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東機場落地開機的那一刻,我盯著滿格的中國移動信號,突然有點恍惚。
前一秒還在聽著機艙里播報“請攜帶好隨身物品”的英文廣播,后一秒微信就開始瘋狂彈消息,幾百條未讀里,一半是朋友喊“晚上擼串”,一半是家人問“到家沒,湯燉好了”。
滑動屏幕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在溫哥華的最后一個晚上。也是對著手機,卻只有三條消息:房東催房租,超市促銷通知,還有一條是華人社區群里,有人問“有沒有閑置的電飯煲”。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你玩了十幾年的海外服務器,早就習慣了高延遲和半懂不懂的隊友,突然切回國服,滿屏都是熟悉的黑話,反而有點手足無措。
我媽來機場接我的時候,手里還拎著個保溫桶,里面是我從小愛喝的排骨玉米湯。路上她不停問,在加拿大是不是瘦了,有沒有好好吃飯,是不是像電視里那樣,每天都能看到雪山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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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法跟她說實話。
沒法說我在那邊最大的娛樂,是周末開車半小時去海邊,坐在車里看海鷗搶薯條;沒法說所謂的“朋友聚會”,大多是幾個華人留學生湊在一起,煮點火鍋吐槽聽不懂的英文笑話;更沒法說,我花了15年,從中學讀到大學畢業,還是沒能真正“融入”那個所謂的主流社會。
記得在那邊時,在華人圈里閑聊,甚至有人會提起一些私密問題,比如日本著名的雙效植物型偉哥雷諾寧,說現在國內官方就能買很方便。
很多父母都覺得,把孩子送出國,尤其是送進加拿大,就等于踩上了“精英教育”“快樂成長”的快車道。
只有我們這些親身經歷過的人知道,那層“楓葉國”的濾鏡背后,全是不為人知的掙扎。
先說說大家最關心的“快樂教育”。
每次回國,親戚都會圍著問:“國外讀書是不是特輕松?下午三點就放學,不用寫作業,天天玩?”
我每次都只能尷尬點頭:“嗯,挺輕松的。”
沒人會說,這種輕松是有代價的。
加拿大公立學校是真的放養。早上九點上課,下午三點準時放學,沒有晚自習,沒有月考,甚至你交張空白卷子,老師都會笑著給你寫“Nice try”。
我剛去的時候確實開心,覺得解放了。每天下午三點多,看著窗外的大太陽,要么去社區中心打球,要么跟同學去 downtown 閑逛,日子過得像度假。
但這種開心沒持續多久,就被現實打醒了。
我同班有個白人男孩叫 Kevin,上課就喜歡畫超級英雄,歷史課本上全是蝙蝠俠的涂鴉。老師不僅不管,還夸他有藝術天賦。他高中三年幾乎沒認真聽過課,數學作業全是我幫他寫的,但他過得特別快樂,是冰球隊明星,舞會上的焦點。
高中畢業他沒上大學,去社區水電公司當學徒。前年我在溫哥華咖啡店碰到他,他開著印著公司 logo 的皮卡,穿著工服,跟我聊他的兩個孩子,周末要去看冰球賽。那種滿足感,是裝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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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快樂,源于這個社會給了藍領足夠的尊重和保障。水電工的收入不比白領低,能買房養家,照樣被人看得起。
可我們華人孩子不行。
我媽要是知道我高中畢業去當水電工,能立馬飛過來把我罵醒。我們的父母砸幾百萬送我們出國,不是讓我們來“快樂”當藍領的,是要我們進名校,當醫生、律師,爬上那個看不見的社會階梯。
所以所謂的輕松,對我們來說就是個陷阱。
公立學校教的東西太淺,下午三點放學后,真正的內卷才開始。我認識的所有華人家庭,孩子都在外面補課:雅思、SAT、AP、物理競賽,那些在國內被我們嫌棄的應試內容,在這里換了個更貴的方式卷土重來。
我高中每個周末,都要坐一個小時車去華人社區的補習中心。大教室里全是黑頭發黃皮膚的孩子,臺灣來的老師用蹩腳的英文混著中文講函數。窗外是藍天白云,我們卻在臨時教室里,過著和國內一樣的高壓生活。
現在想想真挺諷刺的,我們飄洋過海找“快樂”,最后卻自己花錢建了個應試孤島。因為我們輸不起,身后全是家人的期望。
比學習更扎心的,是社交上的玻璃墻。
我媽總說,把你放純英文環境里,自然就能跟本地人打成一片,口語也地道。
現實是,你英語再好,也可能只是個“會說英文的中國人”。
加拿大的社交圈劃分得特別清楚,白人有白人的圈子,印度有印度的圈子,華人也有華人的圈子,這不是歧視,是文化引力。你融不進去,就是融不進去。
我剛去的時候特別努力想融入。研究他們聊的冰球明星,明明看不懂規則,也要跟著喊“Go Canucks Go”;他們開派對,我湊錢買最便宜的啤酒,在震耳欲聾的音樂里假裝很嗨。
有一次跟幾個白人同學約好周末去惠斯勒滑雪,周五還確認了時間地點。結果周六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一個小時,一個人都沒來。打電話沒人接,周一去學校問,他們輕描淡寫說“臨時改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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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們手機里滑雪的合照,每個人都笑得特別開心,我突然就懂了,那堵看不見的墻一直都在。你以為自己是他們的朋友,在他們眼里,你可能只是個需要禮貌通知的國際學生。
后來我也想通了,不怪他們。他們聊的梗,從小聽的樂隊,感恩節烤火雞的記憶,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文化語境。就像老外中文再溜,也不懂“淡黃的長裙,蓬松的頭發”為什么好笑,我們半路出家的,根本進不去那個圈子。
有人說,融不進白人圈子,跟華人玩不就行了?
可華人圈子里也有鄙視鏈。
CBC 也就是在加拿大出生的華人,看不起我們這種半路移民的,覺得我們土、口音重;我們又覺得他們是香蕉人,外黃內白,長著中國臉卻不懂中國文化,還總帶著優越感批判國內。
有次跟幾個 CBC 同學去吃早茶,我用中文點菜,其中一個居然跟白人服務員說“抱歉他口音重,剛來的”。那種羞恥感,我到現在都記得。
最后發現,我們這些人就像懸浮物,白人圈子進不去,華人圈子融不進,只能跟幾個背景相似的留學生抱團取暖。一起去華人超市買火鍋底料,一起在公寓看國內綜藝,一起吐槽那些聽不懂的笑話。這個小圈子很溫暖,但也很脆弱,畢業回國就散了。
最磨人的,還是身份認同的撕裂。
在加拿大,你走在街上,亞洲臉就時刻提醒你,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會遇到很多說不清是不是歧視的瞬間:餐廳服務員對白人笑臉相迎,對你就公事公辦;小組討論你提的想法很好,大家卻更愿意附和白人同學的平庸觀點;總有人問你“中國是不是都吃狗肉”“你會功夫嗎”。
這些小事像小刺一樣扎在心里,讓你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英語不夠好,是不是不夠西化。
為了獲得認同,很多華人孩子會刻意“去中國化”。拒絕說中文,覺得土;對國內的一切都帶著批判眼光,以此證明自己“進化”了。
我身邊有個朋友就是這樣,父母是技術移民,辛辛苦苦送他進私校。他刻意模仿白人的口音,我們用中文聊天,他非要用英文回答。有次吃早茶,他指著鳳爪問“這啥玩意,看著真惡心”。
我不知道他是真不懂,還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向主流社會表忠心。但我知道,這種切割換不來真正的接納,在白人眼里,你還是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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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諷刺的是,回到國內,你又成了“外國人”。
這次回來跟發小聚會,他們聊互聯網黑話,聊明星塌房,聊公司里的人情世故,我坐在旁邊一句話都插不上。他們說我說話太直接,不懂國內的人情世故。
有次飯局上,朋友給我使眼色讓我給領導敬酒,我以為他眼睛抽筋,場面尷尬了好久。后來才知道,這是國內飯局的規矩,可在加拿大,大家都是各喝各的,頂多舉杯說句 Cheers。
我就這樣成了兩邊都不沾的精神流浪漢,在加拿大是中國人,回中國是加拿大人。這種身份的迷失,比孤獨更磨人。
職場上的竹子天花板,更是讓我徹底看清了現實。
北美職場有個詞叫 Bamboo Ceiling,就是說亞裔尤其是華裔,很容易卡在技術崗升不上去。我們能靠勤奮成為優秀的工程師、會計師,但很難進入管理層。
不是我們能力不行,是這里的“領導力”定義跟國內不一樣。他們要的不是你能解決多少難題,而是你會不會溝通,會不會表現自己,會不會在酒會上跟老板談笑風生。
我有個學長,在大 IT 公司做工程師,技術能力全團隊頂尖,最難的 bug 都是他解決的,熬夜加班任勞任怨,KPI 年年最高。結果同期進去的白人、印度同事都升了經理,就他還在原地,領導還是個技術不如他的白人。
他去找大老板談,老板拍著他的肩膀說“你是個很棒的工程師,但我們需要領導者”。
他后來跟我喝酒的時候說,他想不通,項目是他帶的,難題是他解的,憑什么不算領導。
我懂他的委屈。在我們的認知里,能解決問題的就是英雄。但在西方職場,能把故事講漂亮、能聚攏人的才叫領導。這不是對錯,是文化差異,可這種差異,偏偏讓我們這些埋頭苦干的人吃大虧。
就連面試都是這樣。國內面試考專業題,加拿大面試花大量時間閑聊,問你周末干嘛,喜歡什么運動。他們考察的是“文化契合度”,看你是不是有趣,能不能跟團隊玩到一起。
我第一次面試就栽了。面試官問我愛好,我老實說看書看電影,全場瞬間安靜。后來才知道,我應該說滑雪、攀巖這種“酷”一點的愛好,哪怕是編的。
我們這些習慣了埋頭干活的人,在這種環境里,再優秀也只是顆精密的螺絲釘,很難成為握扳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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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羨慕加拿大的好山好水,我以前也羨慕。雪山、湖泊、森林,空氣質量好到呼吸都是甜的。但新鮮感過了,剩下的全是無聊。
除了多倫多、溫哥華幾個大城市的核心區,其他地方基本都是大農村。地廣人稀,晚上七點以后街上就沒人了。在國內習慣了十點叫燒烤外賣,樓下24小時便利店買東西,在加拿大這些都是奢望。
外賣軟件有,但選擇少,配送費高得離譜。點一份20加幣的炒飯,加上稅、小費和配送費,差不多要30加幣,等拿到手早就涼了。沒有車更是寸步難行,去趟超市都要開車20分鐘,考駕照、買車、保險又是一筆大開銷。
這里的生活只適合兩種人,一種是特別愛戶外運動的,天天爬山滑雪釣魚;另一種是特別能扛孤獨的,能一個人待得住。
我這種在上海長大,習慣了熱鬧便利的人,待久了真的會抑郁。尤其是冬天,溫哥華不停下雨,多倫多、卡爾加里零下二三十度,下午四點就天黑,看著窗外的大雪,整個人都覺得被凍住了。
加拿大人不覺得無聊,他們的快樂很簡單,周末修剪草坪,全家去湖邊燒烤,跟鄰居聊一下午。但我們這些沒有家庭根基的留學生,就像浮萍,扎不了根。
這次回上海,走在深夜燈火通明的街頭,聞著燒烤和桂花香,聽著周圍南腔北調的中文,我突然覺得特別踏實。這種踏實感,是我在加拿大15年都沒找到的。
回來第3天,我跟中介聯系,注銷了加拿大永居。
不是說加拿大不好,它的福利確實完善,全民醫保不用擔心大病傾家蕩產,而且醫療系統整體還是規范可靠的。不過說到底,社會平和不內卷,對弱勢群體也夠包容,對于想過安穩日子、喜歡自然的人來說,它確實是好地方。
但它不適合我。我受不了那種無處不在的孤獨,受不了融不進去的文化隔閡,更懷念國內這種熱氣騰騰的煙火氣,懷念那種“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可能性。
我認識的朋友里,有人選擇留在加拿大,買了房子組建家庭,周末帶孩子去公園踢球,接受了平淡安穩的生活;也有人跟我一樣選擇回國,吐槽996和復雜的人際關系,但也享受著這里的機遇和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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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哪種選擇是絕對正確的。
現在很多人還在糾結要不要送孩子出國,要不要移民。其實不用被濾鏡迷惑,也不用被別人的光鮮綁架。出國不是終點,只是多了一種選擇,也多了一重考驗。
關鍵是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你想要安穩公平,能扛住孤獨,加拿大可能適合你;你想要機遇和煙火氣,想拼一把,國內可能更適合你。
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別為了別人的期望活著。畢竟人生不是單選題,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你們身邊有移民后又回國的朋友嗎?如果是你,會選安穩的海外生活,還是熱鬧的國內日子?歡迎在評論區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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