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叫陳慧芳,今年73歲,是從湖南退休的一名老知青。
兒女都說我是老糊涂了,放著安逸日子不過,非要跑去西北那偏遠小城,找一個失聯快五十年的舊人。
可他們不明白,那個叫張志強的名字,是我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
當我終于在那間破舊的平房前見到他時,他盯著我看了許久,說出的一句話,讓我當場呆立,半天都沒回過神……
![]()
我叫陳慧芳,今年73。
在湖南,我有一套不大的房子,兒女都很孝順,退休金也足夠生活。
鄰居們都說我有福氣,晚年生活安穩。
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心里有個空缺,五十多年了,一直都沒填補上。
那個空缺,叫張志強。
那天下午,電視里正播放西北小城的紀錄片,鏡頭掃過那片荒涼的土地和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時,我的心猛地一緊,像是被什么揪住了。
“當年的知青們,把青春獻給了這片土地……”主持人的聲音從電視里傳來。
我關掉電視,屋里瞬間安靜得可怕。
我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積滿灰塵的木箱子,打開,一股陳舊紙張和樟腦球的味道撲面而來。
箱子最底下,壓著一條用毛線織的圍巾,上面歪歪扭扭地繡著幾個字:“志強贈慧芳”。
這是張志強當年親手織給我的。
他說:“慧芳,等我攢夠了錢,就去湖南找你。到時候,冬天冷,我給你織條更厚的圍巾?!?/p>
我摸著圍巾,粗糙的毛線磨著我滿是皺紋的手。
五十年了,湖南的高樓起了一座又一座,我的頭發白了又白,可那個說要給我織圍巾的人,再也沒出現過。
我拿起電話,打給兒子李明?!靶∶?,媽想去一趟西北。”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李明不耐煩的聲音:“媽,您又怎么了?好好的去那窮地方干什么?您這歲數,能經得起折騰嗎?”
我攥緊電話線,一字一句地說:“我去找人。找一個叫張志強的人?!?/p>
李明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張志強?又是張志強!媽,您清醒一點!都過去五十年了!爸對您那么好,您心里就一點沒有他嗎?非得惦記著一個不相干的人!”
我爸,我的丈夫趙建國,八年前走了。
他是個好人,對這個家盡心盡力。
可我知道,他不是我心里的那個人。
“小明,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您是我媽,我不能看著您去冒險!這事我不同意!”李明“啪”地掛了電話。
很快,女兒李麗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帶著哭腔:“媽,您別嚇我們。哥都跟我說了。您要真想出去散心,我給您報個歐洲旅行團,好不好?去西北那地方,您身體怎么受得了?。俊?/p>
聽著兒女焦急的聲音,我心里不是滋味。
他們是關心我,我知道??伤麄儾恢?,張志強這三個字,是我這輩子的一道坎。
邁不過去,我死都閉不上眼。
我對著電話,用一種近乎固執的平靜語氣說:“誰都別勸我,我必須去這一趟!”
第二天一早,李明和李麗就堵在了我家門口。
李明黑著臉,把一袋子早點重重地放在桌上。“媽,我們跟您好好談談?!?/p>
李麗紅著眼睛,拉著我的手:“媽,您別跟我們置氣。您想去哪兒,我們陪您去,行嗎?西北那地方,您一個人,我們不放心?!?/p>
我看著他們,心里嘆了口氣。他們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么會不心疼??蛇@件事,他們幫不了我,也理解不了我。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給他們一人倒了杯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p>
李明一拍桌子,水杯里的水都濺了出來?!澳??您知道五十年前的人現在在哪兒?是死是活?您就憑一個名字,就跟無頭蒼蠅一樣跑去一個陌生地方找?這不是胡鬧是什么!”
“他不會死的?!蔽颐摽诙?,聲音不大,但很堅定。在我心里,張志強永遠是那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笑起來眼睛里有光,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媽!”李明氣得站了起來,在客廳里來回走,“您這是自我感動!您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您考慮過我爸嗎?他要是知道您現在這樣,他得多寒心!”
“別提你爸?!蔽衣曇衾淞讼聛?,“我對得起他,也對得起這個家?,F在他走了,我想為自己活一次,不行嗎?”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李明臨走時,撂下一句狠話:“您的身份證和戶口本我拿走了。我看您怎么去?!?/p>
我沒說話,看著他把我的證件揣進兜里,摔門而去。李麗想說什么,最終也只是抹著眼淚跟著走了。
屋里又剩下我一個人。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
他們不懂。一個女人心里要是裝了一個人五十多年,那股勁頭,是什么都攔不住的。
我找出了一張我年輕時的一寸黑白照片,照片背后,是當年辦臨時身份證明時留下的底子。我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以前單位發的先進工作者證書,上面有我的身份信息。
第二天,我去了派出所,說身份證丟了,要補辦一個臨時的。接待我的小警察看著我花白的頭發和那些陳舊的證明,有些為難。但在我一遍遍的懇求下,他還是心軟了,給我辦了臨時身份證明。
拿著那張薄薄的紙,我感覺像是拿到了一張通往過去的船票。
我沒有告訴兒女,偷偷在網上訂了去西北那座小城的火車票。不是高鐵,是那種要開一夜的普通火車。我想,慢一點好,讓我可以一點點靠近那個地方,也讓我的心,有個準備。
出發那天,我只帶了一個小小的帆布包,里面裝著幾件換洗衣服,那條毛線圍巾,還有我所有的積蓄。我給兒女留了一張字條,壓在飯桌上:“小明,麗麗,媽走了。別找我。找到他,我就回來。勿念?!?/p>
火車“哐當哐當”地響了一夜。我幾乎沒合眼,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黑暗,思緒也回到了五十多年前。
1970年,我剛滿十八歲,響應號召,從湖南來到西北的這座小城插隊。我們那批知青,都是城里孩子,哪里見過那樣的荒涼。第一天到村里,看著光禿禿的山,住著低矮的平房,好幾個女同學當場就哭了。我也想哭,但我忍住了。我爸是工人,從小教育我不能當逃兵。
張志強就是這座小城的本地青年,是村里的生產隊長,負責帶我們這些知青干農活。他比我大兩歲,個子高高的,皮膚是那種被太陽曬出來的健康色,不愛說話,但干活是一把好手。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一次挑糞的時候。我們知青挑不動那沉甸甸的糞桶,走幾步就要歇一下,糞還灑出來一半。村里的半大小子就在旁邊起哄,笑我們是“軟腳蝦”。我窘得滿臉通紅,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我的扁擔?!奥c?!币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一抬頭,就對上了張志強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像黑夜里的星星。他沒笑,但眼神很溫和。他沒多說,接過我的扁擔,輕松地挑起兩桶糞,穩穩地朝前走去。
從那天起,他就總是不遠不近地“照顧”著我。我分不清麥子和韭菜,他就在旁邊小聲提醒;我掄不動鋤頭,他就趁別人不注意,幫我多鋤幾壟地。在那個貧瘠又單調的年代,他就像一束光,照進了我灰暗的生活。
有一天,他把我拉到村口那棵老樹下,從懷里掏出那條毛線圍巾,塞到我手里。“慧芳,”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臉都紅到了耳根,“這個……給你。等以后,我……我給你織更厚的圍巾?!?/p>
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我收下了圍巾,那就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火車到站的廣播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案魑宦每停胺降秸?,XX站……”
我走出車站,一股干燥的風卷著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五十多年了,這味道,一點沒變。我心里一陣激動,又一陣發慌。志強,我回來了。你還在等我嗎?
這座小城的變化太大了,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和我記憶里的樣子完全不同。我按著記憶和打聽來的消息,坐上了去往那個村子的班車。那個村子,就在小城下面。
班車在公路上搖搖晃晃,窗外的景色漸漸變成了我熟悉的荒涼。我的心也跟著這顛簸,七上八下的。
到了地方,我又轉了一趟去村里的車。下車后,只剩下最后一段土路。我背著帆布包,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走了快一個小時,才遠遠看到一個村莊的輪廓??纱蹇诘睦蠘洳灰娏耍《氖且慌判律w的磚瓦房。我心里一沉。
我攔住一個在門口曬太陽的大娘,小心翼翼地問:“大娘,請問,這里是XX村嗎?”
大娘抬起眼皮打量我,眼神有些渾濁:“啥XX村?這里是XX村。你找誰?”
“XX村?”我愣住了,“以前……以前這里叫XX村的?!?/p>
“哦,你說那個啊,那是老黃歷了,合并村子的時候改的名。”大娘恍然大悟,“你是……當年下鄉的知青?”
“對對對!”我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大娘,您認識張志強嗎?他家就住村東頭,他以前是生產隊長?!?/p>
大娘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搖了搖頭:“張志強?村里姓張的不少,可沒聽說誰叫這個名啊。生產隊長?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的隊長姓王?!?/p>
我的心一點點涼了下去。我不死心,又挨家挨戶地去問。村里大部分都是年輕人,聽到“張志強”這個名字,都一臉茫然地搖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站在村子中央,看著陌生的房屋和陌生的人臉,一種巨大的無助和茫然包裹了我。
難道我真的老糊涂了?難道這趟奔波,注定是一場空?
我找到了村支書,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聽完我的話,面露同情,但也很為難?!鞍⒁蹋@都快五十年了,人海茫茫的,不好找啊?!彼o我倒了杯熱水,“這樣吧,我去村委會的檔案室給您查查,看看以前的戶籍冊上有沒有這個人。”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跟著他去了村委會,一間不大的辦公室。他從一個生了銹的鐵皮柜里,翻出一本本發黃卷邊的冊子。我在一旁焦急地等著,手心全是汗。
過了很久,他抬起頭,對我搖了搖頭?!鞍⒁?,對不住。最早的戶籍冊是八十年代的,上面沒有叫張志強的人。”
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我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了晃。
李支書趕緊扶住我:“阿姨,您先別急,我再幫您問問村里最老的老人,九十多歲的張奶奶,她腦子還清楚,可能知道點什么。”
張奶奶住在村子最里邊的一間舊平房里,那是村里為數不多還保留著原樣的老房子。李支書領著我過去的時候,老人正坐在炕上,瞇著眼睛打盹。
我走上前,蹲在炕邊,輕聲問:“奶奶,您好。我叫陳慧芳,是五十多年前來這里插隊的湖南知青。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人,叫張志強,您有印象嗎?”
張奶奶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睛在我臉上逡巡,像是在辨認什么?!皬堉緩姟彼貜椭@個名字,像是在嘴里咂摸味道,“哦……想起來了……是那個瘸腿志強吧?”
“瘸腿?”我愣了一下,隨即心里狂跳起來。我記得,有一年冬天,我們去山上砍柴,我腳下一滑,從山坡上滾了下去。眼看一塊大石頭就要砸到我頭上,是張志強撲過來,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我。石頭砸在了他的腿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傷。
“對!對!就是他!他腿上有一道疤!”我激動地抓住張奶奶干枯的手,“奶奶,他在哪兒?他現在在哪兒?”
張奶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那個娃……命苦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八趺戳??”
“你們知青回城以后,他等了你好幾年。后來……”張奶奶頓了頓,眼神變得悲傷,“后來他家出了事,他爹在工地摔斷了腿。為了給他爹治病,家里欠了一屁股債。他沒辦法,就跟著同鄉去外地打工了。”
“打工?”我的血都涼了。我知道那是什么情況,是把人當機器用的地方。
“是啊?!睆埬棠痰穆曇舾土耍叭チ司蜎]回來。有人傳話回來,說……說工地上出事故,他腿被砸斷了?!?/p>
“什么時候的事?”我的聲音在發抖。
“那得有……快四十年了吧?!?/p>
四十年……我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答應過我,要去湖南找我,要給我織一輩子圍巾的。他那么壯實,那么有勁,怎么會……
我這趟來,就是為了聽一句他的死訊嗎?我這五十年的等待和惦念,都成了一個笑話嗎?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不信!”我沖著空曠的院子喊了一聲,聲音嘶啞。
李支書走出來,遞給我一個地址:“阿姨,這是張奶奶說的,當年跟張志強一起去打工的同鄉的地址,叫劉老三。他后來回來了,斷了一條腿,現在住在鄰縣的XX村。您要是實在不信,可以去找他問問。也許……也許事情還有轉機?!?/p>
我看著紙條上那個陌生的地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對,我得去問清楚。我不聽到他親口說,我絕不相信。
去XX村的路更難走。李支書幫我聯系了一輛村里跑運輸的舊面包車。車子在搓板一樣的土路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才在一個更偏僻、更破敗的村口停下。
我按照地址,找到劉老三家時,他正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曬著太陽。他少了一條左腿,空蕩蕩的褲管被風吹得飄來蕩去。我說明了來意。
劉老三聽完,瞇起眼睛看了我許久,才緩緩開口:“張志強……你找他做啥?都過去這么多年了?!?/p>
“我是他以前的朋友?!蔽壹鼻械卣f,“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樣了。張奶奶說,他……他當年在工地上……”
劉老三沉默了,只是一個勁地抽煙。過了許久,他才把煙鍋在石頭上磕了磕。“沒死。”
我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八麤]死?那他在哪兒?”
“死了,也差不多。”劉老三看著遠處的荒山,眼神空洞,“那年工地出事,我和他都被砸在下面了。我運氣好,被刨出來的時候還有口氣,就是折了一條腿。他……他被大石頭壓住了,一條腿……廢了?!?/p>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是啊?!眲⒗先f,“包工頭怕擔責任,給了他一筆錢,就把他打發了。他一個廢人,也沒臉回村。我后來聽人說,他好像被一個路過的好心人收留了,帶去了更西邊的山里,具體是哪兒,我就不知道了?!?/p>
劉老三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邊走邊說:“妹子,別找了。他現在就算活著,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張志強了。他不會想見你的。你們……不是一路人了?!?/p>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不是一路人了……是啊,我是風風光光回來的湖南退休干部,而他,是一個可能還活在某個不知名角落、瘸腿的窮苦人。強烈的愧疚和心痛,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不能就這么回去。無論他變成什么樣,我都要找到他。我要親口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我正對著地圖發愁,一個背著藥箱的醫生路過,看到我,停下了腳步。“大姐,你找人???”
我像是看到了希望,連忙問他:“大夫,您經常在這一帶走動,您知不知道,這附近的山里,有沒有一個叫張志強的人?大概六73歲,一條腿……不太方便?!?/p>
那醫生想了想,一拍大腿:“張志強?你說的是不是那個住在XX溝的張瘸子?我前幾天還去給他看過風濕。他就是腿腳不好,聽說是年輕時受的傷。”
XX溝!張瘸子!我的心狂跳起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我千恩萬謝地告別了醫生,幾乎是跑著上了那條小路。翻過山梁,我遠遠地看到,一片稀疏的樹林后面,果然有一間孤零零的平房。平房門口,升起一縷炊煙。
我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志強,我終于要找到你了。
我加快腳步,朝那間平房走去。離得越近,我的心跳得越快,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五十年的思念、愧疚、期盼,全都涌到了胸口。
平房的門是虛掩著的。我走到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顫抖的手,想要敲門。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平房里傳來一個男人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笆峭踽t生嗎?進來吧,門沒鎖?!?/p>
這個聲音……我渾身一僵。雖然蒼老,但那腔調,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顫抖著,輕輕推開了那扇木門。
平房里很昏暗,一個佝僂的背影正坐在床上,低著頭,好像在縫補什么東西。我看不清他的臉,但那個身形,那個輪廓,即使老了,駝了,我也認得。
“志強?”我試探著,輕輕喊了一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那個背影猛地一僵。
他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被歲月刻滿了溝壑的臉,蒼老,憔悴。
昏暗的光線下,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腿上那道早已褪色的疤痕。
是他。真的是他。
我的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心臟狂跳不止,堵在喉嚨口。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他打量了我許久,從我花白的頭發到我腳上干凈的皮鞋,眼神里充滿了震驚、迷茫,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驚恐。
終于,他沙啞的喉嚨里擠出了一句話。
那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我腦子里炸開,我當場呆立,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