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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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民國初年的青陽鎮,時局亂,人心也亂。
城頭變幻大王旗,今天姓張,明天姓李,可不管誰來,林家的富庶是板上釘釘的。
林家家主林保善靠著前清時攢下的底子,再加上幾分精明,硬是在這亂世里把家業做得愈發興旺。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本該是兒女雙全的福氣,可提起大兒子林默,林保善就只剩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林默,生下來時白白胖胖,可長到五六歲上,一場高燒,人是救回來了,腦子卻燒糊涂了。
從此,他就成了林家那個見人就傻笑,話都說不利索的“大少爺”。
最近,這個傻兒子更是染上了一個讓全家上下都心驚肉跳的怪癖——扔金條。
也不是天天扔,隔三差五,他總有法子溜進賬房。
那賬房的德國鎖,在林銳手里得擺弄半天,可到了林默手里,三兩下搗鼓,鎖芯“咔噠”一響,門就開了。
他也不多拿,就一根,十兩一根的“大黃魚”,抱在懷里,像是抱著個暖手的湯婆子,一路傻笑著就奔后院去了。
后院那口大糞坑,是前年為了方便整個大院的下人起夜,專門請泥瓦匠新砌的,用青磚壘得結結實實,又大又深。
平日里,除了倒夜香的仆人,誰都繞著走。
可這地方,卻成了林默的寶地。
這天下午,日頭正毒,曬得地皮都有些發燙。
林默又抱著一根金條,站在了糞坑邊上。
他那剛從省城新式學堂回來的弟弟林銳,穿著一身筆挺的洋布西裝,正和妹妹林秀在不遠處的葡萄架下說著話。
林銳剛跟父親提議,要把家里的金子換成現大洋,投到上海的紡織廠去,說是利滾利,比放在家里發霉強。
林保善還在猶豫,林銳心里正憋著一股勁兒。
“秀兒你看,省城的女學生們,都穿這種帶蕾絲花邊的裙子,下次我給你也帶一件回來。”林銳從皮箱里拿出一本畫報,指指點點。
林秀正看得眼熱,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惡臭,一扭頭,就瞧見了她那個傻大哥的“標準動作”。
“哥!”林秀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尖叫起來,“你快看!他又去了!”
林銳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肺都要氣炸了。
他把畫報往石桌上一摔,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過去,一把揪住林默的胳膊。
“林默!你這個敗家子!你又在干什么!”林銳的手勁極大,抓得林默一個趔趄。
林默被他抓著,非但不怕,反而把懷里的金條護得更緊了。
他那雙總是有些渾濁的眼睛里,透著一股子執拗,嘴里含混地喊:“金子……我的金子……”
“還你的金子?這是林家的錢!是爹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你知不知道這一根能買多少米,能養活多少人?”林銳氣急敗壞地去搶。
林默雖然看著瘦,力氣卻出奇的大。
他像頭護崽的母獸,死死地抱著金條不松手,嘴里發出“嗬嗬”的威脅聲。
兩人撕扯在一塊,一個西裝革履,一個衣衫襤褸,在臭氣熏天的糞坑邊上,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住手!成何體統!”
一聲怒喝傳來,林保善拄著一根烏亮的梨花木文明棍,在老管家福伯的攙扶下,快步走了過來。
他年過五旬,頭發已有些花白,但常年發號施令,身上那股威嚴勁兒還在。
他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個兒子,一張老臉氣得鐵青。
“爹!您看他!您快看他!”林銳見父親來了,立刻松了手,指著林默告狀,“他又偷了賬房的金條要往這里頭扔!這個月已經是第五根了!五十兩黃金啊!再這么下去,咱們家不用等軍閥來收稅,就先被他給敗光了!”
林保善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林默身上。
林默似乎感覺到了危險,抱著金條往后縮了縮,可臉上,依然是那副天塌下來也與我無關的傻笑。
這笑容,徹底點燃了林保善的怒火。
“孽子!”
他揚起手里的文明棍,卯足了勁,狠狠地抽在了林默的后背上。
“啪”的一聲悶響,聽著都讓人牙酸。
林默被打得向前撲倒在地,但他摔倒的瞬間,依然用身體死死護住了那根金條。
他沒哭,也沒喊疼,只是趴在地上,嘴里發出“嘿嘿”的傻笑,那笑聲在旁人聽來,格外的刺耳。
這副滾刀肉的樣子,更讓林保善氣不打一處來。
他舉起拐杖,還想再打。
“老爺,使不得啊!大少爺他……他畢竟是您的親骨肉啊!”福伯連忙死死抱住林保善的胳膊,老臉上滿是心疼,“您消消氣,消消氣啊!”
林秀也趕緊跑了過來,她遞上一塊雪白的手帕給父親擦汗,眉眼間全是嫌惡和不耐煩。
“爹,您跟一個傻子置什么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她聲音冷冰冰的,像冬天的冰碴子,“依我看,打也沒用。不如找幾個泥瓦匠,用磚頭水泥,把這口糞坑給封死,一了百了。省得他天天惦記著,咱們也天天跟著提心吊膽。”
聽到“封坑”兩個字,一直趴在地上傻笑的林默,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抬起了頭。
他那雙總是混沌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近乎驚恐的神色。
“不……不封……”
他像一頭發了瘋的小獸,不顧一切地從地上爬起來,沖到糞坑邊,張開雙臂,死死地抱住了那冰冷的磚石井口。
他渾身都在發抖,嘴里含混不清地反復呢喃著。
“我的……我的寶……不能封……是我的……”
他那副護食的瘋魔樣子,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心里都在犯嘀咕,這傻子,莫不是真把這糞坑當成他的聚寶盆了?
林家正廳里,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上好的西湖龍井在白瓷蓋碗里氤氳著熱氣,卻沒人有心情去碰一下。
一場關于如何處置“傻子”林默的家庭會議,正在進行。
“爹,不能再由著他胡鬧了!”林銳率先發難,他一想到那些被扔進糞坑里的金條,心就疼得像被挖了一塊肉,“依我看,就把他關進后院的柴房,一天三頓飯送過去,不讓他出來!省得他到處惹是生非,丟我們林家的臉!”
“關起來?”妹妹林秀立即反駁,她柳眉倒豎,聲音尖利了幾分,“二哥,你倒是說得輕巧!關起來,外人問起大哥,我們怎么說?說我們林家把自己的親大哥當畜生一樣鎖著?下個月縣政府參議的公子還要來我們家赴宴,我這親事眼看就要說定了,要是傳出這種名聲,你讓我以后還怎么在青陽鎮立足?”
林秀更關心自己的名聲和前程。
在她看來,林默的存在,就是她錦繡人生上一個甩不掉的、難看的補丁。
“那你說怎么辦?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把家底都扔進那個無底洞里?”林銳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我看不如送走!送到鄉下老家的莊子里去,找兩個老實的下人看著,眼不見心不煩!”林秀建議道。
“不行!”林保善一直沉默著,此刻終于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頓,茶水濺出,燙得他手背一紅,“送走?我林保善的兒子,再傻,也是我林家的種!我還沒死呢,你們就想把我的親哥哥趕出家門?”
他嘴上雖然說得硬氣,但臉上那深深的疲憊和失望,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02
三個子女,次子留洋歸來,空有理論,眼高手低;女兒自私虛榮,只顧自己;大兒子又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偌大的家業,竟找不到一個能讓他真正放心的。
正廳里,爭吵聲此起彼伏,誰也說服不了誰。
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是林默。
他不知何時又掙脫了下人的看管,手里拿著半截燒黑的木炭,臉上帶著獻寶似的神秘笑容。
他跑到大廳中央,也不管那光潔的青石地板,趴在地上就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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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畫得很吃力,線條歪歪扭扭,像孩童的涂鴉。
他先畫了一個方框,代表林家大院。
又在方框的一角畫了一個圓圈,代表那口糞坑。
然后,他從圓圈處,畫出一條扭曲的虛線,一直延伸到大廳的門口,最后在門口的位置,畫了一個潦草的山形輪廓。
畫完,他抬起頭,指著地上的圖案,咿咿呀呀地對著眾人比劃。
“啊……啊……寶……”他指著糞坑,又指著那座山,嘴里發出含混的音節,似乎在表達什么重要的信息。
“這是什么鬼東西?”林銳一臉嫌惡地走過去,抬腳就要去踩。
“寶……寶圖……”林默急了,伸出手想去護住他的畫。
“藏寶圖?”林銳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彎下腰,用手帕嫌棄地擦了擦手,對著眾人譏諷道,“哈哈哈哈!大家快來看啊!我們家的傻大少,畫了一張藏寶圖!他是想告訴我們,他把金子都從糞坑里撈出來,藏到山里去了嗎?”
大廳里響起一陣壓抑的、尷尬的笑聲。
連幾個伺候的下人都忍不住別過頭去,肩膀一聳一聳的。
林保善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
“我的……還我……”林默急得直跳腳,想去把那片地板護在身下。
“一個傻子畫的廢紙,還當真了?”林銳心里有氣,抬起穿著锃亮皮鞋的腳,重重地踩了上去,還用力地碾了幾下。
黑色的木炭印記,瞬間被碾成了一團模糊的污跡。
林默愣住了。
他看著地上那片被毀掉的“寶圖”,那雙總是帶著傻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絕望的茫然。
他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想去擦拭那些污跡,卻怎么也擦不干凈,反而越抹越花。
“嗚……”他終于忍不住,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好了!都別鬧了!福伯,把他帶下去,好好看著!”林保善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不愿再看這糟心的一幕。
福伯嘆了口氣,走上前,半勸半哄地將失魂落魄的林默帶了出去。
在經過那片污跡時,福伯的腳步頓了一下。
他趁著眾人不注意,用鞋底悄悄地在那模糊的山形輪廓上蹭了蹭,將那形狀記在了心里。
這個山形……怎么看著這么眼熟?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一根細小的針,扎進了這位忠心老仆的心里。
他總覺得,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青陽鎮的風聲,一天比一天緊了。
起初,只是鎮上茶館里的一些捕風捉影的流言。
說的是鎮子北邊黑松山上的那伙土匪“白狼幫”,最近換了個新頭領,名號“獨眼狼”。
據說此人是北洋軍里退下來的軍官,槍法準,心腸黑,手段狠辣,短短幾個月就吞并了附近好幾個小山頭,手下聚集了上百號亡命之徒,還弄到了幾挺機關槍,勢力愈發猖獗。
流言傳到林家大院,林銳只是付之一笑。
“一群烏合之眾,能成什么氣候?”
他對此不屑一顧。
他最近正忙著張羅他和縣參議公子的生意,準備合伙開一家洋行,倒賣西藥和洋布。
這筆生意要是做成了,利潤足夠抵得上林默扔進糞坑里所有金條的兩倍。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說服父親,花重金從省城請來了一位據說在軍隊當過教頭的護院頭子,姓趙,并且又招募了二十多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每日操練,還將院墻加高加固,架上了鐵絲網,把林家大院守得如鐵桶一般。
在他看來,林家如今固若金湯,別說是一群山匪,就是正規軍來了,也得掂量掂量。
老管家福伯心里的那根針,卻扎得越來越深。
那天晚上,他輾轉反側,腦子里全是林默畫的那個山形輪廓。
燭光下,他越想越覺得心驚。
這個山形,不就是黑松山的主峰,“狼牙峰”嗎?
福伯的心猛地一沉。
第二天一早,他便找到了正在院子里,意氣風發地指揮家丁操練的林銳。
“二少爺,”福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大少爺那天畫的,好像是黑松山。老奴擔心,山上的土匪,會不會……”
林銳正拿著一把嶄新的德國造毛瑟手槍比劃著,聞言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
“福伯,我看你是年紀大了,老糊涂了吧?”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手持棍棒、精神抖擻的護院,傲然道,“一個傻子隨手畫的鬼畫符,你也信?就算他畫的是金鑾殿,難道大總統還會派人來抄咱們家不成?有趙教頭他們在,你怕什么?別自己嚇自己了!”
福伯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林銳不耐煩地揮手趕走了。
“行了行了,我忙著呢,您老去后廚看看午飯準備得怎么樣了,別在這添亂。”
福伯看著林銳那張寫滿自負的臉,張了張嘴,最終只能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佝僂著身子,默默地退下了。
與此同時,林默的行為,也變得愈發古怪。
他似乎已經從“寶圖”被毀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又開始了每日的“投坑”大業。
只是這一次,他扔的東西,不再僅僅是金條。
有時候,他會抱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大鐵盒子,費力地扔下去。
那東西很沉,落下去時會發出“咚”的一聲沉悶巨響。
有時候,他又會小心翼翼地捧著一些奇形怪狀、帶著齒輪的鐵器零件,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一樣,一件一件地放進坑里。
家里人對此已經麻木了。
在他們看來,傻子扔什么,又有什么區別呢?
反正都是扔,只要他別再惦記賬房里的金條,扔點破銅爛鐵,反倒讓人松了口氣。
沒有人去探究,那油布里包的究竟是什么。
也沒有人去關心,那些生了銹的鐵器零件又有什么用處。
03
只有福伯,每次看到林默往糞坑里扔東西,都會遠遠地站著,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和不解。
這天黃昏,夕陽的余暉將整個林家大院染成了一片溫暖的橘紅色。
林默又一次坐在糞坑邊,手里把玩著一個不起眼的銅制閥門。
這東西是他從柴房廢棄的舊水管上拆下來的,他已經拿在手里摩挲了好幾天,睡覺都攥在手心。
他像往常一樣,準備把這最后的“寶貝”扔進坑里,作為今天“工作”的結束。
在他揚起手的那一刻,不知為何,他猶豫了。
他把那個銅閥門拿到眼前,對著即將落山的夕陽,仔細地端詳著。
溫潤的霞光,照在那冰冷的黃銅上,反射出一種奇異的光澤。
林默盯著那個閥門,平日里總是癡傻呆滯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深邃,像一口古井,深不見底。
他用粗糙的拇指,在閥門的螺口上,輕輕地轉動了一下。
然后,他將閥門重新緊緊攥回手心,沒有扔掉。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口黑洞洞的糞坑,轉身,默默地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晚風吹過,院子里的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語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一場席卷整個青陽鎮的風暴,即將來臨。
災難,是在一個毫無征兆的深夜降臨的。
那晚的月亮,被厚厚的烏云遮蔽,整個青陽鎮都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狂風呼嘯,夾雜著豆大的雨點,狠狠地砸在林家大院的青瓦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打破了風雨聲交織的寧靜。
緊接著,是接二連三的槍聲和雜亂的吶喊聲。
林家厚重的正門,被人從內部打開了。
早已埋伏在外的“白狼幫”土匪,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餓狼,吶喊著,蜂擁而入。
林家的護院們從睡夢中驚醒,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被明晃晃的鋼刀逼住了喉嚨。
有幾個剛摸到槍的,還沒來得及瞄準,就被黑暗中射來的子彈撂倒在地。
林銳花重金請來的那位趙教頭,此刻正一臉諂媚地站在一個身材魁梧的獨眼男人面前,他手里提著一把還在冒煙的駁殼槍。
“狼爺,幸不辱命,林家的大門,給您打開了!”
那個獨眼男人,正是“白狼幫”的頭領“獨眼狼”。
他拍了拍趙教頭的肩膀,獰笑道:“干得不錯!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處!”
林家所謂的“固若金湯”,在內應的配合下,一觸即潰。
當林保善、林銳和林秀等人被驚慌失措的下人從床上叫醒,衣衫不整地跑到前院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火把的光芒映亮了每一張猙獰貪婪的臉,刀劍的寒光在夜色中閃爍。
林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都被土匪們用槍逼著,趕到了院子中央。
女人們的哭泣聲,孩子們的驚叫聲,和土匪們的喝罵聲混雜在一起。
“你……你們是什么人?膽敢闖我林府!”林保善雖然心中驚懼,但仍強撐著一家之主的架子,厲聲喝問。
獨眼狼提著一把環首大刀,走到他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臉,力道之大,讓林保善的牙齒都有些松動。
“老東西,我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從今天起,你林家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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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揮手,手下的土匪便如狼似虎地沖向了各處的房舍,尤其是賬房和庫房的方向。
很快,砸門聲、翻箱倒柜聲、女人的尖叫聲和土匪的狂笑聲,響成一片。
林銳早已嚇得雙腿發軟,癱倒在地,抖如篩糠。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信任有加、每日好酒好肉招待著的趙教頭,為什么會背叛他。
林秀也嚇得花容失色,她死死地咬著嘴唇,身體不住地顫抖,生怕那些兇神惡煞的土匪會對自己做出什么事來。
她身上的綾羅綢緞,在冰冷的雨水和泥濘中,顯得那么可笑。
不到半個時辰,庫房就被洗劫一空。
獨眼狼看著手下抬出來的那幾箱成色不佳的現大洋,和一些不值錢的銅板,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和他得到的情報,完全對不上。
他一把揪住賬房先生的衣領:“就這么點?”
賬房先生哆哆嗦嗦地回答:“狼……狼爺,林家這些年……生意不好做,值錢的金條,都……都被大少爺……扔……扔糞坑里了……”
“扔糞坑里了?”獨眼狼顯然不信這種鬼話,他一腳把賬房先生踹開,走到了林保善面前。
冰冷的刀鋒貼著林保善的脖頸,那把刀的主人,獨眼狼,聲音沙啞得像在沙地上拖行的鐵鏈。
“老東西,金子呢?你林家富甲一方,庫房里就那么點碎銀子,糊弄鬼呢?”
林保善的喉結艱難地滾動著,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好漢爺,真……真的沒了,大部分的……都被那個不成器的孽子……給扔了……”
“扔了?”獨眼狼獰笑一聲,刀鋒又壓下去一分,一道血痕滲了出來,“看來不見血,你是不肯說實話了!”
整個院子,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林保善那因為恐懼而變得粗重的喘息聲。
火光搖曳,映著每一張絕望的臉。
林銳和林秀看著父親脖子上的血,發出了壓抑的哭聲。
04
就在獨眼狼失去耐心,準備開槍殺雞儆猴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縮在人群角落,抱著頭瑟瑟發抖,像受驚鵪鶉一樣的林默,忽然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不再是那個佝僂著背、眼神渾濁的傻子。
他的腰桿挺得筆直,像一桿標槍。
臉上那癡傻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年齡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冷靜。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那雙眼睛在火光下,亮得驚人。
在所有人——包括他震驚的家人和兇殘的土匪——的注視下,他無視了周圍幾十支黑洞洞的槍口,徑直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先是看了一眼癱軟在地的弟弟妹妹,那眼神里沒有嘲諷,只有一絲復雜的憐憫。
又看了一眼滿臉是血、眼神絕望的父親,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終究沒有開口。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口散發著惡臭的巨大糞坑上。
他轉過身,面對著錯愕的獨眼狼和自己的家人,用一種無比清晰、沉穩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說道:
“沒錯,金子都在里面。”
全場死寂,連風雨聲似乎都小了下去。
林銳和林秀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大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默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他抬起手,決然地指向那口骯臟的糞坑,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測的微笑:
“別急,現在……才是咱們家發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