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上方谷的火,燒得天都紅了。
司馬懿父子在谷底抱頭鼠竄,眼看就要葬身火海。我,魏延,站在山頂,只覺得胸中郁結多年的悶氣,終于吐了出來。
可就在這時,天,變了。
瓢潑的大雨,從天而降,澆滅了那熊熊烈火,也澆滅了大漢復興的最后希望。
山頂之上,丞相諸葛亮望著谷底狼狽逃竄的魏軍,身子一晃,一口鮮血噴出,從四輪車上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我離得最近,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抱住。可就在我救助他時,一個被鮮血浸透的錦囊,從他懷中掉了出來。
我鬼使神差地將其藏起,躲到無人處打開。里面的內容,讓我瞬間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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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十二年,秋。
五丈原的風,已經帶了些許涼意。吹在臉上,像刀子刮過一樣,干而冷。
我叫魏延,大漢鎮北將軍。此刻,我正站在蜀軍大營的望樓上,遙望著對岸渭南的魏軍營寨。
司馬懿那個老烏龜,又當起了他的縮頭烏龜。
我們的大軍,已經與他對峙了百余日。百余日啊!我帶來的將士們,一個個都像籠中的猛虎,早就磨尖了爪牙,只等著丞相一聲令下,便可殺過渭水,直取長安。
可丞相,就是不發兵。
每日里,除了讓將士們屯田、操練,就是派人去魏營門前罵陣。今天送去一套女人的衣服,明天送去一篇罵他三代祖宗的檄文。
有什么用?
司馬懿那老賊,臉皮比城墻還厚。他把那身女人衣服穿在身上,在三軍面前炫耀,說“孔明視我為婦人耶”,引得魏軍哄堂大笑。
我看著對岸那壁壘森嚴、紋絲不動的營盤,只覺得胸中有一團火,燒得我五臟六腑都疼。
“文長,又在看?”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是姜維,姜伯約。
他是丞相最得意的門生,也是我在這軍中,為數不多能說上幾句話的人。
我沒有回頭,只是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伯約,你說,丞相到底在等什么?”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我軍遠道而來,糧草不濟。再這么耗下去,不等司馬懿出兵,我們自己就先垮了。”
姜維走到我身邊,順著我的目光,望向對岸。
“丞相行事,自有深意。我等,只需遵令即可。”
又是這句話。
每次我提出疑問,他們,無論是姜維,還是楊儀,或是費祎,都是用這句話來搪塞我。
丞相的深意。
是,我承認,丞相智謀如海,算無遺策。火燒博望坡,水淹七軍,空城計退敵……他創下的奇跡,數不勝數。
可他也是人,不是神。
他也會犯錯。
當初,我提出“子午谷奇謀”,自請率精兵五千,由子午谷出,十日之內,便可直抵長安城下。屆時,司馬懿首尾不能相顧,我軍大軍再從斜谷出,兩面夾擊,關中可定!
多好的計策!
可他,卻以“兵行險著,非萬全之策”為由,斷然否決。
他太穩了。穩得,像一塊石頭。
可這世上,哪有萬全的勝仗?兵者,詭道也。不求奇,如何能勝?
我甚至覺得,他不是不信我的計策。
他只是,不信我魏延這個人。
“魏將軍!”一個尖細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楊儀。
我回頭,看到他那張總是掛著虛偽笑容的臉,心里就一陣厭惡。
楊儀是丞相的長史,負責軍中后勤與文書。此人仗著丞相的信任,總是在我面前指手畫腳。我與他,早已是水火不容。
“楊長史,有何指教?”我冷冷地問。
“指教不敢當。”楊儀皮笑肉不笑地說,“丞相請魏將軍去中軍大帳議事。”
我心中一動。
議事?
難道,丞相終于要下定決心,與司馬懿決戰了?
我跟著楊儀,來到中軍大帳。
帳內,蜀軍的主要將領,幾乎都到齊了。王平、馬岱、廖化、張翼……一個個都面色凝重。
主位之上,丞相諸葛亮,端坐在他的四輪車上。
他又瘦了。
一身寬大的八卦道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空蕩蕩。他的臉,比上次我見他時,更加蒼白,眼窩深陷,只有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
他看到我進來,對我微微點了點頭。
“文長來了,坐。”
我找了個位置坐下,目光掃過帳內的每一個人。
氣氛,異常壓抑。
所有人都知道,丞相的身體,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他那日漸加劇的咳嗽聲,和夜夜不熄的燭火,是整個大營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們,沒有時間了。
大漢,也沒有時間了。
“諸位,”丞相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依舊清晰有力,“今日召集大家前來,是有一事,要與諸位商議。”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地,掃過帳內的每一個人。
“司馬懿堅守不出,我軍糧草,已近告罄。再拖下去,于我軍不利。”
“所以,我決定,與司馬懿,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
這四個字,像一聲驚雷,在我的耳邊炸響。
帳內的所有將領,也都精神一振,原本沉悶的氣氛,瞬間變得熾熱起來。
“丞相,您下令吧!末將愿為先鋒!”
“末將愿往!”
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丞相抬起手,輕輕地往下壓了壓。
帳內,再次恢復了安靜。
“此戰,不求力敵,只可智取。”
他走到巨大的沙盤前,拿起一根細長的竹竿,指向了沙盤上一個形如葫蘆的狹長山谷。
“此地,名為上方谷。谷內道路狹窄,兩側山勢險峻,林木叢生。若能將司馬懿引入此谷,以火攻之,則大事可成。”
火燒上方谷。
我看著沙盤,腦中飛速地推演著。
這個計劃,很大膽,也很周密。
“只是,”我提出了疑問,“司馬懿生性多疑,如何能讓他輕易地,率大軍進入如此險地?”
丞相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我會這么問。
“這,就要靠文長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明日起,你可率本部精兵,押送木牛流馬,佯裝運糧。故意在魏軍探馬面前,多次經過。”
“司馬懿見我軍糧草已盡,必會出兵追擊。你只需且戰且退,將他們,一步步地,引入上方谷即可。”
“此任務,非驍勇善戰之人,不能勝任。不知文長,可敢擔此重任?”
我猛地站起身,單膝跪地,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末將,愿立軍令狀!”
那一刻,我感覺,這些年積壓在我心中的所有郁悶、不甘和懷疑,都煙消云散了。
我覺得,丞相,終于開始信任我了。
他終于,愿意把最重要的任務,交給我了。
會議結束后,丞相單獨留下了我、姜維,還有馬岱。
他在沙盤前,又為我們,更細致地,推演了一遍整個計劃。
從誘敵的節奏,到放火的時機,從每一個小隊的埋伏位置,到撤退的路線。
他講得極其仔細,甚至連風向的變化,都考慮了進去。
他的眼神里,燃燒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芒。
那是一種,將自己的一切,都押在這場賭局上的,瘋狂的光芒。
我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臉,和他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心里,第一次,對他產生了一絲莫名的,近乎于恐懼的敬畏。
我感覺,他不像是一個人。
他像一個,能洞悉天地萬物,能掌控萬物命運的神。
我不知道,我的這種感覺,究竟是對,還是錯。
計劃,開始了。
整個蜀軍大營,都像一臺精密的戰爭機器,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我按照丞相的部署,每日率領一隊精兵,押送著幾十頭木牛流馬,在渭水南岸,來回行進。
那些木牛流馬,做得惟妙惟肖。肚子里,裝的并非糧食,而是石頭和沙土。
我故意讓隊伍,走得松松垮垮,一副疲憊不堪、軍心渙散的樣子。
我還特意挑選了幾個嗓門大的士兵,讓他們在休息時,故意大聲抱怨,說糧草快斷了,再不打仗就要餓死在五丈原了。
這些“表演”,自然都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對岸司馬懿的耳朵里。
與此同時,丞相那邊的“攻心計”,也一波接一波。
今天派人去魏營門前,擺下一桌酒席,說是請司馬都督過河赴宴。
明天又扎了幾個草人,穿上魏軍將領的衣服,在陣前斬首,說是“斬將祭旗”。
最絕的,還是那次。
丞相派使者,給司馬懿送去了一個精致的木盒。
司馬懿當著眾將的面打開,里面,竟然是一套花花綠綠的女人的衣服,還有一封信。
信上說:“仲達既為大將,統領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銳,以決雌雄,乃猥縮穴中,與婦人何異?”
當時,魏軍諸將,一個個都氣得火冒三丈,紛紛請戰。
“都督!諸葛村夫,欺人太甚!末將愿提兵出戰,與他決一死戰!”
“是啊,都督!再不出戰,我軍的士氣,都要被他給耗光了!”
司馬懿卻不生氣。
他拿起那件女人衣服,在身上比了比,笑著對眾人說:“孔明視我為婦人耶?”
他不僅沒有出兵,反而好酒好菜地,款待了蜀漢的使者。
他還向使者,詳細地詢問了丞相的飲食起居。
“請問丞相,每日飯食幾何?夜間安寢如何?”
使者老實回答:“丞相夙興夜寐,每日只食米三四升。處理二十軍棍以上的刑罰,都要親自過問。”
司馬懿聽了,對身邊的將領說:“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
這個老狐貍。
他比我想象的,還要能忍。
但是,他再能忍,也架不住手下將領的再三鼓動,和他自己內心深處,那份建功立業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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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了十幾日的拉扯和試探后,他終于,坐不住了。
斥候來報,司馬懿大營的調動,開始變得頻繁起來。
我知道,魚,快要上鉤了。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帶領著我的“運糧隊”,慢吞吞地,朝著上方谷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半路,只聽得后方塵土大起,殺聲震天。
“司馬懿小兒休走!夏侯霸在此!”
魏軍的先鋒大將夏侯霸,率領一隊鐵騎,像一陣旋風,朝我沖了過來。
我心中冷笑一聲,該來的,終于來了。
我立刻下令:“不要戀戰!扔掉木牛流馬,全速撤退!”
我手下的士兵,都是我精挑細選的精銳。他們立刻扔掉了那些沉重的“輜重”,調轉馬頭,朝著上方谷的方向,飛速撤離。
夏侯霸哪里肯放。他看我軍“望風而逃”,更加得意,率領大軍,在后面緊追不舍。
一場經典的追逐戰,就此上演。
我深諳兵法。
我不能一味地逃跑,那樣會引起他的懷疑。
我時而分兵,在路邊設下小股伏兵,騷擾他的追兵。
時而又調轉馬頭,與他硬拼一陣,斬他幾員偏將,然后再迅速撤離。
我把他,像遛狗一樣,一會兒拉近,一會兒推遠。
夏侯霸被我這種打法,搞得又氣又惱,卻又無可奈何。他一心只想抓住我,立下頭功,早已被沖昏了頭腦。
就這樣,我成功地,將他和他身后的魏軍主力,一點一點地,引向了那個為他們準備好的,巨大的墳墓。
當我率領殘兵,退入上方谷谷口的時候,我回頭望去。
只見山谷之外,旌旗蔽日,塵土漫天。
司馬懿的大軍,已經全部跟了過來。
他自己,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被一眾將領簇擁著,顯得意氣風發。
他的兩個兒子,司馬師和司馬昭,也跟在他的身邊。
很好。
一鍋端。
我與司馬懿的大軍,在谷口,進行了一場“血戰”。
我的士兵,奮勇殺敵,以一當十。
魏軍則仗著人多勢眾,步步緊逼。
喊殺聲,兵器碰撞聲,響徹了整個山谷。
我們演得,都很逼真。
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后,我軍終于“不敵”,退入了山谷深處。
而司馬懿,也終于,率領著他的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全部駛入了這條狹長的,通往地獄的死亡之路。
我退到預定地點后,立刻下令,用巨石和滾木,將谷口,徹底堵死。
司馬懿,成了甕中之鱉。
我站在山谷一側的山峰上,看著谷底那黑壓壓的魏軍,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快意。
丞相,我魏延,沒有辜負您的信任!
我完成了我的任務!
接下來,就看您的了!
我抬頭,望向了對面那座更高的山峰。
我知道,丞相,就在那里。
他正在看著我。
正在看著谷底,那些即將被烈火吞噬的,無知的靈魂。
隨著對面山峰上,一面紅色令旗的緩緩揮落,一場早已準備多時的死亡盛宴,正式拉開了帷幕。
“放!”
不知是誰,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
一瞬間,埋伏在上方谷兩側山坡上的數萬蜀軍,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火把、火箭、浸滿了油脂的干柴、以及一罐罐黑色的火藥,如同冰雹一般,朝著谷底那黑壓壓的魏軍,傾瀉而下。
“轟!”
“轟隆隆——”
谷底,事先埋設好的地雷和地火,被瞬間引燃。
火光,沖天而起。
爆炸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整個上方谷,在短短幾秒鐘之內,就變成了一片翻滾著黑色濃煙的,巨大的人間煉獄。
烈火,像一條條貪婪的巨龍,吞噬著谷底的一切。
魏軍的陣腳,瞬間大亂。
士兵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竄。
戰馬受驚,發出凄厲的悲鳴,拖著著火的身軀,瘋狂地踐踏著自己人。
慘叫聲,哀嚎聲,求饒聲,兵器掉落聲……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匯成了一曲最恐怖、最絕望的死亡交響樂。
山頂之上,所有的蜀軍將士,都激動得難以自已。
他們看著谷底那片火海,看著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敵人,在烈火中掙扎、死去,一個個都流下了滾燙的熱淚。
他們扔掉手中的兵器,振臂高呼。
“丞相千歲!丞相千歲!”
“大漢萬年!大漢萬年!”
壓抑了百余日的郁悶和憋屈,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徹底的宣泄。
勝利的曙光,仿佛已經驅散了五丈原上空所有的陰霾,明亮地,照亮了整個天空。
我站在另一側的山峰上,看著這一切,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我看到了。
我看到司馬懿那個老賊,在親兵的簇擁下,丟盔棄甲,抱頭鼠竄。他的胡子,都被燎著了,狼狽得像一只喪家之犬。
我看到他的兩個好兒子,司馬師和司馬昭,也哭喊著,在火海中尋找著出路。
我忍不住,仰天長笑。
“哈哈哈哈……司馬懿!你個老烏龜!你也有今天!”
這一戰,足以洗刷我魏延身上所有的“冤屈”和“非議”!
這一戰,足以向丞相,向所有人證明,我魏延的勇猛和價值!
我抬頭,再次望向對面那座山峰。
我看到,丞相,正端坐在他的那輛四輪車上。
他的身后,站著姜維,楊儀,還有其他的文武官員。
他遙遙地,望著谷中的那片火海,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蒼白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激動和欣慰的笑容。
他似乎,看到了先帝的笑臉。
他似乎,看到了漢室復興的,那一天。
一切,都將結束了。
司馬懿一死,魏國必將大亂。我軍便可乘勢,席卷關中,直搗洛陽!
先帝的遺愿,丞相的夙愿,我們所有人的夢想,都將在今天,實現!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我感覺到,臉上,滴下了一滴冰涼的液體。
我下意識地,伸手一摸。
是雨?
我抬起頭,望向天空。
只見,原本晴朗無云的天空,不知從哪里,飄來了一片巨大的,濃黑如墨的烏云。
那片烏云,來得極其詭異,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它正好,籠罩在上方谷的上空。
起初,只是幾滴稀稀落落的雨點,打在滾燙的巖石上,發出一陣“滋滋”的聲響。
沒有人當回事。
大家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勝利喜悅之中。
可很快,那雨點,就變得越來越密集。
從豆大的雨點,變成了黃豆大的雨點。
狂風,也毫無征兆地,開始呼嘯起來。吹得山頂上的旗幟,獵獵作響。
“轟隆——”
一聲沉悶的雷聲,從烏云深處傳來。
緊接著,那雨,就像是天河決了口一樣,傾盆而下!
那是一場我這輩子,從未見過的豪雨。
雨幕,厚得像一堵墻。
能見度,瞬間降到了不足十米。
我能聽到的,只有“嘩啦啦”的雨聲,和耳邊“呼呼”的風聲。
谷中的熊熊烈火,在這場突如其來的,不合常理的豪雨面前,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熄滅。
升騰起的,是更加濃烈、更加嗆人的白色水蒸氣和黑色濃煙。
整個山谷,都籠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怎么回事?怎么會下雨?”
“老天爺啊!你瞎了眼嗎!”
山頂上,蜀軍將士們的歡呼聲,變成了不敢置信的驚呼,和絕望的怒罵。
我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那場大雨,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內,就將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火海,徹底澆滅。
只剩下,滿地的焦尸,和依舊在冒著黑煙的、濕漉漉的柴草。
我看到。
我親眼看到,司馬懿父子,趁著那場混亂,在殘兵的護衛下,從谷中一條被大雨沖開的小道,狼狽不堪地,逃了出去。
所有蜀軍將士,都呆若木雞。
他們站在山頂上,任憑冰冷的雨水,澆在自己的身上,一個個,都像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天不助我大漢!天不助我大漢啊!”
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兵,扔掉了手中的長矛,跪倒在泥濘的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他的哭聲,引燃了所有人的絕望。
哭聲,在山谷間,此起彼伏。
我沒有哭。
我只是感覺,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然后,一點一點地,捏碎。
我再次,望向了對面那座山峰。
我看到,丞相,依舊端坐在他的四輪車上。
他也在看著那場,澆滅了他所有希望的,瓢潑大雨。
他的身體,在風雨中,劇烈地搖晃著,像一片即將被狂風吹落的枯葉。
他臉上所有的血色,都在那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片慘白。
突然,他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傾。
“噗——”
一口鮮紅的血,從他的口中,猛地噴射而出。
那鮮血,像一朵妖艷的紅蓮,綻放在他胸前那件濕透了的八卦道袍上,顯得觸目驚心。
他再也支撐不住。
他的身體,一軟。
從那輛他坐了一輩子的四輪車上,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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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
我的驚呼聲,和對岸姜維的驚呼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我離得最近。
我的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驅使著我,像一頭獵豹,飛撲了過去。
我常年在沙場上摸爬滾打,身手比姜維這些文人,要敏捷得多。
我一個箭步上前,就在丞相的身體,即將倒在地上的那一剎那,穩穩地,將他,接在了懷里。
入手的感覺,讓我心中猛地一沉。
太輕了。
輕得,像一捆干枯的、沒有任何分量的稻草。
我簡直不敢相信,就是這樣一副孱弱的身軀,竟然支撐了整個搖搖欲墜的大漢江山,這么多年。
“快!傳軍醫!快傳軍醫!”
姜維在一旁,焦急地,語無倫次地大喊著。
我抱著昏迷不醒的丞相,只覺得懷中的這具身體,冰冷而又僵硬。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被世人奉若神明的男人的生命,正在像我指間的流沙一樣,迅速地,不可挽回地逝去。
我的心里,涌起一種我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恐慌。
我害怕。
我害怕他就這樣,死在我的懷里。
我害怕,沒有了他,這支大軍,這個國家,將會何去何從。
就在我準備將他抱上四輪車,趕緊送回大營的時候,我的手,無意間,觸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那東西,就藏在丞相胸口的內衫里,被他剛才吐出的那口鮮血,浸得濕透了。
我下意識地,順著那觸感,將其掏了出來。
那是一個小小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用明黃色錦緞精心縫制的錦囊。
錦囊的邊角,已經有些磨損了,看得出來,主人經常將其貼身收藏。
錦囊的封口,用一塊凝固的紅色火漆,封得嚴嚴實實。
顯然,它從未被打開過。
而在錦囊的外面,用一種瘦勁的、我無比熟悉的墨跡,清晰地寫著三個字。
雨。
阻。
計。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仿佛被一柄巨錘狠狠地擊中,瞬間,一片空白。
雨……阻……計……
應對大雨阻礙的計策?
我呆呆地,看著手中這個被鮮血染紅的錦囊,又抬頭看了看天空中,依舊在傾瀉的,那場瓢潑大雨。
一個荒謬的,離奇的,甚至讓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念頭,從我的心底里,瘋狂地,不可抑制地涌了上來。
難道……
難道丞相他,連今天會下這場大雨,都算到了?!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正在焦急地指揮著眾人收拾殘局的姜維和楊儀。
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悲傷、絕望和慌亂。
鬼使神差地。
我做出了一個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的舉動。
我將那個錦囊,迅速地,塞進了我自己的懷里。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或許,是出于一個武將對神機妙算的本能的好奇。
或許,是出于我內心深處,對丞...
我只知道,我必須,立刻,馬上,知道這個錦囊里,到底寫了些什么。
我將昏迷的丞相,小心翼翼地,交給了匆匆趕來的軍醫。
“快!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丞相!”
我對著軍醫,嘶吼道。
然后,我轉身,躲到了山頂上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
我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了那個依舊溫熱的,沾滿了丞相鮮血的錦囊。
我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劃開了上面那層凝固的火漆。
我從里面,倒出了一卷小小的,同樣被血浸濕了的帛書。
我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我緩緩地,屏住呼吸,展開了那卷帛書。
只見上面,用丞相那熟悉的,瘦勁而又鋒利的筆跡,清晰地,寫著幾行字。
那字跡,因為被雨水和血水浸泡,有些模糊,但我依然能辨認得出來。
“若天降大雨,火攻不成,司馬懿必趁亂,由西側小道而逃。”
“文長可率本部精兵,預先埋伏于上方谷西側十里外的‘落鳳坡’,以巨石、滾木,阻其歸路。”
“彼時,魏軍已成驚弓之鳥,士氣全無。我軍只需以逸待勞,四面合圍,可一戰擒之。”
“切記,此計乃九死一生之險招,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用。若用此計,務必在戰后,速速整軍,退回漢中,萬不可戀戰。”
看到這里,我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繼續往下看。
我看到,在那卷帛書的最后,還有一個用更小的字,寫下的附注。
“另:吾已密令馬岱將軍,在落鳳坡后山之上,掘開上游清風峽的堤壩。若滾木、巨石仍不能阻擋司馬懿,可引水灌之。”
“此為絕戶之計,一旦用之,必將水淹數里,生靈涂炭,傷及無辜。用與不用,文長可臨機自決。”
我拿著那卷輕飄飄的,沾著血的帛書,卻感覺它,重逾千斤。
我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那不是因為山頂的風雨寒冷。
而是一種,從靈魂最深處,涌出的,巨大的,無法言說的震驚和恐懼。
原來……
原來丞相他,真的什么都算到了!
他算無遺策!
他不僅算到了今天會下大雨。
他還算到了,下雨之后,火攻會失敗。
他還算到了,火攻失敗之后,司馬懿會從哪條小路逃跑。
他甚至,連應對的計策,連“B計劃”,都準備好了!
“落鳳坡”的埋伏!
掘開堤壩,水淹七軍!
這是何等周密,何等狠辣的后手!
可是……
我的腦中,瞬間涌起了無數個巨大的問號。
既然一切都在他的算中。
既然他早已準備好了,這足以扭轉乾坤的,反敗為勝的計策。
那他……
他剛才,為什么還要吐血昏倒?
他為什么要眼睜睜地,看著司馬懿,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為什么要看著這千載難逢的,擒殺司馬懿的最好機會,白白地浪費掉?
他為什么,不用這個錦囊里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