曾經明媚耀眼的女孩,如今竟落到這般境地。而我,當年接受她幫助的窮學生,如今卻衣食無憂。強烈的愧疚感涌上心頭,我決定一定要找到她,兌現八年前的承諾。
第二天一早,我四處打聽,終于得知林小雨住在城東的福臨小區。我買了一束康乃馨和一些日用品,租車上路。老舊的小區外墻斑駁,雜亂的環境與我記憶中她的家形成鮮明對比。電梯狹小搖晃,我的心跳越來越快。
門開的瞬間,我看到了那個憔悴的身影。“進來吧,家里有點亂。”她側身讓路,我走進屋內,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家具陳舊簡陋,墻壁有滲水痕跡,角落里的簡易病床上,躺著一位瘦弱的老人,正是她的母親。
“媽,我高中同學李明來看您了。”林小雨輕聲說。老人虛弱地轉過頭,剛說了句“歡迎”,就劇烈咳嗽起來。林小雨趕緊上前攙扶,輕拍她的背部,動作熟練又心疼。
我們坐下聊天,她勉強笑著問我在北京的工作,語氣里滿是客套。我直接問起她的情況,她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兩年前公司資金鏈斷裂,爸爸留下一封信就走了,媽媽病倒后,我就回來照顧她,靠翻譯兼職賺錢。”
“我能幫你什么嗎?”我急切地問。她立刻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我們能應付。”我知道她的要強,不再堅持,轉而詢問阿姨的病情,記下了治療醫院和病情細節。臨走前,我留下名片:“無論什么時候需要幫助,都可以找我。”
回到北京后,我立刻聯系醫療系統的朋友,打聽心臟疾病的專家和治療方案。之后,我頻繁往返北京和老家,每個月至少抽出一周時間陪伴她們。我知道她不會接受直接的經濟幫助,就通過朋友的翻譯公司給她介紹高薪兼職,悄悄聯系家政服務幫她分擔家務。
在我的安排下,阿姨接受了專家會診,病情逐漸穩定,能下床走動了。林小雨的臉上,終于重現了久違的笑容。有一次,阿姨拉著我的手說:“小明,謝謝你照顧我們,小雨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的福氣。”
隨著相處時間增多,林小雨漸漸放下了心防。一天晚上,我們在小區長椅上乘涼,聊起高中往事。“還記得當年給我飯卡充值的神秘人嗎?”我假裝無意地問。她身體一僵,強裝鎮定:“不太記得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是你,”我轉頭看著她,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輪廓,“那天放學后,我看到你在食堂給我充值了。我一直沒說,怕傷害你的好意,也怕丟了自己的自尊。”
她猛地抬頭,眼眶通紅:“你怎么現在才說?”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你當年的幫助,改變了我的人生。”我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那些錢不僅僅填飽了我的肚子,更給了我前行的勇氣。這些年,我一直等著機會報答你,不是因為虧欠,而是因為我真的在乎你。”
一滴眼淚從她臉頰滑落,她急忙擦掉。我輕輕握住她的手,她沒有抽回,只是低著頭,淚水無聲滑落。八年前,她用一張飯卡溫暖了我的窘迫歲月;八年后,我終于有機會,為她撐起一片晴天。掌心的溫度傳遞著心意,我知道,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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