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大公子那日,他匆匆拜過堂,就去陪他那病弱的白月光了。
為了報復他,我決定委身于鐘家那個廢物養子。
我的夫君踐踏我,新婚之夜去找別的女人,那我就以牙還牙,讓他喜當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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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嫂嫂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我摸進二公子鐘浮的房間時,他正坐在床頭,手中還執著一卷書,神色陰郁。
他前些日子行商時,被山匪搶劫,財貨兩空不說,腿也被打折了,所以現在,便只能躺在床上。
本就是不受待見的養子,頭一次行商,就讓鐘家損失慘重,更是坐實了他廢物的名聲。
南州城里,任誰提到這位鐘家二公子,都得幸災樂禍地笑上兩句。
所以,我在成親前,便知道鐘家有這號人物了。
鐘浮的房間很是幽閉,門窗像是從來沒開過似的,濃濃的藥味散不出去,同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混在一處,聞著犯惡心。
但再惡心,也不如我的王八夫君鐘楚然惡心。
當初他上門提親時,神情舉止淡漠,我還以為是他矜貴自持,如今才明白,他根本就是瞧不上我。
當初我也并不知道,提親時陪他一起來,一直站在他旁邊的那個「丫鬟」,居然就是他心尖尖上的好表妹。
一想到鐘楚然此刻正在跟那個女人歡好,一聲一聲地叫她「卿卿」,我就幾乎要把心肝腸肺都吐出來。
他不仁,就休怪我不義。
眼下已是三更時分,門外熱鬧散去,只剩下深深淺淺的蟲鳴,顯得這夜愈發寂靜。
我掀開錦被爬上床,拿過鐘浮手里的書,丟在了地上。
「小叔叔這么晚還在看書呢?燈火昏暗,也不怕傷了眼睛。」
他瞧了瞧地上的書,問我:「嫂嫂想做什么?」
「春宵苦短,小叔叔一個人,不覺得寂寞嗎?」
我勾著笑,伸手想去摸他的臉。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目光慵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嫂嫂想必是迷路了,我叫人送你回房。」
「你敢。」
我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力氣倒也不大,看得出他還有些虛弱。
「鐘浮,你若不從,我就叫人了,到時候你斷的,可不只是腿。」
他瞧著我,悠悠道:「若真有人來,先被抓的恐怕是你啊。」
「無妨,我就說是你勾引的我,你在我嫁入之前就勾引我,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百口莫辯,你信不信?」
他仍沒有松手,目色沉著,并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緊張,反而笑了。
「信,不過,你先說一說,為何要在新婚頭一日,便來消遣我?」
我趴上他的胸膛,道:「什么叫消遣,我冒險前來,當然是心悅你呀。」
「心悅我?你?心悅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目光在搖曳的燭火中明暗難辨。
我想,他沒有推開我,沒推,那就是有希望。
于是我得寸進尺,捏住他的下巴,道:「是啊,心悅你,為你要死要活,不可自拔。」
說完,我在他耳邊輕輕吹了一下。
「二公子,不要拒絕我,好嗎?」
沒有男人可以拒絕這樣的勾引,哪怕他是神仙,也得動凡心。
鐘浮笑看著我,喉結滾動,嗓音低沉:「你可知,這一步踏錯,就沒有回頭路了。」
「為什么要回頭?我啊,就喜歡一條道走到黑。」
2
在鐘家最昏暗的角落,我與鐘二公子瞞著旁人,做著不可言說的勾當,直到四更天。
我趴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聽見梆子聲,才跳下床,整理衣裳。
鐘浮瞧著我,挑挑眉,帶著幾分戲謔,問道:「嫂嫂,你這就不管我了?」
我系上腰帶,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懶洋洋地扔在他身上。
「自己穿。」
也不管他能不能動,自己開了門,溜回洞房。
因為有小桃的接應,過程還算順利。
小桃是我的陪嫁丫鬟,信得過,膽子也大,若換作別的丫鬟,早就嚇哭了。
本來可以小睡片刻,但我還是坐到了天明,總得做做樣子給他們看吧。
第二日早上,我眼底烏青,面色憔悴,鐘府的下人們瞧著我,一個個面露不忍。
他們說,可憐的大少夫人啊,她獨守空閨,等了大公子一整夜。
大公子真不是個人。
這話很快傳了出去,敬茶的時候,連一向聲名刻薄的老夫人都拉著我的手,偷偷嘆氣。
中午用飯時,我的夫君鐘楚然,終于被請回來了。
面如冠玉,風度翩翩,當初他上門提親,我在屏風后偷看,怎么看怎么順眼。
而如今,我卻覺得多看他一眼都臟了眼睛。
昨夜得知他棄我而去,我恨不得提刀殺了他,可眼下這世道,我若成了寡婦,那便要穿青衣,跪一世佛堂。
他死便死了,我還要為了他苦一輩子,不值當。
但是,我的屈辱也不能白受,總得一刀一刀地,從鐘楚然身上割回來才能罷休。
鐘楚然進了門,瞧見我,一臉淡漠地走到桌前,拉開那個為他準備好的椅子。
我頷首,喚道他:「夫君。」
突然聽見我喚他夫君,他還有些不習慣。
我坐下來,溫溫柔柔、哀哀切切地說道:「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你一整夜呢。」
他神色平淡,自顧自地斟起酒來,一邊道:「辛苦你了。」
我搶過他的酒杯幫他倒酒:「不辛苦,總之你回來了,能見著你,我就很高興了。」
他一愣,不知是不是心虛,默默喝了酒,只字不言。
不多時,老夫人進來了,笑呵呵地說了兩句話,見我與鐘楚然尷尷尬尬的,說不上話,便訕笑著道:「舒棠啊,昨夜商鋪上出了點事,楚然他不得不處理,你可不要多想。」
「母親,兒媳知道的。」
我抬起頭,道:「夫君做事,定有他自己的道理,我既然嫁進了鐘家,自然以鐘家大業為重,若夫君他樁樁件件都要與我解釋,束手束腳的,還有什么精力去做大事?我嫁了他,他就是我的天,我望著他,等著他,是天經地義,也是心甘情愿的。」
這話雖說是說給老夫人聽的,我的眼睛卻一直含情脈脈地盯著鐘楚然看。
鐘楚然握著酒杯的手一僵,顯然被我這一番大度的回答,弄得有些驚訝。
許久,才道:「多謝夫人體諒。」
「夫妻之間何必言謝,夫君,用飯吧。」
「夫君,我聽人說,你的騎術很好,什么時候教教我,行嗎?」
「你學這做什么?」
「我在家中時,總被拘著,連門都出不得,如今我有夫君了,能不能也像別家姑娘一樣,見見世面呢?」
「好。」
「真的嗎?說話不算數,就要學小狗叫!」
鐘楚然垂著眸子不看我,心情凝重地說了聲:「嗯。」
我斟酒添飯,伺候著鐘楚然吃午飯,想著法子跟他親近,他也曉得自己承受不起,如坐針氈。
倒是老夫人,一直坐在前面瞧著我,滿意得連連點頭。
用過飯后,我又跟著丫鬟們一道收拾碗筷,鐘楚然瞧了一眼,按住我的手,道:「你不必做這種事。」
我瞧著他的手,羞怯地低下頭去,他意識到了,很快收了回去。
「我閑不住呢,那夫君,你先歇著,我去給你煮茶。」
「也不用。」
他皺皺眉,道:「你歇著就好。」
我收了手,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問他:「夫君為什么不高興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他似乎有些煩,揉了揉陽穴:「你很好,罷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跑什么?難不成還良心不安了?
不對,他有個鬼的良心。
鐘楚然去賬房待了一下午,天將黑時,我和小桃端了茶,想去問問他夜里睡哪兒。
才到他門外,就聽見了老夫人的聲音,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
只聽見老夫人低聲道:「白舒棠她可是知府大人的女兒,咱們家這么多官司,全指望她爹了,你就是再不高興,也得待她好一些,先圓房,讓她懷個孩子穩住她才行。
「今日瞧著,她是個乖順好拿捏的,等將來官司清了,我便做主,把若蘭接進府來,給你做妾,放心,我是你母親,自然會為你打算的。」
若蘭?這應當就是鐘楚然那個表妹的名字了。
原來老夫人也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勾當,還替他謀劃,打算把我利用完以后,再接若蘭進府。
果然,鐘家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我冷笑,端著茶回去了,給狗喝都不給他喝。
3
到底是得了老夫人的話,鐘楚然當晚留了下來,要和我圓房。
我眼下正厭惡他,哪會樂意讓他碰我,便一面甜言蜜語地哄他,一面給他灌酒,里頭加了小桃弄來的蒙汗藥,他喝下后,沒多久就倒了。
我把他哄上床,扒去了他的衣裳。
昏睡過去之前,他伏在我肩頭,神志不清地吻了我一下,說:「舒棠,娶你雖并非我本意,但今后你若安分守己,好生侍奉公婆,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好個娶我并非他本意,若不愿意,為什么還要親自上門提親?我被他氣得肺管子都疼了。
待他昏過去,我連忙擦擦被他親過的地方,嫌棄地將他推到了一邊。
翌日清早,他衣衫不整地醒來,瞧了眼床單上的那抹紅,輕輕皺了皺眉頭,不知在想什么,隨后便穿衣起身了。
才用過早飯,小桃便急急慌慌地跑進來,說有個女人要來拜見我,趾高氣揚的,瞧著就沒安好心。
不必想便知,這女子定是鐘楚然的小表妹,若蘭。
鐘楚然才在家里睡了一晚上,她就找來了,真個急性子。我整理衣衫,笑盈盈地迎出去了。
才到庭下,便瞧見石榴樹下立著個小美人,臉蛋兒尖尖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我見猶憐。
原來鐘楚然喜歡這樣的。
見了我,那女子行了女禮,卻毫無恭敬之色。
「若蘭見過表嫂。」
她抬眼瞧著我,因日頭曬著,額上沁了些汗,看起來更嬌弱了。
我笑著走過去,道:「原來這就是若蘭表妹啊,常聽人說表妹生得嬌媚無雙,今兒見了,才算開了眼。」
若蘭扯了扯唇角,算是在笑,就是那眼睛里,卻全是怨毒。
「表嫂,若蘭今日上門,是來恭賀新婚的。」
她自袖中取出一枚小盒子,向我遞來:「大婚那日我犯了心疾,不曾前來祝賀,這新婚賀禮,便拖到了此時,表嫂莫要怪罪。」
「表妹哪里的話。」
我笑著接過,打開看,竟是一只成色極佳的夜明珠。
「表嫂,這珠子,原是表哥贈我的,南洲城里僅此一只,只是當時我年少,以為就是個小玩意兒,后來才曉得,這珠子價值連城,今日,便割愛贈予表嫂吧。」
拿鐘楚然贈她的東西,轉手贈我,原來她是要惡心我來的。
我掀了掀眼皮,沒跟她生氣,要真生氣我就輸了。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這真是個好寶貝,我近日手頭正不寬裕呢,表妹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手頭上若還有什么寶貝,不妨多拿來一些。」
說完,就讓小桃接過珠子,拿去當鋪估價。
若蘭大概也沒見過我這般無恥的人,眼瞧著小桃去賣珠子,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表嫂,你怎么!」
「表妹莫非是舍不得了?送我的東西,可不許反悔哦,對了,表妹,你用過早飯了么?」
她的眼睛從小桃身上收回來,才要開口,我又堵了話頭:「方才我們家正好剩了些飯食,想來表妹吃得不多,應當是夠的,表妹若不嫌棄……」
「不必!多謝表嫂好意,我可不像表嫂,這樣愛吃剩飯!」
聽我叫她吃剩飯,她臉都氣綠了,生硬地回絕了我。
「剩不剩的,管夠就行,表妹,別客氣嘛!」
我欲要伸手去拉她,卻聽見身后不遠處有人喚道:「若蘭。」
是鐘楚然。
若蘭也發現了他,小表情一下就變得嬌滴滴的。
我哪能輸了她,立即揉紅眼睛,小腦袋一耷拉,活似一朵被霜打了的嬌花。
「夫君。」
我喚了一聲,眼瞅著若蘭撲過去,挽起鐘楚然的胳膊跟我炫耀:「表嫂,我與表哥自小就玩得好,如親生兄妹一般,我挽他,你可別多想啊。」
鐘楚然僵了一下,眼神躲避著我。
我垂下眼眸,眼眶紅紅,不看他們,輕聲道:「夫君與若蘭是自小的交情,我,我哪里會多想呢。」
言罷,鐘楚然皺了皺眉頭,道:「好了,若蘭,別這樣小孩子心性,你方才,同你表嫂說什么了?」
他看向若蘭,我一見她那眼神兒,就知她要惡人先告狀,搶話道:「也沒什么!就是想留若蘭表妹吃頓飯,表妹卻說,只有我這樣的人,才會吃剩飯。」
鐘楚然愣了一愣,他如何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若蘭被我「惡人先告狀」,急道:「你瞎說什么!」
我蹙眉,眼淚要掉不掉:「表妹,我真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留你用飯罷了,若惹了你不高興,我給你賠罪,都是我不好。」
若蘭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白舒棠!」
我自認為我的姿色不比誰差,美人垂淚,石佛的心尖兒都能給掐疼了,何況是人。
若然,鐘楚然拽了拽若蘭的胳膊,道:「行了,若蘭,你少說兩句。」
「表哥,可是……」
「走,難得來一趟,隨我去見你姑母吧。」
他瞧了我一眼,拉上若蘭走了。
我也走了,沒一會兒,又折了回去,果然瞧見若蘭在梅園里跟他撒潑。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嗚嗚嗚,你見她貌美,見她家世比我好,就不要我了!早知如此,我爹爹他又何必舍命救你!我可憐的爹爹呀!」
「好了,我怎會不信你!」
鐘楚然攥住她的手腕,一臉的惱火。
若蘭也懂得見好就收,撲進他懷里,哭道:「你昨晚跟她睡了是不是?是不是?」
鐘楚然沉默,她就哭得更大聲了,他受不住,只好拍她的背,嘆了口氣,道:「好了,別哭了,我今后再不碰她就是。」
切,他最好說話算話。
我抖抖裙子,轉身要走,卻被廊下的一雙眼睛驚住。
是鐘浮,他坐在輪椅上,看戲似的看著我。
我訕笑著走過去,低聲道:「你怎么在這里?」
「屋里太悶,曬曬太陽。」
他瞧著我,指節敲了敲輪椅的扶手,道:「你看戲看得入迷,不知道我來了也正常。」
「說什么呢,什么戲,我也就是路過。」
我咬咬唇,問他:「你如今能出來了?身子好些了?」
他輕笑:「嗯,多虧了你,那晚的治療,有奇效。」
「大白天的,你怎么敢說這種話!」
我臉噌地紅了,聽見梅園沒了聲,有些擔心,扭身想走。
「他們往母親院里去了,你放心。」
「你怎么知道?」
他說道:「我耳朵好。」
我將信將疑地瞧了一眼梅園,道:「你自個兒曬著吧,我得走了。」
「慢著,嫂嫂這兩日就沒發現,自己丟了件東西么?」
「什么?」
我扭過頭去,見他伸手入懷,掏出一件……藕粉褻衣。
「鐘浮!」
我搶過來,連忙塞進袖中,心驚膽戰地往四周瞧了瞧,確定沒人,才放下心來,一腳踢在他腿上。
才踢完,就后悔了,他可是有傷的。
然而他面不改色,淡淡瞧著我,說:「沒事,沒有知覺的。」
不曉得為什么,我心一揪,竟有些憐他。
「我真走了。」
我轉過身,他在背后輕聲道:「慢走,下次來,可別再丟東西了。」
「呸!再也不來了!」
我頓腳回頭嗔罵了他一句,這才快步走了。
4
那日之后,鐘楚然就沒再回房睡過。
說再也不去找鐘浮,自然是假話,就許鐘楚然逍遙自在,不許我找樂子么?
所以,鐘楚然去若蘭那兒的時候,我還是去了鐘浮那兒。
他腿殘身不殘,臉又好看,和他在一起,逍遙得很。
某日我抱著他的脖子,嘆道:「你大哥若見你我如此,必定要氣得吐血。」
鐘浮笑看著我,問我:「怎么了,你心疼他?」
「怎會?我只怕氣不死他。」
「哦?所以,我只是你用來氣大哥的工具?」
我一怔,他對我,除了是個樂子,還有很大的用處呢,我得先哄著他才行。
我連忙笑道:「哪能呢?人家是真心喜歡你。」
他嗤笑一聲:「你好像從來沒說過,你喜歡我什么?」
「喜歡你……你長得好看!」
我低頭在他唇邊親了一下,跳下床,跑了。
成親三日后,老夫人便教著我管家了。
鐘家是商賈世家,我嫁入鐘家做媳婦,自然也要學著管理商鋪上的事。
老夫人事忙,帶著我看了一些東西,午后,便將我留在了城中最大的一間商鋪里,由掌柜王叔與我詳講。
鐘家生意很大,但最重要的,是布料的織染和售賣。
南洲產出一種名貴布料,定名南錦,最初,南錦誰都能賣,后來鐘家使了些法子,將其壟斷了。
南錦貴重,買得起的都是些達官貴人,但南洲有錢人畢竟不算多,近些日子,鐘家正琢磨著,想打開京城的銷路。
我聽王叔說了這些事,心下盤算一番,很快就有了主意。
晌午時,店鋪里客人少,王叔便趁此時,教我看賬本,算流水。
沒一會兒,聽見外頭傳來骨碌碌的聲音,我探頭去瞧,原來是鐘浮。
果真是不受重視的養子,就連店里的伙計對他都不甚在意,見他來,迎都懶得迎。
鐘浮被他貼身的小廝推了進來,那倚在柜臺邊的伙計瞧了一眼,一臉晦氣地說道:「你怎么來了?鋪子里正忙著呢,可沒人能招呼你。」
他敢這樣,想必是得了鐘楚然的話,故意不把鐘浮放在眼里的。
我扣上賬本,呵斥那伙計:「大膽!你怎么跟二公子說話呢!」
伙計眼睛揖揖,忙道:「夫人,您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們鐘家還有這樣的規矩,奴才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今日你敢對二公子不敬,明日是不是就敢騎到我,騎到老夫人的頭上了?」
「喲,夫人,奴才不敢!」
伙計惶恐地跪下去了,王叔見狀,踢了他一腳,道:「快滾!」
踢完,笑呵呵地打圓場,把鐘浮請了進來。
「不知二公子到訪,所為何事?」
鐘浮道:「許久不曾做事,今日來鋪子上,看看生意如何。」
王叔點點頭:「噢,好,好,二公子您這邊坐著,我去給您泡茶。」
王叔走后,鐘浮似裝模作樣地向我拱了拱手,道:「多謝嫂嫂。」
「不客氣。」
我附在他耳邊,悄聲道:「畢竟你是我心愛之人呢。」
他一怔,輕笑道:「你的膽子可不比我小。」
我得意道:「怕什么。」
其實也并非膽子大,門口那小廝是他的人,若信不過,他也不會帶出來了。
他問我:「這鋪子上的事,看得明白么?」
「不大明白,假以時日,總能明白。」
「你倒自信。」
「畢竟我還有你呀。」
我沖他甜甜地笑笑,不一會兒,王叔來了,端著茶同我們講近兩個月的瑣事。
到下午時,鋪子里人多了起來,王叔也就沒工夫管我們了。
我瞌睡得厲害,肚子也空空的,恰巧這時候,府里來人,送了些糕餅給我,盡是些我沒見過的花樣,便喜滋滋吃了。
才吃了一口,鐘浮似笑非笑地瞧著我,問道:「這糕餅味道如何?」
「好著呢。」
「哦。」他點點頭,道,「不知是什么人這樣掛念你,這個時候,給你送吃的來,是母親,還是我大哥呢?」
我一怔,第二口便沒能咬下去。
老夫人忙得要命,鐘楚然心里沒我,他倆誰都不可能給我送吃的。
我看向鐘浮,他卻揮揮手,讓小廝推他回去,走前悠悠道:「你自己想吧,我先走了。」
我就是再餓,也吃不下去了,不動聲色地放下糕餅,將小桃喚來,讓她去追方才送糕點的人。
小桃走后,我在鋪子里待了片刻,便回府了。
5
這廂到了府上,用晚飯時,老夫人也不忙了,我便趁此機會,和她說起了打通京城銷路的事。
「王叔說,咱們家的南錦精美貴重,就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入京城去。」
老夫人抬眼瞧瞧我,不動聲色地試探道:「你有辦法?」
「有,把南錦送入皇宮。」
「這怎么說?」
「京城里的風向,從來都是跟著皇宮走的,若宮里的娘娘們能用上南錦,夸一句好,咱們就打出了名氣,到時候,不用我們想辦法賣進京城,京城里的人恐怕得求著我們賣呢。」
老夫人的狐貍眼睛瞧了我片刻,問道:「可咱們,哪有什么辦法把南錦送進宮啊?」
「母親忘了?我爹是知府,乃是京城下放的官員,他在京中好友遍地,這點事不在話下,這幾日,皇宮正張羅著采購過冬的衣料,我讓我爹與宮里通通氣兒,買咱們的料子,不就成了嗎?」
「當真?!」
老夫人喜不自禁,她正愁不知道該怎么向我開口,如今我自己送上來給她利用,她能不高興嗎。
我笑道:「當真,就是,宮里采購,對質量要求極其嚴苛,咱們……」
「這個你放心!」她拍拍我的手,胸有成竹地說道,「我們鐘家的南錦,質量絕對是最最上乘的!」
「那便好,那便好,如此,明兒我就回家,與我爹說說。」
「那就辛苦阿棠了!」
老夫人高興得滿臉褶子都堆著笑,一頓飯下來,我的手都要叫她拍腫了。
用過晚飯后,鐘楚然才回來,小廝說,他是回來換衣裳的。
多半是換過衣裳,就要去若蘭那里。
我心里清楚得很,撞見他時,還是用可憐兮兮的模樣,問他:「夫君,可用過飯了?今晚歇在哪里呢?」
他不敢看我,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我,今晚約了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喝酒,不回來了。」
「那夫君少喝一些,莫要傷了身子。」
他點點頭,要走,走了兩步,頓下步子,道:「近日天涼了,多添衣。」
我又驚又喜地望著他,他不敢看我的眼神,急匆匆地走了。
原來他也曉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鐘楚然前腳剛走,小桃后腳就回來了,她一臉要吃人的模樣,什么也不說,拉著我的手就往臥房走。
「小姐!今兒那糕餅你吃了多少?」
「就一口,后來都吐掉了,怎么,有毒?」
「可不是嘛!」
她氣憤道:「我跟著那送糕餅的人一路走,你猜他去了哪兒?他去了那個若蘭的宅邸!他們給你送的糕餅果真是有毒的!
「我偷溜進去,還聽見那個女人跟她娘親吵架,她娘叫她別鬧出人命來,你知道她說什么?她說,鬧不出人命,她如何嫁進鐘家,小姐你活著,她將來只能做妾!
「她還說,她下的那是慢性毒藥,等到你死,都是一兩年后的事兒了,誰也懷疑不到她頭上。喏,就是這個!」
小桃從懷里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來,憤怒地拍在桌上。
好個蛇蝎美人。
我瞧著那一小袋粉末,瞇了瞇眼,道:「小桃,不氣了,她給我下毒,我給她下回去就是,不過,我不要她慢慢死。」
小桃心領神會:「我給她加倍地下!」
我點點頭,同她商議了后續的事宜,待到天完全黑下來,她便溜出去了。
夜深以后,我去了鐘浮的房間。
他似乎知道我要去找他,此刻正坐在燈下,裝模作樣地看書。
「鐘浮!」
我氣鼓鼓地走過去,問他:「你知道那糕點有毒?」
「知道。」他一臉坦然,甚至懶得看我。
我氣得臉都漲紅了,咬牙切齒道:「你知道還眼睜睜地看我吃下去,枉我對你一片真心!」
他這才放下書:「吃一口又死不了。」
「死不了那你怎么不吃!」
我瞧著他,氣不打一處來,從袖中掏出剛剛分出來的一點毒藥,嘩地倒進他的茶杯里。
本來只是賭氣的行為,但鐘浮看了看浮著白沫的茶,竟端起來,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我嚇了一跳,怕他真被毒死了,急忙伸手奪過來。
「你有毛病吧?怎么真喝!」
他望著我,道:「我說過了,喝一口死不了的。」
「我倒了半包啊,你快吐出來!」
他沒動,笑著問我:「你不生氣了?」
怎么,他是故意喝下毒藥給我賠罪?
我無語。
他卻說:「你不生氣,那我喝這一口就值得。」
「說的什么話,你腦子壞了吧?快吐出來!」
我伸手拍他的背,想把他給拍吐,小時候被棗子卡了喉嚨,我娘就是這樣拍我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他咳了起來:「你這是,要拍死我。」
我連忙住手,無措地看著他。
他一哂,隨即扯過我別在腰間的手帕,捂住嘴,兩指并攏,在喉頭某個穴位一點,那口茶便吐在了手帕上。
我松了口氣,隨后心里一驚。
他方才的動作行云流水,輕易就逼出了那口茶,像是個會功夫的。
他若這般厲害,怎么會被山匪打斷了腿?
「怎么了?」愣神之際,他忽然發問。
也許是我想多了。
我掩下心中的疑慮,冷笑道:「原來你喝下去,都是做樣子給我看的,你這人,真是鬼精。」
他攤攤手:「難不成,你真舍得讓我毒死自己給你賠罪?」
「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翻了個白眼,心里盤算片刻,抱著臂說道:「你若真心想哄我,不如幫我個忙。」
「什么忙?」
我轉過去坐在他腿上,抱著他的脖子:「你可知道南錦的織染秘方?」
鐘家造的南錦,經過改良,比普通南錦色彩明艷許多,質感也更好,鐘浮他在鐘家這么多年,總該知道一些。
他狹長的眼眸暗了暗:「那可是鐘家的傳世秘方。」
「我自然知道,你就說你有,還是沒有。」
他思慮片刻,揉了揉我的腰,悠悠道:「你若表現好,也許就有。」
后半夜我溜出了鐘浮的房間,身上有些酸痛,但,秘方總算拿到了。
第二日,我將秘方交給了小桃,讓她拿去秘密找個作坊,仿造鐘家的南錦。
小桃拿著秘方,猶豫了一下,道:「南洲的蠶業都被鐘家壟斷了,咱們要造,只能用下等絲線,造出劣質南錦來,樣子或許差不多,可質感……卻是仿不來的。」
我失笑:「我要造的,就是劣質南錦。」
6
這邊安排妥當,我便回了娘家,找我爹插手宮廷采購一事。
聽我說這一番,我爹捋捋胡子,說:「這倒不難,只是,你回家,他們鐘家為何不派人陪著你,可是……對你不滿?」
我心里冷了冷,面上顏色不改,道:「他們對女兒滿意得很,是我自己不要人陪的。」
我爹點點頭,一顆心放了下去。
他方才有疑慮,是有道理的,因為他總擔心那件事被鐘家發現了。
我定親前,曾被山匪擄過。
山匪未曾對我做過什么,但我爹不信。
他堅信我已被山匪毀了清白,所以才急著把我嫁給鐘家。
我們白家是官宦世家,平素若要婚嫁,是絕對瞧不上商人的,只這一回,我爹覺得自己的女兒,只配得上個經商的。
「舒棠啊,記著我的話,安分守禮,切莫丟了為父的臉面。」
如今在他心里,臉面大過天。我心中一哂,懶得答他這話,轉身欲走。
才抬腳,猶豫片刻,又回頭問他:「那人什么時候處斬?」
我問的,是那山匪頭子,自他被抓,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只知道他被判了重罪,大概是要殺頭的。
他一下就知道我問的誰了,警覺地盯著我:「你問他做什么?」
「隨口問問罷了,您緊張什么?我如今已為人婦,還能對他有什么念想不成。」
他這才松快下來,冷哼一聲,閉眼道:「等京城里批復下來,秋后便能斬了他。」
我有些失神,其實那山匪頭子……罷了,匪終究是匪,正邪不兩立。
我不再多問,轉身走了。
有我爹的插手,沒過多久,宮里就來了信,果然要買鐘家的南錦。
老夫人樂開了花,而鐘楚然也因為這事對我高看一眼,說話時,都和顏悅色了許多。
我差點就以為他要轉性了。
如果沒有發現他和若蘭的勾當的話。
就在前幾日,小桃告訴我,鐘楚然身邊的一個護衛偷偷進出我的房間數次,每一次,都替換掉了屋里的茶水。
鐘楚然的心腹,能使喚得了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這便說明,他已經知道了若蘭的計劃,還要和她一起毒害我。
甚至,就是他指使的若蘭也說不定。
小桃知道這事,氣得跳腳,問我要不要毒死鐘楚然。
我攔住了她,毒死未免太簡單,我有的是法子,讓他生不如死。
十月初,貨物準備妥當,鐘家預備交給鏢局,讓他們送進京城去。
我心中盤算好了,便牽牽鐘楚然的袖子,道:「這批貨物十分重要,事關鐘家和白家兩家的前途,若咱們這邊沒人一道護送,總有些不放心呢。」
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有理,從前護送貨物,都是我二弟陪同的,如今二弟腿腳不便,這……看來只能我去了。」
我驚訝地望著他:「什么,你去?可是這一路上也不知會不會有什么意外,我,我害怕。」
他嗤笑:「怕什么?出不了事的,鐘家現在只有我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我不去誰去呢?」
「那好吧。」
我垂下小腦袋,一副百般不情愿的模樣,其實心里樂開了花。
鐘楚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頭,嚇得我魂飛天外。
「舒棠,我走以后,家里就交給你了,你照顧好我爹娘,也要……萬事小心。」
他的眼神竟很誠懇,我心跳得極快,當然,是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嚇的。
我偷偷把蹦到嗓子眼兒的心吞下去,甜笑道:「夫君放心,我一定乖乖的,等你回來。」
「嗯,乖乖的。」他說。
三天后,鐘楚然運送貨物離家。
那天風很大,他要走,又想到什么,看著我說:「舒棠,家里就交給你了。」
「放心吧。」
放心吧,交給我,鐘家好不了的,我沖他點了點頭。
「對了。」
他又道:「聽說城里潛入了一伙窮兇極惡的山匪,不知是真是假,總之,你小心些,少出門。」
山匪?
跟牢里關的那山匪頭子有關嗎?他秋后就要問斬,這些人,難道是來營救他的?
若真如此,倒好了。
我沖他揮了揮手:「知道了,夫君放心去吧!」
他點點頭,這才依依不舍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7
鐘楚然這一走,就是一個月。
頭幾天,老夫人還很高興,總拉著家里人說,等咱們打開了京城的銷路,鐘家就翻身了,將來,咱們搬到京城去,換個大宅子。
過了十天,沒有他的消息,老夫人就有些急了,不時揣著手往門口望。
又過了十天,她越發憂心忡忡,不再說什么換大宅子的話,只求鐘楚然平安回來。
我安慰她:「母親,路途遙遠,信回來得慢是正常的,何況咱們去了那么多人手,能有什么事呢。」
她點點頭,說:「是我想多了,說不定過兩天就有信了。」
兩天過后,信果然回來了。
那是一個跟著鐘楚然去京城的小廝,他快馬加鞭,跑了回來,衣衫襤褸的,一進門就嚎哭起來。
老夫人的心涼了半截,預感到出了大事,木在門口不敢問。
我走上前去,問那小廝:「別哭了,出什么事了,你說呀?」
小廝哭道:「大公子……大公子他入獄了!」
我后退兩步,驚道:「怎會如此!」
小廝抹了兩把眼淚,抽抽噎噎地哭道:「送進宮的布料,有一批是給太后的,我們明明檢查過,可上邊說,那批布料看著漂亮,其實一扯就碎,一碰就皺,太后震怒,說我們以次充好,欺騙她年老眼花,要殺我們的頭!」
老夫人聞言,張著嘴,想喊什么,卻喊不出來,最后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她暈,我也暈,我學著她的模樣,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我本來只是裝暈,郎中來的時候,我還有些緊張,哪知道郎中探著我的脈,卻驚奇地跳了起來。
「哎呀,夫人這是,這是喜脈呀!」
喜脈!難怪月事一直不來。
我嚇了一跳,可還在裝暈,不好有所反應,便仍直挺挺地躺著。
老夫人早就醒了,在旁邊嚎哭了好一會兒,聽見郎中說我有孕了,顫顫巍巍地拉起我的手,哭道:「唉,我可憐的兒子,他在獄中受苦,都不知道自己要當爹了!」
我簡直要笑出聲來,心說你想多了,鐘楚然他可不是孩子的爹。
假寐了片刻,我覺得差不多了,便悠悠轉醒,茫然地看著她。
她忍淚,拉著我的手道:「舒棠,好孩子,你有身孕了!」
我驚喜地摸著肚子,隨后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道:「母親放心,就算是為了讓孩子有個爹,我也一定要救出夫君!」
「唉,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8
老夫人一時起不來,家里的事,便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假意回娘家,找我爹商議,回去以后,便告訴老夫人,要救鐘楚然,需要重新送一批貨給宮里,不僅如此,還要十萬兩白銀打點關系。
她驚得差點昏厥過去。
當初做那一批貨,幾乎掏空了鐘家的家底,如今還要再做,更要十萬兩白銀,這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我試探著問道:「十萬兩已經很少了,我爹也出了好多呢,母親,真拿不出來?」
老夫人長嘆半晌,道:「我鐘家,還有些商鋪,田產,湊一湊,再找老友們借一些,應該……唉,十萬兩真的太多了,舒棠,你想想辦法啊。」
「好,母親別急,我想想辦法。」
老夫人拍拍我的手,嘆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家的貨,從來都是上好的,走之前明明也檢查過,怎么會有殘品呢?一定要好好調查!」
她終于反應過來了。
我連忙岔開話題:「母親,調查的事先不急,咱們先把貨物錢財湊好,救出夫君才是正經啊!」
「對對對,你說得不錯。」
她點點頭,蹣跚著去翻小寶庫了。
反正早晚到我手上,我不便多留,直接告退了。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走過梅園,假山拐角處,我的袖子突然被人拉住。
回頭看,卻是鐘浮。
這會兒正是黃昏時候,他坐在輪椅上,夕陽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給他鍍了一層暖融融的光。
夕陽暖,他看我的眼神也暖。
「聽說,你有身孕了?」他問道。
我摸摸肚子,冷哼一聲:「你就是來問這個的?」
他瞧著我,眼睛里帶著笑:「畢竟我是孩子的親爹。」
「你怎么知道孩子是你的?那萬一……」
「沒有萬一,我辦的事,能不清楚嗎?」
我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暖。
有了孩子,我和他之間似乎就有了某種連結,說不清,但看著他,就是覺得親近。
我揚揚下巴,打趣道:「你倒自信,萬一是你大哥的呢?」
他一哂:「我說過了,沒有萬一,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怎么可能許他碰你。」
「哼,說得好像你對我了解有多深似的。」
他挑挑眉,道:「很深。」
「沒羞沒臊,也不怕孩子聽見!」
我白了他一眼,問他:「如今你大哥入獄了,你不著急?」
他輕嗤:「你都不著急,我著什么急。」
「不一樣,你可是鐘家人。」
「你不也是鐘家人?或者說,你從來沒把自己當過鐘家人?」
「我……」
我確實從來不把自己當鐘家人。
如今老夫人已經反應過來,要開始調查了,我在鐘家不能久留,等我掏空鐘家,就得趕緊帶著錢財逃命。
我跑了,也就再也不能見鐘浮了。
我忽然有點不敢看他。
「不跟你說了,我得去救你大哥了。」
要走,忽又被他拉住手,囑咐道:「做事小心一些。」
我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不看他,道:「知道了,一定小心,不會磕著你的孩子。」
他失笑,捏了捏我的手心:「什么我的孩子,不也是你的么?」
這倒也是,我找不到話來駁他,語塞片刻,氣惱甩開他的手:「走了走了。」
9
老夫人救子心切,當真開始變賣家產,四處借錢了。
當然,那些本該孝敬京官的錢,都讓我克扣下來,裝進了自己的錢包。
我一面騙著我爹,一面騙著老夫人,賺了個盆滿缽滿。
我怎么會救鐘楚然?我巴不得他被關一輩子呢。
這邊老夫人正想方設法地湊錢,京城那邊,太后居然想通了,大發慈悲,把鐘楚然給放了。
我有些意外,所謂君心難測,大概就是這么回事,生殺都在一念之間。
雖然我把錢都吞掉了,但老夫人不知情,還以為是我拿錢打點,鐘楚然才能回來,對我感激涕零。
我有些郁悶,鐘楚然被放得實在太輕松了點。
不過,鐘家都被我掏空了,倒還算個安慰。
過了幾天,鐘楚然快馬加鞭地回來,估摸著馬上就要進南洲地界的時候,我去商鋪的路上,被人給攔了。
是若蘭。
她還不知道鐘楚然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急赤白臉地來找我打架。
「是你!肯定是你害了表哥!」
若蘭臉色很憔悴,眼圈烏黑,哭可哭不成這樣,多半,是那毒藥的效果。
她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我掏掏耳朵,道:「你說的什么話,我與夫君伉儷情深,我怎么會害他?」
「狗屁伉儷情深!表哥根本就不喜歡你!你不知道吧?你們成親那晚,他在我床上呢!他說他根本就不想娶你,他恨不得你死呢!」
我的手一頓,心里又冷了幾分。
成親那晚的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個疙瘩,如今被她一挑,這疙瘩長成了刺,扎得我怒火沖天。
緊接著,又想起他們給我下毒的事,就更加憤怒了。
好個鐘楚然,恨不得我死是吧?我倒要讓他看看,是誰弄死誰。
懶得同她掰扯,我一腳踹開若蘭,回府去了。
夜里,趁著眾人歇下,我穿著黑斗篷,摸到了城南。
鐘楚然走之前提醒我,城里似乎潛入了一伙山匪。當天夜里,我就叫小桃來調查了。
他們行蹤詭異,換作旁人,很難找到他們。
但小桃不一樣,因為小桃見過他們。
她和我一樣,也落入了匪寨,后來我爹帶兵來救我,順便救了她,她無處可去,就留下來給我當丫鬟了。
小桃查了月余,查到他們潛伏在城南的一間民宅里,也就是我眼前這間。
我敲敲門,一個大漢謹慎地開了個縫,驚道:「怎么是你!」
我開門見山地說道:「進去說話,我是來幫你們的。」
大漢并不擔心我是來抓他們的,將我放了進去。
一進門,十幾雙眼睛都盯著我。
大漢問道:「白小姐,不是正邪不兩立嗎?今日主動找上門來,是為了什么?」
這確實是我說過的話,只是那時候,我太天真,還以為這世間的善惡是涇渭分明的。
我笑了笑,瞧著他們,道:「二哥好記仇啊。」
大漢擺手道:「我可擔不起你叫我二哥,你今日來是為了什么,直說吧。」
我不再兜圈子,正色道:「諸位,我知道你們入城,是為了救你們大哥。」
大漢眼皮跳了跳,掃了我一眼,清咳一下,道:「不錯,你有辦法?」
「我當然有,我是知府大人的女兒,我要進監獄,就跟進自己的臥房一樣容易,我可以告訴你們他關在哪里,也可以幫你們偷鑰匙。
「不過,要我救他,還需你們幫我一個忙。」
他思慮片刻,瞇了瞇眼:「你說。」
10
第二天,我與老夫人早早便在城門迎候。
這日秋深風急,黃沙拍面,大家被吹得眼睛都不大能睜開。
到下午時,一個小廝才哭著跑回來,說,鐘楚然在回城的路上,被一伙來歷不明的匪徒搶劫,打斷了手腳,如今已奄奄一息。
我心中頓時輕快了。
這,就是我和山匪交換的條件。
我幫他們盜鑰匙,他們幫我處理鐘楚然。
鐘楚然被抬回府里,醒來后,所有人都圍過去看他,我也撲在他身上哭了許久。
老夫人哭得眼睛都腫了,哽咽著告訴他,我已有了身孕。
「我,當爹了?」
他眼中透出些許喜色,想握我的手,可惜手斷了,舉不起來。
我十分貼心地反握住他的手,哀哀切切道:「夫君,你要早些好起來,孩子出生之后,還等著你抱呢。」
「好……好。」
他看著我的肚子,欣慰不已,好像身上都不疼了一樣。
「表哥!」
氣氛烘托得正溫馨,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哭喊。
我回頭看,是若蘭,她撲了過來,抱著鐘楚然嚎哭起來,隨后發癲一樣地指著我罵:「是你,是你害了表哥!我殺了你!」
她真向我沖過來了,眾人連忙攔住她,不讓她動。
躺在床上的鐘楚然張了張嘴,艱難地說道:「若蘭,別傷害她……」
「別……」
果然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他還曉得護我。
我假意委屈地落了幾滴淚,擦擦眼睛,道:「是我的錯,是我,我不該讓夫君去京城的,都怪我!」
我擦著淚,小跑回房間把自己鎖屋里了,他們都以為我在偷偷地哭。
其實沒有,我只是在轉移財產。
這鐘家真的不能再待了。
老夫人前些日子調查,已經摸到了我仿造南錦的小工坊,雖然使了些障眼法,但終究瞞不住的。
再拖一拖,她就會知道,是我造的劣質南錦,是我調換了那批送進皇宮的貨物,是我把他們鐘家害成了這樣。
所以,我必須在他們查出來之前盡快脫身。
若蘭天天來府上鬧事的日子,恰好給了我一些契機,讓我能躲著旁人,把后路都安排好。
幾天后,我盜出牢房的鑰匙,交給了城南的山匪,然后,我便帶著小桃跑路了。
走的時候,已是黃昏,我假裝像往常一樣,說要去商鋪上看看。
出門時在花園里遇見鐘浮。
他手里握著一把谷子,正在喂鳥,看見我,隨口問道:「這是要去哪兒?」
我邊走邊說:「去鋪子上,總得有人照看不是?」
「怎么走得這么急?」
「因為……鋪子上有人吵架,不說了,我得去勸架了,你知道的,這種事就是很麻煩。」
「那我和你一起去,你別讓他們氣著了。」
「不不,我自己去!」
我連忙往外走,回過看了一眼,發現他正望我。
「真不用我跟著你嗎?」他又問。
我有些不忍。
這一走,就再也不能相見了,肚子里這個孩子,他也再見不著了。
「真不用,放心吧。」
我沖他笑笑,想了想,又道:「我先去了,天涼風大,你多添衣,坐一會兒就回去吧,別受涼了。」
我承認我有些喜歡他,可讓他知道,我利用了他弄垮了他家,將來要怎么相見呢?
還不如現在斷了,兩個人都省心。
他望著我的背影,輕著說了聲「好」。
我覺得自己真是好壞好壞,不敢看他,心一橫,帶著小桃出了城。
我們提前把財物轉移到了城外的一處田莊里,只等我們一去,就坐上馬車逃走。
可是,百密總有一疏,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在我的計算之內。
我和小桃才拿了東西,開了門,剛要上馬車,就被包圍了。
雖然已經想盡早離開,卻還是晚了一步,老夫人查出真相,帶著人追出城來圍殺我了。
如侵立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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