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參考來源:《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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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三年十一月,長安太極殿。
李世民端坐龍椅之上,殿下百官肅立。年近六旬的李靖接過詔書,神色平靜如水。
詔書上寫著:任命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統帥十余萬大軍,兵分六路討伐東突厥。
殿外寒風呼嘯,吹得宮檐上的銅鈴叮當作響。沒人知道,這道詔書會改寫整個東亞的歷史。
貞觀四年正月,馬邑城外,天寒地凍。
李靖率三千精騎踏雪而行,直奔定襄。城樓上的守軍望著這支隊伍遠去,有人搖頭嘆息,三千人馬深入敵境,兇多吉少。
長安城中,官員們私下議論紛紛。東突厥頡利可汗還有數萬精兵,占據險要之地。這一戰,勝算幾何。
三個月后,頡利可汗被押送長安,東突厥汗國灰飛煙滅。
【一】官宦世家的沒落子弟
公元571年,北周武帝天和六年,陜西三原縣。
李家大宅里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這個男嬰便是李靖。
李家祖上世代為官,曾祖父李歡在西魏時任刺史,祖父李崇義在北周官至兩州刺史,封永康公,父親李詮在隋朝做到趙郡太守。
聽著風光,可實際上到了李靖這一代,家道早已中落,在長安城的官宦圈子里,只能算是中下層。
真正給李家撐場面的,是李靖的舅舅韓擒虎。
韓擒虎是隋朝赫赫有名的大將,開皇九年率軍南下,攻破建康城,生擒南陳后主陳叔寶,立下滅國大功。
有這樣的舅舅,李靖從小就能接觸到兵法戰陣,韓擒虎也格外喜歡這個外甥。
每次韓擒虎回到長安,都要把李靖叫到跟前,考校他的兵法知識。
李靖年紀雖小,卻對答如流,連韓擒虎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撫摸著李靖的頭說:"能跟我討論孫武、吳起兵法的,只有你這孩子。"
可光有本事不夠,還得有機遇。李靖二十幾歲時,先后擔任過長安縣功曹、殿內直長、駕部員外郎,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官。
吏部尚書牛弘倒是賞識他,說他有輔佐帝王的才能,可這話說歸說,實際提拔卻很少。
隋朝名臣楊素也曾撫著坐榻對他說:"你將來一定能坐到這個位置。"可楊素自己后來被隋煬帝猜忌,這份賞識也就沒了下文。
更讓李靖倒霉的是,仁壽元年,也就是公元601年,他的長兄李藥王跟隨韓擒虎的弟弟韓洪征討突厥,結果寡不敵眾,全軍覆沒。
雖說保住了性命,可官職全丟,爵位也被削奪。李家本就不顯赫,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李靖受此牽連,仕途陷入停滯。眼看著同齡人一個個升官發財,他卻在基層打轉,一直到四十多歲,還只是個郡丞。這份憋屈,可想而知。
大業末年,李靖被派往北方邊境,調任馬邑郡丞,在太原留守李淵手下與突厥作戰。
馬邑地處邊塞,條件艱苦,可對李靖來說,這反而是個了解軍務的好機會。
他白天處理政務,晚上研讀兵書,逐漸形成了自己的軍事思想。
公元617年,大業十三年,天下大亂。
李淵在太原暗中招兵買馬,準備起兵。
李靖察覺出了端倪,心想這是個立功的機會。他偽裝成囚徒,準備南下江都,向隋煬帝告發李淵的野心。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李靖剛到長安,關中就已經大亂,道路阻塞,根本無法前行。
沒過多久,李淵便從太原起兵,迅速攻占長安。李靖也成了俘虜,被押送到刑場。
刀斧手已經舉起了屠刀,李靖知道性命危在旦夕。他不甘心就這么死去,一身本事還沒施展,就要人頭落地,實在太冤。
于是他扯開嗓子大喊:"您起兵是為天下除暴亂,怎么能因為私人恩怨就殺壯士!"
這話說得夠直白,也夠冒險。李淵愣了一下,倒沒立刻下令行刑。
一旁的李世民看這人相貌堂堂,談吐不凡,連忙上前求情:"父親,此人有大才,殺了可惜。不如留他一命,日后必有大用。"
李淵本就愛惜人才,加上兒子求情,便饒了李靖性命,還把他召入李世民的秦王府。
就這樣,李靖從一個差點被砍頭的囚徒,變成了秦王的幕僚。
這一次抉擇,徹底改變了李靖的命運。
【二】南征立功,初露鋒芒
武德元年,公元618年,李淵在長安稱帝,建立唐朝。李世民被封為秦王,統領軍隊平定各地割據勢力。
武德三年,公元620年,李靖接到命令,要去安撫盤踞在江陵的蕭銑政權。
蕭銑當時占據長江中上游大片土地,自稱梁王,麾下兵馬數萬,是唐朝統一天下的一大障礙。
李靖只帶了幾名隨從就敢上任,這份膽量讓人佩服。
途經金州時,遇到蠻人鄧世洛率數萬人占山為王,唐軍多次進攻都吃了敗仗。
李靖到達后,仔細觀察地形,獻上一計,采用聲東擊西的戰術,一舉擊敗蠻兵,順利通過金州。
到了峽州,情況更加兇險。蕭銑在這里設置了重兵把守,扼守長江要道,唐軍無法前進。
李靖被困在峽州,遲遲不能赴任。李淵不明情況,以為他貽誤軍機,竟然秘密下令峽州刺史許紹將他處死。
幸虧許紹是個明白人,愛惜李靖的才干。他冒著抗旨的風險,為李靖向朝廷請命,這才保住了李靖的性命。
武德四年正月,李淵正式下令討伐蕭銑,任命宗室李孝恭為夔州總管,統帥大軍;李靖為行軍總管兼攝李孝恭長史。
名義上李孝恭是主將,可實際上李淵把軍事指揮權都交給了李靖。
李靖到夔州后,立刻組織人馬造戰船,訓練水軍。
他向李孝恭建議:趁著江水暴漲、蕭銑軍隊松懈之際,立刻順江而下,直取江陵。
李孝恭采納了這個建議,親率戰船兩千余艘,浩浩蕩蕩順江東進。
唐軍首先攻克荊門、宜都,進逼夷陵。蕭銑派大將文士弘率精兵數萬屯駐清江,前來救援。
李靖親自指揮水軍迎戰,唐軍戰船乘風破浪,箭如雨下,殺得蕭銑軍隊潰不成軍。文士弘戰敗而逃,唐軍趁勢攻下夷陵。
蕭銑見勢不妙,派使者到唐軍大營求和,想要拖延時間。
李靖識破了他的計謀,加緊進攻。九月,唐軍兵臨江陵城下。蕭銑走投無路,只得開城投降。
平定蕭銑后,李靖又馬不停蹄地率軍東進。武德七年,江東的輔公祏起兵叛亂,占據丹陽,自稱宋帝。
李世民親自統兵前去平叛,李靖擔任副手。
輔公祏派大將馮惠亮、陳正通率精兵七萬據守險要,企圖阻擋唐軍。
李靖采用圍點打援的戰術,先攻占外圍要塞,再切斷輔公祏的糧道。
馮惠亮、陳正通兵力雖多,卻被李靖分割包圍,各個擊破。
輔公祏見大勢已去,丟下部眾,帶著幾百人逃往海陵。
李靖率軍追擊,在蕪湖將輔公祏生擒。江南地區徹底平定,大唐的疆域從北方延伸到長江以南,初步完成了統一大業。
連續兩次大勝,李靖的名字開始在軍中流傳。
文武百官也紛紛稱贊,說秦王府里藏了個軍事奇才。李淵對這個當初差點被殺的人,也開始刮目相看。
可真正讓李靖名震天下的,還在后面。
【三】渭水之辱,埋下隱患
武德九年,公元626年,正月。
長安城里發生了一件震驚天下的大事。李世民在玄武門設下埋伏,殺了太子李建成和齊王李元吉,奪得皇位繼承權。
兩個月后,李淵退位,李世民登基稱帝,改元貞觀。
就在長安城內血雨腥風之際,北方的東突厥頡利可汗趁機南下。他率領十幾萬大軍,長驅直入,兵鋒直指渭水河畔,距離長安只有四十里。
當時的唐朝根本沒實力與突厥硬碰硬。李世民剛剛登基,朝廷內部還不穩定,能調動的兵力不過數萬。
而頡利可汗氣勢洶洶,派使者進城,揚言有百萬大軍,要踏平長安。
八月初的一天,李世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他只帶了房玄齡、高士廉、長孫無忌、侯君集、段志玄、獨孤彥云六個人,騎馬來到渭水橋頭,與頡利可汗隔河對話。
渭水北岸,突厥軍隊密密麻麻,戰馬嘶鳴,刀槍如林。
頡利可汗騎在高頭大馬上,傲慢地看著南岸的李世民。他以為唐朝新皇剛剛即位,必定驚慌失措,會答應任何條件。
可李世民卻沒有絲毫畏懼。他指著頡利可汗,大聲喝道:"當年我父皇與你結盟,你卻屢次違約,侵犯邊境。今日又趁朝廷更替之際,興兵犯境,實在是不講信義!"
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頡利可汗一時語塞。正在此時,唐將尉遲敬德率軍趕到涇陽,擊敗了突厥的左翼軍隊。
頡利聽到消息,知道唐軍并非毫無準備,不敢輕舉妄動。
雙方在渭水橋上談判,最終達成協議。
李世民贈送大量金帛財物,頡利可汗同意退兵。雙方斬白馬為盟,史稱"渭水之盟"。
表面上看,雙方和平收場,各取所需。
可實際上,堂堂大唐天子被迫在渭水橋頭與番邦可汗對話,還得割讓利益,這對李世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
李世民回到長安后,召集群臣商議。他對眾人說:"此次之辱,終身難忘。朕發誓,總有一天要讓突厥人血債血償。"
從那時起,李世民就開始籌劃反擊突厥的戰爭。
他一方面積極整頓內政,恢復民生,壯大國力;另一方面加緊訓練軍隊,甚至允許武將在顯德殿內練兵,這在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貞觀元年,唐朝爭取恒安鎮的苑君璋歸附,占據了進攻突厥的前沿陣地。
貞觀二年,唐將柴紹率軍擊滅占據朔方的梁師都,打通了北伐突厥的道路。
與此同時,東突厥內部也發生了劇變。
貞觀二年冬天,草原上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積雪掩埋了牧草,牛羊無法覓食,大量凍死餓死。
對游牧民族來說,牛羊就是財富,就是生命,牛羊死了,人也活不下去。東突厥陷入嚴重的饑荒,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慘劇。
頡利可汗為了緩解危機,加緊對各部落的壓迫,強行征收牛羊,還改變傳統習俗,推行新的政令。
這引起了薛延陀、回紇、拔也古、同羅等部落的強烈不滿。
這些部落聯合起來,推舉薛延陀首領夷男為真珠可汗,公開與頡利對抗。
東突厥的二號人物突利可汗,本就因為長期受頡利打壓而心生不滿。看到各部落紛紛叛離,他也暗中與唐朝聯絡。
貞觀三年,突利可汗拒絕了頡利征兵的要求,遭到頡利襲擊,最終率部投奔唐朝。李世民封他為右衛大將軍、北平郡王。
內憂外患之下,頡利可汗的實力急劇衰弱。他手下只剩下幾萬人馬,退守到鐵山一帶,朝不保夕。
李世民敏銳地察覺到,反擊的時機到了。
貞觀三年八月,東突厥進犯河西地區。
李世民立刻抓住這個借口,召集群臣商議出兵事宜。代州都督張公謹上書,列舉了六條出兵的有利條件,堅定了李世民滅突厥的決心。
十一月二十三日,李世民正式下詔,兵分六路,討伐東突厥。
李靖被任命為定襄道行軍總管,統領中軍;李世勣為通漠道行軍總管,率東路主力;
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從西路進攻;李道宗為大同道行軍總管,從西北方向出擊;
衛孝杰為恒安道行軍總管,鎮守燕云地區;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從東北出擊。
六路大軍,總兵力十余萬,全都聽李靖節度。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滅國之戰。而李靖,將成為這場戰爭的主角。
貞觀四年正月,寒風刺骨的馬邑城外,李靖親率三千精騎,踏上了北征之路。
城頭的守軍看著這支隊伍漸行漸遠,不少人低聲議論。三千人馬深入敵境,這和送死有什么區別。可李靖神色如常,仿佛早已胸有成竹。
唐軍日夜兼程,在惡陽嶺稍作休整后,直奔定襄而去。
草原上寒風呼嘯,戰馬踏著積雪前進,士兵們的胡須和眉毛上都結滿了冰霜。可沒人叫苦,大家都知道,這一仗關系到大唐的國運。
定襄城外,李靖勒住戰馬,遙望城中。他知道,城里的突厥人還在做夢,根本不會想到唐軍已經兵臨城下。
"全軍聽令。"李靖的聲音在寒風中傳開。
三千鐵騎如疾風驟雨般沖向定襄城。城門口的突厥哨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唐軍的箭雨射倒。
城內亂作一團,突厥士兵慌忙披甲應戰,可一切都太遲了。
頡利可汗在慌亂中逃出定襄,一路向北狂奔。他以為唐軍傾巢而出,嚇得魂飛魄散。可他不知道,李靖只帶了三千人。
定襄陷落的消息傳開,突厥各部落紛紛叛離。頡利逃到磧口,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李靖派出間諜,策反頡利的心腹將領康蘇密。康蘇密挾持流亡突厥的隋朝義成公主和隋煬帝的孫子楊政道,投降了唐軍。
短短一個多月,東突厥的主力潰不成軍。頡利逃到鐵山,身邊只剩下不到一萬人。
他知道大勢已去,派使者執失思力到長安請罪,表示愿意歸附唐朝,還說愿意親自朝見。
李世民表面上答應了,派鴻臚卿唐儉和將軍安修仁前往突厥安撫。
貞觀四年二月,唐儉和安修仁來到突厥營地。頡利見唐朝派使者前來,以為有了緩和的余地,心里稍稍放松了警惕。
他打的算盤是拖延時間,等唐軍退兵,自己再卷土重來。
李靖和李世勣在白道會合。李世勣在那里大敗東突厥軍,頡利被迫向西逃往鐵山。
兩位統帥商議軍情,李靖說了一番話,讓李世勣連連點頭。
二月初七夜,李靖率精兵萬人,攜帶二十天糧草,連夜向陰山進發。
李世勣率大軍隨后跟進。副將張公謹提出疑慮,李靖只說了一句話,便不再多言,策馬揚鞭,消失在夜色中。
唐軍冒著風雪前進,到達陰山時,遭遇突厥的斥候千余帳。李靖一戰全勝,將這些人全部俘獲,命他們跟隨唐軍同行。
二月初八,天還沒亮,陰山籠罩在濃霧之中。
李靖派出先鋒將領蘇定方,率領兩百騎兵乘著大霧掩護,悄然疾進。
霧氣中,隱約能看到突厥營帳的輪廓。
蘇定方打了個手勢,兩百騎兵悄無聲息地靠近。直到距離頡利的牙帳只有七里遠,才被突厥軍發現。
蘇定方不等敵人反應,直接策馬沖鋒。兩百騎兵吶喊著沖向頡利的營帳。頡利慌忙騎上千里馬,向西逃走。李靖隨后率大軍趕到,突厥軍潰不成軍。
這一戰,唐軍斬殺突厥兵萬余人,俘虜男女十余萬,繳獲牛羊數十萬。
還殺死了隋朝義成公主,擒獲頡利的兒子疊羅施。唐儉和安修仁趁亂脫險而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