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牧區(qū)土話到央視普通話，耿薩靠一臺舊收音機，走進《朝聞天下》

很多人知道央視有個短發(fā)女主持，普通話很干凈，早上六七點一開電視，經(jīng)常能看到她，名字叫耿薩。

可真要說起她的出身，很多人會意外，一個連普通話都不會說的甘肅牧區(qū)姑娘，能一路走到《朝聞天下》，靠的居然是父親留下的一臺舊收音機，還有她嘴皮子磨破也不停的那股勁兒。

牧區(qū)里的小姑娘，父親常年握著一臺收音機

耿薩是甘肅牧區(qū)的孩子，那一帶馬多牛多，人不多，說漢語的不多，大街上，羊圈邊，炕頭上，大家開口就是地方話，那種一聽就知道是草原出來的腔調(diào)，說實話，什么普通話，對那時候的她來說，是很遠的詞。

她家在當?shù)厮銞l件不錯，父親是村里的干部，母親是赤腳醫(yī)生，父親要參加會議，要寫點材料，腦子轉(zhuǎn)得比一般人快一點，母親拎著藥箱，半夜被人叫醒去看病也常有，在牧區(qū)，這樣的家庭已經(jīng)算“見過一點世面”，但跟城里比，又差一大截。

父親有個很固定的小習慣，手里總揣著一臺舊收音機，灰色塑料殼，天線一拉老長，音量調(diào)到屋里剛好能聽清的程度，一擰開，就是一口她聽不大懂的普通話，父親會笑著說一句，這是漢話，城里人都這么說。

那會兒，她哪懂什么“標準音”這些詞，她只覺得收音機里的人說話很順，很干凈和身邊大人那種大嗓門的方言比，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她一天里最開心的時刻，其實很簡單，就是晚上挨著父親坐，一起聽廣播里的新聞和故事。

有一次，她忍不住問父親，城里到底什么樣，父親其實也沒真見過多少，只能順著她的想象往外描，有高樓，有車，有亮著燈牌子的街道，說著說著，他自己也笑，說反正跟咱這不一樣，大概更熱鬧一點。

父親去世，只剩一臺收音機，她抓著當命根子

這樣的日子，其實沒持續(xù)多久，十三歲那年，父親突然生了重病，人就走了，來的快，走得也快，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家里就一下子塌了一個角，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jīng)知道“再也見不到”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那段時間，家里人來來回回忙，她反倒不太說話，別人惦記的是喪事怎么辦，她盯著的，是父親留下的那些小東西，能留下來的，說實話也不多，沒有存多少錢，值錢的東西也沒有，最值錢的，居然就是那臺天天響著的收音機。

從那天起，她就幾乎每天都會把收音機打開，別人聽廣播，是打發(fā)時間，她有點不一樣，她更像是借著這個聲音，對父親說一句，你別急著走太遠，只要收音機還在，她就覺得，父親好像還坐在屋里，只是換成了另外一種形式在說話。

父親走后，家里一下子少了一個頂梁柱，壓力都砸在母親身上，母親那點赤腳醫(yī)生的收入，本來就不寬裕，現(xiàn)在要養(yǎng)一堆孩子，日子有多緊，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也有人勸她改嫁，過個輕松點的后半輩子，可她看著幾個沒長大的娃，心一橫，直接把這個念頭掐掉了。

兄弟姐妹都挺懂事，誰能干活誰干活，能幫就幫，沒人喊累，家里不太說那些“苦”字，但那種繃著勁過日子的感覺，空氣里都是，就這樣，耿薩在這種環(huán)境里，慢慢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天都要聽一段收音機里的漢語節(jié)目，幾乎沒斷過。

對著收音機學普通話，嘴角裂開也沒停過

剛開始，她其實聽不太懂新聞里在說什么，語速快，詞又陌生，但她沒打算只當背景音，她會一邊聽，一邊小聲地跟著念，念錯了自己笑一下，再重來，嘴里那股牧區(qū)腔調(diào)改不掉，就一點點往回拽。

有時候，她站在窗邊晾衣服，收音機放在小板凳上，一邊抖衣服，一邊跟著念新聞，冬天風刮得臉生疼，她嘴皮子是真的裂過，嘴角裂開一條小口子，說多兩句就火辣辣的，她回屋抹點油，喝兩口水，忍一忍，第二天還是照樣開機學。

她心里有一個非常樸素的想法，外面的世界，大概都這樣說話吧，想出去走走，得先學會這套說話方式，沒人給她立目標，也沒人逼她練，其實哪天不學也沒人管，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這事早晚有用，現(xiàn)在多花時間，后面也許能輕松一點。

時間一長，差別就出來了，牧區(qū)里很多同齡人，到初中都還聽不太明白廣播里的內(nèi)容，有些詞連個大概都猜不到，她呢，已經(jīng)能大致聽懂新聞里的意思，老師要她復述一段，她雖然說不出“專業(yè)表述”，但能把七八成說清楚。

后來她自己回想也說，如果不是當年那臺收音機，如果那陣子她沒那么堅持，很可能后面的人生，完全就是另外一個版本了，這話聽著有點玄，又挺實在，說白了，就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對自己做了一件很多大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堅持每天練，沒人盯著也練。

考上甘南民族學校，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口普通話是優(yōu)勢

因為成績一直不錯，她后來考進了甘南民族學校，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很明顯的轉(zhuǎn)折，從牧區(qū)到了一個集中讀書的地方，人多了，聲音也雜了，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原來各種說話方式混在一起，是這個樣子。

學校里，大多數(shù)同學平時還是說地方話，課間走廊里一片方言，只有一小部分，會自然用漢語聊天，而且不多，這時候，她的“收音機普通話”，突然成了明顯優(yōu)勢，她一張口，就能聽出跟別人不一樣。

雖然還帶一點點牧區(qū)口音，但發(fā)音清楚，句子順，最重要的是，她敢在大家面前說，不怵話筒，同學有時候會打趣，說她說話跟廣播里的人似的，聲音一出來，很有辨識度，她那會兒其實有點害羞，又有點小得意，心想，原來我這幾年沒白練。

正好那段時間，學校想推進普通話，就想著建個廣播站，缺一個學生主播，消息一傳，她幾乎沒猶豫，主動跑去報名，說我可以試試，老師遞給她一張稿子，她在辦公室當場讀了一遍，聲音不算專業(yè)，但一點都不虛。

老師聽完，笑著說，那就你吧，從那天起，學校中午廣播，第一句“同學們中午好”，就是她，音樂剛響兩句，很多人就知道，接下來要聽到的是那個牧區(qū)女孩的聲音。

每天中午，她坐在簡陋的廣播室，桌子上一個話筒，一疊稿件，有時念快了，自己會絆一下，有個生字讀錯，下了節(jié)目就去查，慢慢地，她感覺到一件事情，自己已經(jīng)不僅僅是在“模仿收音機”，而是真的在“做播音”了。

從校園廣播到甘南臺，第一份真正的播音員工作來了

畢業(yè)以后，很多同學回到家鄉(xiāng)，找一份穩(wěn)定工作，或者繼續(xù)讀別的專業(yè)，她想來想去，腦子里總是浮現(xiàn)兩個畫面，一是父親握著收音機，二是自己在廣播站對著話筒說話，她有點猶豫，但最后還是給自己定了個方向，要去做播音主持這一行。

那會兒，她沒有漂亮簡歷，也沒什么“名校”光環(huán)，但甘南臺剛好在招播音員，她硬著頭皮去試，領(lǐng)導先聽她說了幾句，又看了看她的經(jīng)歷，覺得這個姑娘普通話挺標準，人也不張揚，就點頭留下了。

就這樣，她從一個牧區(qū)學生，變成了一名正式的播音員，剛進臺，什么都得學，怎么拿稿子，怎么對鏡頭，紅燈亮了該怎么壓節(jié)奏，有時候一條新聞要提前在心里過好幾遍，生怕上臺出錯。

她回宿舍時，經(jīng)常把當天的稿子再念一遍，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僵，有一回，她自己都笑，說鏡子里的這個人，跟當年縮在炕角聽廣播的小姑娘，已經(jīng)不太一樣了，但她也知道，不管在哪里，說好每一句話，才是本事。

她還做了一個小決定，把“耿薩”這個藏語名字，直接當主持名用，這個名字簡單，好記，又有一點特別，一念出來，觀眾就能對上號，后來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挺聰明，很多人就是通過這個名字，把她記住的。

在甘南臺工作的幾年里，她什么節(jié)目都上，有嚴肅一點的新聞，也有輕松一點的本地故事，還有線下的活動主持，節(jié)目不算大制作，但每一次對著鏡頭開口，都是給自己加一層底氣。

甘肅臺開門，她一腳邁進去，開始播《甘肅新聞》

四年下來，她在甘南臺已經(jīng)算小有名氣，有人看節(jié)目會特地說一句，這姑娘說話挺清楚，但她心里知道，甘南臺可能不是最后一站，她想看看，再往前一步，是不是還有更大的舞臺。

正好，甘肅電視臺在招播音員，她報名去試，一上來，給她安排的就是難度很高的《甘肅新聞》，這種硬新聞，稿子密，節(jié)奏緊，幾乎不允許出大錯，她坐到臺前時，手心其實出汗了，燈光一亮，一片白，

她在心里跟自己說了一句，照平時練的來，就行了，那十幾分鐘，她基本沒給自己留空，一句接一句，說完才發(fā)現(xiàn)，腿有點發(fā)軟，播完那一場，領(lǐng)導就記住她了。

后面，她又陸續(xù)接了《新聞大觀園》等節(jié)目，觀眾的反饋挺直接，有人打電話到臺里，說那個女主持，說話挺舒服，這類話不算什么大獎，卻是對她最實際的肯定。

按理說，能在省臺做到這種位置，對很多人來說，已經(jīng)很滿意了，但她不是一個很容易“就這樣吧”的人，她一邊上節(jié)目，一邊又悄悄給自己加了一個任務(wù)，去蘭州大學讀新聞系，把學歷這塊補上。

白天跑臺里，晚上跑學校，周末寫作業(yè)，身邊人都知道她挺累，有時候她也會想，這么折騰值不值，普通話已經(jīng)不錯了，播新聞也播得順，再去讀書，真的有必要嗎，但轉(zhuǎn)念一想，她心里那個目標一直沒變，中央電視臺，還是在那里等著她試一次。

第一次去央視，她被學歷和條條框框擋在門外

有了蘭大新聞系的學歷，又有了甘肅臺的經(jīng)驗，她終于鼓足勇氣，去了北京，參加央視主持人選拔，走進那棟樓，看見一群人，有的北廣出身，有的中傳畢業(yè)，簡歷一張張翻過去，都挺亮眼，她站在其中，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輪到她上場，她穩(wěn)了穩(wěn)呼吸，把這些年的練習，全部攤出來，播讀、即興，她都盡量發(fā)揮在自己的正常水平線上，不求驚艷，只求不掉鏈子，下場以后，她覺得還可以，至少沒明顯失誤。

結(jié)果出來，她沒在錄取名單上，不是因為臨時發(fā)揮太差，而是卡在了“學歷層次”“院校出身”這些不太好改變的地方，央視沒有把這事說得太死，他們留了她的資料，還順帶把她推薦給了浙江衛(wèi)視。

對很多人來說，這已經(jīng)是一次不小的機會，她晚上躺在床上，也在算這筆賬，如果去浙江衛(wèi)視，平臺也挺大，知名度可能上得更快，但她心里又很誠實，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其實還是央視。

她也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太軸了，是不是應(yīng)該先去別的臺鍛煉，再說別的，糾結(jié)了一圈，她最后給自己下了一個結(jié)論，行，那就咬咬牙，再試一次。

第二次得到認可，卻被“調(diào)不走”卡住，她只好換個方式擠進去

又一輪央視主持人選拔，她再去了一次北京，這一次，她心態(tài)穩(wěn)了一點，知道流程，也知道評委大概會看什么，她照樣把播音水平往外拿，這回，她的表現(xiàn)得到更直接的肯定，成績不錯，人也被央視這邊記住了。

按道理，這已經(jīng)成功一大半了，可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甘肅臺不肯放人，她是臺里重點培養(yǎng)的主持，要人放她走，并不是一句話的事，體制內(nèi)的調(diào)動，有很多看不見的條條框框，卡著卡著，這個機會就拖沒了。

那陣子，她心里其實挺不好受的，你要說完全不難過，不真實，她也會一個人在宿舍想，是不是當初應(yīng)該先去浙江衛(wèi)視，是不是自己這一路有點擰，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也知道，自己這個人要是不擰一擰，可能就走不到今天。

糾結(jié)歸糾結(jié)，她沒有就此躺平，央視那邊開主持人研修班，她第一時間報了名，說白了，就是先站到門內(nèi)再說，在研修班里，她重新當學生，發(fā)聲、形體、寫稿，一樣樣練，跟來自全國各地的主持人一起打基礎(chǔ)。

研修結(jié)束后，她終于有了一個折中的機會，以實習的身份，走進了央視，不是正式調(diào)入，但對她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往前多邁出的重要一步。

走進《朝聞天下》，她終于從“聽廣播的人”變成“說話的人”

第一次走進央視大樓那天，她在門口停了幾秒鐘，抬頭看那塊牌子，心里閃過一個很具體的畫面，小時候在土炕上抱著收音機聽新聞的自己，那時她根本不敢想，有一天，自己會站到聲音發(fā)出來的這頭。

實習期，她什么活都接，寫稿，整理資料，跑來跑去看別人怎么主持，有人上節(jié)目，她就在旁邊盯著，記提詞器的走法，記導播的手勢，記每一個小細節(jié)，有時候，一天說不上幾句話，就在那兒看，看完回去再自己默默練一遍。

慢慢地，她開始被安排上小欄目，表現(xiàn)穩(wěn)定，就往更重要的位置挪，真正坐上《朝聞天下》的主播臺，那天其實沒有想象中那么“隆重”，鬧鐘定在五點多，起床，化妝室里面對鏡子，心里默背幾句開場詞，走進演播室，燈一亮，導演一個手勢，她開口。

《朝聞天下》這個節(jié)目，很多人是邊刷牙邊聽，邊給孩子穿衣服邊聽，他們不一定能一下叫出每一位主持人的名字，只會說，那個短發(fā)女主持，說話挺利索，她知道，這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她要做的，是讓那一早上的新聞，干凈地傳到每一間屋子里。

從牧區(qū)炕頭聽廣播，到央視演播室說新聞，這條線如果拿筆畫出來，其實不算直，中間太多彎彎繞繞，有考試，有失敗，有被卡住，但到了這個位置，她多少還是會在心里，對十三歲的自己說一聲，你那會兒那些一個人對著破收音機練習的夜晚，都沒白費。

她主動從鏡頭前退下來，把時間交給家庭和公益

在很多人眼里，進了央視，就等于拿到一張“終身飯票”，待到退休算一條完整路
但她的后半程，走得有點不一樣。

在央視工作的那幾年，她低調(diào)結(jié)婚，也悄悄當了母親，她幾乎從不在公開場合提丈夫的情況，家人的信息都保護得很嚴，很少曝光，在這點上，她挺堅定的，節(jié)目歸節(jié)目，家是家，兩邊要分開。

孩子出生后，她的生活節(jié)奏被徹底打亂，早班節(jié)目要天不亮就出門，錄完了回家，孩子可能還在床上睡，有時候，前一晚孩子鬧騰了大半夜，她抱著哄，凌晨三四點才睡一會兒，天剛露亮，她又得提著精神坐到鏡頭前，不能讓觀眾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疲憊。

這樣的拉扯，持續(xù)一段時間后，她自己也開始問自己，這條路要怎么走下去，事業(yè)和家庭總要做個平衡，魚和熊掌，很難兩頭都夾在手里，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最后給自己選了一個，旁人看著有點可惜的答案，主動離開央視，把更多時間留給孩子和家庭。

離職那天，沒有告別儀式，也沒有大張旗鼓的公告，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熟悉的走廊和演播室對了幾眼，心里說了句，行，就到這兒，轉(zhuǎn)身出門時，她其實也有一點舍不得，但那種感覺里，多了一層釋然。

從熒屏上退下來之后，她并沒有完全“消失”，只是大家看到她的方式，變了，從電視里那個正式的主持人，變成了一些公益活動上的志愿者，她會去一些學校，

尤其是偏遠地方的，和孩子們聊普通話，聊外面世界長什么樣，她很清楚，那種站在封閉環(huán)境里，對外面幾乎沒概念的感覺，因為她自己就從那走出來的

她也會參加一些公益項目，幫忙主持，或者干脆就在臺下搬東西，安排座位，她不太愿意別人總是提起她“央視主持人”的身份，更希望別人記得的是，她現(xiàn)在在做的這些小而實在的事。

有人問她，會不會后悔離開央視，她想了想，說，好像談不上后悔，只能說，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角色，有些人適合一直站在聚光燈下，她呢，現(xiàn)在更喜歡回到生活里，做一些看起來不顯眼，但自己覺得踏實的事。

出身牧區(qū)也沒關(guān)系，關(guān)鍵是你敢不敢拿起那臺“舊收音機”

這一輩子，其實沒什么“天降奇跡”，收音機，是父親留下的，小到不能再小的東西，普通話，是她每天跟著練出來的技能，央視，是她花了很多年，一次次去敲門，最后站上去的舞臺。

你說她命好，也可以這么說，可要是當年那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沒有每天把收音機打開，嘴角裂了也要多讀幾句，第一次沒進央視，心里難受完還是去補學歷，第二次被卡，又跑去讀研修班、當實習生，那后面這些故事，大概率就都換成別人的名字了。

出身牧區(qū)也好，小城也好，這些誰都改不了，真正能改的，是你愿不愿意拿起手里那臺“舊收音機”，每天多聽一會兒，多練一句話，不見得人人都能站到央視，但至少，可以把自己，從原地，一點點挪出去，這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