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貞觀七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長安城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宮墻上的磚石在月光下泛著青冷的光澤。
李世民披著玄色大氅獨自走在宮道上，積雪在腳下發出咯吱聲響。
他喜歡在這樣的雪夜巡視宮城，既能體察禁軍值勤情況，又能靜心思索朝政。
今夜的風雪尤其猛烈，鵝毛般的雪片撲打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遠遠望見玄武門的值守哨位時，李世民特意放輕了腳步。
他看見那名站崗的禁軍士兵身姿筆挺如松，鐵甲上積了薄薄一層雪。
這樣的盡職讓他心生欣慰，不禁想要上前慰勉幾句。
但就在距離十步之遙時，李世民驟然停下腳步。
他發現這名士兵竟是閉著雙眼的，更詭異的是——
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浮現著如夢似幻的微笑，嘴角揚起的弧度溫柔得令人心驚。
李世民凝視著這不合時宜的笑容，心頭掠過一絲寒意。
在這戒備森嚴的宮禁重地，一個值勤的士兵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他究竟在等待誰？又或者，在期待什么？
01
李世民站在原地觀察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那名士兵始終保持著閉目微笑的姿態，仿佛沉浸在某個美好的夢境中。
風雪拍打在他年輕的臉龐上，他卻渾然不覺。
李世民輕輕咳嗽一聲，士兵猛然驚醒，雙眼倏地睜開。
那是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帶著幾分慌亂，卻不見絲毫奸邪之氣。
"參見陛下！"士兵單膝跪地，甲胄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的動作干凈利落，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禁軍精銳。
李世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位將軍麾下效力？"
"回陛下，卑職韓英華，隸屬蕭星洲將軍麾下左驍衛。"
士兵的聲音清朗，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李世民注意到他握槍的手指關節發白，顯是用力過度。
"起來說話。"李世民語氣平和，"今夜風雪甚大，辛苦你們了。"
韓英華站起身，卻始終低著頭："守護宮城是卑職的本分。"
李世民狀似隨意地走到哨位旁，目光掃過積滿白雪的城墻垛口。
"方才見你閉目養神，可是值夜太辛苦了？"
韓英華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卑職不敢懈怠，只是......"
"只是什么？"李世民轉過身，目光如炬。
"只是想起家鄉的雪景，一時走神了。"韓英華的聲音略微發顫。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但李世民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慌亂。
遠處傳來更鼓聲，已是二更時分。
李世民拍了拍韓英華的肩膀："去喝碗熱湯吧，朕替你站一會兒崗。"
韓英華驚得又要跪下："陛下萬萬不可！"
"這是圣旨。"李世民接過他手中的長槍，感受著冰冷的金屬觸感。
韓英華遲疑片刻，終于行禮退下。
李世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眉頭微微蹙起。
這個年輕人身上，似乎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02
韓英華離開后，李世民獨自站在哨位上。
風雪愈發猛烈，吹得大氅獵獵作響。
他回憶起方才韓英華那個神秘的笑容，心中疑云漸生。
那絕不是思念家鄉該有的表情，倒像是......想起了心上人。
可是禁軍士兵與宮中人等私相授受，乃是重罪。
若真如此，韓英華為何要冒險在值勤時流露真情？
李世民沉思間，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陛下，您怎么在此處站崗？"
禁軍將領蕭星洲急匆匆趕來，臉上帶著惶恐之色。
他顯然已經聽說皇帝替士兵站崗的事。
李世民將長槍交還給他："朕只是體恤士卒辛苦。"
蕭星洲接過長槍，立即命手下士兵接替哨位。
"那個叫韓英華的士兵，在你麾下多久了？"
李世民與蕭星洲并肩走在宮道上，隨口問道。
蕭星洲略作思索："已有兩年有余。是個踏實肯干的好苗子。"
"他的身世背景可清楚？"
"韓英華是隴西人氏，父母早亡，由叔父撫養長大。"
蕭星洲似乎察覺到皇帝對此人特別關注，回答得格外謹慎。
"三年前應征入伍，因武藝出眾被選入禁軍。"
李世民停下腳步，望著漫天飛雪："他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蕭星洲沉吟道："要說特別......這孩子平日不愛交際，但值勤格外認真。"
"可曾發現他與宮中人等有過密往來？"
"絕無此事！"蕭星洲立即否認，"禁軍紀律嚴明，臣一向嚴格要求。"
李世民不再追問，轉而說起其他軍務。
但韓英華那個神秘的笑容，始終在他心頭縈繞不去。
回到寢宮后，李世民站在窗前久久不語。
太監送來暖爐，被他揮手屏退。
他需要這寒冷幫助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
作為一個從玄武門之變中走出來的帝王，他太清楚宮禁安全的緊要。
任何細微的異常，都可能釀成滔天大禍。
更何況是值守宮門的禁軍出現異常舉動。
今夜所見，或許只是年輕人一時思鄉情切。
但也可能是某個陰謀的冰山一角。
李世民決定暫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03
次日清晨，雪勢稍歇。
李世民在早朝后特意召見蕭星洲。
這次不是在議政殿，而是在御花園的暖閣中。
炭火燒得正旺，茶香裊裊，氣氛比昨夜輕松許多。
"朕記得左驍衛主要負責玄武門防務？"李世民親手為蕭星洲斟茶。
蕭星洲連忙起身行禮："陛下記得不錯，玄武門乃宮城要沖，臣不敢懈怠。"
"坐。"李世民示意他放松，"韓英華平日值守哪個時段？"
"通常是酉時到子時，與其他三人輪班。"
蕭星洲從懷中取出一本名冊，恭敬地呈上。
"這是左驍衛的值勤記錄，請陛下過目。"
李世民翻閱著名冊，發現韓英華的值勤時間相當規律。
而且記錄顯示，他兩年來從未有過缺勤或遲到。
"他可曾請過探親假？"
"去年中秋請過三日假，說是回鄉祭拜父母。"
蕭星洲補充道："按時返回，并無異常。"
李世民合上名冊，目光掠過窗外的雪景。
"朕昨夜見他武藝不俗，可是你親自調教的？"
提到軍事訓練，蕭星洲頓時來了精神："韓英華確實是個可造之材，尤其箭術精湛，能百步穿楊。"
"哦？"李世民挑眉，"比之秦瓊將軍當年如何？"
蕭星洲笑道："自然不及翼國公神射，但在年輕一輩中已屬佼佼者。"
這時，太監送來幾份奏折。
李世民一邊批閱，一邊似不經意地問道："他可曾表露過對現狀不滿？或是提及什么心愿？"
蕭星洲仔細回想，突然想起什么："說來奇怪，他去年曾問過臣，若是平民有冤情，該如何上達天聽。"
李世民執筆的手微微一頓："你怎么回答的？"
"臣說可經縣衙、州府逐級上訴，若有重大冤情，也可赴大理寺鳴冤。"
"他當時什么反應？"
"似乎有些失望，但沒再多問。"
李世民放下朱筆，心中疑云更甚。
一個禁軍士兵，為何要關心平民申冤的途徑？
這與他昨夜那個神秘微笑之間，是否存在著某種聯系？
04
接下來的幾日，李世民暗中留意著宮中的動靜。
他故意在不同時段巡視玄武門，但再未遇到韓英華值勤。
倒是聽見了一些有趣的傳聞。
這日午后，李世民在凌煙閣與幾位心腹大臣議事。
結束后，他單獨留下房玄齡。
"近日宮中可有什么特別的消息？"李世民故作隨意地問道。
房玄齡捋須沉吟："陛下指的是？"
"比如......關于禁軍的傳聞。"
房玄齡眼中閃過一抹了然之色："倒是聽說一樁趣事，說是有個禁軍士兵得了相思病。"
李世民心中一動："仔細說說。"
"據說有個年輕士兵，每逢值夜就在雪地里畫什么圖案。"
房玄齡笑道："有人猜測是在思念意中人。"
"可知是哪個營的士兵？"
"似乎是左驍衛的人，具體姓名不詳。"
李世民端起茶盞，借氤氳的水汽掩飾神色。
這傳聞與他的猜測不謀而合。
但若是普通的兒女私情，韓英華何必如此隱秘？
當晚，李世民召來掌管宮禁宿衛的將軍。
"近日可有發現禁軍與宮女私相授受之事？"
將軍惶恐跪地："臣日夜巡查，并未發現此類情況。"
"加強巡查，特別是夜間值勤時。"
李世民語氣嚴厲："若有發現，立即稟報。"
"臣遵旨！"
將軍退下后，李世民在殿中踱步。
他想起多年前的一樁舊案。
那時他剛剛登基，曾查處過一起禁軍與宮女私通案件。
結果牽出一個企圖里應外合行刺的陰謀。
歷史的教訓讓他不敢掉以輕心。
但奇怪的是，他內心深處并不認為韓英華是奸惡之徒。
那年輕人的眼神太過清澈，不似包藏禍心之人。
也許該換個調查方式了。
李世民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宣紙。
他提筆寫下三個字：大理寺。
是時候讓專業的人來查明真相了。
05
三日后，大理寺少卿呂建軍奉密詔入宮。
這位以精明干練著稱的官員年僅三十五歲，卻已屢破奇案。
李世民在偏殿接見他，屏退了所有侍從。
"朕要你暗中調查一個人。"李世民直截了當。
呂建軍躬身道："請陛下示下。"
"左驍衛士兵韓英華，隴西人氏，年二十二。"
李世民遞過一份卷宗："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呂建軍快速瀏覽卷宗，眉頭微蹙："陛下，此人可是犯了什么過錯？"
"目前尚無證據。"李世民負手而立，"正因如此，才要暗中查訪。"
"臣需要調查到何種程度？"
"他的社交往來，經濟狀況，近日行蹤，越詳細越好。"
李世民頓了頓："特別注意是否與宮中人等有接觸。"
呂建軍敏銳地捕捉到關鍵信息："陛下懷疑宮中有內應？"
"只是防患于未然。"李世民目光深邃，"記住，此事關系重大，不得泄露。"
"臣明白。"呂建軍將卷宗收入袖中，"以什么名義調查較為妥當？"
李世民思忖片刻："就說核查禁軍背景，為晉升考核做準備。"
"臣三日內必給陛下答復。"
呂建軍行禮告退，步履匆匆。
李世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他實在不愿看到一個優秀的年輕士兵走上歧路。
當夜，李世民批閱奏折至深夜。
忽然想起什么，傳喚太監取來禁軍名冊。
他仔細查看韓英華的檔案，發現一個細節：三年前征募新兵時，韓英華是在洛陽入伍的。
而他的籍貫明明寫著隴西。
一個隴西人，為何要特意到洛陽從軍？
這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李世民合上名冊，覺得這個謎團越來越復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