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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總占我車位,我沒理論,安了地鎖去大連,一周后物業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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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姓周的!你他媽什么意思?”

      電話那頭的聲音,像一掛被點燃的鞭炮,隔著幾百公里的電波,在我耳邊炸開。

      “安個破鎖你很牛是吧?”

      “現在全小區的路都被我堵了,都是因為你!”

      “識相的趕緊把密碼告訴我,不然你回來我讓你好看!”

      “我告訴你,做人別太絕!”

      我握著手機,海風正從大連酒店的窗戶吹進來,帶著一絲咸腥。

      我靜靜地聽著。

      聽著那股狂暴的、試圖用音量壓倒一切的氣勢。

      等它在換氣的間隙,稍微一滯的剎那。

      我對著話筒,用平靜到極致,也因此冰冷到極致的聲音,打斷了他。



      那年秋天,我終于從那段婚姻的廢墟里,爬了出來。

      法官落下槌子的聲音,不像終結,更像是一種許可。許可我,重新活一次。

      留在身后的,是滿地狼藉的記憶,和一個空洞的、需要用寂靜去填補的靈魂。

      我賣掉了市中心那套房子,我們曾經在那里,把愛情變成了一場無休止的辯論賽。

      辯題是“誰對誰錯”,我們都是輸家。

      我在城市的另一頭,一個叫“靜安里”的小區,買了一套頂樓的房子。

      頂樓,意味著頭頂上只有天空,再沒有拖鞋的摩擦聲,和孩子半夜的哭鬧。

      我像一個戰后余生的士兵,貪戀著任何一點秩序與和平。

      這是我的職業病,或許。

      我叫周啟明,一個軟件工程師。

      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由嚴謹的邏輯構成。一個分號的缺失,足以讓一個帝國崩塌。

      生活,也應該如此。清晰,有序,每個模塊各司其職。

      所以,我沒有絲毫猶豫,用一筆不菲的錢,買斷了B-13號產權車位。

      它就在我那棟樓的單元門正前方,位置好得像是開發商的樣板。

      我需要這種確定性。

      鑰匙插進鎖孔,門開了,是家。車開進方框,停穩了,是歸宿。

      搬家那天,天氣好得出奇。

      我把我的那輛舊雅閣,小心翼翼地,停進了B-13的白色虛線框內。

      輪胎壓在線上,我都會強迫癥般地再挪動一下,直到它完美居中。

      我熄了火,沒有立刻下車。

      我在那片刻的寧靜里,對自己進行了一次低聲的、鄭重的宣告。

      周啟明,從現在起,一切都將回歸正軌。

      我以為,我已經為我的新生活,編寫好了最穩固的底層代碼。

      卻忽略了生活這個系統,最大的BUG,永遠是人。

      麻煩是在我搬進來一周后,一個尋常的加班夜里,悄然降臨的。

      那晚,我回到小區,車燈掃過熟悉的車庫入口。

      遠遠地,我就看見了。

      我的B-13號車位上,趴著一輛陌生的白色大眾,老款的帕薩特。

      像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我家的主位上。

      前擋風玻璃上,壓著一張褪色的裝修公司名片。

      上面手寫著“挪車電話”,和一個叫“王振海”的名字。

      我撥了過去。

      電話的背景音,是麻將牌嘩啦啦的碰撞聲,還有男人大聲的叫嚷。

      一個粗獷的嗓門,帶著被酒精浸泡過的沙啞,問:“喂?哪個?”

      我報上車位號,說我的車要停進去。

      對方“哦”了一聲,拖得很長,充滿了被打斷興致的不悅。

      “兄弟,你這不還沒回來嘛,我尋思空著也是空著,就借停一下,馬上就下來。”

      那個“借”字,他說得極其自然,仿佛這是一種天經地義的鄰里互助。

      我掛了電話,站在漸起的秋風里。

      身上還帶著辦公室的空調味,心里卻開始被冷風灌滿。

      時間,一分一秒地爬過。

      我看著手表上的秒針,一圈,又一圈。

      大概半小時,一個穿著人字拖、體格壯碩的男人,才從單元門里晃出來。

      他就是王振海,住我樓下。

      他看見我,沒有一絲愧疚,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草染得焦黃的牙。

      “不好意思啊兄弟,今兒手氣太順,實在走不開,多胡了幾把?!?/p>

      他的道歉,聽起來更像是一種炫耀。

      我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他把車挪開,然后走過來,很自來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一個樓住著,以后常來常往的,別那么較真嘛?!?/p>

      我看著他搖搖晃晃消失在樓道里的背影,心里有什么東西,被輕輕地扎了一下。

      那點對新生活的美好期許,像一只被針刺破的氣球,漏了一點氣。

      我當時還天真地想,或許,這只是一個意外。

      一個無傷大雅的、帶著地方人情味的意外。

      記憶是個奇怪的東西,它不喜歡邏輯,只偏愛情緒。

      所以,那些平靜無波的日子,總是面目模糊。

      反倒是那些讓人不快的、硌應的瞬間,被它雕刻得格外清晰。

      王振海占我車位這件事,很快就從一個意外,演變成了一種習慣。

      一種讓我厭煩,卻又無可奈何的習慣。

      起初,他還會象征性地打個招呼。

      通常是微信,發來一條語音,背景里總是人聲鼎沸。

      “周工,出門啦?你車位我用一下啊,下午就給你挪走?!?/p>

      那個“喂”字還沒出口,他就已經把車停了進來。

      他的通知,不是征求許可,而是一種告知。

      告知我,你的領地,我暫時征用了。

      我試著回復:“不行,我中午要回來一趟?!?/p>

      我的信息,像石子投入大海,沒有回音。

      中午我趕回來,那輛白色的大眾,依舊像一頭懶散的白鯨,擱淺在我的車位上。

      陽光照在它滿是灰塵的車頂,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只能把車停到小區外面很遠的馬路邊,頂著太陽走回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卻發現鑰匙打不開門。

      后來,他連這種虛偽的告知都省了。

      他似乎已經默認,B-G13號車位,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備用車位。

      我的反抗,也開始升級。

      我從講道理,變成了貼紙條。

      我用電腦打印出“私人車位,產權所屬,請勿占用”的字樣,用最大的字號。

      我把紙條,鄭重地貼在他的駕駛座車窗上。

      第二天早上,紙條不見了。車,還在。

      晚上回來,車位上換了另一輛車,一輛破舊的五菱宏光,車身上印著“振海裝飾”。

      原來,他不止一輛車,不止一個人,在享用我的“便利”。

      我開始嘗試當面溝通。

      在電梯里,我堵住過他。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探討一個公共問題,而不是私人恩怨。

      “王哥,車位的事,咱們能不能……”

      他立刻打斷我,皺起他那兩條粗黑的眉毛,臉上寫滿了“你怎么又提這事”的不耐。

      “哎呀,周工,多大點事兒啊?!?/p>

      “我老婆昨天帶孩子去醫院掛急診,車停你那兒方便,跑得快。人命關天的事,你總不能不通融吧?”

      他總能找到各種各樣,聽起來無法反駁的理由。

      那些理由,都包裹在“人情”、“緊急”、“方便”的糖衣里。

      讓你一旦拒絕,就顯得冷漠、自私、不近人情。

      有一次,他當著幾個正在樓下曬太陽的阿姨的面,高聲地對我進行“教育”。

      “周工啊,不是我說你,你一個文化人,怎么這么想不開呢?”

      “都是街坊鄰居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那車位,你上班的時候,不也空著嗎?”

      “空著也是空著,給我用用,盤活資源嘛!年輕人,心胸要開闊一點,別老盯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p>

      幾個阿姨跟著附和:“是啊是啊,小周,王老板說得對,鄰里之間,互相幫襯一下嘛。”

      我站在他們中間,像一個闖入了某個原始部落的現代人。

      我的法律、我的產權、我的邊界感,在他們那套“人情大于天”的古老法則面前,顯得那么蒼白,那么可笑。

      我成了一個“不懂事”的異類。

      我的世界,那個由0和1所構成的、清晰分明的世界,正在被這種模糊的、黏稠的、無法定義的“人情”,攪成一鍋粥。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

      那是一種比寫一萬行代碼,修復一百個BUG,還要累的疲憊。

      因為我知道,我面對的,是一個無法用邏輯去說服的系統。

      在我的專業領域里,當一個模塊持續出錯,且無法通過內部調試修復時,我們就需要引入一個更高權限的管理者,或者尋求外部支持。

      于是,我去找了物業。

      物業辦公室,設在一樓的一個角落里,門上“為業主服務”幾個字,已經有些褪色。

      我推門進去,一股淡淡的煙味和茶漬味混合的氣息撲面而來。

      張經理,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對著電腦屏幕上的撲克牌游戲,聚精會神。

      我的進入,打斷了他的“春天”。

      他有些不悅地抬起頭,看到我這個陌生的面孔,又迅速切換成一副職業化的笑臉。

      “哎,業主您好,請坐請坐,喝水嗎?”

      他給我倒了一杯水,用的是那種印著“XX保險”廣告的一次性紙杯。

      我把王振海長期占用我車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像提交一份BUG報告一樣,詳細地敘述了一遍。

      我附上了時間,頻率,以及我與他溝通的無效記錄。

      張經理聽著,一邊點頭,一邊發出“嗯嗯”、“是是”的附和聲。

      他的臉上,掛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同情與理解。

      “周工,您反映的這個情況,我們非常重視。王老板這個人吧……唉,怎么說呢,就是這個性格,豪爽,但也確實……有點不太講究?!?/p>

      他熟練地將責任,歸咎于對方的“性格”問題。

      這是一個萬能的擋箭牌。

      “我們之前也接到過其他業主的類似反映,也找他協調過好幾次了?!?/p>

      他搓著手,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像是這件事耗費了他巨大的心力。

      “他口頭上答應得特別好,‘行行行,沒問題,下次注意’。可一轉頭,該怎么樣還怎么樣。我們也很頭疼啊。”

      我看著他,問出了我最關心的問題:“那物業打算怎么處理呢?這是我的產權車位,我有權要求他不能停放。你們應該有責任維護我的權益。”

      張經理嘆了一口氣,那口氣里,充滿了成年人的無奈。

      “道理是這個道理??赡仓?,我們物業,說白了就是個管家,沒有執法權啊。”

      “我們能做的,就是勸導,批評,再勸導。我們總不能去鎖他的車,或者強行把他的車拖走吧?那要激化矛盾的?!?/p>

      他向我保證,他會立刻、馬上,再去找王振海進行一次“嚴肅的”、“深刻的”談話。

      我從他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心里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就像一個瀕死程序,在等待系統管理員的最后一次拯救。

      那天下午,我沒有等來王振海的道歉。

      我等來了張經理的電話。

      電話里,張經理的語氣,比在辦公室里更加語重心長,像是把我當成了他不懂事的侄子。

      “周工啊,我剛跟王老板那邊溝通過了,談了很久。他態度……唉,還是老樣子,覺得自己沒多大錯?!?/p>

      我靜靜地聽著。

      “周工,您看這樣行不行?”他話鋒一轉,開始了他的“和稀泥”藝術。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王老板他也是咱們小區的老業主了,人其實不壞,就是大大咧咧慣了。您是文化人,您多擔待擔待?!?/p>

      “要不……您這邊也退一步?您回來要是晚了,看見他車在,就先委屈一下,停到旁邊的臨時車位上?”

      “您放心,我跟門口保安打好招呼,絕對不收您一分錢的停車費!您看我這個處理辦法,是不是能讓大家都方便一點?”

      我握著冰冷的手機,一瞬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大腦,像一個接收到邏輯悖論指令的計算機,徹底宕機了。

      我被侵犯了權益,結果,解決方案,是讓我放棄更多的權益,去“擔待”那個侵犯我的人。

      原來,在“和稀泥”這套算法里,讓守規矩的人受點委屈,永遠是通往“和諧”的最短路徑。

      因為守規矩的人,通常不會鬧。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點指望的火星,也徹底熄滅了。

      我明白了。

      在這場關于規則和界限的戰爭里,我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人。

      沒有援軍,沒有盟友。

      我掛了電話,走到窗邊。

      樓下,B-13號車位上,那輛白色的帕薩特,在夕陽的余暉里,像一頭吃飽喝足的白色巨獸,睡得無比安詳。

      而我,這個車位的合法主人,卻像一個被驅逐的、無家可歸的幽靈。

      我看著它,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的某個地方,像是有一座休眠的火山,開始蘇醒。

      從那天起,我變了。

      我不再提車位的事,一個字都不提。

      我不再貼紙條,不再找王振海理論,也不再給物業打電話。

      我像一個忽然想通了的、厭倦了爭斗的隱士。

      我向公司申請了一個固定的地下車位,雖然每個月要多付幾百塊錢。

      我每天下班,把車停在離家十幾公里外的公司,然后擠上晚高峰的地鐵。

      地鐵里人潮洶涌,空氣混濁。

      我被擠在人群中,像一顆沙丁魚罐頭里的沙丁魚。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卻前所未有地平靜。

      至少,我不用在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上,去進行一場關于車位的心理賭博。

      那種期待又怕失望的折磨,終于結束了。

      我的沉默,在王振??磥?,是一種默認,一種屈服。

      在電梯里再碰到,他沖我咧嘴笑的時候,臉上多了一絲勝利者的寬宏和得意。

      我只是對他點點頭,目光平淡,不起波瀾。

      他大概覺得,這個不食人間煙火、認死理的軟件工程師,終于被他用最接地氣的方式,給“教育”好了。

      他甚至開始更主動地跟我搭話,以一種長輩對晚輩的口吻。

      “周工,最近忙什么呢?我看你天天早出晚歸的。”

      “怎么樣,工作還順心吧?有什么事兒跟哥說,哥在外面認識的人多。”

      他吹噓著他那套縱橫社會的“人脈學”,而我,只是個聽眾。

      我偶爾“嗯”一聲,表示我在聽。

      我的這種平靜,讓他非常滿意。

      他或許以為,我已經接受了他所定義的那套“人情社會”的規則。

      他不知道。

      在程序員的世界里,沉默,從來不代表放棄。

      它往往意味著,系統正在后臺,進行一次徹底的、底層的重構。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書房,成了我的作戰室。

      我不再編寫商業代碼,而是為我的生活,編寫一段新的、帶有強制執行力的代碼。

      我的電腦屏幕上,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字符。

      而是一個又一個的網頁,關于“地鎖”、“智能地鎖”、“防液壓剪”、“防暴力破解”的網頁。

      我像是在研究一個至關重要的技術項目。

      我對比每款地鎖的鋼板厚度,從Q235到錳鋼。

      我研究它們的驅動方式,是搖臂式還是翻板式。

      我分析它們的控制模塊,是紅外遙控,還是藍牙APP。

      我甚至去查看了每一個差評,分析它們是在什么樣的場景下失效的。

      我的工作,教會了我一個最樸素的道理:面對一個不遵守協議的非法請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升級你的防火墻。

      建立一個它無論如何都無法繞過的、堅不可摧的新規則。

      最終,我鎖定了一款。

      一款由加厚錳鋼打造的、可以通過手機APP進行藍牙控制、并且可以生成臨時授權密碼的智能地鎖。

      在它的宣傳視頻里,一輛兩噸重的硬派越野車,從升起的地鎖上緩緩碾過。

      地鎖,紋絲不動,只是在輪胎上留下了一道印記。

      我覺得,它就是我想要的那個“規則”。

      與此同時,我訂好了一周后去大連的機票和酒店。

      那段失敗的婚姻,像一場漫長的梅雨季,讓我的心都快要發霉了。

      我需要一片真正的大海,一陣凜冽的海風,來吹散心里的那些潮濕和腐朽。

      這個原本只是為了逃離和療傷的計劃,現在,成了我整個反擊策略中,最完美的一環。

      我需要時間,讓矛盾發酵。

      我更需要距離,讓我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出發前一晚,是一個沒有月亮的陰天。

      風很大,吹得窗戶嗚嗚作響。

      我等到凌晨兩點,確認王振海的白色大眾不在家。

      他大概又在哪里,享受著他的“手氣正旺”。

      我提著一個沉重的工具箱,像一個即將執行秘密任務的特工,悄無聲息地來到地下車庫。

      B-13號車位,在昏暗的燈光下,安靜地等待著我。

      我拿出從朋友那里借來的大功率沖擊鉆。

      當鉆頭接觸到水泥地面的那一刻,刺耳的咆哮聲,瞬間撕裂了車庫的死寂。

      我感到一種奇異的快感。

      那聲音,像是我壓抑了許久的憤怒,在吶喊。

      我打了四個深達15厘米的孔,清除了灰塵,然后注入了高強度的化學藥栓。

      我將地鎖那厚重的底座對準孔位,用扳手,將四根巨大的膨脹螺絲,一圈一圈地,死死地擰了進去。

      直到它們與地面,融為一體。

      我拍下了安裝的全過程視頻,從每一個角度,每一個細節。

      這是我的證據,我的“代碼注釋”。

      最后,我站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

      我拿出手機,打開APP,按下了“升起”的按鈕。

      那個黃色的、閃著金屬冷光的鋼鐵手臂,緩緩地,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升了起。

      它矗立在車位的正中央,像一個沉默而堅定的哨兵。

      我為它設置了一個由32位大小寫字母、數字和特殊符號組成的、連我自己都需要記錄在備忘錄里才能記住的復雜密碼。

      然后,我轉身上樓,拿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沒有回頭。

      我開車直奔機場。

      當飛機巨大的轟鳴聲將我推向天空,我看著腳下那片漸漸模糊的城市燈火。

      我心里,沒有大仇得報的狂喜。

      只有一種,將一個積壓已久的、混亂的項目,終于完美交付之后的,平靜。

      剩下的,就交給時間這位最公正的編譯器吧。

      大連的海,比我想象中,更遼闊,也更冷峻。

      海風是咸的,硬的,像砂紙一樣,打磨著人的皮膚和心靈。

      我住在一家可以看見星海灣大橋的酒店里。

      白天,我哪兒也不去。

      就沿著海岸線,漫無目的地走,從清晨走到日暮。

      看潮水一遍遍地沖刷著礁石,把所有尖銳的棱角,都變得圓潤。

      海鷗在頭頂盤旋,叫聲尖銳而自由。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格式化了的硬盤。

      那些關于前妻的爭吵,關于工作的煩惱,關于王振海那張油膩的臉,關于B-13號車位的所有權糾紛……

      所有這些令人不快的“壞數據”,都被這片無垠的藍色,一點點地清除,覆蓋。

      我幾乎,快要忘了在那個遙遠的城市里,我曾經埋下了一顆“地雷”。

      我甚至開始覺得,那件事,連同那個叫“靜安里”的小區,那個叫王振海的人,都不過是我上一段人生里,一個無關緊要的、已經被修復的BUG。

      我的生活,正在一片新的、干凈的畫布上,重新展開。

      直到一個星期后的那個周六上午。

      那天的陽光很好,我正打算去附近的漁人碼頭,嘗一嘗最新鮮的海膽。

      我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動的,是“張經理”三個字。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我知道,我編寫的那個程序,在經過一周的沉寂之后,終于被觸發了。

      劇本,要開始上演最精彩的一幕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剛睡醒。

      我接起電話。

      “喂?”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張經理那標志性的、混合著客氣與極度焦急的口吻。

      “周工啊!哎呀,我的周大工程師,總算是打通您的電話了!您現在在哪兒呢?”

      他的聲音,像是被火燎了一樣。

      我慢悠悠地說:“在大連,出來散散心,旅個游。”

      “旅游啊……真好,真好。”他干巴巴地恭維了兩句,然后立刻切入了正題。

      “那個……周工,能不能……能不能麻煩您個十萬火急的事兒?”

      他的語氣,已經不是懇求,而是近乎哀求了。

      “您那個車位的地鎖,那個黃色的鐵家伙,能不能……能不能勞駕您,給遠程打開一下?”

      我故作驚訝地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呀!您是不知道??!”張經理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像是要穿透我的耳膜。

      “王老板,就是住您樓下那個王振海!他……他瘋了!他把他的那輛白色帕薩特,橫著,死死地堵在了咱們小區二號樓和三號樓中間的主過道上了!”

      我能想象出他此刻手舞足蹈、滿頭大汗的樣子。

      “現在是周末??!進進出出的車本來就多,剛才,一輛搬家公司的加長大貨車,被他堵得死死的,進不去也出不來!”

      “現在,那條路上,從東到西,跟了一長串的車,喇叭按得震天響,吵得樓上的人都在往下扔東西了!整個小區的交通,全癱瘓了!”

      “我讓他挪車,他就像個滾刀肉一樣,靠在車門上抽煙,就是不挪!”

      “他說,他說都是因為您!因為您安了那個破鎖,害得他沒地方停車,他才停那兒的!”

      “他還放話了,說除非您現在、立刻、馬上把鎖打開,讓他把車停進B-13,他才挪車!”

      我聽著,沒有說話。

      我的腦海里,清晰地浮現出那個混亂不堪的場面。

      喇叭聲,叫罵聲,物業的勸解聲,王振海的咆哮聲……

      交織成一首,關于失序的狂想曲。

      而這一切的根源,只是因為一個最簡單的規則,被一個人,長久地、肆意地踐踏。

      張經理在那頭,已經快要哭了。

      “周工,您就當幫幫忙,行嗎?您是文化人,您高抬貴手!現在好多鄰居都圍在下面,情緒很激動,再這么下去,肯定要有人報警,甚至要打起來了!”

      我用一種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語氣,回答他:

      “張經理,真不好意思。我在外地,那個鎖,是近場藍牙控制的?!?/p>

      “我離得太遠,隔著幾百公里,根本連接不上。所以,我也打不開?!?/p>

      這是一個精心準備的謊言。

      一個在此刻,能夠將我徹底置身事外的、完美的謊言。

      “啊?打……打不開?”張經理的聲音里,充滿了純粹的絕望。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更加嘈雜的爭吵聲,我清晰地聽見王振海在咆哮:“把電話給我!我跟他說!”

      過了一會,張經理用一種氣若游絲的聲音說:“周工,王老板……他非要跟您親自說兩句,您看……”

      沒等我回答,電話,就已經被另一只手,粗暴地搶了過去。

      電話那頭的聲音,像一掛被點燃的鞭炮,毫無征兆地,隔著幾百公里的電波,在我耳邊轟然炸開。

      “姓周的!你他媽什么意思?”

      是王振海。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那種長期以來習慣于用音量和粗口來壓倒一切的蠻橫與狂暴。

      他似乎認為,只要聲音足夠大,道理就在他那一邊。

      “你安個破鎖你很牛是吧?你是不是覺得你特別了不起?”

      “老子回來沒地方停車,你知不知道?老子的車,現在只能堵在路中間,你知不知道?”

      “現在全小區的路都被我堵了,都是因為你!我告訴你,這事兒跟你沒完!”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噴射出來的唾沫星子,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攻擊性。

      “識相的,趕緊把那個破密碼告訴我,讓老子把車停進去!”

      “不然你回來,我讓你好看!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在這兒住不下去!”

      “我告訴你,姓周的,做人別太絕!不就一個破車位嗎,你至于跟我搞這些嗎?你是不是有??!”

      我握著手機,紋絲不動。

      大連酒店的窗戶開著,帶著一絲咸腥味的海風,正輕柔地吹拂著我的臉頰。

      窗外,蔚藍的天空上,有幾只海鷗正在盤旋,它們的鳴叫,清亮而悠遠。

      一邊,是世界的寧靜與遼闊。

      另一邊,是電話里那個男人的、狹隘而嘈雜的咆哮。

      這種極致的對比,讓我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抽離感。

      我像一個坐在劇院頂層包廂里的觀眾,冷眼看著舞臺上那個丑角,歇斯底里地上演著他的獨角戲。

      我靜靜地聽著。

      沒有插話,沒有反駁。

      我聽著他那些色厲內荏的威脅,聽著他那些顛倒黑白的指責。

      我甚至能清晰地在腦海中,勾勒出他此刻的模樣。

      一張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的臉,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以及因為激動而不斷揮舞的手臂。

      我的心里,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

      我的情緒,像深秋的湖水,平靜,且冰冷。

      我耐心地等待著。

      等待著他那股狂暴的、試圖用音量壓倒一切的氣勢,在一次急促的換氣之后,出現一個短暫的、無法避免的停頓。

      就是那個瞬間。

      那個他吸氣,而未及再次噴發的剎那——

      我對著話筒,用一種平靜到極致,也因此冰冷到極致的聲音,打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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