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五年前，表姐李娟生頭胎，我這個當妹妹的二話不說，包了八千八百八十八的紅包，忙前跑后，自認仁至義盡。
可輪到我生孩子，她一句“孩子發燒走不開”，人沒到，禮也只隨了三百塊。
這巴掌打得我臉上火辣辣地疼，也打碎了我對“親情”二字的所有幻想。
五年過去，她二胎的百日宴請柬又遞到了我手上，電話里笑得比蜜還甜，千叮萬囑讓我務必到場。
我握著電話，也笑了，對著鏡子里那個不再天真的自己輕輕點頭：“一定到。到時候你可得提醒我，我好給你準備一份大禮，一份讓你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大禮。”
01
“小靜啊！我是表姐！你可算接電話了！”
電話那頭，表姐李娟的聲音像是抹了三層蜜，熱情得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寸許。
我正坐在自家客廳的地毯上，陪著五歲的女兒玩積木，女兒咯咯的笑聲清脆悅耳，是我這五年里最真實的慰藉。
“表姐，有事嗎？”我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李娟似乎絲毫沒察覺到我的冷淡，或者說，她壓根不在意。
她自顧自地拔高了聲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喜慶：“有事！當然有事！天大的喜事！我生了，又是個大胖小子！這不，下下個周六，家里給老二辦百日宴，在城東那家最大的海天大酒店，三樓宴會廳！你可一定要來啊！一家人好久沒這么齊整地聚聚了！”
她一口氣說完，好像生怕我中途掛了電話。
“哦，恭喜。”我淡淡地應了一句，手里搭積木的動作沒停。
“哎呀，光恭喜哪行！”李娟在那頭夸張地笑起來，“你這個當姨的，必須得到場！我跟你說啊，主桌的位置都給你留好了，就挨著我跟你姐夫坐！你可千萬別跟我客氣，到時候帶著孩子一起來，讓大外甥也看看小弟弟！”
主桌？挨著她坐？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五年前我女兒的滿月酒，她連人影都沒出現，今天倒給我安排上主桌了。
這副嘴臉，真是五年不見，功力見長。
她這么熱情，無非是算準了我如今家境比以前好了不少，老公事業也順風順水，想趁著這個機會，再從我身上“刮”點油水下來。
“好啊。”我輕笑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她聽不懂的玩味，“表姐你都這么說了，我怎么能不去呢。到時候你可得提前一天再提醒我一下，我怕我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我天天提醒你都行！”李娟一聽我答應，聲音里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你人來就行，可別破費了啊！”
我笑著，眼睛里卻沒有一絲笑意，慢悠悠地對著電話說：“那怎么行。親表姐生二胎，這么大的喜事，我肯定得表示表示。你放心，這次的禮，我一定給你準備一份大的。”
“一份……讓你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大禮。”
李娟在那頭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大的笑聲：“哎喲，你看你這妹妹，就是實在！行！那表姐可就等著你的大禮了啊！說定了，下下周六，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掛了電話，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我看著窗外，五年前那些屈辱、心寒的畫面，一幕幕在我眼前重新上演。
02
我和表姐李娟，從小在一個大院長大。
我媽是家里最小的女兒，性格軟和，總教育我，長姐如母，要多讓著表姐，多幫襯著她。
在那個淳樸的年代，“一家人就應該互相幫助”這句話，就像一道緊箍咒，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腦子里。
我一直以為，我對她好，她也會對我好。這種天真的想法，在我踏入社會后，被現實撞得粉碎。
李娟比我大三歲，長得漂亮，嘴也甜，從小就懂得怎么討長輩歡心。
我們倆一起出門，零食永遠是她先挑，新衣服永遠是她先試。我媽總說：“你是妹妹，讓著姐姐點，不吃虧。”
李娟結婚那年，我剛工作不到兩年，一個月工資才三千出頭，住著城中村的握手樓，每天擠公交上下班。
為了給她湊一份體面的嫁妝，我這個伴娘，愣是把幾個月省吃儉用，從牙縫里摳出來的兩萬塊錢，換成了一個吉利的紅包數字“2888”，剩下的錢，跑遍了市里好幾個商場，對比了半天，給她買了一套當時很火的品牌化妝品，花了我小兩千。
婚禮那天，我天不亮就起床，跟著婚車跑前跑后，給她提裙擺，給她遞紙巾，餓得前胸貼后背，腳后跟都磨出了血泡。
看著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滿臉幸福地被姐夫抱上婚車，我覺得一切都值。
她握著我的手，眼眶紅紅地說：“小靜，你真是我親妹妹。以后姐有口肉吃，就絕不會讓你喝湯。”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覺得我所有的付出都有了回報。
后來，她懷孕了。
孕吐反應大，吃什么吐什么。
我姨媽一個電話打過來，我就得放下手頭所有的事，下了班不回家，先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鯽魚和瘦肉，然后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她家。
她家住的是高檔小區，廚房又大又亮，可她嫌油煙味大，從來不自己做飯。
我就在她家那能當舞廳使的廚房里，給她燉她愛喝的鯽魚湯，變著花樣做她想吃的酸辣小菜。湯燉好了，我還得給她端到床頭，看著她喝下去。她喝湯，我就在旁邊給她削水果。
那段時間，我自己的出租屋里冷鍋冷灶，反而李娟家充滿了我的煙火氣。
我男朋友，也就是我現在的老公，好幾次晚上十點多來公交站接我，都心疼地開玩笑說：“你這是提前體驗當媽了，不過是給你表姐當媽。人家老公干嘛去了？”
我當時還笑著捶他，傻乎乎地替她辯解：“胡說什么，她老公上班忙嘛。那是我親表姐，一家人嘛，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真正讓我見識到這三個字有多廉價的，是她生下第一個孩子辦滿月酒的時候。
那時候，我已經和老公結了婚，用兩個人的積蓄，加上雙方父母的幫襯，剛付了首付，買了我們自己的小房子。每個月背著五千多的房貸，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連下館子都得盤算半天。
李娟的滿月酒辦得很氣派，在市里一家四星級酒店，包了十幾桌。
請柬送來的時候，她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電話里笑嘻嘻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小靜，你可是我兒子的親姨，紅包可不能太小哦，不然我兒子將來可不認你這個姨！咱們家的親戚可都看著呢！”
我媽也在旁邊敲邊鼓：“你表姐這是跟你開玩笑呢，不過啊，她頭一個孩子，是大事，咱們家親戚里，就你跟她最親，禮數上不能差了，免得讓你姨媽他們家看輕了，也顯得咱們家小氣。”
我跟老公商量，他皺著眉頭說：“咱們現在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個月還完房貸就剩不下幾個錢了。隨個兩千，意思意思就得了唄。”
我搖搖頭，面子上過不去：“那怎么行，她結婚我都包了快三千了，現在生孩子，是添丁大喜，總不能比那時候還少吧？親戚都看著呢，我媽也說了，不能讓人看輕了。”
為了這個所謂的“面子”和“不能被看輕”，我們倆大吵了一架。
最后，還是我老公妥協了。我們把原本準備用來還一部分裝修貸款的錢取了出來，又找朋友周轉了一點，湊了個“發發發發”的吉利數——八千八百八十八。
在滿月酒的宴席上，當我把那個厚得像塊磚頭的紅包遞給李娟時，她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
她當著眾多親戚的面，故意把紅包捏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大聲說：“看看！看看我這妹妹！就是比親妹妹還親！一出手就是八千八！大氣！”
那一瞬間，親戚們羨慕的眼光，姨媽臉上得意的笑容，都讓我覺得，這錢花得值。
那之后沒過半年，李娟突然找我借錢。電話里，她語氣急切，說她老公做生意周轉不開，急需兩萬塊錢，說過兩個月肯定還。
“小靜，你是我最親的妹妹，我實在沒辦法了才找你開口。這事你可別跟咱媽說，省得她老人家擔心。”她壓低聲音，語氣里滿是懇求和信任。
我當時剛發了年終獎，手里正好有點余錢。
聽到她那么說，想到她結婚時說的“有姐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湯喝”，我心一軟，二話沒說，就把兩萬塊錢轉給了她。
兩個月過去了，她沒提還錢的事。三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提。
我有點著急，房貸壓力在那兒擺著呢。我不敢直接要，就旁敲側擊地在微信上問了一句：“姐，最近手頭寬裕點了嗎？”
她立刻就不高興了，回了我一長串語音，語氣很沖：“哎呀，你急什么！我還能賴你這兩萬塊錢不成？都說了是一家人，你還信不過我？我最近手頭也緊，孩子開銷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我寬裕了自然就還你了！催什么催！”
我被她這句“一家人”堵得心里發慌，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氣的時候，我在一個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一張李娟發的自拍照。
照片里，她畫著精致的妝容，笑靨如花，身上背著一個我認識的牌子的包。那款包，我前幾天才陪領導逛街時，在恒隆廣場的專柜看到過，售價五萬兩千八。
照片下面，還有朋友評論：“娟姐又換新包了？真壕！”
李娟回復了一個得意的表情：“老公送的七夕禮物，嘿嘿，女人嘛，就得對自己好一點。”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血液直沖頭頂，手腳冰涼。
我氣得渾身發抖，直接截了圖發給她，附上了一句話：“表姐，你不是說周轉不開嗎？這包挺貴的吧？”
沒過幾分鐘，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語氣不再是懇求，而是理直氣壯的質問：
“陳靜！你什么意思？你監視我啊？我背個包怎么了？這是我老公給我買的！他心疼我給我買禮物，跟你借的那兩萬塊錢是我們家里的正常開銷，這兩碼事能混為一談嗎？你至于為了兩萬塊錢這么陰陽怪氣地查我朋友圈嗎？虧我還當你是親妹妹！真是看錯你了！一點格局都沒有！”
“啪”的一聲，她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愣在原地，渾身冰冷。
那兩萬塊錢，她后來還是還了，拖了將近一年，還是我媽出面說了好幾次，她才不情不愿地轉了過來。轉賬的時候還附帶了一句：“給你，省得你天天惦記。”
03
兩年后，我懷孕了。
經歷了李娟借錢事件后，我對她已經徹底冷了心。
但人有時候就是這么賤，心里明明知道對方是什么樣的人，卻總還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我想，也許她自己也當了媽，會變得成熟一些，會懂得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體諒。
我孕吐最嚴重的時候，吃不下東西，我媽心疼我，給她打了個電話，說：“娟啊，你妹妹現在也吐得厲害，你當時不是愛喝那什么湯嗎，跟她說說怎么做的。”
結果李娟在電話那頭不耐煩地說：“哎呀媽，我都忘了！讓她自己在網上下廚房APP查查唄，什么沒有啊！我這兒忙著帶孩子呢，掛了啊！”
我生下女兒那天，在醫院里疼了十幾個小時，出來的時候人都是虛脫的。
我老公和我媽忙得團團轉。我在迷迷糊糊中，掙扎著發了條朋友圈，一張女兒紅彤彤的小腳丫照片，配文：我的小棉襖，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幾乎所有的親朋好友都點了贊，送上了祝福。
李娟也點了贊，然后發來一條微信：“恭喜啊小靜！辛苦了！等你好消息辦滿月酒哦！”
女兒的滿月酒，我們沒打算大辦，一來是剛買了房手頭緊，二來也是不想那么折騰。
就請了最親近的幾家親戚，在家里擺了幾桌。我提前半個月就給李娟打了電話，客客氣氣地邀請她。
“表姐，我女兒下下周滿月，在家里簡單吃個飯，你跟姐夫帶著孩子一起來熱鬧熱鬧。”
電話那頭，李娟的語氣聽起來很為難，充滿了“善解人意”的借口：“哎呀，小靜，真不巧啊……你看，我家那小子最近身體不好，老是感冒發燒，我這當媽的，一步也離不開。你那又是小寶寶，剛滿月，抵抗力弱，萬一過去了，把病氣過給孩子怎么辦？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這當姐的，得為我小外甥女的健康著想啊！”
“哎，你別怪我啊，我是真走不開。等孩子好了，我一定上門去看我大外甥女！禮金我先給你轉過去，一點心意，你別嫌少。人不到心意到嘛！”她在那頭笑呵呵地說。
掛了電話，我心里說不出的憋悶。老公看我臉色不好，把我攬過去，安慰我說：“算了，她不來就不來吧，省得看著心煩。咱們家不歡迎這種人。”
滿月酒那天，家里熱熱鬧-鬧，我爸媽和我公婆都忙著招呼客人。親戚們都夸我女兒長得可愛，說著各種吉祥話。看著襁褓中可愛的女兒，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席間，正當大家舉杯慶祝的時候，我的手機“叮”的一聲，是微信轉賬提醒。
我點開一看，是李娟發來的。
轉賬金額：300.00元。
下面附著一句話：“小靜，一點心意，給你女兒買點尿不濕吧，別嫌少。”
我看著那個刺眼的數字，感覺自己像被人當眾狠狠扇了一個耳光，腦袋里“嗡”的一聲，周圍所有的喧囂和笑聲都消失了。
八千八百八十八，和三百。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憤怒、失望、心寒，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線。
我拿著手機，手抖得幾乎握不住。
我猛地站起來，把周圍的親戚都嚇了一跳。我什么也說不出來，沖進臥室，“砰”的一聲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地砸在手機屏幕上。
我不是心疼錢，我心疼的是我過去那些年錯付的真心，心疼的是我被她踩在腳底下踐踏的尊嚴！我把她當親姐，她把我當什么？一個可以隨意索取、隨意打發的冤大頭嗎？
我老公推門進來，看到我這個樣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拿過我的手機，看到那三百塊的轉賬和那句“買點尿不濕”，一向好脾氣的他，臉色瞬間鐵青，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緊緊摟進懷里，咬著牙說：“靜靜，別哭了。為了這種人，不值得。這錢，我們退回去！我他媽現在就打電話罵她一頓！”
我趴在他懷里，哭得泣不成聲。
一個和我、和李娟關系都還不錯的遠房表妹，大概是覺得李娟沒來參加滿月酒有點說不過去，晚上給我發了條微信，問我：“靜姐，今天娟姐怎么沒去啊？她不是說跟你關系最好嗎？”
我把李娟說的借口復述了一遍。
表妹在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給我發來了一張截圖。
那張截圖，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是李娟下午五點多發的朋友圈。九宮格照片，全是她和一個閨蜜在一家高檔水療會所的照片。她們穿著高級的絲質浴袍，臉上敷著金箔面膜，端著香檳，對著鏡頭嘟嘴賣萌，笑得花枝招展。背景是精致的日式庭院和冒著熱氣的溫泉池。
定位顯示，就是我們市里那家最有名的、人均消費四位數的“水云間”。
而配的文字是：“帶娃太累了，今天終于丟下神獸，跟閨蜜出來放松一下！全身SPA走起，快活似神仙！”
下面還有她老公的評論，一個大大的“贊”，配文：“老婆辛苦了，好好玩！錢不夠跟我說！”
我點開微信，把那三百塊錢點了接收，然后平靜地回復了她一句：“謝謝表姐的紅包，心意收到了。”
老公不解地問我：“為什么不退回去？還收了？這不是認了這份屈辱嗎？”
我看著他，眼神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他害怕：“退回去，就扯平了，她就當我們兩不相欠了。收下了，這筆賬，才算記下了。三百塊，買斷我們二十多年的姐妹情，也買我一個教訓，值了。”
04
這五年里，我老公的事業蒸蒸日上，從原來的小職員做到了部門總監，我們換了市中心一百八十平的學區大房子，也買了輛不錯的代步車。
我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了女兒和我們自己的小家庭上。我學會了拒絕，學會了設立界限，學會了把時間和精力留給真正值得的人。
對于李娟，我做到了真正的“無視”。她家的任何事情，我一概不參與，不聞不問。
過年家庭聚會，碰到了也只是點頭之交，連一句多余的客套話都懶得說。她主動跟我說話，我就“嗯”、“啊”地應付，眼神絕不跟她多做交流。
我媽旁敲側擊地勸過我幾次，說：“都是親戚，何必弄得這么僵？你看你現在條件好了，也該多幫襯一下親戚。”
我只是淡淡地回答：“媽，幫襯是情分，不是本分。有些人，你把心掏給她，她還嫌腥呢。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娟大概也察覺到了我的變化，起初還有些不適應，甚至跟我姨媽抱怨過我“嫁得好了就瞧不起窮親戚”、“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我聽到這些話，只覺得可笑。她似乎永遠不明白，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疏遠，不是因為貧富，而是因為人品。
這兩年，她大概是看我們家條件越來越好，又開始有意無意地想跟我“修復關系”。
朋友圈開始頻繁地給我點贊評論，家庭聚會上也主動過來跟我搭話，聊些不痛不癢的話題，比如我女兒上的哪個幼兒園，我身上這件衣服是哪個牌子的。
我一概冷淡應對，不接茬，不熱絡，讓她一次次地討了個沒趣，也就漸漸消停了。
我以為，我們之間就會一直這樣，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直到她那通“報喜”的電話打來。
她生二胎了。
這個消息我并不意外，但我意外的是她那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態度。
“小靜啊，酒店我訂好了，你看看，海天大酒店，咱們市最好的！氣派吧？就為了讓你這個貴客來得舒心！”附帶一張酒店金碧輝煌的大門圖片。
“小靜，菜單我剛跟酒店確認完，你看，澳洲龍蝦、帝王蟹，全是你愛吃的海鮮！到時候你可要多吃點，別跟姐客氣！”附帶一張密密麻麻、價格不菲的菜單截圖。
“小靜，你看這個主桌的座位安排怎么樣？你，你老公，還有咱們的寶貝外甥女，就坐這兒，挨著我！咱們姐妹好好聊聊！”附帶一張手繪的座位圖，用紅筆把我的位置圈了三圈，旁邊還畫了個愛心。
她的熱情，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密集得讓人喘不過氣。那副急于討好、唯恐我不去的姿態，和我記憶里那個高高在上、對我愛答不理的表姐，判若兩人。
百日宴前三天，她又打來電話，做最后的確認，聲音甜得能拉出絲來。
“小靜，我的好妹妹，你可千萬別忘了啊！周六上午十一點，海天大酒店！要不要我讓你姐夫開車去接你們一家？開咱們家那輛新買的寶馬，有面子！”
“不用了，表姐，我們自己開車去就行。”我淡淡地拒絕了她的“好意”。
“那也行！那你可一定要來啊！全家親戚可都盼著你呢！都知道我有個出息的好妹妹！”她再一次強調。
我靠在沙發上，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語氣無比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放心吧，表姐。我說了，一定到。”
我頓了頓，聽著電話那頭她心滿意足的笑聲，一字一句地補充道：“你五年前送我的那份禮，我可都一筆一筆給你記著呢。你放心，這次的回禮，絕對、絕對讓你終生難忘。”
電話那頭，李娟的笑聲充滿了滿足和期待：“哎喲，看你說的！搞得這么神秘！行，那表姐就等著你這份‘終生難忘’的大禮了！不愧是我親妹妹，就是懂事！”
掛了電話，我從茶幾下拿出了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和一個定制禮品的聯系方式。
你不是喜歡面子嗎？你不是喜歡在親戚面前炫耀嗎？
這一次，我就讓你當著所有親戚的面，把五年前欠我的臉，一片一片，親手撿起來。
05
周六，海天大酒店。
三樓的宴會廳被布置得金碧輝煌，巨大的水晶吊燈下，擺了足足三十桌酒席。
入口處是一個巨大的藍色和金色氣球扎成的拱門，上面掛著“李府二公子百日華宴”的電子橫幅。李娟和她老公穿著體面的禮服，滿面紅光地站在門口迎接賓客。
李娟手里拿著一個專門收禮金的紅色手包，已經撐得鼓鼓囊囊，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我們一家三口到的時候，宴會廳里已經坐了大半的人，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我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香檳色連衣裙，化了精致的淡妝，頭發挽起，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卻又帶著一股生人勿進的疏離感。
我老公西裝革履，氣度沉穩，女兒穿著漂亮的公主裙，像個小天使。我們一家一出現，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哎喲！小靜！我的好妹妹！你可算來了！”
李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我們。她立刻撇下正在寒暄的客人，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蹬蹬蹬”地快步向我們走來，臉上是夸張到近乎諂媚的笑容。
“我的好妹妹，可把你給盼來了！快快快，里面請！主桌！給你們留著呢！”她不由分說地就來挽我的胳膊，那股熱情勁兒，仿佛我們真的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姐妹。
我不動聲色地抽回手，避開了她的觸碰，淡淡一笑：“表姐，恭喜。”
我老公則更直接，他把我護在身后，自己上前一步，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個很普通的紅色利是封，薄薄的，里面只放了六百塊錢，一個中規中矩、不出錯也不出彩的數字。
“恭喜了。”他言簡意賅，臉上沒什么表情。
李娟接過那個紅包，手指下意識地捏了捏厚度，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她大概沒想到，我說了要送“大禮”，入門的紅包卻如此“寒酸”。她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大概是安慰自己，真正的大禮還在后頭。她依舊笑得燦爛：“哎呀，人來就好，還這么客氣干嘛！快進去坐！”
我沒有立刻往里走，而是對我老公說：“親愛的，你去把車里那個東西拿上來吧，有點大，你一個人小心點。”
老公點點頭，對我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轉身又出去了。
李娟的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她湊過來，壓低聲音，用胳膊肘碰碰我，神秘兮兮地問我：“小靜，你準備的到底是什么大禮啊？還用得著從車里搬？是金鎖還是玉鐲啊？哎呀，跟你說了別這么破費！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看著她眼中閃爍的貪婪光芒，笑了笑，沒說話，只說了一句：“你見了就知道了。”
很快，我老公回來了。他手里捧著一個巨大的、長方形的物體，足有一米多長，半米多寬。外面用一塊厚厚的、無比喜慶的紅色絨布包裹著，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顯得既隆重又神秘。
這東西一出現，整個入口處的親戚都伸長了脖子，議論紛紛。
“那是什么？陳靜家送的？”
“看著像塊匾啊？現在還有人送這個？”
“這么大，肯定不便宜！上面是金子做的字吧？還是什么黃花梨木的？”
“你看陳靜現在這氣場，出手肯定不凡！”
李娟的眼睛都直了，她死死地盯著那塊被紅布包裹的東西，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顯然也以為，這是一塊用金箔或名貴木材制作的牌匾，上面刻著“喜得貴子”、“麒麟送福”之類的祝福語。這東西往家里一掛，那得多有面子！比收多少紅包都風光！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這……這也太隆重了！快！快拿進來！”她激動得聲音都有些變調，親自上前，想幫我老公一起抬，那架勢恨不得現在就把紅布揭開。
我攔住了她，微笑著說：“不急，表姐。這件禮物，得在臺上有個正式的贈送儀式才行。不然，怎么對得起我這份沉甸甸的‘心意’呢？”
李娟一聽，更是心花怒放，連連點頭：“對對對！你說得對！就該這樣！儀式感！必須要有儀式感！我馬上跟司儀說，一會兒專門給你留出時間，讓你上臺送禮物！”
她立刻跑到司儀身邊，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臉上的興奮和得意，毫不掩飾地展示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看。
司儀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也露出了然的笑容。
我們被安排在主桌坐下，周圍都是李娟家最核心的親戚，姨媽、姨夫，還有她公婆。他們看著我們，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和期待，不斷地有人旁敲側擊地打聽那份“神秘大禮”。
我始終保持著微笑，不透露半個字。
酒過三巡，宴會的氣氛達到了高潮。司儀拿著話筒，提高了聲音，用一種充滿懸念的語氣說道：
“各位來賓，各位親朋好友！今天，我們不僅要慶祝李府二公子的百日之喜，還要見證一份特別深厚的情誼！我們寶寶的親姨媽，也就是我們李娟女士最親愛的妹妹——陳靜女士，為寶寶準備了一份獨一無二、分量十足的神秘大禮！”
所有的聚光燈瞬間打在了我身上。
在場近三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
李娟坐在我旁邊，激動地輕輕推了我一下，臉上洋溢著無比的驕傲和自豪，仿佛那份即將揭曉的榮耀，完全屬于她。她壓低聲音對我說：“快去吧妹妹！讓大家看看咱們姐妹情深！”
司儀繼續煽情：“這份禮物，據說意義非凡！下面，就讓我們用最最熱烈的掌聲，歡迎陳靜女士，帶著她的神秘大禮，隆重登場！”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我老公已經將那個蓋著紅色絨布的巨大牌匾搬到了舞臺中央的支架上，靜靜地立在那里，像一個等待被揭曉的終極秘密。
我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走上舞臺。高跟鞋踩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過去那些年的委屈和隱忍上。
我走到舞臺中央，從司儀手中接過話筒。
聚光燈下，我能清晰地看到臺下每一張臉。李娟那張因過度期待而漲紅的臉，姨媽姨夫驕傲的臉，以及其他親戚們好奇、探究的臉。
這個舞臺，我等了五年。
我握緊話筒，臉上露出一個燦爛得近乎殘忍的微笑，目光直直地射向臺下的李娟。
“謝謝大家。”
我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整個宴會廳，清晰而有力，讓原本嘈雜的現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五年前，我女兒滿月，我表姐李娟，送了我一份三百塊的‘大禮’，這份情，我記到今天。今天，她喜得二胎，我作為妹妹，自然也要投桃報李，給她，也給我剛滿百日的小外甥，帶來一份回禮。”
我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李娟的笑容有了一絲凝固，臺下也開始出現了一些細微的騷動。
然后，我轉身，將手放在了那塊巨大的紅色絨布上，對著臺下所有人，也對著臉色開始變化的李娟，一字一頓地說道：
“接下來，請大家欣賞我的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