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周浩現在是國家干部了,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全力支持他、家世清白的妻子,你……不合適了。”
當婆婆冰冷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我看向那個我曾傾盡所有支持的丈夫,他卻躲開了我的目光,囁嚅道:“我媽也是為我好……”
我笑了,原來他考上公務員的終點,竟是我的出局。
他們以為吃定了我,準備了一肚子說辭應付我的哭鬧糾纏。
“好,”我平靜地看著他們錯愕的臉,“我答應,離婚吧。”
我爽快得讓他們措手不及,殊不知,這場游戲的真正規則,才剛剛由我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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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零三分,顧佳按下了電腦的關機鍵。
整個第五十六層的辦公室,只剩下她一個人。
顯示器屏幕由亮轉暗,倒映出她疲憊的臉。
“星塵計劃”第三季度的最終復盤報告,終于發送到了所有相關人的郵箱。
她向后靠在冰涼的皮質辦公椅上。
一口長長的氣從她胸中吐出。
白色的霧氣在初秋微冷的辦公室里迅速彌漫,然后消散。
她抬起右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發酸的后頸。
那個地方因為連續六個小時的低頭工作而變得僵硬不堪。
桌角的手機屏幕一直亮著。
上面顯示著一個外賣軟件的訂單完成頁面。
一份是給丈夫周浩點的豬肚雞湯,商家是她精挑細選的老字號。
訂單上有一行特別備注:多加胡椒,湯要滾燙。
另一份是她自己的,最簡單的羽衣甘藍蔬菜沙拉,沒有加醬。
她此刻沒有任何胃口。
顧佳站起身,從椅背上拿起米色的風衣。
她穿上外套,走出了燈火通明的公司大門。
腳下的城市在午夜時分,依舊是一片流動的霓虹星河。
她熟練地鉆進停在路邊停車位里的白色小車。
她啟動了引擎。
車載導航的電子音清晰地播報著目的地:家。
車子平穩地滑入小區地下車庫的入口。
她在自己的專屬車位上停好車。
她熄了火。
她沒有立刻解開安全帶。
她在完全的黑暗與安靜中,靜靜地坐了整整五分鐘。
這是她每天,唯一完全屬于自己的喘息時間。
用指紋打開家門,玄關的感應燈應聲而亮。
客廳里也亮著一盞溫暖的臺燈。
周浩果然還在那張專門為他買的書桌前。
臺燈投下的光圈,清晰地勾勒出他低頭看書的專注側臉。
他面前攤著一本厚厚的《申論熱點深度剖析》。
聽到門口的動靜,周浩立刻回過頭來。
“回來了?”
他迅速站起身,快步走過來。
他非常自然地從顧佳手里接過了那個沉重的公文包。
“今天又開會到這么晚。”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心疼。
顧佳在玄關處換上柔軟的居家拖鞋。
一股暖意從腳底升起,讓她緊繃的身體稍微放松了一些。
“嗯,項目到了收尾階段,復盤會開得久了點。”
她的目光掃過書桌,看到了那份原封未動的外賣。
“怎么不先吃?湯都快涼了。”
周浩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去飲水機旁,為她接了一杯溫水。
他把水杯遞到她的手里。
“等你一起吃。”
他對著她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點點討好的意味。
顧佳那顆因為工作而變得堅硬的心,在這一刻軟了下來。
這兩年,就是這樣一天天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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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他們剛剛結婚滿一年。
周浩在一家半死不活的民營企業里做著人事行政的工作。
他每個月拿著稅后不到六千塊的薪水,過得不咸不淡。
婆婆王琴幾乎每隔三天,就會打一個電話過來念叨。
“一個大男人,怎么能沒有一份體面又穩定的工作?”
“你看看你大舅家的表哥,在稅務局里多風光,誰不給幾分面子。”
“聽媽的話,鐵飯碗才是一輩子的真正保障。”
周浩的耳根子一向很軟。
那些話聽得多了,他也被說得徹底動了心。
他第一次和顧佳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是在一個周末的晚上。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想辭職。
他想全身心地投入,去考一次公務員。
他想追求母親口中那種“穩定和體面”的生活。
顧佳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看著他那雙充滿期盼又夾雜著不安的眼睛。
她沒有過多的猶豫,就答應了。
她對他說:“你去追你的理想,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我。”
那一年,顧佳剛剛被公司提拔為核心業務部門的項目經理。
她的月薪加上績效,稅后平均下來,已經接近五萬塊。
她當時覺得,用兩年的時間,用自己的能力,去投資一個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共同未來,非常值得。
于是,周浩遞交了辭職報告。
家里的房貸,每個月一萬八千塊,全部由顧佳一個人來承擔。
那輛白色小車的車貸,每個月五千二百塊,也是顧佳一個人在還。
兩個人全部的生活開銷,物業費,水電燃氣費,通訊費,還有復雜的人情往來,全都壓在了顧佳一個人的肩上。
周浩備考需要買的各種資料,動輒幾千上萬的線上線下輔導班,她也從未說過一個不字。
她白天像個身披鎧甲的女戰士,在公司里指揮著一個幾十人的團隊,解決一個又一個棘手的難題。
晚上回到家,她還要關心周浩的學習進度和心理狀態。
她甚至會花時間幫他搜集整理面試環節可能會用到的時政熱點資料。
她像一個被上緊了發條的永動機,似乎永遠都不知道疲倦。
周浩也的確表現出了努力的樣子。
備考的第一年,他以幾分之差,沒能進入面試環節。
那一天,他把自己鎖在書房里,整整一天沒有吃飯。
顧佳沒有去敲門說一些無關痛癢的安慰話。
她只是默默地把晚飯放在了書房的門口。
等他深夜打開門的時候,她只對他說了一句:“沒關系,明年再來。”
現在,是他們共同努力的第二年。
周浩坐在餐桌旁,喝著顧佳為他重新熱好的豬肚雞湯。
他滿足地長嘆了一口氣。
“還是你點的這家湯好喝,味道正。”
顧佳看著他,一天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真實的微笑。
“喜歡就快點吃吧,吃完早點休息,明天不是還要去圖書館占座嗎?”
周浩用力地點點頭,開始大口地吃起來。
他似乎已經完全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節奏。
他習慣了衣服有人洗,飯菜有人點。
他習慣了顧佳為他安排好生活里的一切瑣事。
顧佳只簡單地吃了兩口冰冷的蔬菜沙拉,就起身去浴室洗漱了。
等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周浩也正好結束了他的夜宵。
他走進臥室,掀開被子的另一角,輕輕地躺在了她的身邊。
“老婆,真的辛苦你了。”
他從背后伸出手,溫柔地抱住了她。
顧佳的身體在那一瞬間僵硬了一下,但隨即又慢慢放松下來。
她閉上眼睛,用很輕的聲音說:“就快了,等結果出來,一切就都好了。”
周浩在她的耳邊“嗯”了一聲,之后就沒再說話。
沒過多久,他的呼吸就變得綿長而均勻。
他睡著了。
顧佳卻在黑暗中,重新睜開了眼睛。
她安靜地看著窗簾縫隙里透進來的、城市那永不熄滅的光。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究竟什么時候才是個真正的盡頭。
半個月之后,省考的最終錄取公示名單,在官方網站上公布了。
顧佳當時正在會議室里,主持一個氣氛緊張的跨部門會議。
她的手機在會議桌上接連震動了三次。
來電顯示都是“老公”。
她按下了掛斷鍵,迅速地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在開會,晚點說。】
周浩的消息幾乎在下一秒就彈了回來。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張手機截圖。
鮮紅色的錄取名單公示頁面上,“周浩”那兩個字,被他用一個同樣鮮紅的粗糙圓圈,重重地圈了起來。
顧佳的心臟,在那一刻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她盯著屏幕上那兩個再熟悉不過的字,眼睛控制不住地有些發酸。
兩年的等待,兩年的付出,終于在這一刻,有了沉甸甸的結果。
會議室里,項目組同事之間激烈的爭論聲,仿佛一下子離她很遠很遠。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給周浩回復了一個字:【好。】
那天晚上,顧佳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應酬,罕見地在六點鐘準時下班。
她開車去了市中心最高檔的進口超市。
她買了很多昂貴的食材,有澳洲的牛排,有法國的生蠔。
她做了一大桌子周浩最喜歡吃的菜,還從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珍藏的紅酒。
周浩整個人都顯得異常興奮,他的臉頰因為過度的激動而泛著不正常的紅色。
他高高地舉起酒杯,對著顧佳,聲音洪亮地說道:“老婆,我成功了!我終于考上了!我們以后再也不用過得這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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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佳微笑著,舉杯和他輕輕地碰了一下。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在餐廳里回響。
“這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結果。”
她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那一晚,周浩喝了很多酒。
他一遍又一遍地,向顧佳描述著自己未來的宏偉規劃。
他要去哪個重要的崗位,他要做出什么樣的成績,他要讓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刮目相看。
顧佳一直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地給他夾菜,給他添酒。
她覺得,自己過去七百多個日夜的所有付出和辛勞,在這一刻,都得到了最完美的回報。
對這件事表現得最高興的人,是婆婆王琴。
她在名單公示的當天晚上,就打來了視頻電話。
她在視頻那頭笑得合不攏嘴,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我就知道,我的兒子就是有出息的!”
“這下可算是光宗耀祖了!我們老周家也出了個國家干部!”
她立刻在所有的親戚群里,發了無數個大額紅包。
她把兒子錄取通知書的照片,配上大段炫耀的文字,發在了自己的朋友圈。
從那天開始,王琴來他們家的次數,明顯地多了起來。
以前,她總抱怨這里地段太偏,離她住的老城區太遠,坐地鐵還要轉兩趟線。
現在,她幾乎每隔一天,就會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出現在他們家門口。
起初,她送來的都是各種名貴的補品。
“我兒子以后上班要用腦子,得好好補一補身體才行。”
她燉了海參,熬了燕窩,煲了花膠。
但無一例外,這些東西都只準備了周浩一個人的份。
顧佳下班回到家,連一口湯都喝不上。
王琴會用一種非常客氣的語氣對她說:“小佳啊,你們公司食堂伙食那么好,肯定不缺這些營養,就別跟周浩搶了。”
顧佳并沒有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但事情的發展,漸漸超出了她的預料。
王琴說的話,也開始一點一點地變了味道。
有一次,顧佳周末難得在家休息,她穿著一套純棉的卡通睡衣,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影。
王琴從外面買菜回來,一看見她這副樣子,眉頭立刻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小佳,你現在怎么還穿成這個樣子?”
“周浩現在可是國家干部了,身份不一樣了,你作為他的家屬,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顧佳愣了一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套干凈舒適的睡衣。
“媽,我這是在自己家里。”
王琴刻意把聲音壓低了一些,走近她說:
“在自己家也要注意,萬一被鄰居看見了,多不好。”
“以后周浩單位的同事、領導,都很有可能來家里做客的,你不能這么不講究。”
又過了幾天,顧佳因為一個突發的緊急項目,連續加了三個通宵的班。
當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時,王琴正拉著周浩在客廳的沙發上說話。
看到顧佳那憔悴的樣子和略顯凌亂的頭發,王琴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一個女人家家的,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跟個男人一樣打拼,像什么樣子。”
她的聲音不大,但剛好足夠讓站在玄關處的顧佳聽得一清二楚。
“你再看看你,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不抓緊時間準備要個孩子。”
“我們老周家可就周浩這一根獨苗,不能沒有后代的。”
“你這工作忙成這個樣子,以后哪里有時間生孩子?生了又有時間帶嗎?”
顧佳停下了換鞋的動作。
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周浩。
周浩的眼神有些躲閃,不敢與她對視。
他站起身,試圖打個圓場:“媽,佳佳她工作也確實很辛苦。”
王琴立刻瞪了他一眼。
“辛苦什么?她那點工資,能有你現在這份工作來得體面嗎?”
“以后你的前途是無量的,她就應該安分一點,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當好你的賢內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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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佳的心,在那一刻,第一次感覺到了清晰的刺痛。
她那點工資?
她每個月稅后七萬的薪水,是周浩未來好幾年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她沒有選擇當場爭辯。
她只是默默地轉過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關上了房門。
她還能隱約聽見客廳里,王琴依舊在喋喋不休地向周浩灌輸著她的那套理論。
而周浩,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為她說一句話。
一道看不見的裂痕,就這樣,在他們之間出現了。
顧佳開始有意識地,減少和婆婆王琴碰面的機會。
她待在公司加班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
有時候,她寧可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獨自待到深夜,也不想那么早地回到那個讓她感到壓抑的家里。
回家,就意味著要面對王琴那張寫滿了挑剔和不滿的臉。
周浩也變了。
他去單位正式報到之后,穿上了嶄新筆挺的制服。
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意氣風發。
他對待顧佳的態度,卻在不經意間,多了一絲審視和挑剔。
他會看著顧佳新買的裙子說:“佳佳,你這件衣服的顏色是不是太鮮艷了?我們單位的女同事們都穿得很素凈。”
他也會在她和朋友通電話后提醒她:“你以后別老是跟那幫搞互聯網的混在一起了,那個圈子太亂,說話也沒個分寸,對我影響不好。”
顧佳看著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變得無比的陌生。
這還是那個曾經在她懷里,信誓旦旦地說要努力讓她過上好日子的周浩嗎?
所有的矛盾,終于在那個周六的傍晚,被徹底地點燃了。
王琴提前打來電話,語氣不容置喙地說,要親自下廚,隆重慶祝周浩順利通過試用期轉正。
顧佳那天正好手頭的工作都處理完了,下午四點多就回了家。
她一進門,就聞到了滿屋子濃郁的飯菜香味。
王琴正在開放式廚房里忙碌著。
她看到顧佳回來,只是從眼角的余光里瞥了她一眼,冷淡地點了點頭。
周浩則翹著腿,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里的體育新聞。
他對顧佳的歸來,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聲。
顧佳立刻就感覺到,今天的氣氛有些非同尋常的詭異。
到了晚上六點半,飯點到了。
王琴把一盤又一盤熱氣騰騰的菜,從廚房里端了出來。
紅燒帶魚,糖醋排骨,油燜大蝦,可樂雞翅……
滿滿一桌子,全都是周浩從小到大最喜歡吃的菜。
王琴解下腰間的圍裙,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對周浩說:“兒子,快過來坐,嘗嘗媽今天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然后,她看都沒有看還站在客廳中央的顧佳一眼,就和周浩一起,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那張可以容納八個人同時用餐的長方形餐桌上,只擺放了兩副碗筷。
沒有顧佳的位置。
顧佳就那樣孤零零地站在客廳里。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不小心闖入了別人家庭聚會的外人。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筆直地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王琴用公筷夾了一塊最大的糖醋排骨,放進了周浩的碗里。
“多吃點,你看你最近上班都累瘦了。”
她做完這一切,才終于舍得抬起眼皮,看向顧佳。
她仿佛是剛剛才發現顧佳的存在一樣。
“哦,小佳,你過來一下,我有點事情想跟你單獨談談。”
她說著,便站起身,率先朝著陽臺的方向走去。
周浩在椅子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站了起來,跟在了母親的身后。
他全程都低著頭,不敢去看顧佳的眼睛。
陽臺上,顧佳精心侍弄的那些花花草草,開得正艷。
王琴裝模作樣地擺弄著一盆垂吊下來的吊蘭,開門見山地說道:
“小佳,我知道,你這兩年為了我們家周浩,確實是辛苦了。”
她的語氣里,聽不出絲毫真正的感謝。
“我們家呢,也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的好,我們都記在心里。”
顧佳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王琴的表演。
王琴終于轉過身,第一次正視著她。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周浩進了機關單位,他未來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以后是要當大領導的人。”
“所以,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在他身后,全心全意支持他事業的妻子。”
她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
她的眼神里,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嫌棄。
“一個家世清白,工作清閑穩定,能夠照顧好家庭,并且懂得官場人情世故的妻子。”
“你……已經不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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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適了”這四個字,就像一把冰冷而鋒利的刀,毫無征兆地插進了顧佳的心臟。
她緩緩地轉過頭,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周浩。
她想從他的嘴里,聽到一句反駁的話。
哪怕只是一句辯解。
周浩的嘴唇劇烈地動了動,可最終,還是狼狽地躲開了她的目光。
他用一種近乎于蚊子叫的聲音,囁嚅著,發出了讓顧佳徹底心死的聲音。
“佳佳……我媽……她說的話雖然難聽,但她也是為了我好。”
“我們單位那些領導的兒媳婦,不是當老師的,就是家里在銀行系統的,工作都很穩定,也能幫襯家里。”
“你這樣……天天在外面跑項目,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確實,不太方便。”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這兩年不計回報的付出,她引以為傲的事業,她的獨立和能干,在他們母子倆的眼里,都成了“不方便”和“不合適”。
顧佳忽然覺得無比的荒謬和可笑。
她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周浩考上之后的美好生活。
他們可以一起提前還完貸款,可以一起去環游世界,可以一起規劃一個更輕松愜意的未來。
她從來沒有料到,自己拼盡全力等來的,會是這樣一個冰冷無情的結局。
她心里殘存的最后一點溫情,最后一點期盼,在這一刻,被他們無情的話語,徹底地擊碎了。
她看著眼前這對理直氣壯、自以為是的母子,看著他們臉上那種“我這是為你好”的虛偽表情。
顧佳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哭泣。
也沒有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鬧。
甚至沒有開口質問一句“為什么”。
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翻涌的失望、憤怒和痛苦,都強行壓了下去。
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帶著冰冷寒意的笑意。
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靜到可怕的語氣,清晰無比地吐出了幾個字。
“好。”
“我答應。”
“離婚吧。”
客廳里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王琴原本準備好的一肚子用來“勸說”和“安撫”的話,此刻全都嚴嚴實實地堵在了她的喉嚨里。
周浩也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直勾勾地看著她。
他們母子倆都以為,顧佳在聽到這個要求后,一定會崩潰,會哭鬧,會糾纏不休。
他們甚至已經提前想好了各種應對的策略。
卻怎么也沒有想到,她會答應得如此干脆,如此爽快。
王琴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濃重的狐疑。
她不相信顧佳會這么輕易地放棄這段婚姻,放棄周浩這個“潛力股”。
“你……你這是說真的?”
顧佳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當然是真的。”
“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見,誰不去誰是孫子。”
看到顧佳如此“識趣”,王琴那點轉瞬即逝的狐疑,立刻就被即將達成目的的巨大得意所取代了。
她的底氣瞬間又足了。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擺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姿態。
“既然你這么想得開,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她朝著客廳里那套價值不菲的意大利進口真皮沙發揚了揚下巴。
“這套房子,當初買的時候,房本上寫的可是我們家周浩的名字。”
“你這兩年,也算是白吃白住,在這里享福了,我們也不跟你計較房租水電了。”
“看在你過去確實辛苦過的份上,我們家也不是那種不講情理的人家。”
她伸出了一個手指,想了想,又加了四根。
“我們再額外補償你十五萬塊錢。”
她用一種仿佛給予了天大恩惠的語氣說道。
“這筆錢,也夠你出去租個小房子,緩上一年半載的了。”
她的那副嘴臉,就像是在打發一個用舊了準備辭退的保姆。
“你盡快收拾一下你自己的那些東西,下個星期之前,就搬出去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浩,也在一旁跟著附和。
“是啊,佳佳,十五萬真的不少了。”
“我們家現在也是剛起步,我媽把積蓄都拿出來了,手頭確實不寬裕。”
“你就……別計較那么多了,好聚好散吧。”
他想當然地以為,顧佳雖然月薪不低,但平日里花錢大手大腳,肯定沒什么存款。
這十五萬,對她來說,應該是一筆可以救急的不小的數目了。
他們兩個人,一唱一和,表演得淋漓盡致,仿佛已經完全掌控了眼前的局面。
顧佳靜靜地看著他們,臉上那一抹冰冷的笑意,越來越深。
她沒有像他們想象中那樣,立刻反駁或者討價還價。
她只是緩緩地轉過身,走到了玄關的衣帽架旁,拿起了自己那個從不離身的黑色公文包。
動作很慢,慢得甚至有些優雅。
她拉開公文包的拉鏈,從里面那個厚厚的夾層里,取出了一個藍色的硬殼文件夾。
顧佳的臉上,始終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普通人難以讀懂的憐憫,和一絲毫不掩飾的、刻骨的嘲諷。
她不緊不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到了客廳的中央。
那短短的幾步路,她走得像是在T臺上走秀的模特,每一步都充滿了無形的、巨大的壓迫感。
王琴和周浩都有些惴惴不安地看著她。
他們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然后,顧佳在他們面前站定。
她將手里那個藍色的文件夾,用盡全力,“啪”的一聲,狠狠地拍在了光潔的玻璃茶幾上。
那聲清脆而響亮的爆鳴,讓王琴和周浩母子倆,都嚇得渾身一哆嗦。
顧佳伸出纖長的手指,指著那份剛剛被她拍在桌上的文件。
她一字一句地,對著那兩個已經目瞪口呆的人,清晰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