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搬走那天,我沒去送她。
不是不想送,是她不讓。
凌晨五點,天還沒亮,她就拖著行李箱出門了。我聽到動靜,從床上爬起來,她已經站在門口了。
"走了,"她朝我揮揮手,"別送了,怪冷的。"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五年的室友,就這樣走了,連頓散伙飯都沒吃。
回到客廳,我發現茶幾上放著一張銀行卡,壓著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有一行字:密碼是你生日。去查一下吧。
我盯著那張卡,心里五味雜陳。
這五年,她沒交過一分錢水電費。每次我提起來,她都笑嘻嘻地說"下次一起給",然后就沒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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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沒生過氣。但每次想發火,又覺得不值當——畢竟,她幫過我很多忙。
可現在她走了,留下一張卡是什么意思?
良心發現,要把欠的水電費還給我?
我把卡收進口袋,決定等周末再去銀行看看。
說起來,我和林薇的緣分,純屬意外。
2018年夏天,我剛大學畢業,從湖南老家來上海找工作。那時候兜里沒幾個錢,租不起整套房子,只能在網上找合租。
找了半個月,不是價格太貴,就是環境太差,要么就是室友看著不靠譜。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看到了林薇發的帖子:
"靜安區老房子,兩室一廳,找女生合租。房租1500,水電平攤。要求:不養寵物,不帶異性過夜,作息正常。"
1500?靜安區?這價格簡直是做夢。
我以為是騙子,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聯系了她。沒想到她很快恢復了,約我第二天去看房。
房子在一棟老式公房里,六樓,沒電梯。我爬得氣喘吁吁,她站在門口等我,笑瞇瞇地說:"累吧?習慣就好了。"
她看起來比我大幾歲,個子不高,圓圓的臉,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T恤,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房子確實舊,但收拾得很干凈。客廳不大,擺著一張舊沙發和一個茶幾。廚房和衛生間是公用的,兩間臥室一大一小,她住大的,給我留了小的。
"就這價格,你覺得行就住下吧。"她說。
我當然覺得行。這價格在靜安區,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就這樣,我成了她的室友。
剛住進來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
她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每天朝九晚六,周末偶爾加班。我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經常熬夜,作息不太規律。但我們相處得還算融洽,互不打擾。
第一個月月底,我算了算水電費,發了微信給她:"這個月水電費一共218,你那份是109。"
她秒回:"好的,下次一起給你哈。"
我沒在意,以為她只是手頭不方便。
第二個月,我又發微信:"上個月加這個月,你一共欠我215。"
她回:"哎呀,最近手頭有點緊,下個月一起給你行不?"
我說行。
第三個月、第四個月、第五個月……
她每次都說"下次給",但從來沒給過。
到年底一算賬,她欠我六百多塊錢。
我有點不高興了,但又不好意思撕破臉。畢竟房租這么便宜,就當抵了吧。
可是第二年、第三年,她還是這樣。
我開始覺得她這個人有問題。看起來老老實實的,怎么這么愛占小便宜?
有一次我忍不住跟同事吐槽,同事說:"你傻啊?直接把賬單甩她臉上,讓她交錢不就完了?"
我說:"我也想啊,但她幫過我很多忙,我不好意思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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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問:"幫過你什么忙?"
我想了想,還真不少。
第一年冬天,我感冒發燒,燒到三十九度多,躺在床上起不來。她下班回來發現了,二話不說背著我就往醫院跑。那天晚上她在醫院陪了我一夜,第二天又請假在家照顧我。
我說要給她錢,她不要。我說請她吃飯,她也不去。
第二年春天,我被公司裁員了。那段時間我整個人都是懵的,每天躲在房間里投簡歷,一個面試機會都沒有。
有一天她下班回來,跟我說:"我有個朋友的公司在招文案,你要不要去試試?待遇還不錯。"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了。沒想到一面、二面、三面,全過了。
那份工作我干了三年,工資從八千漲到了一萬五。
第三年,我談了個男朋友,后來發現他腳踩兩只船,當場跟他分手了。那段時間我天天以淚洗面,林薇就坐在我旁邊,一邊給我遞紙巾,一邊陪我罵那個渣男。
罵完了,她帶我去吃火鍋,喝啤酒,唱歌,折騰到凌晨兩點才回家。
第二天我醒過來,發現床頭放著一杯熱牛奶,旁邊還有一張紙條:別難過了,不值得。
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我加班到深夜回家,她會給我留一盞燈;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會買我愛吃的零食;我工作遇到難題的時候,她會幫我出主意……
所以每次想到水電費的事,我就說服自己:算了,她幫過我這么多忙,這點錢就當還人情了。
可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
畢竟,她明明可以直接給錢,為什么非要欠著?
我猜測過很多原因:也許她真的經濟困難?也許她就是這種性格?也許她在試探我的底線?
但我從來沒問過她。
我怕一開口,就破壞了我們之間這種微妙的平衡。
2023年初,林薇突然告訴我,她要搬走了。
"為什么?"我很意外。
"換工作了,新公司在浦東,太遠了,想搬到那邊住。"
"那這房子怎么辦?"
"我已經找好下一個租客了,下個月就搬進來。你放心,是個女生,很靠譜。"
我點點頭,沒說什么。
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五年了,我們一起住了五年。雖然不是什么刎頸之交,但朝夕相處這么久,突然說走就走,還是有些不適應。
接下來的日子,她開始收拾東西,打包行李。我看著她一點一點把自己的痕跡從這個房子里清除,忽然意識到,她真的要走了。
有一天晚上,我們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她突然問我:"周曉,這五年,你恨不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