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乾清宮的蟠龍金柱冰冷得像死人的骨頭。
十六歲的皇帝坐在那張俯瞰眾生的龍椅上,聲音不大,卻砸得人心頭發顫。
“你父親罪孽深重,依你之見,該當何罪?”
階下跪著一個六歲的女童,瘦小得像風一吹就會倒。
她沒哭,也沒抖,只是抬起頭。
滿朝文武都想知道,這只鰲拜養在籠中的金絲雀,除了求饒,還能說出什么花樣來?
她的小嘴動了動,吐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凍住了...
北京城的秋天,天高得嚇人,風里帶著一股子塵土和草料的混合味兒。
紫禁城里的風更冷一些。
早朝的空氣像是凝固的膠水,黏在每個人的官袍上,沉甸甸的。
鰲拜的聲音在太和殿里回蕩,像一口破鑼,每一個字都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看不見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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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話,沒人敢接。
龍椅上坐著的那個少年,皇帝,愛新覺羅·玄燁,只是安靜地聽著。
他的臉還帶著點沒褪干凈的少年氣,但那雙眼睛,黑得像兩口深井。
鰲拜說完了,甩了甩袖子,粗大的手指上那枚墨綠色的扳指在晨光里一閃。他沒看皇帝,徑直走回自己的位置。那位置,離龍椅太近了。
玄燁什么也沒說。
他只說了一句:“退朝。”
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地上,但所有人都聽見了。
鰲拜府里是另一番光景。院子里的柿子樹掛滿了燈籠似的小果子,紅得喜慶。
鰲拜脫下那身讓他憋氣的朝服,換了件舒服的常服。他那個六歲的小女兒云珠,像只蝴蝶一樣撲過來,抱住他的腿。
“阿瑪。”
鰲拜那張在朝堂上能嚇哭孩子的臉,一下子就化開了。
他哈哈大笑著,一把將云珠抱起來,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
云珠的小手抓著他剃得光亮的腦門,咯咯地笑。奶媽在旁邊看著,一臉的慈祥。
“阿瑪,今天給我帶糖葫蘆了沒有?”
“帶了帶了,你這個小饞貓。”鰲拜從懷里摸出一串裹著晶瑩糖衣的山里紅,遞給女兒。
云珠咬了一口,酸得瞇起了眼睛,隨即又被那股甜味給逗樂了。
鰲拜看著她,覺得這一身的疲憊都沒了。他戎馬一生,殺人如麻,到頭來,心尖上最軟的那塊地方,就只有這么個小東西。
他不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看見女兒的笑臉。
那天下午,天色陰沉得像是要塌下來。
康熙沒有去慈寧宮請安,也沒在御書房批折子。
他叫來了幾個半大的小子,都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侍衛,也是他最好的“布庫”,就是摔跤手。
他們在武英殿里,沒點燈,光線從高高的窗欞透進來,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半明半暗。
“都記住了?”玄燁問。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少年們一個個點頭,臉上是緊張和興奮交織的神情。他們手里沒拿刀,也沒拿槍,只是穿著方便活動的短打。
沒過多久,一個太監進來通傳:“皇上,鰲拜大人求見。”
玄燁揮了揮手。
鰲拜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他以為又是皇帝要和他商量什么國事。一進門,他就覺得不對勁。太安靜了。
玄燁從御座上站起來,笑著說:“鰲拜,你是我大清第一勇士,朕的這些布庫小子們都想跟你學幾招,你指點指點他們吧。”
鰲拜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他以為是小皇帝在討好他。他脫了外袍,露出里面結實的肌肉塊,粗著嗓子說:“好啊!來,小子們,讓爺爺我看看你們的本事!”
十幾個少年一擁而上。
鰲拜起初還只是陪著玩,想摔倒兩個給皇帝留點面子。
可他很快發現,這些小子們不是在摔跤,他們是在玩命。一個鎖喉,一個絆腿,一個抱腰。這不是比試,這是圍獵。
鰲拜怒了,他大吼一聲,像頭被激怒的獅子,一把甩開兩個少年。但他老了,力氣再大,也架不住這群餓狼似的年輕人前仆后繼。
最后一聲沉重的悶響,是大清第一勇士轟然倒地的聲音。
少年們氣喘吁吁地把他死死按在地上,用牛筋繩捆了個結實。
玄燁慢慢走下臺階,他站在鰲拜面前,俯視著這個曾經讓他寢食難安的權臣。
“鰲拜,”他說,“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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鰲拜府的門是被撞開的。
九門提督吳六一帶著兵沖了進去,像是洪水沖垮了堤壩。
府里頓時亂成一鍋粥,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瓷器摔碎的脆響,還有士兵們粗暴的呵斥聲。
云珠正在午睡。
她是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和哭聲驚醒的。
睜開眼,看到的不是奶媽熟悉的臉,而是一個穿著盔甲、滿臉橫肉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一把將她從溫暖的被窩里拽了出來,小小的身子撞在冰冷的地上,生疼。
她的額娘,那個平日里雍容華貴的女人,此刻發髻散亂,被人推搡著,嘴里哭喊著什么,但聲音很快就被人捂住了。
云珠嚇得忘了哭。
她赤著腳,踩在冰涼的金磚地上,看著那些士兵像蝗蟲一樣涌進每一個房間。
她喜歡的那個畫著胖娃娃的青花瓷瓶,被人一腳踹翻,摔得粉碎。
她阿瑪書房里那些她看不懂的書,被扔得滿地都是。
一個士兵走過來,粗魯地扯下她脖子上掛著的一個長命鎖。
那是她阿瑪前幾天剛給她戴上的,說能保她平安。鎖被扯斷了,紅繩勒得她脖子火辣辣地疼。
她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可是在這片巨大的混亂里,一個六歲孩子的哭聲,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
整個鰲拜府,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接下來幾天,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股肅殺的氣氛里。
鰲拜的黨羽被一個接一個地揪出來,下了大獄。每天都有人被抄家,每天都有哭聲從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府邸里傳出來。
朝堂上,風向徹底變了。
那些曾經跟在鰲拜屁股后面,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大臣們,現在一個個義憤填膺,搶著上奏折。
奏折里,鰲拜成了十惡不赦的混蛋,欺君罔上、貪贓枉法、結黨營私……洋洋灑灑,一共羅列了三十條大罪。
每一條,都夠死好幾回了。
索額圖站在百官之首,聲音洪亮:“皇上!鰲拜此賊,罪大惡極,罄竹難書!臣懇請皇上將其凌遲處死,以儆效尤!其家人,亦當滿門抄斬,斬草除根,方能永絕后患!”
“臣等附議!”
“請皇上圣斷!”
大殿里跪倒一片,聲音整齊劃一。
玄燁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他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敲著,一下,又一下。
殺鰲拜,很容易。一道旨意的事。
可殺了之后呢?
天下人會怎么看他這個十六歲的皇帝?
是說他英明神武,還是說他刻薄寡恩,容不下一個有功之臣?
鰲拜是有罪,可他也有功。當年跟著太宗皇帝打天下,后來又輔佐先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如果把功臣都這么殺了,以后誰還敢替他賣命?
他要的不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他要的是天下人心。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處置鰲拜,是依國法,是講道理,不是他愛新覺羅·玄燁公報私仇。
大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他敲擊扶手的聲音。
突然,他停止了敲擊。
“把鰲拜的家人,都帶上來。”他說。
大臣們都愣住了。審問犯官的家眷,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由皇帝親自在乾清宮審問,還是個孩子,這就有點不尋常了。
索額圖想說什么,但看了看皇帝那張不容置疑的臉,又把話咽了回去。
“再把他的小女兒,那個叫云珠的,單獨帶到朕面前來。”玄燁補充了一句。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感到了真正的寒意。
去慈寧宮的路上,玄燁心里也揣著事。
孝莊太皇太后正在佛堂里捻著佛珠,屋里點著檀香,味道讓人心安。
玄燁把朝堂上的事,和自己想見鰲拜女兒的想法,都跟老祖宗說了。
孝莊聽完,沒有馬上說話。她閉著眼睛,佛珠在指間緩緩轉動。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
她的眼神很平靜,像是能看透一切。
“孩子的心,是面最干凈的鏡子,能照出大人的模樣,不管那模樣是好看還是難看。”
她頓了頓,又說:“但有時候,鏡子太真了,會刺痛看鏡子的人。皇帝,你要是想看,就得做好被刺痛的準備。”
玄燁躬身行禮:“孫兒記下了。”
他走出慈寧宮的時候,心里那點猶豫,已經變成了某種說不清的期待。
他想看看,那面鏡子,到底能照出什么來。
乾清宮大殿,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鰲拜的家眷們跪在殿下,一個個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哭聲被壓抑在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云珠被一個太監領著,走在最后面。
她換上了一件半新不舊的素色小襖,頭發梳得很整齊,只是小臉煞白,沒有一點血色。
她太小了,巨大的蟠龍金柱在她看來,就像是直通天際的柱子。
頭頂上那塊“正大光明”的匾額,壓得她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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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哭。
她只是緊緊攥著小手,一雙大眼睛里,是恐懼,是迷茫,還有一絲絲的好奇。
她在看,看這陌生又可怕的地方,看那些跪在地上哭泣的、曾經熟悉的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影上。
那個人,就是“皇上”。
他看起來,也不比府里那些跟她阿瑪學武的大哥哥大多少。
玄燁也看著她。
他看到這個孩子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號啕大哭或是嚇得癱軟在地,心里反而升起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嚇人。
“抬起頭來。”
云珠聽話地抬起頭。
“你叫什么名字?”
“蘇完瓜爾佳·云珠。”聲音細細的,但很清楚。
“你可知,你跪在這里,是為什么?”
云珠搖了搖頭。
玄燁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最關鍵的問題要來了。這不僅僅是問一個孩子,這是問給滿朝文武聽,問給天下人聽。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響徹整個大殿。
“你父親鰲拜,結黨營私,欺君罔上,罪孽深重。依你之見,他該當何罪?”
整個大殿,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索額圖的嘴角,甚至已經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一個六歲的孩子,除了說“求皇上饒命”,還能說什么?
云珠沒有立刻回答。
她仰著頭,小小的臉龐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認真,那雙清澈的眼睛,第一次毫無畏懼地直視著龍椅上的皇帝。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她用稚嫩卻清晰的聲音,問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