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程遠航下班推開家門，看到兩個拖著行李箱的老人站在門口。
岳父佝僂著背，岳母眼眶通紅。
"遠航，我們……能借住幾天嗎？"
程遠航腦子嗡的一聲——三個月前，妻子江晚晴笑著說老宅賣了320萬，要給堂弟程浩買學區房。他當時只是點了點頭。
可現在，看著兩位老人顫抖的手，破舊的行李箱，還有岳母別在腰間的那個鼓鼓囊囊的布包……
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里面，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01
程遠航愣在原地足足三秒，才反應過來開門。
"爸、媽，你們怎么……快進來快進來。"他接過岳父手里的行李箱，沉得出乎意料。
岳父江承志進門后就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岳母蘇婉芳眼眶紅腫，顯然哭過很久。她緊緊攥著腰間那個深藍色的布包，手背上青筋暴起。
"晚晴還沒回來？"程遠航給二老倒了水。
"還沒。"他看了眼時間，晚上七點，妻子通常這個點就到家了。
蘇婉芳接過水杯，手抖得厲害，水差點灑出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看了眼丈夫，又把話咽了回去。
"爸媽，你們這是……搬過來住？"程遠航試探著問。
江承志猛地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不不不，就是暫住幾天，很快就走。"
"什么暫住，這是你女婿家，住多久都行。"程遠航說著，心里卻越發疑惑。
老兩口從市區的老房子到這里，開車都要一個多小時。這么遠的路，拖著這么多行李，說是"暫住幾天"，誰信？
更奇怪的是，蘇婉芳那個布包。她坐在沙發上，布包就放在腿上，雙手緊緊按著，生怕被人搶走似的。
"媽，這包里裝的什么？要不我幫您放臥室去？"程遠航伸手想幫忙。
"不用！"蘇婉芳突然激動地喊了一聲，然后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忙解釋道："就是些老東西，我自己拿著就好。"
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程遠航訕訕地收回手，心里更加困惑。這個布包，到底裝了什么？
晚上八點，江晚晴才回來。她推開門，看到父母坐在沙發上，整個人明顯僵了一下。
"爸、媽？你們怎么……"江晚晴的聲音有些發緊。
"晚晴啊。"蘇婉芳站起來，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江晚晴快步走過去，壓低聲音說："媽，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晚晴，我們是真的沒地方去了。"蘇婉芳哽咽著說。
"什么沒地方去？"程遠航走過來，"爸媽的老房子不是還……"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三個月前，那房子賣了。
江晚晴狠狠瞪了母親一眼，然后拉著她進了臥室。
房門關上，程遠航隱約聽到里面傳來壓抑的爭吵聲。
"媽，我不是說了讓你們別來嗎？"
"晚晴，我們真的沒地方去了……"
"我不是給你們安排了嗎？怎么會沒地方？"
"可是……可是……"
母女倆在房間里待了快二十分鐘，出來時，江晚晴眼眶泛紅，蘇婉芳更是哭得雙眼紅腫。
"遠航。"江晚晴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爸媽就在咱家住幾天，客房收拾一下。"
"沒問題。"程遠航說，"爸媽什么時候來都歡迎。"
他看著妻子，想問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江晚晴明顯不想多說。
"我去做飯。"江晚晴轉身進了廚房。
那天晚上，四個人吃飯幾乎沒怎么說話。江承志一直低著頭扒飯，蘇婉芳幾次想開口，都被江晚晴用眼神制止了。
程遠航想問，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飯后，程遠航收拾碗筷，江晚晴接了個電話就鉆進書房。
他端著盤子經過書房門口時，聽到妻子壓低的聲音：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他們來了我也沒辦法……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在跟誰打電話？
程遠航正想仔細聽，江晚晴突然打開門，兩人差點撞上。
"你干嘛？"江晚晴語氣很沖。
"我就是路過。"程遠航舉起手里的盤子。
江晚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關上門繼續打電話。
那天晚上，程遠航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聽著隔壁客房傳來的低低的抽泣聲。那是蘇婉芳在哭，很壓抑，很絕望的那種哭聲。
江晚晴背對著他，身體繃得筆直，顯然也沒睡著。
"晚晴，爸媽到底怎么了？"程遠航終于忍不住問。
"沒什么，就是老房子賣了，還沒找到合適的住處。"江晚晴的聲音很平淡。
"那他們怎么不去你堂哥那兒？你不是給他買了房子嗎？"
江晚晴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我哥那邊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320萬的房子，多兩個人住還能擠不下？"
"你別管了行嗎！"江晚晴突然吼了一聲，然后翻了個身，背對著程遠航。
程遠航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黑暗中，他聽到妻子輕微的抽泣聲。
02
第二天一早，程遠航起床時，江晚晴已經出門了。
廚房里，蘇婉芳正在做早飯。她腰間依然別著那個布包，一刻也不離身。
"媽，您這么早就起了？"程遠航走進廚房。
"睡不著。"蘇婉芳勉強笑了笑，"做點粥，你爸胃不好。"
程遠航看著她憔悴的面容，終于忍不住問："媽，你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蘇婉芳手里的勺子突然停住，她轉過身，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遠航，我……"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搖頭，"沒事，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媽，有什么事您跟我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蘇婉芳看著他，眼神里滿是愧疚和痛苦。她張了幾次嘴，最終只說了一句："你是個好孩子。"
然后她轉身繼續熬粥，背影佝僂得讓人心疼。
程遠航上班前，看到江承志坐在陽臺上，對著窗外發呆。老人的眼神空洞，嘴里念念有詞。
他走近了才聽清，老人在反復說著："都是命啊，都是命啊……"
"爸？"程遠航叫了一聲。
江承志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遠航啊，你要上班了？"
"是啊，您要是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江承志點點頭,眼神又飄向窗外。
程遠航心里越發不安。
這幾天，家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江晚晴變得格外煩躁，動不動就發脾氣。她每天回來得越來越晚，經常深夜還在打電話。
程遠航有一次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書房的燈還亮著。他推開一條門縫，看到江晚晴坐在電腦前，手機緊緊貼在耳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們已經來了……你到底什么時候……"
江晚晴的聲音很焦急，甚至帶著哭腔。
程遠航正想進去，江晚晴突然掛了電話，狠狠地把手機摔在桌上。
他連忙退回臥室，假裝睡著。
江晚晴進來后，在床邊坐了很久。程遠航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輕微顫抖。
他想伸手擁抱她，但不知為何，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夫妻之間，似乎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墻。
03
那天晚上，程遠航決定跟妻子好好談談。
"晚晴，我們聊聊吧。"他關掉電視。
江晚晴正在看手機，頭也不抬："聊什么？"
"聊聊爸媽的事。"程遠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他們已經住了一個星期了，你總得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吧？"
江晚晴放下手機，抬起頭看著他："我說了，老房子賣了，他們暫時沒地方住。"
"那你堂哥呢？你不是說給他買了學區房嗎？"
提到程浩，江晚晴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說了，他那邊不方便。"
"到底哪里不方便？"程遠航有些著急，"320萬買的房子，是大別墅還是怎么著？連兩個老人都住不下？"
"你能不能別問了！"江晚晴突然吼了起來，"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會處理！"
"你的家事？"程遠航也有些惱火，"爸媽現在住在咱們家，怎么就成了你的家事？再說，那房子雖然是你爸媽的，但320萬……"
"怎么，你是心疼錢了？"江晚晴冷笑，"我就知道你會這么想。"
"我不是心疼錢！"程遠航深吸一口氣，"我是覺得這件事很蹊蹺。你堂哥拿了320萬買房，卻連爸媽都不讓住，這不奇怪嗎？"
江晚晴死死盯著他，眼眶漸漸泛紅："你是在質疑我？"
"我沒有質疑你，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我爸媽暫時住咱們家，有什么問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嫌棄我爸媽了？覺得他們礙事了？"江晚晴的聲音越來越高。
"我沒有！"程遠航也急了，"你怎么能這么想？"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客房的門突然打開。
蘇婉芳紅著眼睛走出來："別吵了，都是我們不好，我們這就走。"
"媽……"程遠航連忙說，"您別多想，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都知道。"蘇婉芳抹著眼淚，"是我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江晚晴走過去抱住母親："媽，你別聽他瞎說，這是你們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說完，她狠狠瞪了程遠航一眼，扶著母親回了客房。
程遠航站在客廳，感覺自己被孤立了。
他明明什么都沒做錯，為什么反倒成了壞人？
那天晚上，江晚晴沒有回臥室睡覺，她陪著母親睡在客房。
程遠航躺在空蕩蕩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想起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那天江晚晴下班回來，興高采烈地告訴他："遠航，我爸媽的老房子賣了！"
"賣了？"程遠航當時正在做飯，"賣了多少錢？"
"320萬！"江晚晴眼睛亮晶晶的，"沒想到能賣這么多。"
"那爸媽準備換個什么樣的房子？"
江晚晴坐在餐桌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換了。"
"不換？"程遠航停下切菜的動作，"那錢呢？"
"我準備給我堂哥買套學區房。"江晚晴說得很自然。
程遠航愣住了："給你堂哥？全款？"
"對啊，他兒子馬上要上小學了，正好需要學區房。"
"可是……那是爸媽的養老錢啊。"程遠航有些猶豫。
"我知道，所以我會安排好爸媽的。"江晚晴放下水杯，"遠航，我堂哥對我有大恩，我必須報答他。"
程遠航想了想："什么恩？"
江晚晴的眼神變得柔和，帶著一種懷念的情緒："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爸媽工作特別忙,經常沒人管我。是我堂哥帶著我長大的，給我買零食，陪我玩，教我寫作業。"
她頓了頓，繼續說："后來我堂哥高中沒考上好學校，就輟學去打工了。那幾年他在外面吃了好多苦，但每個月還會寄錢回來，幫我交學費。"
"沒有他，我根本讀不完大學。"江晚晴眼眶有些泛紅，"所以這些年我一直覺得虧欠他。"
程遠航聽完，心里有些復雜。
他知道江晚晴和堂哥關系好，但沒想到好到這個程度。
"那爸媽呢？320萬全給出去了，他們怎么辦？"
"我安排好了。"江晚晴說，"我會給他們找個好的養老院，每個月我出錢。再說了，我堂哥也會照顧他們的。"
程遠航還想說什么，但看到妻子堅定的眼神，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那畢竟是岳父岳母的錢，他一個外人，確實不好多說什么。
"遠航，謝謝你理解我。"江晚晴走過來抱住他，"你真好。"
程遠航拍拍她的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可是現在想來，那天妻子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
那不是單純的感激，而是……如釋重負？
還是說，他想多了？
04
周末，程遠航終于有時間陪岳父岳母聊天。
江晚晴出門了，說是去見朋友。家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爸，咱們出去走走？"程遠航提議。
江承志搖搖頭："不去了,我這身子骨，走不動了。"
才六十出頭的人，怎么會走不動？
程遠航看著岳父蒼老的面容，心里一陣酸澀。
短短三個月，老人仿佛蒼老了十歲。
"那我去買點菜，晚上咱們吃火鍋。"程遠航說。
"不用破費……"蘇婉芳連忙說。
"媽，這算什么破費。"程遠航笑著說，"您就放心在家待著，我很快就回來。"
他拿起錢包準備出門，突然想起什么，回頭說："媽,您要是累了就去床上躺會兒，那個布包就放柜子里，別老拿著，多沉啊。"
蘇婉芳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布包："不累，我拿著就好。"
程遠航見狀也不再多說，出門去了超市。
等他買完菜回來，剛推開門，就聽到客廳傳來壓抑的哭聲。
他放輕腳步走進去，看到蘇婉芳坐在沙發上，那個布包打開了一半，她正拿著一疊發黃的紙在看，邊看邊流淚。
"媽？"程遠航輕聲叫了一句。
蘇婉芳嚇得一激靈，手忙腳亂地要把紙塞回布包里。
"媽，您別慌。"程遠航走過去，"您這是在看什么？"
蘇婉芳抹著眼淚，半天說不出話來。
江承志從臥室走出來，看到這一幕，嘆了口氣："老婆子，都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蘇婉芳看看丈夫，又看看程遠航，終于崩潰大哭："遠航，我們……我們被騙了！"
程遠航一愣："什么被騙了？"
"那320萬……"蘇婉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分錢都沒見著……全進了浩子的口袋……"
程遠航腦子嗡的一聲："您說什么？"
"房子是賣了，錢也打過去了。"江承志坐下來，聲音沙啞，"可是賣房的錢，全給了浩子。"
"這不是說好的嗎？"程遠航有些困惑，"晚晴不是說要給堂哥買學區房嗎？"
"買是買了。"蘇婉芳抹著淚,"可是浩子說好的每個月給我們五千塊養老錢，他只給了一個月就不給了。"
程遠航愣住了："每月五千？晚晴怎么沒跟我說過這事？"
"她……"蘇婉芳欲言又止。
"媽，到底怎么回事，您跟我說清楚。"程遠航坐下來，感覺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復雜。
蘇婉芳擦干眼淚，哽咽著說："三個月前，晚晴帶著浩子來找我們,說要把老房子賣了，給浩子的兒子買學區房。"
"我和你爸當時不同意，那房子我們住了三十年，而且我們老兩口退休金加起來才三千塊，沒了房子，以后怎么辦？"
江承志接過話："浩子就說，他會每個月給我們五千塊，夠我們租房子養老了。晚晴也在旁邊勸，說浩子小時候對她多好,現在該報恩了。"
"她還說，五千塊錢足夠了，讓我們別擔心。"蘇婉芳說著，又開始掉眼淚，"我們看晚晴都這么說了，而且浩子也答應得好好的，就簽字了。"
程遠航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房子賣了之后呢？"
"賣了之后，錢直接打到浩子的賬戶上。"江承志說，"第一個月，浩子確實給了我們五千塊。我們還挺高興，覺得這孩子靠得住。"
"可是到了第二個月，我們去找他要錢，他說暫時手頭緊,讓我們等等。"
"等到第三個月，他電話也不接了，微信也不回。"蘇婉芳哭著說，"我們去他家找，他妻子說他出差了。"
"我們租的房子每個月要兩千，加上生活費、藥費，你爸的腿又不好……"蘇婉芳說不下去了。
程遠航感覺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那您怎么不早說？"
"我們找過晚晴。"江承志苦笑，"她說她去跟浩子談，讓我們再等等。"
"等到現在，房租都交不起了，我們實在沒辦法，才來找你們。"
蘇婉芳抓住程遠航的手："遠航，我們不是來要錢的,就是想有個住的地方。等我們攢夠錢了，馬上就走。"
程遠航看著兩位老人滿是皺紋和淚痕的臉，心如刀絞。
"媽、爸，您別這么說。您們是我的長輩，住在這里天經地義。"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那晚晴知道堂哥不給錢的事嗎？"
蘇婉芳和江承志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讓人心寒。
程遠航站起來："我去找堂哥談談。"
"遠航！"蘇婉芳拉住他，"算了，這事……你就別管了。"
"怎么能不管？"程遠航有些激動，"那是您們的養老錢！"
"可是……"蘇婉芳欲言又止，"晚晴她……"
"晚晴怎么了？"
蘇婉芳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是搖頭嘆氣。
程遠航回到臥室，拿出手機，翻出程浩的電話號碼。
他們只見過幾次面，都是在逢年過節的家庭聚會上。
程浩看起來挺老實的，沒想到會做出這種事。
電話撥出去，響了很久，沒人接。
程遠航又打了一遍，還是沒人接。
第三遍,終于接通了。
"喂？"對面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程浩哥，我是遠航。"
"哦，遠航啊，什么事？"程浩的語氣很冷淡。
"是這樣，爸媽現在住在我們這邊……"
"我知道。"程浩打斷他，"晚晴跟我說了。"
程遠航愣了一下："那您看……當初說好的每月五千……"
"哎呀，我現在手頭真的很緊。"程浩嘆了口氣，"房貸、車貸、孩子的補習班，哪哪都要錢。你也知道，養孩子多不容易。"
"可是爸媽他們……"
"我知道，我也著急啊。"程浩的語氣聽起來挺誠懇，"要不這樣，你先幫我頂一頂，等我手頭松了就還給你。"
程遠航忍住怒火："程哥，這不是錢的問題。當初您答應爸媽的，不能說話不算數吧？"
"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了？我這不是暫時有困難嗎？"程浩的聲音里帶了些不悅，"再說了，這是我和舅舅舅媽之間的事，你一個外人摻和什么？"
"我……"程遠航被噎住了。
"行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電話被掛斷，程遠航握著手機，手指發白。
他平生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
05
那天晚上，江晚晴回來得很晚。
程遠航坐在客廳等她，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她才推門進來。
"你還沒睡？"江晚晴看起來很疲憊。
"晚晴，我們需要談談。"程遠航的聲音很平靜。
江晚晴脫下外套，坐到沙發上："談什么？"
"關于你堂哥的事。"
江晚晴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爸媽跟我說了。"程遠航看著她，"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江晚晴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以為……我以為我能解決。"
"怎么解決？你找他談了幾次了？有用嗎？"
江晚晴搖頭，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我也沒辦法……他不接我電話，我去找他，他妻子說他不在家……"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程遠航的聲音有些顫抖，"那是爸媽的養老錢，晚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知道！"江晚晴突然吼了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想辦法，可是我能怎么辦？"
"你可以告訴我啊！"程遠航也提高了聲音，"我們是夫妻，不應該一起面對嗎？"
"告訴你又能怎么樣？你能把錢要回來嗎？"江晚晴抹著眼淚，"我不想讓你為難，這是我的家事，我應該自己解決。"
"可是你解決了嗎？"程遠航看著她，"三個月了，爸媽連房租都交不起，被迫來投奔我們，你解決了嗎？"
江晚晴捂著臉，肩膀劇烈顫抖。
程遠航看著她哭，心里又難過又生氣。
"晚晴，我不是在責怪你。"他放緩語氣，"我只是想知道，當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堂哥真的答應過每月給五千嗎？"
江晚晴點點頭。
"那他為什么反悔？"
"我也不知道……"江晚晴哽咽著說，"可能是真的手頭緊吧……"
程遠航看著她,總覺得她在隱瞞什么。
"晚晴，你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沒告訴我？"
"沒有。"江晚晴抬起頭，眼神閃爍，"真的沒有了。"
那天晚上，兩個人不歡而散。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江晚晴每天回來得更晚了，經常凌晨才到家。她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但她總是避開程遠航去接電話。
有一次，程遠航半夜醒來，發現身邊沒人。
他起床去找，看到江晚晴站在陽臺上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我真的盡力了……他們已經住進來了……你到底什么時候能給錢……"
程遠航站在門口，沒有出聲。
江晚晴似乎是哭了，聲音帶著哭腔："你當初答應過的……你怎么能這樣……"
對方說了什么，江晚晴突然情緒激動："我不管，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然后電話被掛斷了。
江晚晴站在陽臺上，雙手撐著欄桿，肩膀劇烈顫抖。
程遠航想過去安慰她，但最終還是退回了臥室。
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妻子。
她明顯在隱瞞什么，可是那是什么呢？
蘇婉芳的狀態越來越差。
她每天把自己關在客房里，抱著那個布包，一待就是幾個小時。
程遠航幾次想進去看看，都被她拒絕了。
"媽，您這樣下去不行啊。"程遠航擔心地說。
"我沒事。"蘇婉芳勉強笑了笑，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江承志也是，整天坐在陽臺上發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程遠航看著兩位老人，心如刀割。
他們原本應該安享晚年的，怎么會變成這樣？
06
周末，程遠航去小區門口取快遞，碰到了一個陌生的中年女人。
女人看到他,愣了一下，然后走過來："你是……江晚晴的丈夫吧？"
"您是？"程遠航有些疑惑。
"我是江叔和蘇姨老家的鄰居，姓王。"女人說，"我剛搬到這個小區，沒想到能碰到你。"
程遠航恍然大悟，岳父母以前確實提過，有個老鄰居也搬到這邊來了。
"王阿姨好。"
"江叔和蘇姨還好嗎？"王阿姨問，"我聽說他們把房子賣了？"
"是啊。"程遠航不知道該說什么。
王阿姨嘆了口氣："哎，當初他們賣房那天，我在場。蘇姨哭得可傷心了，江叔也是，臉色特別難看。"
程遠航心頭一緊："您能具體說說嗎？"
王阿姨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那天我剛好去他們家串門，正趕上晚晴帶著她堂哥來。那小伙子我見過幾次，長得挺精神。"
"他們在談房子的事，我本來想走，蘇姨讓我坐會兒。"
"晚晴說要把房子賣了給她堂哥買學區房，江叔和蘇姨當時就不同意。"
"蘇姨說：'晚晴啊，這房子賣了，我們住哪兒啊？'晚晴就說：'我會安排好你們的，你們放心。'"
王阿姨停頓了一下："然后那個堂哥就說，他會每個月給五千塊，夠他們租房子養老了。"
"當時晚晴也在旁邊勸，說什么堂哥對她恩重如山，現在是報恩的時候。"
"蘇姨還是猶豫，那個堂哥就拍胸脯保證，說他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嗎？"
"最后江叔和蘇姨才同意簽字。"王阿姨嘆氣，"簽完字后，蘇姨就哭了，一直哭，怎么勸都勸不住。"
"我問她怎么了，她說舍不得那房子。畢竟住了三十年了，有感情的。"
王阿姨看著程遠航："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怎么會為了一個堂弟把自己的房子賣了呢？而且那堂弟……"
"那堂弟怎么了？"程遠航追問。
王阿姨欲言又止："算了,家務事我不該多嘴。你好好照顧江叔和蘇姨吧，他們命苦啊。"
說完，王阿姨擺擺手走了。
程遠航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
王阿姨的話，證實了蘇婉芳說的都是真的。
可是她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那堂弟……"怎么了？
程遠航帶著滿腹疑問回到家,發現岳父岳母正在收拾行李。
"爸、媽，你們這是干什么？"
"遠航啊。"江承志說，"我們已經麻煩你們夠久了，是時候該走了。"
"走？去哪兒？"
"我們……找個便宜點的地方租房子。"蘇婉芳低著頭。
"媽，您這是說什么呢？"程遠航拉住她，"這就是你們的家，別走了。"
"可是……"蘇婉芳眼眶又紅了，"我們不能一直住在這里，晚晴也不高興……"
"誰說我不高興了？"江晚晴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站在門口，"媽，你們就住在這兒，哪兒也別去。"
蘇婉芳看著女兒，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那天晚上，江晚晴做了一大桌子菜。
四個人坐在餐桌邊，氣氛卻依然壓抑。
江承志夾了口菜，又放下筷子："晚晴啊，爸想問你一句話。"
"爸,您說。"
"浩子……他到底什么時候能給錢？"老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是我們催你，實在是……實在是我們手頭太緊了。"
江晚晴放下筷子，眼圈一紅："爸，我在想辦法，您再給我點時間。"
"可是都三個月了……"蘇婉芳小聲說。
"我知道！"江晚晴突然情緒激動，"你們以為我不著急嗎？我每天都在想辦法！"
"晚晴……"程遠航想勸她。
"你別說話！"江晚晴吼了一聲，然后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站起來，捂著臉跑進了臥室。
程遠航嘆了口氣，跟著進去。
江晚晴坐在床邊，整個人都在顫抖。
"晚晴……"程遠航輕聲叫她。
"遠航，我是不是很沒用？"江晚晴抬起頭,眼淚不停地流，"連自己父母都照顧不好……"
程遠航坐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背："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江晚晴哭著說，"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初不那么堅持……如果我不相信浩哥……"
"他為什么要騙我們？"江晚晴抓住程遠航的手，"他小時候對我那么好，我一直把他當親哥哥……"
程遠航看著她痛哭的樣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安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07
那天深夜，程遠航又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聽著隔壁客房傳來的壓抑的哭聲。
那是蘇婉芳在哭，很小聲，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江晚晴背對著他，身體蜷縮成一團。
程遠航知道她也沒睡著。
"晚晴……"他輕聲叫她。
沒有回應。
程遠航伸手想搭在她肩上，手懸在半空中，最終還是放下了。
夫妻之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陌生了？
凌晨兩點，程遠航起來上廁所。
經過客房時，他聽到里面傳來低低的對話聲。
"老頭子，我們是不是做錯了？"是蘇婉芳的聲音。
"都到這個份上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江承志嘆氣。
"我就是不甘心……"蘇婉芳哽咽，"那可是我們大半輩子的積蓄，就這么沒了……"
"還有那個浩子……"江承志的聲音帶著憤怒，"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會相信他？"
"當初晚晴勸我們的時候，我就該堅持……"
"別說了。"蘇婉芳打斷他，"晚晴也是被騙了……"
"被騙？"江承志冷笑，"你真信她是被騙的？"
"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沒看出來嗎？晚晴對那個浩子……"江承志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對那個浩子怎么了？"蘇婉芳追問。
"算了，不說了。"江承志嘆氣，"都是命啊。"
程遠航站在門外，心跳得厲害。
江承志那句沒說完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晴對那個浩子……"怎么了？
他想推門進去問清楚,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回到臥室，程遠航睜著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趁著江晚晴還沒起床，把蘇婉芳叫到一邊。
"媽，我想問您一件事。"
蘇婉芳看著他，眼神閃躲："什么事？"
"關于晚晴和她堂哥……"程遠航猶豫了一下，"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
蘇婉芳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你聽誰說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程遠航心里咯噔一下，看來真的有什么隱情。
"媽，您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蘇婉芳張了張嘴，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遠航，你是個好孩子……"她哽咽著說，"可是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
"因為……因為那是晚晴的……"蘇婉芳說不下去了。
"媽！"程遠航抓住她的手，"我是晚晴的丈夫，我有權知道真相！"
蘇婉芳看著他，眼神里滿是痛苦和愧疚。
她張了幾次嘴，最終還是搖頭："遠航，你別問了……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更難過……"
說完，她轉身回了客房。
程遠航站在原地，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碎裂了。
那天晚上，程遠航決定親自去找程浩。
他找到了程浩家的地址——那套320萬買的學區房。
按響門鈴，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人,應該是程浩的妻子。
"你找誰？"女人的態度很冷淡。
"我是江晚晴的丈夫，找程浩哥有事。"
女人上下打量他："浩子不在家。"
"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女人就要關門。
程遠航伸手擋住："嫂子，我就想問問，當初程哥答應給我岳父岳母每月五千塊養老錢的事……"
"什么養老錢？"女人皺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就是賣房的時候……"
"哦，你說那個啊。"女人冷笑，"那是他們之間的事，關我什么事？"
"可是程哥答應過……"
"答應？"女人打斷他，"你有證據嗎？白紙黑字寫了嗎？"
程遠航愣住了。
"再說了。"女人的態度越發不耐煩，"房子我們都買了，錢也花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可是我岳父岳母他們……"
"他們養老關我們什么事？"女人翻了個白眼，"房子賣了錢給我們了，他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程遠航感覺一股怒火直沖腦門："當初不是說好了嗎？"
"說好了又怎么樣？"女人雙手抱胸，"那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們痛快點簽字罷了。反正房子已經過戶了，他們還能怎么樣？"
程遠航徹底震驚了。
世上竟然有這么無恥的人！
"你們這是詐騙！"他咬牙切齒。
"詐騙？"女人嗤笑，"你去告啊，看誰理你。房子是他們自愿賣的，錢是他們自愿給的，誰詐騙誰了？"
程遠航想說什么，這時程浩從里面走出來。
"怎么了？"程浩看到程遠航,臉色不太好看。
"程哥……"程遠航深吸一口氣，"我想跟你談談。"
"沒什么好談的。"程浩冷冷地說，"你該說的都說了，我該回答的也回答了。"
"那養老錢……"
"我現在沒錢。"程浩打斷他，"房貸、車貸、孩子補習班，哪哪都要錢。你也看到了，這房子每個月就要還兩萬多的貸款。"
"可是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啊！"程遠航有些激動。
"誰說話不算數了？"程浩不耐煩地說，"我是暫時拿不出來，又不是不給。"
"暫時？都三個月了！"
"三個月怎么了？我說了我現在手頭緊！"程浩也火了，"你要是著急，你自己給不就行了？干嘛來煩我？"
程遠航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而且。"程浩突然冷笑，"這事晚晴也是知道的。"
程遠航一愣："你說什么？"
"我說，這事晚晴從頭到尾都知道。"程浩盯著他，"你以為她被騙了？呵，你真天真。"
"你胡說！"程遠航不相信。
"我胡說？"程浩嗤笑，"你回去問問她，當初是誰勸江叔蘇姨簽字的？是誰說我會照顧他們的？"
"那都是因為她相信你！"
"相信我？"程浩的表情變得玩味，"她可不只是相信我那么簡單。"
程遠航感覺心臟被狠狠撞擊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程浩看著他，眼神里帶著嘲諷和得意："什么意思？你自己回家慢慢想吧。"
說完，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程遠航站在門外，腦子里一片混亂。
"她可不只是相信我那么簡單"——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這段時間江晚晴的反常，想起她深夜的電話，想起江承志那句沒說完的話……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
不，不可能……
程遠航搖搖頭，想把這個念頭甩出去。
可是那個念頭像毒蛇一樣,越纏越緊。
他掏出手機，雙手顫抖著撥通了江晚晴的號碼。
響了很久，才接通。
"喂？"江晚晴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晚晴，我在程浩家。"程遠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他……他跟你說什么了？"江晚晴的聲音有些緊張。
"沒說什么。"程遠航閉上眼睛，"就是關于養老錢的事。"
"哦……"江晚晴松了口氣。
程遠航聽出了她語氣里的如釋重負，心又沉了一分。
"晚晴，我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告訴我。"
"什么話？"
"你和程浩……"程遠航深吸一口氣，"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電話那頭又是長久的沉默。
"沒有。"江晚晴的聲音很輕，"你別多想。"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江晚晴的語氣很堅定，但程遠航聽出了一絲顫抖。
掛斷電話后，程遠航站在小區樓下，看著夜空。
滿天星斗，他卻感覺一片漆黑。
08
一周后的下午，程遠航提前下班回家。
推開門，他看到蘇婉芳正坐在沙發上，那個一直別在腰間的布包打開了，放在腿上。她拿出一疊發黃的紙，邊看邊流淚。
"媽？"程遠航輕聲叫了一句。
蘇婉芳嚇得一激靈，手忙腳亂地要把紙塞回布包里。
"媽，您別慌。"程遠航走過去，"您這是在看什么？"
蘇婉芳抹著眼淚，半天說不出話來。她看著程遠航，眼神里滿是絕望和痛苦。
"遠航……"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我們……我們真的被騙了……"
程遠航心頭一緊，坐到她身邊："媽，到底怎么回事？您跟我說清楚。"
蘇婉芳猶豫再三，終于哽咽著把那疊紙遞了過去："你自己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