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來源:《唐才子傳》《北夢瑣言》《三水小牘》等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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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通九年(868年)秋,長安城的秋風格外蕭瑟。
刑場上,一個身著青色道袍的女子被押上了斷頭臺。
她的頭發用道簪挽起,臉色蒼白,可依然能看出曾經的美貌。
圍觀的百姓擠滿了刑場四周,人群中議論紛紛。
"這就是那個魚玄機?"
"聽說是咸宜觀的女道士,寫詩很有名的。"
"怎么會落到這個下場?"
"還不是因為打死了自己的婢女。"
刀光一閃,人頭落地。
長安城中曾經才名遠播的女冠魚玄機,就這樣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年僅二十七歲左右。
這樁案子在史書上記載得很簡單:魚玄機因殺害婢女綠翹而被判處斬刑。
看起來就是一個女主人因嫉妒殺死婢女的普通命案,可在唐代,主人打死奴婢的事情并不罕見,通常賠償了事便可了結。
為何這次,朝廷卻要將一個才女處以極刑。
當卷宗一層層呈報上去,當案情被徹底揭開,所有人才明白,殺婢女綠翹,不過是個導火索罷了。
真正讓魚玄機走上絕路的,是她這些年在咸宜觀里做的那些事,那些徹底觸犯了大唐禮法底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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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才女的少年時光
魚玄機,原名魚幼微,字蕙蘭。
關于她的出生年份,史書并無確切記載,大致推算應在會昌四年(844年)前后,長安人氏。
她的父親是個落魄書生,家境清貧,可好在懂得些文墨。
魚幼微從小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五歲的時候就能背誦詩文,七歲時已經能夠自己動筆寫詩。
父親見她聰慧,便傾盡所有教她讀書識字。
那個年代,女子讀書本就不易,何況是寒門女兒。
可魚幼微偏偏對詩文有著超乎常人的熱愛和天分。
她讀過的書,往往過目不忘;她寫的詩,雖是稚嫩,卻也有幾分靈氣。
到了十來歲的時候,小小的魚幼微已經在長安的文人圈子里有了些名氣。
那些文人雅士聽說有個寒門女孩能寫一手好詩,都覺得稀奇,紛紛想要見識一番。
魚幼微也不怯場,當著眾人的面吟詩作對,往往能夠應答如流,讓那些自詡才高的文人都不得不佩服。
可她終究是個女子,又出身寒微。
再有才華,也改變不了命運的走向。
大約在咸通元年(860年)前后,魚幼微到了待嫁的年紀。
這時候,一個叫李億的男子出現在她的生命里。
李億此人在長安也算小有名氣,家境殷實,又頗有幾分文采。
他聽說了魚幼微的才名,便托人引薦,想要見見這位才女。
兩人初次見面,李億就被魚幼微的才貌所吸引。
魚幼微長得確實標致,皮膚白皙,眉眼清秀,說起話來聲音輕柔。
更難得的是,她能夠和李億談詩論文,旁征博引,絲毫不落下風。
李億當下就動了心思,想要將她納為侍妾。
對于魚幼微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
她出身寒微,不可能嫁入高門大戶做正妻,能夠給一個有才學的男子做侍妾,已經是不錯的結局。
更何況,李億對她的才華很是欣賞,兩人在一起時常有詩文唱和,倒也算是惺惺相惜。
就這樣,大約在咸通元年(860年),十六歲左右的魚幼微進了李府,成為李億的侍妾。
起初的日子還算美好。
李億對這個才貌雙全的侍妾很是寵愛,兩人經常一起讀書作詩。
魚幼微也寫了不少詩作,其中不乏佳句。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可她錯了。
她忘了自己始終只是個侍妾,而李府還有個正妻裴氏。
裴氏是大戶人家出身,嫁給李億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她看不慣丈夫對一個侍妾如此上心,更看不慣魚幼微那副才女的派頭。
在裴氏眼里,一個侍妾就該老老實實伺候主子,哪里有資格和丈夫吟詩作對,談天說地。
裴氏開始在李億耳邊吹風,時不時地挑些魚幼微的錯處。
起初李億還替魚幼微說話,可時間久了,他也開始覺得煩躁。
畢竟,裴氏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家里的大小事務都要靠她打理,他也不能太過駁她的面子。
府里的氣氛越來越僵,魚幼微能夠感覺到裴氏對她的敵意。
她想要討好這位正妻,可無論她怎么做,裴氏都不滿意。
李億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對魚幼微的態度也漸漸冷淡下來。
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一兩年。
到了咸通三年(862年)前后,李億終于做出了決定:將魚幼微送進咸宜觀為女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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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咸宜觀里的新生活
咸通三年(862年)春,十八歲左右的魚幼微被送進了咸宜觀。
那天,李億親自送她到觀門口。
他說了些安慰的話,承諾會時常來看她,可魚幼微知道,這不過是些場面話罷了。
從她踏進咸宜觀的那一刻起,她和李億之間就已經斷了。
咸宜觀位于長安城中,是當時頗有名氣的女道觀。
觀里的女冠大多和魚幼微一樣,不是自愿出家修行的。
有的是被家人送來的,有的是躲避婚姻的,還有的就像魚幼微這般,是被男人遺棄后的去處。
進觀之后,魚幼微改了道名,叫作魚玄機。
從此,她就是咸宜觀的一名女冠了。
起初的日子很不習慣。
道觀里有許多規矩,什么時候起床,什么時候誦經,什么時候用齋,都有定時。
魚玄機從小讀書識字,可從沒接觸過道家經典,一時間背得頭昏腦漲。
好在咸宜觀的管理并不算嚴格。
觀里的女冠們除了每天定時誦經,其余時間倒也自由。
魚玄機漸漸適應了這里的生活,開始重新拾起詩文。
她發現,道觀生活雖然清苦,可也有它的好處。
在李府時,她是個侍妾,要看正妻的臉色,要小心翼翼地做人。
可在道觀里,她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
她可以自由地讀書寫詩,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更重要的是,唐代的道觀并不是完全與世隔絕的地方。
女道士們可以與外界來往,可以接待訪客,甚至可以外出參加一些文人雅集。
這對于魚玄機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她開始重新寫詩。
那段時間,她寫了不少詩作,有的是抒發對李億的思念,有的是描寫道觀生活的感受。
《北樓感舊》就是在這個時期寫的:"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
詩中流露出她對自己女子身份的不甘,對無法參加科舉考試的遺憾。
咸宜觀附近住著不少文人雅士,他們聽說觀里有個能寫詩的女冠,便紛紛前來拜訪。
魚玄機也不拒絕,和他們談詩論文,漸漸又在長安的文人圈里有了名氣。
大約在咸通四年(863年)前后,魚玄機認識了溫庭筠。
溫庭筠是當時的大詩人,才華橫溢,在長安文壇頗有地位。
他聽說了魚玄機的詩才,便特意到咸宜觀來拜訪。
兩人一見如故。
溫庭筠欣賞魚玄機的才華,魚玄機也仰慕溫庭筠的詩名。
他們開始有詩文往來,經常一起討論詩詞。
魚玄機寫詩時遇到疑難,就向溫庭筠請教;溫庭筠也會把自己的新作拿給魚玄機看,聽取她的意見。
就這樣,魚玄機在咸宜觀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
她交了不少文人朋友,詩名也越來越響。
那幾年,她寫了許多詩作,如《贈鄰女》中的名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江陵愁望寄子安》中的"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都在長安城中廣為傳誦。
可她始終沒有忘記李億。
她曾多次寫詩給李億,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
可李億的回應越來越少,到后來干脆就不再回信了。
魚玄機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她明白,自己和李億之間是真的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她決定按照自己的方式活著。
她不再只是個被動等待的女子,而是要主動掌握自己的人生。
她繼續寫詩,繼續與文人交往,在咸宜觀里過著半道半俗的生活。
大約在咸通七年(866年)前后,魚玄機買了一個婢女,名叫綠翹。
這個婢女年紀不大,長得還算俊俏,手腳也麻利。
魚玄機對她還算不錯,平日里也不怎么使喚她干重活。
有了綠翹在身邊伺候,魚玄機的生活更加舒適了。
她可以專心寫詩,可以招待來訪的文人,不用為瑣事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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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命案的發生
咸通九年(868年)春,長安城花開正盛。
可就在這個看似平靜的春天,一樁命案悄然發生。
那天,魚玄機像往常一樣在房中寫詩。
綠翹在外面收拾東西,忽然有人來訪。
來的是個男子,魚玄機認識的。
兩人在房中談了一會兒,那男子便告辭離去。
綠翹端茶進來的時候,魚玄機忽然注意到,綠翹看那男子的眼神有些不對。
那眼神里帶著幾分羞怯,又帶著幾分期待,分明是女子看中意男子的樣子。
魚玄機心中一緊。
她想起最近綠翹確實有些不對勁,打扮得比以前精致了,說話時也時不時地走神。
難道她和那個男子有什么?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怎么也壓不下去了。
魚玄機開始留心觀察綠翹的一舉一動。
她發現,每次那個男子來訪,綠翹都會特意收拾打扮一番;那男子走后,綠翹總會找借口在門口徘徊,似乎在看那人離去的背影。
魚玄機越想越氣。
她把綠翹叫來,開始盤問。
起初綠翹還矢口否認,可在魚玄機的逼問下,終于承認了和那男子確實有些來往。
魚玄機當時就怒了。
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被一個婢女背叛了。
盛怒之下,她抓起手邊的東西就朝綠翹打去。
綠翹躲閃不及,被打倒在地。
魚玄機越打越氣,下手越來越重。
等她停手的時候,綠翹已經沒了氣息。
看著躺在地上的綠翹,魚玄機慌了。
她殺人了。
可慌亂過后,她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必須想辦法處理。
她讓觀里的其他人都回避,然后自己動手,將綠翹的尸體藏了起來。
她以為這樣就能瞞天過海,以為沒人會發現。
可紙包不住火。
綠翹的家人發現女兒失蹤了,四處打聽她的下落。
他們最后一次見綠翹,是在咸宜觀。
于是,他們懷疑綠翹出事了,便向官府報了案。
京兆府接到報案后,派人前往咸宜觀調查。
起初魚玄機還試圖掩飾,說綠翹已經離開了觀里。
可官府的人并不相信,他們在觀中仔細搜查,最終發現了綠翹的尸體。
證據確鑿,魚玄機再也無法抵賴。
她被官府緝拿歸案,關進了大牢。
在審訊過程中,魚玄機承認了殺害綠翹的事實。
她說,自己是因為懷疑綠翹與自己相識的男子有私情,一時沖動才下了狠手。
案情似乎很清楚:一個女道士因嫉妒殺死了自己的婢女。
可京兆府的官員在審理此案時,卻發現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
隨著調查的深入,魚玄機在咸宜觀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逐漸浮出水面。
那些來往的文人,那些留下的詩作,那些在道觀里的日常生活,一樁樁一件件都被擺在了案卷上。
官員們看著這些材料,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們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樁普通的命案,而是一樁牽涉到社會風化和禮法維護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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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疑云重重的判決
咸通九年(868年)夏,魚玄機案的卷宗被層層上報。
按照唐律,主人打死奴婢,通常只需賠償了事。
即便要判刑,也不至于判處死刑。
更何況,魚玄機在長安文人圈中頗有名氣,她的詩才得到不少人的認可。
如果只是一樁普通的命案,想必會有人出面為她求情。
可奇怪的是,這次沒有任何人站出來為魚玄機說話。
那些曾經與她吟詩作對的文人,那些曾經欣賞她才華的雅士,這時候全都保持了沉默。
為什么會這樣。
難道僅僅因為她殺了一個婢女。
京兆府的官員在審理此案時,對魚玄機在咸宜觀的生活進行了詳細調查。
他們詢問了觀里的其他女冠,詢問了周圍的鄰居,也調查了那些曾經來拜訪過魚玄機的文人。
調查的結果讓他們大為震驚。
魚玄機在咸宜觀的這些年,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女道士應有的范疇。
她與文人的來往,她在詩中的表達,她在觀中的生活方式,每一樣都觸犯了當時的禮法規范。
更重要的是,這些事情已經在長安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許多人都知道咸宜觀有個能寫詩的女冠,也知道她與文人的那些往來。
有人欣賞她的才華,也有人對她的行為頗有微詞。
如今,這樁命案將她所有的行為都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朝廷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要不要嚴懲魚玄機。
如果從法律層面來看,魚玄機殺害婢女,罪不至死。
可如果從禮法層面來看,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違背了社會規范。
特別是她女道士的身份,更讓她的行為顯得格外刺眼。
女道士本該清心寡欲,潛心修道。
可魚玄機在觀中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她蓄養婢女,與文人頻繁來往,在詩中大膽表達情感,甚至因為男女之情而殺人。
這樣的女道士,還有什么清修可言。
朝廷的官員們反復討論,最終做出了決定:判處魚玄機斬刑。
這個判決一出,整個長安都震驚了。
一個殺害婢女的女道士,居然被判了死刑。
這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樣的考量。
當卷宗被一層層翻開,當那些調查材料被擺上案頭,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殺婢女綠翹,確實只是個幌子。
真正讓魚玄機走上絕路的,是她這些年在咸宜觀里做的那些事,那些徹底觸犯了大唐禮教底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