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見2025 | 免費的，也可能是更貴的

2025年末，有些一度盛行的做法，效果正在悄然分化。

比如招商引資，年初開始，國內多個地方紛紛上線“零租金”產業空間，由政府主導，吸引企業入駐。

此舉初衷是要給企業降本減負，扶持中小特別是有潛質的初創企業，亦能為一些暫時陷入困境的園區、樓宇吸納人氣。這些措施推行以來，有的地方漸成氣候，有的集聚了一批活躍的創業者，積蓄起了創新活力。

也有些地方，跟風而上，結果陷入“內卷”，甚至導向價格踩踏，一些原本并無條件免租、或經營尚可的園區，也被迫卷入“租金價格戰”，導致成本越推越高。

再細看，“零租金”效果有好有壞，奧妙往往在“租金”之外。

效果好的，不僅有“免租”，更有精準適配相關企業的配套服務，著力點在產業生態的營造，“免租”本身亦不是大水漫灌，有精準的對象、范圍、期限。簡而言之，“零租金”，更像是對初創企業的一次有撬動效應的“風投”。

反之，不講服務、不講生態也不講“精準滴灌”的，非但效果不彰，還可能讓真正需要幫助的企業解不了渴、并不怎么需要幫助的卻占便宜，甚至催生出騙補、尋租的空間。

有一些地方的“零租金”聲浪如今正在悄悄退去——再不改變，非但當地市場要失衡，園區乃至背后的政府財力，也將捉襟見肘，甚至入不敷出。

在推動發展的種種努力中，“零租金”是很特別的一例，又是頗具象征性的一例。

這些年各地穩增長壓力很大，為了招商引資亦各顯神通，而真金白銀的直接投入，似乎是最能立竿見影、也最能引起輿論矚目的辦法。

但市場是有規律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市場規律下，一切都是有成本的。

政府支出當然是一種成本，這種成本不僅是對政府而言的，同樣是對市場而言的——“免費午餐”能吃多久？這種不確定性就會推高成本；“免費午餐”是否附有額外的附加條件，又是否可能帶來其他方面的掣肘？這些更是成本。

如果市場平衡遭到破壞，或讓那些原本應當在市場中搏擊、以創新制勝的企業，把心思都轉到了“找補”上，甚至形成路徑依賴，由此給市場氛圍和創業風氣帶來的影響，自然是更大的成本。

這樣的時候，“免費的”可能恰恰是“更貴的”。

說那么多，并不是要一概否定獎補、免租——實踐表明，只要使用得當，尤其是不要“為免租而免租”，而是真正著眼企業需求、著眼產業生態并且量力而行，“零租金”不失為一種有效的策略選擇。

所以，不必否定類似的短期刺激措施，更不必否定產業政策。關鍵的關鍵，什么樣的政策才是好政策？

一年到頭，留給我們不小的啟示。

2025年的中國經過了貿易戰的沖擊，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非但沒有沖垮中國，反倒凸顯了中國經濟的強大韌性，在一些充分競爭的領域，中國的優勢更大了；在一些曾被強打強壓的領域，全球的經營主體也在用腳投票。

這一切何以得來？適時、有力、有效的產業政策，功不可沒。

產業政策為何能夠適時、有力、有效？很大程度上，正在于其與市場規律實現了有效結合，既針對關鍵重點領域發揮了制度優勢，同時充分引導并依靠著市場經濟和微觀主體呈現靈活性和創造力。

這就是有為市場與有為政府的有機結合、協同配合，由有為政府進一步激活有效市場。

這一年的許多經濟行為，其實都道出了一點：有為政府，除了單純的“給”，更重要的或許是“放”，是通過改革解除那些本不該有的條條框框、限制枷鎖、瓶頸障礙；

除了直接投入，更重要的是對市場和社會潛能的激活，和對一套有利于持續創新、長期生長的生態的營造。

對真正的投資者來說，更具吸引力的必定是那些更根本的東西，比如是否有穩定的法治環境、高效便利的營商環境，比如是否有豐富的場景、有針對企業經營中實際困難的便利服務、有一個能夠讓自己發展壯大的產業生態，等等。

一個公平、穩定、可靠、健康的市場環境，會讓有能力的企業活下來、活得好，一個上下游協同、機會平等、場景豐富的生態土壤，也自會讓有能力的創業種子長成大樹。如此形成的一個良性競爭、充滿活力的市場，是更高效的、更能創造價值的，也是更“節省”的。

而其中的很多文章，恰恰是需要政府來做、也只有政府出手才能做成的。

社會事業亦是如此。

解決日益多元的需求，不可能再單靠政府投入，不可能總是提供“免費的午餐”。總書記早就指出，推動共同富裕的過程，要統籌需要和可能，“政府不能什么都包”，更要“堅決防止落入‘福利主義’養懶漢的陷阱”。

底線民生，政府投入責無旁貸；質量民生、多元需求，則完全可以也應該更多撬動市場和社會的力量。畢竟，純靠政府側的供給，力量是有限的，也是容易失焦的。

有一些“免費的午餐”看上去很好吃，但如果不合乎規律、投放不精準，假以時日，一來供餐者主體吃不消，二來市場空間受擠壓，三來社會心態有依賴，甚至真正有需要的人反而“吃不到”，再來算一筆總賬，是盈是虧呢？

原標題：《觀見2025 | 免費的，也可能是更貴的》

本文作者：解放日報 朱珉迕

題圖來源：上觀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