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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人人皆知,我是東宮太子捧在手心上的人。
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我為妃。
在被他下令射殺前,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是他最愛的人。
可那日,
他一手護著那個小答應。
望著被叛軍挾持的我,毫不留情下令射殺。
原來,
我只是他心上人的擋箭牌。
他千里送來,博我一笑的荔枝,
其實被他送給了另一個女人。
他每一次,和我同榻時。
想的念的,都是另一名女子。
重生后,我們二人被叛軍抓走。
再次面臨選擇時,他目光凌然。
我卻不愿再聽一次他的抉擇,毅然決然往叛賊
刀口上撞去。
而那一向冷靜的九五至尊卻慌了,拼了命地往叛軍營里沖……
池夙玉死在一個大雪覆滿京華的艷陽天。
在她被何景擎下令射殺的前一刻,她都以為自己是何景擎的此生摯愛。
人死后,不該去陰曹地府嗎?
池夙玉第一百零八遍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看向鏡中人,烏發雪顏,唇不點而朱,池家嫡女的的姿容,早早便名動天下。
人人都說,池夙玉合該成為宮里的娘娘。
被人捧在手心,榮寵一生。
而皇帝何景擎娶了她之后,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她說銅鏡照不清人影,何景擎便大費周折從波斯給她找來罕見銀鏡,天底下僅此一面。
她說宮中無趣,何景擎便將外邦的新鮮東西如流水般送到她手里。
整個后宮最華貴的,莫過于她這鳳鸞宮。
何景擎曾笑著對她說:“若不是朕富有四海,如何養得起你。”
他對她這樣好,怎么會不愛她?
可他若愛她,又怎會親口叫她萬箭穿心!
上輩子死時的痛苦似乎還殘留著,池夙玉輕輕捂住心口,只覺里頭莫名傳來陣陣寒意。
這時,侍女吟霜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娘娘,這支鳳凰步搖就該戴在您頭上,襯的您越發雍容了。”
池夙玉聽著,神色沒有半分波動。
吟霜又道:“娘娘可是還在生氣?依奴婢愚見,陛下很快就會來哄娘娘的,以往都是這樣,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
池夙玉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她。
“長得美就能得到男人的心嗎?”
她死前看見了何景擎懷里的沈芯竹,不過普通姿色罷了,可何景擎臉上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小心翼翼。
沈芯竹才是何景擎放在心尖的珍寶,而她……
池夙玉閉了閉眼,不愿再想下去。
入夜,何景擎果然來了。
他劍眉星目,龍袍上金絲銀線纏繞,顯得他氣質越發矜貴清華。
“初初,看朕給你帶什么了。”
立刻有太監將一個精致的竹籃放于桌上。
望著他溫柔帶笑的眼,池夙玉沉默一瞬,還是走上前去。
竹籃里,裝著一顆顆鮮紅圓潤的荔枝。
何景擎笑道:“朕令人從嶺南八百里加急運來的,初初可還喜歡?”
池夙玉心里顫了顫。
她想起來了,前世,便是從這天起,天下人都傳她恃寵而驕勞民傷財,罵她是不知廉恥的奸妃……
在何景擎的目光下,池夙玉剝開一顆荔枝,將那晶瑩剔透的果肉送入嘴里。
卻只嘗到了苦澀。
她停下了手,語氣淡淡:“臣妾不喜歡。”
何景擎微微一頓,毫不猶豫的吩咐:“沒聽見嗎?貴妃不喜歡,拿出去倒了。”
“等等,”池夙玉攔住他,輕聲道,“陛下不如分給其他姐妹嘗嘗。”
聞言,何景擎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初初,你從前可不是這么大度的人。”
池夙玉指甲猛地掐進掌心。
從前她以為何景擎愛她,所以不知好歹得貪戀“一心一意”,如今她重來一世,怎么還會再知錯犯錯?
好在何景擎也沒多說,按她的話去做了。
接下來,何景擎自然是順理成章的留下過夜。
他屏退左右,伸手將池夙玉拉進懷里,意圖明顯。
池夙玉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眉眼低垂。
“陛下,臣妾今日有些不舒服,不若陛下去其他姐妹宮中。”
何景擎一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還是第一次,生性霸道善妒池夙玉將他往外推。
他眼中閃過一絲暗芒:“你這是要把朕往誰的宮中推?”
池夙玉腦海中劃過一個人影。
“臣妾覺得,沈答應便挺好的。”
池夙玉說完,一抬眼正正對上何景擎驟然冰冷的眼。第2章
“初初這是在試探朕對你的心意?”
池夙玉沒想到何景擎會動怒,她心中一顫,下意識下跪請罪:“臣妾錯了。”
何景擎拉住她的手,不過片刻又恢復了往日模樣:“莫再吃這樣的飛醋,朕心里只有你一個。”
池夙玉沒有試探他的心思,她是真的想成全何景擎和沈芯竹。
但沒想到她的真心話,換來的卻是何景擎這樣的反應。
池夙玉擠出一抹笑:“臣妾只是怕陛下獨寵,引得言官進諫。”
何景擎這才收回眼底的懷疑。
“初初,日后莫要再說這樣的話。”
他將池夙玉抱起,往寢殿走去:“今年吐蕃獻上了不少好東西,明日朕拿單子來,你喜歡什么盡管挑。”
池夙玉靠著他胸膛,苦笑。
寢殿內,水聲四濺,浪潮沉浮。
池夙玉指尖狠狠掐入何景擎結實的臂膀中,可她心里卻酸脹難當。
何景擎在床笫間,從未叫過她的名字。
哪怕近在咫尺,她也看不清何景擎的臉,更不知道,他是否將自己當成了別人。
云月終歇,池夙玉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身邊早已空空蕩蕩。
她渾身如同被車輪碾過,又疼又酸。
吟霜進來為她更衣,嘴里說著晨間聽到的傳聞。
池夙玉輕聲問:“本宮讓你去打聽的事情,可有消息?”
吟霜立刻美滋滋回道:“陛下果然聽娘娘的話,將荔枝都分了出去,沈答應那邊,的確也送了一份。”
池夙玉手一頓,心里除了刺痛,卻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恍然。
她終于從層層疊疊的回憶里看清了真相。
前世,宮里分荔枝,沈芯竹永遠會有一份。
如今池夙玉明白了,原來愛吃荔枝的是沈芯竹,何景擎只不過是借著她的名頭興師動眾。
這樣一來,沈芯竹如愿以償,而罵名,卻是她一力擔了。
前世種種,如同一把生銹的刀在池夙玉心里來回切割,疼的她臉色發白。
許久,她才緩過勁來。
只是池夙玉沒想到,她一個無心之舉竟讓眾嬪妃前來道謝。
池夙玉坐在主位上,看著坐在角落絲毫不起眼的沈芯竹,想起她的身份。
太傅之女,和她一同入宮,本不該只封一個小小答應。
池夙玉只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與其他妃嬪閑聊。
這時,門外傳來聲通傳:“陛下駕到!”
何景擎的身影一出現,眾妃嬪皆是起身行禮。
池夙玉注意到,他邁過門檻的第一件事,便朝沈芯竹看了過去。
她心里像被針尖狠狠扎了一下。
何景擎轉瞬便收回了目光,扶起池夙玉:“你身子需靜養,日后她們來,你只管回絕了就是。”
這話,讓一眾嬪妃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池夙玉笑也一僵:“臣妾……不覺得打擾,宮中無趣,有人陪著說說話也好。”
何景擎眉一皺,擺了擺手:“都退下!”
眾人魚貫而出。
殿內頓時只剩他們兩人。
何景擎這才放下帝王威嚴,拉過池夙玉的手,語氣溫柔:“朕說過,這后宮之中你沒必要顧及任何人,朕會為你撐腰。”
池夙玉看著他寵溺的目光,心卻顫了起來。
何景擎這話,前世她信了,結果就是在后宮樹敵無數,成為眾人的眼中釘。
而后宮與前朝千絲萬縷,池家在朝中也就越發舉步維艱。
池夙玉沉默著。
何景擎又將她拉入懷中:“初初,如今朝堂穩固,朕該立后了。”
池夙玉猛地抬眸,對上何景擎笑意盎然的眼。
“初初,朕只想讓你坐這個位置,但朕不能主動提起,只怕要丞相請命了。”
池夙玉心里瞬間被疼痛填滿。
上一世她聽了何景擎的話,自然是欣喜無比,連夜傳信回丞相府。
可結果卻是她爹剛說完,便被朝臣彈劾,更被百姓唾罵,丞相府的名聲也是從這時開始一落千丈……
池夙玉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發顫。
“陛下,后宮不得干政,臣妾能做陛下的貴妃,已經是三生有幸,不敢再有他求。”
何景擎看著她,眼里飛快閃過一絲異色。
他向來順著池夙玉,此事便不了了之,但當夜,他沒來鳳鸞宮。
池夙玉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二日起身,卻見吟霜興沖沖走進來。
“娘娘,奴婢聽說,相爺今日早朝時,為娘娘請命立后呢!”第3章
池夙玉豁然起身。
吟霜有些奇怪,撓頭問:“娘娘,您不高興嗎?”
池夙玉沉默著,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下去,最終蒼白如紙。
她想起昨日自己拒絕后位時,何景擎的神情,只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他說著想讓她當妻子,實際上,她只是一顆棋子。
無論怎樣,棋子都拿在執棋人手中。
池夙玉眼里閃過一絲悲哀,隨即焦慮如同巨石壓在她心上,沉到了極致。
她該怎么做,才能避免重蹈覆轍,保住自己和池家?
此刻,偌大的鳳鸞宮,像極了囚籠,她是籠中鳥,半步不能離。
池夙玉等了又等,終于等到了天黑。
她進了小廚房,做了幾道何景擎愛吃的菜。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何景擎打消立她為后的念頭。
熱騰騰的菜色香味俱全,可直到表層的油漬凝固,何景擎依舊沒來。
池夙玉派去打聽的小太監回來,跪在門外顫聲道:“娘娘,陛下……今夜歇在了沈答應那。”
吟霜神色擔憂,還是開口:“娘娘,您莫不是忘了,今日是初七。”
池夙玉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心仿佛也空了。
她想起前世,每月的這一天,何景擎都會去沈芯竹那里,從未間斷。
當時她以為是何景擎為了自己堵住悠悠眾口。
但如今看來,大概這是沈芯竹與他之間有過什么約定。
池夙玉瞧著滿桌涼透的菜,心口仿佛被堵上了一團浸水的棉花,悶的發慌。
半晌,她才道:“把這些撤下去吧。”
第二天,池夙玉早早帶著吟霜等在沈芯竹的翠玉軒。
等了片刻,她卻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遙遙一望,她才驚覺這里雖然地處偏僻,但卻和太極殿遙遙相對。
池夙玉心里猛然一刺。
原是如此,鳳鸞宮再華麗,也比不得這里,開門見太極,情人兩相應。
這時,墻內傳來腳步聲,何景擎從里走出來。
正正撞上池夙玉情緒翻涌的眼。
池夙玉看著何景擎,他臉上神情,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愉悅滿足。
她心尖如同被什么狠狠掐住,痛意瞬間蔓延。
在何景擎驟沉的目光中,池夙玉上前請安:“見過陛下。”
她字字堅定:“陛下,臣妾絕無染指后位之意,還望陛下莫將臣妾父親的話放在心上。”
何景擎瞬間收斂神色,看著跪在他面前的池夙玉,冷眸微瞇。
嘴上說著后宮不得干政,可他的后宮中,誰的消息有池夙玉的快。
不過片刻,何景擎便上前扶起池夙玉:“初初,這點小事,也值得你這般作態?”
池夙玉心里一顫,卻聽何景擎聲音淡淡,語氣卻不容抗拒。
“朕心意已決,這后位,非你莫屬,今日之事朕就當沒發生過。”
說罷,何景擎不容置喙地道:“回鳳鸞宮歇著,朕要去上朝了。”
池夙玉看著他的背影,心臟重重往下一墜。
她回到鳳鸞宮,讓吟霜注意著宮外動向。
果不其然,不過短短兩日,流言便漫天飛舞。
“池家嫡女無才無德,怎配為后?”
“陛下就是對池家太過寬厚,才放縱了他們的狼子野心!”
池夙玉看著戰戰兢兢說著的吟霜,心瞬間跌入谷底。
這一刻,她總算懂得,何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如蒲草,如何對抗天下之主的雷霆?
池夙玉失魂落魄地回了鳳鸞宮,只覺仿若由根無形的繩勒在她脖頸上,隨時間一點點收緊。
池夙玉冥思苦想,給池父捎去信。
“爹爹見字如晤……如今多事之秋,望父親勸誡族人謹言慎行,女兒在宮中一切安好,立后之事勿要再提。”
何景擎念完,看向立于身側的大太監余逢,如閑聊般問:“你說,她這封信有何深意?”
余逢低下頭賠笑:“貴妃娘娘品性高潔,奴才庸碌,不敢妄加揣測。”
何景擎唇角譏諷一勾:“品性高潔?她也配?”
殿內頓時死寂一片。第4章
池夙玉將那封信送出去之后,心里總算是安定了不少。
她爹爹見著信后,自會審時度勢。
等到入夜,何景擎便來了。
前世,何景擎每回來鳳鸞宮,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的,他說,只有在她這,才能得片刻安寧。
池夙玉因他這句話開心了很久。
可自從昨日見過何景擎從沈芯竹那里出來的樣子,池夙玉如今,唯有心涼。
何景擎沒發現她的異常,自然的端起茶杯,說起了事。
“初初,秋獵之日,朕準備讓后宮眾人都出去散散心,此事,你安排好。”
池夙玉手一頓,輕聲道:“所有后宮嬪妃嗎?”
“自然。”何景擎笑看她,“你池早是皇后,此次權當練手,莫要讓朕失望。”
池夙玉心一顫,剛要開口,目光落在何景擎袖口上,突然愣住。
在他的常服上,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隱約繡著一株綠竹。
何景擎注意到她的目光,自然挪動了一下手臂,那竹子便看不見了。
他岔去話題:“秋獵之后便快入冬,初初,朕今年想要一個繡著臘梅的香囊。”
池夙玉回過神,望著何景擎與以往一般無二的模樣,也揚起一個如往常般嬌媚笑容,甜甜應下。
次日。
池夙玉用過早膳,吟霜拿來針線籃子,討好道:“娘娘,奴婢去針線局找找臘梅花樣,一定能讓陛下對您刮目相看!”
池夙玉一怔。
她最怕疼,學女紅時自然不上心。
針尖扎進指尖,她眼睛都疼紅了,但只要看見何景擎露出的笑意,便覺得值得。
可如今回想,她做的東西何景擎總是掛在最顯眼的地方,但他的里衣卻刺的是綠竹。
如今想來,原來這些她忽略的地方,處處藏著何景擎對另一個女人的愛重。
池夙玉只覺空氣驟然稀薄,讓她呼吸都困難起來!
她瞧著那針線籃,突然拿起剪子,一剪一剪,將里頭的東西都剪碎開來!
“娘娘,您這是做什么,可莫要傷著自己!”
吟霜被她的舉動驚住,反應過來后趕緊沖上來從她手里拿過剪子。
池夙玉喘著氣,心里卻覺得痛快,但痛快之下,卻是更深重的痛苦。
香囊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自己對何景擎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池夙玉站起身來,重重吐出一口氣:“這香囊本宮不繡,你隨我出去走走。”
鳳鸞宮外便是御花園。
池夙玉走了很久,心中的郁結也散了一點。
她拐了個角,卻直直對上一張清秀干凈的臉。
池夙玉一怔。
沈芯竹趕緊行禮:“給娘娘請安。”
池夙玉此刻心情很是復雜,但她還是開口:“起來吧。”
沈芯竹站起身來,一抹溫潤陡然晃在了池夙玉眼中。
那玉佩,好生眼熟。
池夙玉心中一窒。
她入宮的第一年,何景擎將一枚玉佩拆二,龍鳳各一,與她一人一塊。
他說:“初初,此玉,便是朕與你的定情之物。”
池夙玉下意識撫上胸口,她視若珍寶掛在頸間的溫潤玉佩,此刻卻陡然浸滿寒意。
涼透全身。
就算再不懂玉,她也看出來自己胸口這塊,不過是沈芯竹身上那塊玉的邊角料。
許是池夙玉沉默太久,沈芯竹有些站不住了。
她福了福身子,輕言細語的開口:“娘娘,妾身告退,免得擾了娘娘雅興。”
池夙玉回過神,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笑意:“沈答應,你這話似乎在說本宮霸道專橫。”
“臣妾知錯!”沈芯竹陡然變了臉色,連忙跪下。
池夙玉靜靜看著她,半響,卻深吸口氣道:“退下吧。”
若是前世遇上這種事,池夙玉絕不會姑息。
但如今的她,又如何敢對何景擎的心上人動手?
池夙玉心里發苦,瞬間沒了賞花的心思。
“吟霜,回吧。”
池夙玉并未將這個插曲放在心上。
可當天晚上,何景擎便闖進了她的寢殿。
“嘭”的一聲殿門大開!
池夙玉渾身一顫,對上何景擎冰冷無比的眼:“你竟然因為一件小事便讓人跪到昏迷,誰教你如此跋扈的!”第5章
何景擎罕見的動怒,鳳鸞宮的宮女頓時跪了一地。
池夙玉這才知道,在她走后,沈芯竹竟在御花園跪了兩個時辰。
她心尖一顫,抿唇道:“臣妾沒有罰她下跪,陛下就只聽那沈答應一面之詞嗎?”
何景擎眼眸微瞇,語氣更冷:“無人說是你叫她下跪,沈答應是因為在御花園中與你起了些許爭執,覺得得罪了你,怕的跪了兩個時辰!”
“若不是她昏迷不醒,朕還不知,你在這宮中竟如惡鬼一般讓人害怕!”
惡鬼二字,如同一柄重錘砸在池夙玉心上,痛得她眼前一陣發黑。
她以往的確罰過宮妃,可那時何景擎從不苛責,反而笑她罰的輕了震不住人。
而今日,‘受罰’的成了沈芯竹,她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惡鬼’了!
心臟處涌起一股劇烈的疼痛,池夙玉此刻竟一個字都說不出!
何景擎眼神轉冷。
“朕從前只以為你是任性,卻不想你囂張惡毒到了這種地步,如今更是連承認的勇氣都無。”
“池家就是如此教你女德女書的不成!”
‘池家’二字如同一道閃電重重劈開了池夙玉被疼痛填滿的心臟。
心中的痛楚霎時轉為寒意遍布全身。
池夙玉立刻顫顫跪下:“臣妾知錯!”
“朕看你根本不知錯在何處,去太廟里跪兩個時辰,好好思過!”
太廟透著陰冷。
池夙玉直直跪在那里,寒意從蒲團下竄進膝蓋,逐漸蔓延全身。
她看著堂上滿滿何家先祖牌位,滿目荒涼。
她想她的確有錯,錯在不該對一個皇帝動了真心。
等池夙玉從太廟出來,一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疼痛鉆心。
等在門外的吟霜看著她蒼白臉色,心疼無比,急忙在池夙玉面前蹲下:“娘娘,步攆在外邊等著,奴婢背您過去。”
池夙玉心里一暖,也沒逞強,趴在了吟霜背上。
吟霜帶著擔憂的聲音響起:“娘娘,陛下雖然震怒,但只要您肯哄,一定不會有事的,陛下最愛的就是娘娘您了。”
池夙玉心里一顫,望向漆黑的前方,輕聲道:“吟霜,一個人心里可以愛很多人么?”
吟霜一愣。
池夙玉自嘲一笑:“或許,陛下的心意從來不在我身上。”
她心里再明白不過。
何景擎,就是要替他愛的女人出氣罷了。
池夙玉被罰的第二天,宮中便知道她受罰的原因,頓時流言四起。
從池夙玉入宮起,便獨占恩寵,可如今跟一個小小的答應對上,竟然會輸?!
一時間,不起眼的沈芯竹立刻處在了風口浪尖。
就在池夙玉聽到這些流言的當晚,何景擎來了鳳鸞宮。
他坐在床邊拉住她的手:“初初,可有怪朕?”
池夙玉看進何景擎狀似溫柔的眼里,心狠狠一顫,接著便似委屈似撒嬌的紅了眼:“臣妾……只怕惹陛下厭棄。”
何景擎無奈發笑:“若是朕厭棄你,又怎會將這絕品冰玉膏拿來給你。”
說著,他小心的撩開池夙玉的褲腿,竟是親自給她上藥。
的確是絕品好藥,藥膏剛碰到傷處,疼痛便有所緩解。
何景擎對她確實很好,甚至堂堂九五之尊放下顏面親自給她上藥。
可池夙玉喉間卻酸澀到發苦。
萬般寵愛,只為推她給另一個女子做擋箭牌,何景擎,你對我何其殘忍?
何景擎將那白玉般的膝蓋上清淤揉去,只覺順眼許多。
見池夙玉身子僵硬,不由柔聲問:“怎么,可是疼?”
池夙玉身子前傾,靠近他懷里,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體溫,心涼徹骨。
“陛下,傷口不疼。”
疼的,是心。
自這天起,何景擎連續一個月都歇在鳳鸞宮。
宮中那些沈芯竹得寵的流言,自是不攻而破。
后宮眾人嫉恨的目光再次釘在了鳳鸞宮中。
池夙玉入宮多年,早已將這樣的目光不放在心上。
離秋獵只剩半月時,她將名單整理好呈了上去。
晚上何景擎便來了。
他帶著笑意進門:“初初,朕看過你列的名單了,很合適,不過這里還有一事要讓你籌備。”
池夙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何景擎在她身旁坐下,道:“三日后,拓拔野入京,你準備一下。”
池夙玉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窖。
拓拔野,統管塞外九部,也是前世的叛軍首領!第6章
前世,她便是被拓拔野虜去后,被何景擎下令射殺!
池夙玉想起前世在拓拔野手里的遭遇,身子不由一抖。
何景擎看向她,關切的問:“怎么了?”
他敏銳捕捉到池夙玉的一絲害怕,眸間劃過一抹狐疑?
池夙玉逼著自己鎮定下來。
如今并非前世,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她扯開唇角,道:“傳言說塞外蠻族飲毛茹血,臣妾想著,一時有些驚懼。”
何景擎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別怕,有朕在,你只要安心準備宮宴即可。”
宮宴二字砸入池夙玉耳中,她呼吸一窒,腦海中瞬間閃過一段記憶。
前世,她唯一的妹妹池流景,便是在這場宮宴上出的事!
池夙玉垂下眼掩去眼中的驚懼,語氣堅定:“臣妾,定不負陛下所托。”
流景,這一次,姐姐絕不讓你出事!
三日后,拓拔野入京面見天子。
是夜。
保和殿內絲弦陣陣,百官列于臺下,觥籌交錯。
這是為歡迎拓拔野而安排的盛宴。
何景擎坐在上首,池夙玉就坐在他身旁,一襲宮裝,艷色無雙。
她身旁擺著一張小矮桌,嬌憨天真的少女仰頭看她。
“姐姐,為何今天要讓我坐在此處?”
池夙玉溫柔的看著她:“姐姐很想你,想多跟你呆呆。”
池流景被她看的紅了臉,左右看了一眼,飛快的伸手勾了勾池夙玉的手指,笑得可愛至極。
池夙玉心中酸澀,她的流景,才十四歲啊。
她想起前世,流景嫌宮宴無聊出去透氣,卻跟旁人起了爭執,不幸落水,雖被巡邏侍衛救起,卻也失了清白,只能與青梅竹馬的武侯世子退婚,委身那侍衛。
而在成婚當日,池流景用三尺白綾,自盡于閨房之內!
不多時,拓拔野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
池夙玉放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緊,心里泛起陣陣寒意。
前世,誰都沒看出來,臣服百年的塞外諸部會有反叛之心,更無人想到,拓拔野能勾結內賊大膽行刺!
就在池夙玉回憶前世時,朝何景擎行禮起身的拓拔野也看清了池夙玉的臉,眼中頓時浮起濃烈的驚艷之色。
他對池夙玉向來只聞其名,可如今見了,才知道這是個漂亮得能讓男人發瘋的女人。
拓拔野毫不遮掩自己的欣賞,贊嘆出聲:“陛下好福氣!”
一瞬間,池夙玉只覺得猶如被毒蛇纏上,幾乎能感覺到蛇鱗上那陰冷滑膩的惡心感。
就在這時,何景擎不悅的聲音響起:“拓跋首領,謹言慎行。”
拓拔野眼中的覬覦,何景擎看的清清楚楚,一股怒意旋即在胸腔內燃燒。
“臣失禮。”
拓拔野回過神來,忙告罪,轉而將各種珍寶呈上。
一時間,眾人都忘了之前的插曲,大殿內驚嘆聲陣陣。
池夙玉卻興致缺缺,她感覺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池流景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出恭。”
池夙玉只得無奈喚來兩個宮女陪著她。
直到池流景的背影消失,池夙玉才收回了目光。
何景擎打趣道:“初初,你妹妹都要嫁人了,你還把她當孩子看?”
池夙玉眼中滿是:“陛下,臣妾只愿流景百歲無憂。”
何景擎笑了笑,掩去眼中深沉。
可直到一炷香后,池流景仍不見歸來。
池夙玉看著身旁空蕩蕩的座位,心里的不安瞬間竄到頂點。
她突的站起身來,甚至沒來得及跟何景擎說一聲,在眾人齊刷刷望來的目光中,徑直走出了大殿!
皇宮中長廊無數,池夙玉顧不得體統,腳步飛快的朝前世池流景出事的那片湖沖去。
她剛走到湖邊,便看見一個人影,將站在湖邊的池流景推了下去!
這一刻,池夙玉什么都沒想,本能的朝水里跳了下去!
‘撲通!’
池水冰涼刺骨,池夙玉拼命往前游著,終于拉住了池流景的手。
等她將人拖回岸邊,已是一刻鐘后的事。
看著驚惶未定的池流景,池夙玉將她緊緊抱在懷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沒事了糖糖,別怕,姐姐在,誰都不能傷害你……”
池流景身子也在發顫,可看著姐姐失控的樣子,忙安撫的拍著池夙玉的背。
“姐姐,我好好的呢,你也別怕。”
池夙玉心口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抱著池流景,驟然痛哭出聲。
她做到了,她護住了,她的流景不會死了!
這里的事自然驚動了何景擎,他匆匆趕到,驅散左右。
“怎么回事?”
池夙玉將池流景護在身后,一字一頓:“陛下,宮中有人想要謀害我妹妹,還請陛下準我徹查此事!”
何景擎沉默片刻,道:“朕,準了。”
池夙玉的心這才徹底放了下來。
她差人將池流景送出宮去,自己則回了鳳鸞宮。
夜深,燭火搖曳,卻只照亮池夙玉半張臉。
“吟霜,徹查六宮,將推二姑娘的人找出來。”
“還有,流景出宮前說是武侯世子派人請她去湖邊小敘,此事你也要查證。”
吟霜領命而去,池夙玉卻無法入睡。
她只要一閉眼,便能想起池流景前世自縊那一幕……
鳳鸞宮燈火長明,池夙玉就這么在軟塌上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吟霜急匆匆從外走進。
池夙玉看著她臉上的焦急,心里頓時一個咯噔。
她急聲開口:“發生了什么事?”
吟霜跪倒在地:“娘娘,昨夜您救二姑娘時,還有個侍衛也一同跳了下去,現在宮中盛傳,二姑娘被人看去了身子,并非清白之身,根本不配武侯世子!”第7章
嗡!
池夙玉腦子里緊繃的那根弦陡然震顫,霎時驚怒交加。
她明明已經救下了池流景,怎還會如此?!
池夙玉聲音發寒:“將造謠生事者抓起來,嚴刑逼供!”
吟霜即刻領命去辦了。
不過一個半時辰,吟霜便去而復返。
池夙玉看著她惶然的神色,冷聲道:“可有問出來幕后主使?”
吟霜猛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奴婢去時,卻發現那兩人……自盡了!”
池夙玉猛然站起身來,眼前一陣發黑。
恍惚間,一個念頭出現在她腦海中,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淋下!
天牢守衛森嚴,這天底下,除了何景擎,還有誰能讓證據確鑿的罪犯在看守的眼皮底下自盡?
池夙玉整個人重重跌回了軟塌上。
一顆心仿佛落入了萬丈深淵里,直直下沉,卻永無盡頭。
她不明白,她的流景做錯了什么?何景擎要下此狠手?!
池夙玉目光空洞,突然想起一件事。
流景的未婚夫武侯世子,是繼承爵位后定能掌管二十萬邊軍的少年將才。
而前世池流景退婚后,何景擎親自賜婚,將沈芯竹的表妹許配給了武侯世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池夙玉終于看清前因后果,眼眶赤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她坐在軟塌上,指甲死死扣進掌心,卻絲毫蓋不住心底的痛楚!
半晌,她從牙縫中擠出聲音:
“將所有傳謠之人盡數抓獲,并傳本宮口諭,后宮上下,盡數去太平宮前觀禮。”
吟霜扣頭領命:“是,娘娘!”
整個后宮,迎來了一場巨大的風暴。
半個時辰后,上至妃嬪,下至宮人,盡數站在了太平宮寬廣的殿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最前方被壓著的十數人身上。
而在一片竊竊私語中,池夙玉出來了。
她身穿貴妃朝裙,頭頂貴妃金冠。
玄色衣擺上鳳凰展翅欲飛,本就極盛的容顏這一刻更是絢麗得刺目!
所有人幾乎都在這刻屏住了呼吸。
池夙玉自入宮后,便不曾穿過這身象征地位的貴妃禮服,可今日,她必須這么做。
她緩步走到那十數人面前。
那些人渾身發抖,就連頭都不敢抬。
池夙玉聲音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字字冷冽。
“爾等污言穢語擾亂宮廷,吟霜,將人拖下去!”
一時間,磕頭聲不絕于耳。
“娘娘饒命!奴才知罪!”
“求娘娘高抬貴手,奴才再也不敢了!”
池夙玉一雙清眸如寒冰,在一片求饒聲中,吐出兩個字。
“杖斃!”
傳謠之人簡直肝膽俱裂,旁觀的嬪妃也臉色發白。
池夙玉垂著的眼里凌冷無比。
“饒你們的命?誰來饒我妹妹的命?!”
她話落音,便有侍衛上前將他們拖了下去。
池夙玉看著妃嬪各異的臉色,緩緩開口。
“今日之事,還望各位姐妹引以為戒。”
這一刻,她高傲又漠然,將囂張跋扈四個字宣揚到了極點!
伴著不遠處凄厲的慘叫聲,血腥味逐漸彌漫開來,令人作嘔。
就在這時,宮門處傳來一聲冷沉的呵斥。
“住手!”
何景擎大步踏入。
池夙玉站起來,與眾人齊齊跪下。
“參見陛下。”
何景擎看著滿地血腥,黑眸中怒意盎然,他看向池夙玉。
“朕予你貴妃之權,不是讓你草菅人命的!”
池夙玉攥緊了手,聲音毫無畏懼:“陛下,臣妾既掌中宮,難道要看著旁人犯錯而不加管制么?這些人,禍亂宮廷,罪不容誅。”
何景擎一怔,隨即更怒。
“還要狡辯?池夙玉,你何時變成了這幅心狠手辣的模樣!”
池夙玉心里的寒意止不住的往外冒,她抬起頭來,對上何景擎的眼。
“陛下,清白乃是女子生存之本,流景之事有關貞潔,豈容旁人胡言亂語?”
她說著,鼻尖驟然發酸。
“昨日臣妾向陛下求了恩典,徹查我妹妹落水一事,不過一夜宮中便流言飛舞,臣妾不罰,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逼死流景嗎?”
何景擎臉色沉沉:“可朕分明聽說,哪怕主謀已然死在天牢,你也不肯罷休。”
“自然不能罷休!”池夙玉紅了眼。
“陛下,臣妾在宮中一日,若有人要害我的家人,哪怕拼死,臣晚.晚.吖妾也要討個公道!”
說到‘公道’二字時,她眼中已有淚光盈動,直直看著何景擎,分毫不讓。
何景擎一怔,眼中驀的閃過一絲心虛之色。
只是一瞬,他便恢復了冷臉。
“這皇宮,還由不得你說了算!來人,傳令下去。”
“貴妃池氏,心腸狠毒手段殘忍,責其禁閉一月罰俸半年,褫奪其掌管六宮之權!”第8章
貴妃受罰一事很快便傳遍宮中,何景擎哪怕聽見,也未置一詞。
謠言愈演愈烈之際,他卻跟沈芯竹的父親沈太傅在勤政殿內對弈。
一炷香后,沈太傅放下棋子緩緩道:“陛下今日可是有煩心事?”
何景擎一頓,沉下心來看向棋盤,眸色隱晦。
他捏著那黑玉棋子在指尖把玩,突然開口:“是下的有些亂。”
“看來,是棋子不聽話了,竟在棋盤上亂走。”
沈太傅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何景擎將棋子丟入盒中,便起身離去。
沈太傅眸中光芒一閃,回府后,召來手下。
“給宮里娘娘傳信,讓她近日多親近陛下,莫要被那池氏搶了男人還一無所覺!”
手下小心討好:“大人放心,陛下對娘娘情有獨鐘,那池氏不過是個棋子擋箭牌罷了……”
沈太傅冷哼一聲:“一個男人,懷抱絕世美人,縱然心有所屬,又怎會毫無所動?”
半月后,鳳鸞宮。
池夙玉靠在榻上,臉色蒼白,不斷咳嗽。
自她被罰第二日,便莫名大病一場。
這時,門吱呀一響,吟霜端著一碗泛著苦味的藥進來了。
“娘娘,該服藥了。”
池夙玉咳了兩聲,看向她通紅的眼:“遇到什么事了?這么委屈?”
吟霜一頓,連忙掩去眼中淚意,急急搖頭:“沒,可能是風沙迷了眼。”
池夙玉輕輕吐出一個字:“說。”
吟霜便不敢再隱瞞:“今日奴婢聽人諷刺娘娘,跟他們對了起來,只恨自己無用,沒討著好。”
池夙玉心口一顫。1
后宮中人早就對她恨意深重。
何景擎僅半月未來鳳鸞宮,她們便一個個蠢蠢欲動。
想來上一世,若是她沒死,最后只怕也是落得這個下場……
池夙玉接過藥,一飲而盡,喉間苦意蔓延,沒等吟霜拿蜜餞,她便猛地撲在床邊,劇烈嘔吐起來。
“娘娘!”吟霜慌了神,急忙去扶,卻見池夙玉臉上一片慘白,眼中淚意浮動。
吟霜頓時心酸不已:“娘娘,奴婢再去煎一副來。”
池夙玉拉住她,搖了搖頭:“這藥,不必再喝了。”
“風寒可醫,心病難除,這藥,對不了我的癥。”
她慢慢躺了下去,嘴里的苦意卻久久不散。
這幾日晚上,她總覺得冷,也總想起當初何景擎對她寵愛時那些好來。
可每每當她想沉溺其中,真相便猶如利刃,狠狠撕開這片假象。
池夙玉手指緊緊抓住被單,聲音哽咽。
“吟霜,你說,陛下是不是從未愛過我?”
吟霜驚的直直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池夙玉背過身去,床榻之上,她肩膀微微抖著,淚流滿面。
鳳鸞宮的太醫去了一波又一波,可池夙玉的病卻池池不見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而何景擎,從未踏足過鳳鸞宮。
解禁的當天晚上,池夙玉坐在窗前,天邊皎月倒映入眼,卻照不亮她心底深處。
不知道坐了多久,吟霜走過來:“娘娘怎在這吹風,等下寒了根本,有礙子嗣,”
池夙玉整個人僵住。
她哪里來的福氣有個孩子呢?
即便是前世,她到死前,也從未有孕。
池夙玉如同木偶般站起身來,一時不察,卻將窗邊那壇盆栽帶落在地。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驟然響徹房間。
池夙玉下意識看去,瞳孔驟然一縮。
在那棕褐色的泥土中,赫然露出一截血色的花蕊!
池夙玉心臟猛地一揪,她蹲下身去,顫著手撥開泥土,一陣刺鼻的異香隨之襲來。
她看著這盆栽,陡然想起這是去年何景擎送來的。
這一瞬,她的心如同千根鋼針狠狠扎下!
池夙玉猛地抬眸:“吟霜,將陛下御賜之物全都拿來!”
她此刻臉色白的如紙般。
吟霜不敢耽擱,一樣樣將池夙玉珍藏之物都擺在她面前。
可下一刻,池夙玉猶如魔怔一般,將其一樣樣砸碎,碎片滿地,割裂了她的手。
吟霜慌的去攔,卻被池夙玉狠狠一推:“讓開!”
她滿手是血,狀若瘋魔。
百樣物件,盡皆碎裂,就如她的心,寸寸裂開,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每一樣東西里,都有那刺鼻的異香!無一例外!
池夙玉死死的盯著那些東西,眼白處血絲遍布,駭人至極。
“吟霜,去太醫院打聽打聽,這是何物。”
她聲音里啞得令人心碎。
吟霜領命而去。
不過一刻鐘時間,池夙玉卻覺得漫長的令人窒息。
她瞧著跪在面前抖若篩糠的吟霜,緩緩開口。
“說。”
“娘娘……是麝紅花,女子用之,終生無子!”第9章
池夙玉渾身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她從椅子上滑落在地,倒在了滿地碎瓷上。
痛的鉆心,可她仿若無知無覺。
“娘娘!”
吟霜哭了。
池夙玉卻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前世她一直無子,所有人都說,是池家作惡多端,活該生不出龍嗣!
她為此求盡偏方,甚至求神拜佛,為了能有個孩子,她什么都做過!
她因此對何景擎感到愧疚,忍著心中劇痛將他推去旁人宮中!眼睜睜看著別人生下了她最愛之人的孩子!
卻原來,這一切,竟都是何景擎一手安排的!
淚一滴滴砸落在她手背上。
何景擎,你好狠的一顆心——同床十幾載,你竟就這么冷眼看著我在這場早已注定的棋局中不死不活!
池夙玉猛地捂住了臉,血與淚一同溢出指縫。
她喉間散出極盡痛苦的哽咽。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月光如水,照的滿室蒼涼,卻照不亮池夙玉眼里的絕望。
解了禁閉后半月,何景擎終于來了鳳鸞宮。
見池夙玉真病了,他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本以為池夙玉又在裝病邀寵,沒想到竟病得如此嚴重。
看著她沒了以往活力的蒼白模樣,何景擎心中莫名煩悶。
遂大發雷霆:“太醫院干什么的吃的,連小小風寒都治不好!”
這樣的關心,池夙玉卻再也沒了以往的甜蜜心動。
“與太醫院無關,臣妾只是不愛吃藥。”
何景擎皺眉將她攬入懷中:“好了,你妹妹之事就此揭過,過幾日,朕帶你去皇家寺廟散心。”
“謝陛下隆恩。”
沉默半響,池夙玉靠在他懷中,遮住麻木的眼。
三日后,皇家寺廟。
池夙玉跪在佛前。
陣陣檀香中,她執起簽筒,心中默念:“佛祖在上,求求您,為信女指條明路。”
告訴她,該怎么才能在這條何景擎為她安排的死路上求活?
木簽落地,池夙玉剛要俯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卻先她一步撿起了簽。
池夙玉抬頭,卻是一愣,那僧人單手執褐色珠串,身上白袍一塵不染。
而他那張觀音般慈悲的臉,卻跟何景擎一般無二!
池夙玉連忙起身行禮:“玄明大師。”3
玄明與何景擎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只因池生片刻,按照皇家雙子不能同堂的規矩,十二歲那年便送來了皇家寺廟出家為僧。
玄明微微躬身:“貴妃有禮。”
他垂眸看了眼手中簽,眉心一皺。
“奔波阻隔重重險,帶水拖泥又渡山,皇嫂,所求何事,竟求了個下下簽。”
池夙玉心底發寒,她張了張嘴:“是死路嗎?”
玄明掃過眼前這張蒼白至極,不復往日明媚的臉。
絕美容顏上,染上病弱之氣,就像最好的山水畫被暈染墨汁。
若是西子在世,只怕也不如眼前之美。
玄明收回目光,雙手合十:“神佛之念不過求個心安,皇嫂可信,人定勝天?”
池夙玉身子一震,正要開口,卻聽殿外吟霜喚道:“娘娘,陛下出來了。”
池夙玉只能還了一禮:“多謝大師解惑。”便朝外走去。
她身后,玄明那雙冷寂黑眸中,異色浮動。
第二日,何景擎率眾人回宮。
卻在寺門口遇見等著的玄明。
他手里提著一壇酒,僧袍浮動間,整個人飄然欲仙。
“見過陛下,貴妃娘娘。”
何景擎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忌憚:“你來此作甚?”
玄明俯身一禮:“陛下,此乃小僧自制桃花釀,昨日見貴妃娘娘不斷咳嗽,又聽聞她不喜用藥,所以特地送給她試試。”
池夙玉一怔,看著玄明遞過來的酒壇,正欲接過。
下一刻,她手臂卻被何景擎抓住。
何景擎鎖著眉,冷道:“貴妃的身體自有宮中太醫調理,此物她不需要。”
池夙玉只得收回手:“大師好意,本宮心領了。”
“是小僧多事,望陛下與娘娘勿怪。”
玄明自然的將酒壇收回,目光澄澈坦然,任誰都看不出他有任何異心。
何景擎鳳眼微瞇,下一刻,竟當著玄明的面一把拉住池夙玉的手。
池夙玉渾身一僵,只能跟著他大步向前。
她看著何景擎寬闊肩背,這曾是她眼中唯一的依靠,此刻卻只剩滿心苦澀。
寺門口。
所有人瞠目結舌看著這不合體統的一幕,留下的妃嬪更是嫉恨得眼都紅了。
而沈芯竹臉色蒼白無比,想起沈太傅上次傳入宮中的話,猝然狠狠攥緊了手。
回京之后,鳳鸞宮再次成了后宮眾人的眼中刺。
秋獵前一天。
何景擎踏入鳳鸞宮時,池夙玉正在窗邊認真刺繡,陽光微微灑落,一片歲月靜好。
他攔住奴才即將出口的通傳,自己走了進去。
在池夙玉身后看了片刻,他才出聲:“初初。”
池夙玉一驚,放下手中東西就要行禮,卻被他虛扶住。
“這里并無旁人,不必多禮,這是繡的什么?”
池夙玉輕聲道:“流景婚期將近,臣妾想給她添妝。”
何景擎一挑眉。
“朕記得,流景出嫁之日還早,你現在就開始了?朕的香囊呢?”
池夙玉眸光一頓,聲音輕柔。
“陛下坐擁天下,怎的還惦記臣妾這一個小小香囊,臣妾不繡,陛下也總會有的。”
何景擎心里驀然涌起一絲不舒服。
這絲不爽,不知從何而起,似乎是從上次宮宴之后開始的,又或許更早……在池夙玉第一次讓他去其他人宮中開始……
他神情冷了下去,淡淡道:“你這是不愿給朕繡?”
語氣雖淡,可任誰都知道他生氣了。
他本以為池夙玉會立即朝他撒嬌認錯,誰知卻看到了她眼中來不及收回的蒼涼。
這一瞬,何景擎心口竟莫名一空。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悄然離他而去。
而池夙玉接著卻是向他請罪:“臣妾只是怕自己的拙劣繡工讓陛下蒙羞。”
曾經哪怕把鴛鴦繡成鴨子,也要霸道的讓他戴上之人,何時如此懂事?
這懂事,讓何景擎無比心煩。
久久看著眼前人,他冷笑一聲,甩袖而去!
晚膳時,何景擎沒來。
池夙玉仔細的瞧著那副繡品,臉上難得有了笑意。
這一世,她的流景該是得遇良人,安樂一生。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想起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池夙玉指尖突的一痛,她顧不上溢血的指腹,倉皇回頭。
卻見吟霜跪在門口,聲音發顫。
“娘娘,您父親池首輔被言官狀告酒后大不敬之罪,陛下震怒,將人打入昭獄!”第10章
池夙玉天靈蓋似被重錘一般,大腦一瞬空白!
怎會如此!?
前世直到她死前,池家即便大不如前,她父親至少性命無憂,為何今生會有此變故?!
她顧不上染血的指尖,站起身便朝勤政殿沖去。
夜色濃厚,長廊重重,猶如噬人巨蟒。
池夙玉喘著粗氣,對滿臉驚色的守門太監開口:“本宮……池夙玉求見陛下。”
那小太監戰戰兢兢的進去了。
可一刻鐘過去了,那人再沒出來。
夜風冰涼,將她身上的汗意與熱度一同帶走,留下的,只有滿身寒氣。
直至她手腳僵硬,渾身冰冷,勤政殿的門才打開。
何景擎逆光而立,看向黑暗中那道倔強的身影。
池夙玉重重跪下,膝蓋砸在地面,發出悶悶一聲。
“陛下,我父親向來忠君,臣妾愿以性命擔保,他絕不會做出如此逆事。”
何景擎:“后宮不得干政,貴妃之前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嗎?”
池夙玉一怔,隨即重重磕下頭去!
“陛下,是臣妾逾越,求陛下明察!”
“嘭!”的一聲,額頭砸在青石板的聲音,讓何景擎眉心一皺。
他臉上暗影浮動,終究開口。
“此事,秋獵之后再議。”
池夙玉聽出他語氣里的堅決,只得顫然叩首。
“謝陛下隆恩。”
出發當日,秋風獵獵。
池夙玉仍如往年一般,和何景擎共乘一輛馬車,以示恩寵。
在她背后,無數道嫉恨的視線猶如附骨之疽緊緊跟隨。
池家的事壓在心上,池夙玉一夜未眠,隨著馬車的搖晃,她也昏昏欲睡。
就在她頭往旁側時,一只有力的大手從斜里伸出,穩穩拖住了她。
何景擎看著睡過去的池夙玉,眸色晦暗復雜,半晌,才將她拉過來,靠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猛地一震,池夙玉驚醒過來。
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縮到了角落邊,而車廂里,早已沒了何景擎的身影。
她撩開車簾,吟霜趕緊說道:“娘娘,咱們到了。”
池夙玉走下馬車。
圍場樹木繁多,枯葉遍地。
池夙玉剛走到自己的營帳前,便見旁邊帳中探出一個人影。
竟是沈芯竹!1
原來如此,何景擎還真是處處不忘自己這擋箭牌的妙用。
池夙玉心中一嘆,收回視線徑直走入營帳。
吟霜嘟噥道:“這是誰安排的,怎的將她這樣的人跟娘娘安排在一處,真晦氣!”
池夙玉正要開口,便聽帳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住嘴!”池夙玉突然厲聲呵斥吟霜。
“跟了本宮這么多年,竟養成不知天高地厚的習慣,自己掌嘴!”
吟霜嚇得跪倒在地:“娘娘,奴婢知錯!”
就在這時,帳簾被撩開,何景擎邁了進來。
他看著池夙玉,淡道:“這丫鬟,不必跟著你了。”
池夙玉心下一顫,連忙跪下:“陛下,她自幼服侍我,還請陛下念在初犯,饒她一命。”
何景擎冷聲道:“滾去門外跪著,掌嘴八十!”
何景擎又沉著臉看向池夙玉。
“還有你,教得好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背后編排宮中主子!”
池夙玉臉色慘白一片。
只得叩首謝罪:“臣妾知罪,只求陛下饒她一命。”
何景擎沒有搭理,冷哼一聲,大步朝外走去。
不多時,另一邊便傳來沈芯竹請安的聲音。
聞言,池夙玉猛地塌下肩膀,眼眶不受控的泛了紅。
轉眼夜深,萬籟俱寂。
池夙玉躺在塌上翻來覆去,沒有絲毫睡意。
既為池家擔心,又為吟霜擔憂。
就在她翻身的一瞬,外面有刺耳驚聲:“賊子闖入,護駕!”
池夙玉猛然坐起身來,可下一刻,她的帳簾被撩起,竟是沈芯竹生生闖入!
池夙玉瞳孔驟縮!
沈芯竹進來的一瞬,她身后跟著的刺客也一并入內。
“貴妃娘娘,救救臣妾!”
沈芯竹撲到她面前,尖聲喚道。
那刺客一愣,頃刻上前,將泛著寒意的劍刃架在了池夙玉脖子上!
“原來你才是貴妃,險些抓錯了人!”
“跟我們走!”
池夙玉幾乎是被那人拖著走到了圍場的山坳處。
“首領,皇帝不在帳中,我們只抓住了他的兩個妃子!”
見到為首之人,這一刻,池夙玉心跳仿佛停滯了一瞬!
為何今生,拓拔野造反的時間會生生提前這么多?
拓拔野一見她,眼中劃過一絲覬覦,又轉為可惜:“貴妃娘娘,我們又見面了。”
“可惜了,只能借您的性命一用,助我們逃出生天。”
那刺客疑惑問:“一個女人,真的會有用嗎?”
拓拔野勾唇一笑:“這是那狗皇帝最寵愛的貴妃,絕不會對她置之不理!”
池夙玉看了眼躲在她身后戰戰兢兢的沈芯竹,很想告訴拓拔野,何景擎真正看重的人是誰。
話到嘴邊,只剩一聲嘆息。
這話她說了,這天下又有誰會信呢?
四周火光沖天。
禁衛軍很快將此處包圍。
拓拔野親手持劍抵住池夙玉喉嚨向前。
“何景擎,讓我們走!否則你最愛的貴妃性命不保!”
這時,何景擎策馬,從禁衛軍中走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池夙玉身上。
可池夙玉卻注意到,何景擎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無人問津的沈芯竹。
卻一眼都未施舍予她。
這一刻,池夙玉仿佛聽見心中有什么徹底碎裂開來。
她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
“陛下。”
何景擎這才回眸看她,當觸及她那雙絕望的眼時,他心口突的一縮。
池夙玉看著他,笑容明媚得讓何景擎幾乎晃了神。
“這一次,臣妾是最后一次做她的擋箭牌了。”
“臣妾不怨,只求陛下給池家一條活路。”
聞言,何景擎瞳孔驟縮。
這些時日來的種種事情片羽般倏忽劃過腦海。
他下意識怒喝出聲:“池夙玉!”
池夙玉卻不再看他,眼中閃過堅決,她猛地握住架在自己脖頸處那把刀。
接著,重重撞了上去!
這一次,是她自己選的死。
這一次,她不想再做另一個女人的擋箭牌,被所愛之人親手下令刺死!
利刃劃開血肉不過一瞬。
白的衣裳,紅的血。
池夙玉最后映入眼中的,是何景擎從未有過的恐慌神情。第11章
不過轉瞬,何景擎的眼睛猶如被那抹血色沾染,猩紅一片。
他暴怒出聲:“將這群逆賊就地格殺!”
說罷,他徑直從馬上躍下,竟不顧安危,抽出劍便朝著還在怔愣中的拓拔野攻去!
“陛下!”
何景擎腦海中一片空白,他能看到的,只有軟綿綿倒在地上的池夙玉。
拓拔野慌忙架劍擋住他的攻勢,可何景擎雙眼赤紅,甚至以傷換傷,劍光如練,血色滿身。
拓拔野怒罵一聲:“何景擎你這個瘋子!為了個池夙玉,命都不要了?”
“朕今日便要你死!”
何景擎聲音沉靜,卻帶著一絲不管不顧的瘋狂。
拓拔野獰笑:“行,你想當情種,本王就成全你!全都圍攻,用我們的命換他的,部落勇士定會拿下京城,為我們復仇。”
“為了部落!”
所有逆賊眼中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沖向此處。
何景擎手臂、胸腹之間多了幾道血淋淋的傷口,就在他站在池夙玉身邊時,卻聽身側傳來沈芯竹蒼白無力的聲音。
“擎哥哥。”
何景擎猛然頓住腳步,他揮劍刺入賊子胸膛,冷冷轉頭:“還能走就站起來,朕會帶你出去。”
沈芯竹看了眼他身后毫無聲息的池夙玉,竭力按下心中欣喜,聽話走到何景擎身邊。
拓拔野帶來的手下在禁軍的包圍下逐漸減少,最后能站在何景擎身前的,不過數十人。6
何景擎眼神冰冷,他對沈芯竹開口:“朕會護著你二人,只有一點,你看好她。”
沈芯竹還沒來得及說話,何景擎眼神一厲,抬劍狠狠往前劈去。
溫熱的血液瞬間落在了沈芯竹白凈的臉上,她瞳孔一縮,整個人癱在了池夙玉身邊。
半個時辰后,何景擎單膝跪地,靠著手中劍才勉力撐住沒有倒下。
他身上的衣物,已然被鮮血盡數染紅,而身前,逆賊尸首堆積成山。
何景擎鷹隼般的眼眸掃視四周,警惕有漏網之魚從某處竄出。
禁衛軍統領跪在他身前。
“陛下,逆賊三百七十二人,盡皆伏誅,無一活口。”
當啷。
何景擎手一松,利刃落地,他慢慢轉身,邊沉聲道:“朕知道了,你去喚太醫過來,朕……”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他身后,沈芯竹滿臉倉惶的看著自己,而本該在她身側的池夙玉,卻消失無蹤!
何景擎臉上閃過一絲極度的驚怒,他厲聲喝道:“貴妃呢?”
沈芯竹被他吼的一顫,淚即刻流出來。
她帶著哭腔開口:“陛下,臣妾有罪,有人趁陛下鏖戰,從臣妾手中奪走了貴妃娘娘的尸身。”
何景擎這才看見,沈芯竹的手臂上有著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血液在她身側凝聚了一灘。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厲聲道:“調動所有禁軍,封山,務必找回貴妃!”
“是!”
何景擎停滯片刻,終是對沈芯竹開口:“隨朕回營,讓太醫給你看看。”
“是,陛下。”
營帳內。
沈芯竹坐在下側,哪怕太醫小心翼翼到了極點,但她該受的疼一點都沒少。
上方何景擎身邊也有太醫為他診治傷口。
這些老太醫本以為此次只是來走個過場,卻不成想九五之尊都傷口滿身,一個個花白的頭發更是白了不少。
這若是料理不好,老命都得丟在這里!
沈芯竹偷偷瞥了一眼上方神情冷凝的何景擎,委屈的咬住了下唇,一聲都不敢吭。
何景擎此刻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帳簾處。
終于,帳簾被掀開。
禁衛軍統領單膝跪地。
“陛下,臣等無能,翻遍山野,仍未尋到貴妃蹤跡。”
何景擎心里的戾氣幾欲壓制不住,抬手便將手邊的茶盞砸向他。
“尋不到就擴大范圍,九州四海,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第12章
就在秋獵圍場人心惶惶之時,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晃晃悠悠停在了城郊某個院落前。
馬車上下來兩個身形高挑的女子,將一個裹著披風的女子抬了進去。
走到大門緊閉的里屋處,一人出聲。
“主子,我們將人帶回來了,如今呼吸滅絕,只怕是活不成了。”
一個磁性有力的聲音從里傳出。
“抬去后院讓醫師救治,告訴他們,救不活,就去死。”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今晚用什么菜一般。
房間之內,拓跋宏看著這個帶著面具的男人,心里的怒意幾乎壓制不住。
“我手下的人在圍場內死了幾百個!你不給我一個解釋?”
那人帶著一張青銅睚眥面具,只露出一雙黑如九幽的眼,一襲黑色勁裝勾勒出他精壯有力的身形。
他似是發出一聲低笑,語調卻涼薄殘忍。
“我跟你說不要動手,你一意孤行,如今不過死了幾百人,便坐不住了?”
拓跋宏猛然捏緊椅子把手,氣的整個人都在發顫。
“睚眥,你不要太過分!”2
被喚作睚眥那人輕飄飄看了拓跋宏一眼,下一刻,他站起身來,鋪天蓋地的威壓驟然爆發。
“就連你爹在我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喚我一聲少主,你如今在我面前如狗一樣叫喚什么。”
拓跋宏臉色陡變,下一刻,他竟被那無窮無盡的威勢逼的跪倒在地。
他咬緊牙關,睚眥卻慢條斯理的欣賞著他的負隅頑抗。
一刻鐘后,豆大的汗珠從拓跋宏臉上滑落,他終于低下了頭:“少主,是我逾矩了。”
睚眥這才坐了回去,滿屋令人窒息的內力驟然全部收回。
“滾出去吧,日后無事,別來我這別院。”
拓跋宏狼狽爬起,躬身告退。
在他走后,一道蒼老的身影卻從后堂走出,看著拓跋宏的背影,拱手道:“二爺,這人,用不得了。”
坐在堂內的睚眥擺擺手,語氣輕松幾分。
“顧老,不過一群塞外的狗腿子罷了,以后說不定還有用得著的地方。”
顧老嘆息一聲,轉移了話題。
“不知二爺救了那池家女回來是為了什么?屬下聽說,她在宮中恩寵無雙,這豈不是一個燙手山芋。”
睚眥沉默良久,淡聲開口:“山芋燙手,說明熟透了,熟透了才好吃。”
“至于我救她回來為了什么……”
他語氣認真:“自然是為了喜歡啊。”
說出‘喜歡’二字時,他話語里透出的,竟是一份罕見的欣喜自得。
顧老一怔,本想勸阻,可想到他從前的遭遇,又將那些話咽了下去。
罷了。
轉眼便是半月過去。
池夙玉終于從昏睡中悠悠轉醒。
剛有意識,沉而不膩的檀香便竄入鼻尖,她心下一頓,這香氣細膩,只有宮中才用得起。
她睜開眼,看向四周。
床簾是蘇州特制的貢品,就連帳鉤都是金絲玉帶。
房間其他各處,無一不精致名貴。
就在她細細打量時,一個清越帶著佛性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皇嫂,身子可有不適?”第13章
池夙玉即刻轉眼看去,當看到那張與何景擎相差無幾的面容,她心口不由一顫。
玄明滿目平和的看著她,圈著佛珠朝她行了一禮。
池夙玉腦海中陡然回憶起在圍場發生的一切……
她明明被逆賊包圍,為何再醒來時會在此處?
看著她眼底的驚惶與猜疑,玄明的臉色半分未變。
“皇嫂莫要驚惶,是我救了你。”
池夙玉敏銳的察覺到,這一次玄明,并未自稱小僧。
她抿了抿唇,將心中疑慮按下,輕聲道:“多謝。”
玄明剛欲朝前踏步,池夙玉再度出聲:“玄明大師,縱然你是出家人,更該知曉男女之防,還請止步。”
他微微一頓,旋即勾唇笑開。
本棱角分明的臉因著這個笑,顯得軟化不少,給人一種毫無攻擊性的感覺。
池夙玉有些別扭,她從來未在何景擎身上感受過這樣的平靜與松弛。
那個人永遠像個木偶,在她面前演著他早已寫好的話本子。
池夙玉收回思緒,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猛然一驚,想坐起來,胸口卻突然傳來劇痛,她不自覺的輕嘶一聲,再不敢動了。
只是她依舊語氣焦急的問著玄明。
“本宮昏迷了多久?這里是哪,可有池家的消息?”9
“不多不少,剛好一月,至于池家的消息……”玄明一頓。
池夙玉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一月?!
玄明的話繼續著:“不知池首輔無罪釋放,是不是皇嫂想要聽到的消息。”
池夙玉突然愣住。
她有些疑心自己聽錯了。
可對上玄明澄澈坦然的目光,不知怎的,她的心又落回了原處。
玄明見她臉上隱有疲態,張嘴說道:“皇嫂,你重傷未愈,好好休息,我先告辭了。”
池夙玉確實覺得眼皮有些沉,聞言輕輕點頭。
玄明走出門,關門的聲音幾不可聞。
等他轉身時,臉上的佛性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廟里佛像那般木然冰冷。
他輕聲喃喃:“皇嫂?這稱呼喊起來,哪有夙玉好聽?”
京都,皇宮。
何景擎從奏折中抬頭,大太監即刻上前,問道:“陛下今夜,想去何處歇著?”
何景擎薄唇抿起,他問:“貴妃還未有消息嗎?”
大太監臉色一僵,趕緊道:“陛下莫急,你派的人已在各處尋找,便是池家也出動了不少人手,都為貴妃娘娘操心著呢。”
何景擎抬手捏了捏眉心,他想起大太監先前那個問題,無力道:“哪也不去,就歇在乾清宮。”
眼看著他要走,大太監咬咬牙,還是說道:“陛下,今兒沈答應派婢女來了幾回。”
何景擎腳步一頓,他這才想起昨日答應了沈芯竹今天要去看她。
大太監站在他身后,大氣都不敢出,只求自己不要惹怒這位帝王。
好在,何景擎沉默一會兒,還是開口:“那便擺駕點翠宮。”
不過一刻鐘距離,何景擎便到了點翠宮門外。
沈芯竹早就得了消息,等在門口。
見了何景擎,她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給陛下請安。”
何景擎語氣淡淡:“起來吧。”
他的語氣和平常并無不同,剛要進殿,目光卻頓在一個掃著枯葉的婢女身上。
何景擎語氣莫名:“那是吟霜?”
沈芯竹笑道:“是啊,臣妾見吟霜無處可去,便讓她在臣妾這做點雜事,等貴妃娘娘回來,臣妾自然會將吟霜還回去。”
何景擎沉吟片刻,還是開口:“吟霜既是鳳鸞宮之人,在你這也不合適,讓她回原處,你這里,讓管事的撥兩個丫鬟就是。”
沈芯竹臉色驟變。
吟霜驟然抬起頭來,她撲到何景擎面前跪下。
“皇上,奴婢愿意呆在點翠宮,服侍娘娘!”第14章
何景擎臉色頓時陰沉下去,就連沈芯竹看著跪在面前的吟霜,也是一愣。
不過轉瞬,沈芯竹心中便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高傲之感。
不過短短一月,池夙玉的婢女便朝她投誠,這足以證明她比池夙玉強。
此刻,沈芯竹幾乎想要池夙玉立刻出現,嘗嘗這眾叛親離的滋味。
她看著何景擎冷冽的神情,大著膽子開口:“陛下,既然這婢女愿意,那便讓她留下,好不好?”
何景擎看她一眼,目光深沉的讓人察覺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他說:“依你便是。”
沈芯竹喜笑顏開的跟著他踏入內殿。
她本以為何景擎會在自己這里歇下,但沒想到只用了晚膳,體貼的話都沒得幾句,何景擎便離開了。
出了點翠宮,大太監看著何景擎冰冷的神色,半個字都不敢說。
只在心里怒罵沈芯竹不識時務,陛下最不喜歡背主之人,吟霜那樣的奴婢她還當個寶收入宮中,真當誰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可何景擎直到回了乾清宮,也沒就此事說半個字,大太監便將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想著以后不能再跟沈芯竹有半點干系了。9
只是幾日后,沈太傅來找何景擎下棋時,被他不輕不重的說了句:“太傅莫要一心為江山社稷,家宅中人,也該嚴加教導才是。”
沈太傅瞬間冷汗直冒,出了宮后將家中后輩喊到一起訓斥一番,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后輩們,他陡然想起那個被何景擎寶貝似的藏于深宮中的嫡女來。
沈太傅頭發都愁白了一撮終于輾轉著打聽到了沈芯竹留下吟霜之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
他在府中拍著桌子跟自己的發妻抱怨:“真真是個豬腦子!我晚.晚.吖倆的好她是一點沒學到,倒是那些個姨娘手段學的不少!若不是陛下護著,這些年她早就給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
沈夫人也是一臉發愁的模樣,她怒聲道:“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早年萬事都聽你娘的,咱們第一個女兒至于被她抱去養成這幅德行?”
提起自家早年胡亂作為的亡母,沈太傅頓時噤聲。
半晌,他嘆息一聲:“罷了罷了,過不久便是陛下壽誕,你到時候與芯竹在宮中遇見,多提點她兩句吧,既然留下了吟霜,便要好生善待,免得被人抓住話柄。”
轉眼便是半年過去,京都早早的開始張燈結彩,只因他們的天子要過壽誕了。
街頭巷尾紛紛洋溢著喜慶之氣。
“聽說此番給皇上何壽,各國使者以及塞外部落都要來呢。”
“我現在沒心情去管這些,我只想失蹤的貴妃娘娘掉在我面前,讓我拿上那萬兩黃金。”
“皇上對貴妃,可真是一往情深……”
就在這樣的氛圍中,何景擎的壽誕到了。
太極殿內布置的比上次拓跋宏來時更為精致。
何景擎坐在上首,只是那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他不自覺看向身側,明明前不久,那里還坐著風華絕世的女人……
這時,臺下傳來一個咬字不甚清楚的聲音。
“皇上,我們國主為表誠意,特意將最寵愛的公主獻給您。”
何景擎收回目光,漫不經心的掃向臺下,神情陡然凝滯。
下方人一身輕紗,渾身金銀叮當,纖細的腰肢上更有流暢的波斯國圖騰。
半張臉被掩蓋在紅紗之下,那雙眼,分明跟池夙玉一模一樣!第15章
何景擎一瞬不瞬的盯著大殿中的女子,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無人看見,他長袖下的手背,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
何景擎按下心中的急切,緩聲開口:“取下面紗。”
波斯使者臉色微變,卻聽那女子開口,聲音如黃鸝鳴翠。
“皇上,我波斯女子第一次取下面紗,只能當著自己夫君的面,還請皇上見諒。”
就連聲音也這般像。
何景擎五指攥緊,他開口:“好,朕便準你。”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便知道波斯這回,送禮送到人心坎上了。
而坐在何景擎身邊的妃嬪,臉色卻有些微妙起來。
身為女子,才更懂得欣賞女子的美,她們好不容易熬走了一個池夙玉,結果還沒來得及爭奪,就被一個外來者搶走了何景擎的注意力?
這怎么能行!
眾妃嬪對視一眼,心中皆是有了成算。
唯有沈芯竹,垂著頭如同隱形人坐在那里,仿佛在研究面前糕點如何。
實際上,是因為宮宴開始前,她被沈夫人狠狠責罵了一頓。
她向來聽話,乖乖的低著頭挨訓,聽著自家娘親將道理揉碎了講給自己聽。
沈夫人看著她這幅乖巧但愚鈍的模樣,腦仁都是疼的。
但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再怎么也要好好護著。
“你記住,日后切莫要做如此蠢事,爹娘在宮外,護不住你的。”5
這時,有宮人上前布席,這才將沈芯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微微抬眸,頓時一愣。
為何這個波斯公主竟坐在了她身邊?
沈芯竹不著痕跡的橫了她一眼,泄憤似的將盤中糕點戳的稀碎。
她沒看見,被她暗自嫉恨的波斯公主,悠悠朝她看了一眼,眼中閃過冷意。
波斯國開了個頭之后,各國紛紛獻上壽禮,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何景擎面色如常,只是偶爾朝那抹紅色身影投去的目光,泄露了幾分不平靜。
宮宴進行到尾聲,何景擎率先起身,淡聲道:“眾卿家替朕,好好招待各位使者。”
眾臣起身:“恭送陛下。”
何景擎走出太極殿,站在長廊下,望著漆黑的夜空,眼眸深邃。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出聲:“于逢。”
大太監立即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何景擎抬腳往前走,話音在風中散開。
“將那位波斯公主,帶去乾清宮。”
于逢一愣,隨即恭聲應下。
乾清宮。
何景擎換下了朝服,身穿明黃中衣,臥在軟塌上,姿態慵懶矜貴。
不多時,于逢的聲音便在外響起:“陛下,人帶來了。”
何景擎頓了一下,才開口:“讓她自己進來。”
殿門緩緩推開,燭火映照紅柱,更顯燈火通明金碧輝煌。
何景擎看著她走到面前,淡淡開口:“取下面紗。”
這一次,這位波斯公主沒有拒絕。
她抬起青蔥般的玉指在耳后一抹,面紗便隨風而落。
一張絕世容顏如同最美好的畫卷緩緩展開,最終驚艷的落入世人眼中。
她眸若秋水,流動間卻又帶著一絲緊張。
何景擎坐起身來,向來鎮定的天子竟有片刻失神。
他喃喃自語:“像,太像了。”
他突的眸色一凌。
“你叫什么?”
那女子似乎被他嚇住,不由倒退半步,可轉瞬卻倔強的盯著何景擎。
“我叫雅麗珠,按照中原的話來說,是名貴玉器的意思。”
何景擎看著她,神情極淡。
“來我中原,自然要入鄉隨俗,從今日起,你便叫顧初初。”
顧彼自傷己,何處得心安。第16章
于逢等在門外,不到半個時辰,他便聽見了何景擎的傳喚。
他快步走進,頭壓得低低的,務求自己只看見腳下那一寸地。
何景擎聲音有些疲憊:“將人安置瑤華宮,按四妃之禮。”
于逢趕緊躬身:“奴才遵旨,娘娘,奴才帶您去安歇了。”
隨著顧初初與于逢的離開,殿內寂靜一片。
何景擎斜靠回軟塌,手指放在膝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著。
沉思許久,他才停下動作,從胸腔內吐出一口悶氣。
這時,于逢腳步飛快的回來復命。
“陛下,一切都安置好了。”
何景擎站起身來:“嗯,明日朕擬旨,你送去……”
他突的一頓。
于逢頓時屏住了呼吸。
從前陛下封號后宮女子,皆是要經過貴妃娘娘的手。
如今雖然六宮理事權收了回來,但那象征天下女子最尊貴權利的后印卻還在鳳鸞宮放著。
于逢等了很久,才聽到何景擎暗沉的聲音。
“朕好像很久沒去鳳鸞宮了。”
從前幾乎日日都去的地方,到如今,竟有大半年都未曾踏足過。
于逢頓了頓,小心翼翼道:“如今貴妃娘娘未歸,陛下自然不愿去傷懷,等貴妃娘娘回來,一切自然會回到從前。”
何景擎沉默一會,才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他這才抬起腳步朝寢殿走去。
而初入瑤華宮的波斯公主,卻在床前坐著,臉上有些如釋重負之感。
她低聲開口:“原來演戲,竟是這么勞心勞力的一件事。”
想著今日穿著那般異域的暴露服飾,她便覺得心尖發顫。
她身為池家女,自幼便知書達理,從不敢行差踏錯一步,沒想到今日短短幾個時辰,她便做盡了大逆不道之事。
一是欺瞞君上,二是衣不蔽體,三是……見爹娘而不拜。
池夙玉深吸口氣,按下心中酸意。
如今,還不到相認的時候。
池家因她之死而得以片刻喘息,她如今若是光明正大的‘活’過來,也逃不過被當作棋子的命運。
池夙玉想起那日,玄明問自己:“皇嫂,你甘心嗎?”
“明明是天下第一美人,卻要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太傅之女做陪襯。”
“明明池家世代忠君,卻只因皇兄的忌憚而只能被打壓欺辱。”
“明明皇兄不愛你,卻還是要讓你陷入他精心編制的圈套。”
玄明目光灼灼,語氣卻透著一絲狠絕。
“就如我,明明與他一母同胞,卻猶如云泥之別。”
“我不甘心,難道我活該命如草芥?”
池夙玉被他眼中的狠戾嚇得說不出話,可細細想去,她那顆心臟里,除了對何景擎的愛,又何曾沒有恨?
池夙玉甩了甩頭,將那些思緒紛紛壓下。
縱然不甘,可何景擎是帝王,掌萬民生死,她只要踏錯一步,便是將池家滿門送上斷頭臺!
能讓她答應玄明的,還是那件極為隱秘之事。
何景擎早就定好了各地世家的命運。
他永不接受世家投誠,所謂世家,只有被蠶食殆盡的份!
這,便是何景擎的為君之道,他要將所有可能的變數,盡皆掐滅在搖籃之中。
池夙玉無法看著池家百余人死于非命。
她只能答應玄明。
站在何景擎的對立面!第17章
何景擎意欲封一個異域公主為妃的事情如同長了翅膀,一夜之間便飛遍了后宮。
第二日上午,四位宮妃便聚集在了蕭貴嬪的宮中。
戶部侍郎之女唐青率先開口:“姐妹們說說吧,如今該怎么辦。”
一人挑眉:“唐貴人想如何?咱們難道還能左右陛下的恩寵不成?”
另一人眨眨眼:“是啊,除了貴妃娘娘,沒人敢在陛下面前放肆的。”
提起池夙玉,殿中突的一靜。
這個人壓在她們頭頂太久,猶如一座永遠也跨不過去的高山,更別提池夙玉失蹤已久,早就成了陛下的求而不得。
唐青左右看看,低聲道:“我聽說,那波斯公主跟池夙玉長得一模一樣,咱們被自己人壓著也就罷了,難道還要被外來的女人壓上一頭?”
幾人聞言,臉上都露出一些不忿之色,只是沒有人開口先應承唐青的話。
這時,坐在主位上的蕭貴嬪開口了。
“不過一個替代品,也值得你們大驚小怪?陛下對后宮向來是雨露均沾,咱們當務之急,是為陛下綿延龍嗣,你們應該知道,異族嬪妃,是絕不允許有孕的。”
殿中一靜,隨即唐青笑了起來。
“還是蕭姐姐高瞻遠矚,倒是我們想多了。”
在后宮,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陛下就算寵愛,又能寵愛多久?
先前提及貴妃的那個小妃嬪飛快的掃了另外幾人的臉色一眼,將嘴里的話又咽回了肚子里。
一場聚會便就此結束,幾人也回到了自己宮中。
快要回到住處時,那小妃嬪身邊的宮女湊上前,小聲道:“貴人,奴婢瞧著您剛剛似乎有話要說。”
小妃嬪似乎也是忍不住,竟直接將她拉過來,咬起了耳朵。
“我本來就提醒幾位姐姐,當初貴妃無孕多年,陛下不也將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哪怕只因著這位異域美女的臉,陛下也不會對她差到哪兒去的。”
她嘀嘀咕咕的說著自己的見解,突聽一個聲音說道:“這樣嗎?那你覺得陛下是真心喜歡那位貴妃娘娘的?”
小妃嬪頓時昂首提胸:“那是自然!貴妃她……”
如侵立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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