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飛場等了兩個多小時 最終還是敗給了欲望

在土耳其的課程中，有一天早上，Calin跟一個學(xué)生進(jìn)行了談話后，走過來，神情嚴(yán)肅地問我們：Are we normal people?（我們是正常人嗎？）

同學(xué)們面面相覷。

他看向我，我聳聳肩，說：It depends.（看情況）

他說：No，we are not normal,we are crazy people！（不，我們不正常，我們是瘋狂的人！）

他說：正常的人都待在地上，我們卻想要飛上天！

我心說：所以我們就是普通的正常人，因為我們無法克制自己想要飛的欲望。

課程開始之前，我有3個飛行日。

4月28日飛了一趟。

4月29日飛了一趟。

29號這一趟，我在起飛場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過程很煎熬，內(nèi)心一直在掙扎。

晚上，我跟室友說：我們今天都敗給了欲望，雖然我們都安全降落了，但是我們在起飛場糾結(jié)那么久，也就說明當(dāng)時的飛行條件并不完美，在可飛可不飛的情況下，我們選擇了起飛。

我說：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要相互提醒，尋找不飛的理由，而不是說服自己起飛，只要我們選擇了上山，說明我們就是有想飛的沖動。

室友笑了，但也承認(rèn)：的確，我們雖然一直說我們要坐車下山，可是一看到風(fēng)小了點，我馬上鋪傘溜了，也顧不上等你。

我說：我們不能再自欺欺人，要誠實面對自己，承認(rèn)自己就是想飛。

去年的今天，我寫了一篇《》，當(dāng)時我仍然掙扎于一張對于在開放水域游泳的恐懼之網(wǎng)中，我通過對于飛行的回顧，那些讓我緊張的時刻，甚至有一天，我寫下了《》……

最終我戰(zhàn)勝了對于開放水域游泳的恐懼——《》

戰(zhàn)勝恐懼之后是什么呢？是快樂！——《》

但我今天并不是想要分享戰(zhàn)勝恐懼之后的快樂，而是想要回顧我敗給了欲望的過程。

事情都有兩面性。

因為飛行，因為旅行，我認(rèn)識了許多很酷的朋友。

他們有些人就像電影《極盜者》里的人物，每天從懸崖一躍而下，順著山體，幾乎在貼地飛行。

他們并不是無所畏懼的人，只是他們戰(zhàn)勝了恐懼。

或者，從另一方面來說，是一種渴望，拉扯著他們?nèi)プ鲞@些事情。

我飛傘，算是非常佛系的人。所以我認(rèn)識了我的室友，她是因為我的文章認(rèn)識了我，她說她喜歡我所分享的安全理念，覺得跟我在一起飛，會更安全。我跟她說，我之所以分享這些，也是希望反過來被讀到的人提醒，相互提醒，一起安全飛到老。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聊了各自的飛行理念，我說我就是飛傘找快樂的，我也不想通過飛傘證明我有多勇敢，也沒有什么獲勝的欲望來向自己證明什么，我覺得我自己其他方面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

她哈哈大笑，說她也覺得自己很棒！也只是通過飛傘找樂子。

我認(rèn)為一件事情承載得越多，那么付出就越多，想要放棄就很難。

可是，也許飛行這件事本身太有魅力了，我們兩個自認(rèn)為對飛傘無欲無求的人每天都被飛與不飛折磨著，我經(jīng)常抱怨說：喜歡上飛傘就跟喜歡上一個渣男一樣，噢……對男傘友來說，就是喜歡上了一個傳說中的“狐貍精”，哈哈，明知道他們很壞很危險，但是又禁受不住誘惑！

每天晚上我都會查天氣預(yù)報，跟室友分析第二天可能的天氣情況，早上起來也會再次查看，然后還會截圖發(fā)給室友。如果預(yù)報有雷雨，我們是不會上山的，如果預(yù)報沒有雨，但是風(fēng)力風(fēng)向看上去似乎不太好，我們就會說：上去看看，不行就坐車下來，又不是一定要飛。

4月29日這天，俱樂部的車又把我們帶到了1800米的起飛場，室友已經(jīng)知道我對1800米起飛場的畏懼了，所以她也不多問我什么，而且我們4月28日的第一趟飛行也是在這個起飛場，她已經(jīng)熟悉了路線。

自從我飛傘后，每次別人說恐高，我說我也恐高，他們都不相信。話說我一看，車又把我們帶到了1800的起飛場，我就開始腿軟。

而且風(fēng)還不小。

不過這個起飛場如果沒有風(fēng)，那就更恐怖了。

我在《》這篇里，提到我曾經(jīng)看到一個起飛失敗的雙人傘掛在起飛場下方的石頭崖壁上。

兩年前，網(wǎng)上瘋傳一個視頻，連幾位不飛傘的朋友都不知道在哪里看到，還轉(zhuǎn)發(fā)給我，就是下面這個視頻

這就是為什么我在1800米的起飛場會很緊張，1900米的北風(fēng)場也差不多情況，起飛場下面就是馬路，如果起傘失敗沒有及時停住，有滾落到馬路上的危險，后面有空會寫寫我在1900米的幾次主動放棄。

回到29號這天上午，我們到了起飛場，看到風(fēng)不小，一群飛速降(speedflying)的有些飛出去了，有些遲遲沒有飛。

不記得是這天還是頭一天，我在起飛場遇到同酒店的蘇格蘭飛行員Alec，他跟我講起，我不記得是前一年還是哪一年，他來Oludeniz飛傘，有好幾個飛速降的出了死亡事故。我在起飛場跟朋友的交談一般只是被動聽，不會去追問（我不想分心思考安全起飛之外的事），所以具體情況也不是很了解。

昨天我上網(wǎng)查了Speed flying在Oludeniz的事故，隨便點開一條信息就看得我觸目驚心。Alexey Chizhov是一位速降飛行員，他列了2022年10月7日到11月10日期間發(fā)生在Oludeniz的16起速降飛行事故，其中兩起死亡事故。

有飛行中螺旋撞山的，有起飛時撞傘的，有降落到水里的，也有撞上了降落區(qū)房屋的……

我就遇到過有一次在降落場正要去洗手間，一個速降傘突然從我身旁掠過，砰的一聲重重的撞在了我面前的木屋墻上，又被反彈回來倒在了地上。

不敢想象，如果當(dāng)時被他撞到的是我……

Alexey Chizhov說，在第一批事故發(fā)生后，Speedflyer（速降飛行者、快速飛行者）們聚集在了一起，擬了一份Oludeniz的飛行指南。Alexey在這份指南后面補充了幾條內(nèi)容，最后一條是：向山北側(cè)起飛時要非常小心（1800、1900 米起飛場），不要在強風(fēng)中這樣做，因為它會在穿過山脊后導(dǎo)致強烈的湍流。如果使用性能不佳的傘翼，滑行性能較差，即使在良好的條件下，您也可能很難越過山脊。

所以，那天他們中的一些人遲遲沒有起飛，也許不是怕沒有前進(jìn)速度，而是怕亂流，畢竟速降傘沒有什么升力，基本都是貼著山體飛行。

我一看風(fēng)大，就趕緊拿出手機看預(yù)報，windy顯示風(fēng)力會逐漸加大，我跟室友說等會風(fēng)可能會更大。我們都說先看看，要是風(fēng)加大了就坐車下去，反正還早，先看看。不管飛不飛，先做準(zhǔn)備。我把手機裝進(jìn)防水袋里，然后再放進(jìn)防水包里，裝進(jìn)我的背包，再一起放在了我的座袋包里，穿上救生衣，戴上頭盔。

然后就開始觀察起飛場的情況。偶爾上來一輛車，車上下來的滑翔傘飛行員們一個接一個飛出去了，有些起飛很狼狽，有些在空中似乎沒有什么速度。所以我們都決定等待。只見速降飛行員們的傘在風(fēng)中亂舞，耳畔是呼呼的風(fēng)聲，還看到有個人站在起飛場下方舉著個風(fēng)速儀，在測風(fēng)速。

我去問他風(fēng)力是多少，他說25公里/小時。習(xí)慣使用米/秒的我一時也心算不出來這是每秒幾米的風(fēng)。我問他換算成米/秒是多少，他大概也算不出來，他說：這個風(fēng)速是單人傘的最大限值，雙人傘沒事……如果達(dá)到了每小時30公里的風(fēng)速，那起飛場就關(guān)窗。

那我想，至少就是每秒6米的風(fēng)吧，那我肯定是不飛的啊，我這小體重，哪能去挑戰(zhàn)單人傘的最大風(fēng)力限值呢，何況飛出去后還要跨過山脊，山脊上還有纜車，……

我跟室友說，風(fēng)大我不飛，但也不著急下去，還早，沒到飯點，她說她更不著急，因為她中午都不吃飯的，既然我們都沒打算起飛，我就安心坐下來，從座袋里拿出手機，用計算器一算，原來是7米/秒的風(fēng)力，那是萬萬不能飛啊。

從1800米的起飛場飛出去，要左轉(zhuǎn)沿著山脊飛一段距離，離山體太近我怕亂流，怕折翼撞山，離山體太遠(yuǎn)又怕一路下沉落在山谷里。

我跟室友都說我們安心看別人飛，然后坐車下山……

后來風(fēng)似乎小了些，那個之前一直拿著測速儀在測速的人也撤了，所以是不打算關(guān)窗了。

我看那些起飛了的人，雖然還是有些人起飛很狼狽，但在空中似乎傘速都還可以。

那么我想：迎北風(fēng)起飛，只要起飛后還有速度，往前飛出去與山體保持一定距離后，左轉(zhuǎn)沿著山脊，就是側(cè)迎風(fēng)，等再左轉(zhuǎn)跨過山脊后，那不就是順風(fēng)飛行了嘛，那也不是不可以飛啊，前提是沒有風(fēng)層的變化。

這時，朋友Matt飛完一趟又上來了，他問我怎么還在這。我說我覺得風(fēng)大了，他說不大，很完美的風(fēng)，我說對于我來講也許大了，他說對我來講也很好，而且降落場的風(fēng)也不大，不用擔(dān)心，但我并沒有被說服，他說：當(dāng)然，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決定。

我當(dāng)時內(nèi)心正在掙扎：他飛17平的特技傘，我飛21平的低B，他是優(yōu)秀的職業(yè)飛行員，一年365天，也許至少300多天都在飛，不是在飛動力傘就是在飛滑翔傘，我是一個過去三年都沒怎么飛的超級休閑的飛行員，我跟他沒有任何可比性。

另一方面呢，他雖然年輕，但他已經(jīng)是資深的教練了啊，作為Gin的飛行員，2017年他就曾來過中國，在Gin的訓(xùn)練營中給大家上課。作為Parabatix的天空賽手，2018年他來到中國在青海祁連進(jìn)行飛行表演，2019年來到中國在張家界天門山進(jìn)行飛行表演。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他的話呢？

我跟Matt說，今年有過一次風(fēng)大，別人都正常到降落場了，但我卻空中倒退，最后上樹的經(jīng)歷，所以我有陰影。

這時，Matt看見他身后兩個準(zhǔn)備起飛的人，都很狼狽，他連忙跑去幫忙，我看到這樣的情況，就又決心不飛了。

所以我還是坐在那穩(wěn)如泰山，晃著腿（因為好冷），遠(yuǎn)處山上還有積雪呢。Matt又在那熱心幫助雙人傘飛行員起飛，我看著他們忙忙碌碌，然后Matt自己也開始做起飛準(zhǔn)備了，如果我想飛的話，就得趁他還沒飛走，喊他來幫我。但我還是不放心，所以我只是看著他穿戴好裝備，給他拍了起飛視頻，我想：唉，我還是坐車下山吧。

這時，起飛場只剩下包括我和室友在內(nèi)的三四個飛行員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風(fēng)似乎更小了些。

我的室友說她決定試試，我說，那我也試試。

她把傘鋪在起飛場的右邊，我習(xí)慣把起飛場鋪在起飛場的中間偏左。

我沒有像平時一樣，把傘鋪得很上面，怕會被拎，但又比我想鋪的位置稍微下來了一點點，因為有個穿戴好的飛行員在那個位置站著，他叫我先起飛，我不敢起傘起得太猛，怕會過頭，而且我也不敢往后退，怕萬一退多了，轉(zhuǎn)身就到起飛場邊緣，那萬一傘出狀況，我想停也停不住，就會跟視頻中的飛行員一樣，直接掉下去了，那就慘了……我試探性地起了A組，但因為手軟腿也軟，心也慌，傘跟我一樣，軟綿綿地落在了地上。

我的室友倒是很果斷地起飛，順利飛出去了。

另外兩個飛行員，一個還站在那，左看看風(fēng)筒，右看看飄帶，隨時準(zhǔn)備著起飛，一個起飛失敗了正在大收傘。

我解開座袋，決定不再折磨自己了。

我把傘收到上面，摘下頭盔，脫下救生衣，把所有東西裝進(jìn)了懶漢袋，背起懶漢袋走出了起飛場，叫起飛場的收票員把起飛票退給我。

就在這時候，土耳其本地雙人傘飛行員Deniz正好從車上下來，頭一天我上山前，還跟他碰了個面，我說我好久沒有飛了，有些沒底，想先斗斗傘，他就陪我走到降落場空曠些的地方，他看著我起傘，說：沒問題，你起傘很從容，可以直接上去飛了。

我問他空中的風(fēng)大不大，他說不大，他上一趟帶的乘客是一個小孩子，輕松飛到了降落場。

我問他可不可以看著我起飛，他說沒問題。

于是，我又把票遞給了收票員，背著傘走到了起飛場，既然Matt與Deniz兩個人都說沒問題，而且又有Deniz在旁看著我，我心里踏實多了，迅速穿戴好了裝備，鋪好傘，手腿都不軟了，起傘、上頭、控傘、轉(zhuǎn)身，順利飛出。

空中有速度，但高度不高，因為我離山體的距離有點遠(yuǎn)，我知道不能離山體太遠(yuǎn)，但我對我的這具傘沒有信心，萬一塌陷之后它也不知道要多高的高度才能恢復(fù)，所以兩害取其輕，萬一出狀況，我寧可迫降在山谷，也不想撞山或是掛纜車。

總之，在跨過纜車線之前，我都是揪著心的。

飛傘真是折磨人。

安全降落，點杯飲料，吃份沙拉，享受看別人飛行

明天還飛不，當(dāng)然飛啊！

這種不為名利的純粹快樂，讓人難以抗拒啊……

上天、下海，這就是我想要的自由！

2023土耳其飛傘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