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侖：愛情的勝利

封面圖 | 《窗外》劇照

瓊瑤去了。華人世界的「愛情教母」瓊瑤阿姨以她「自我綻放」的方式去了。

她說，生如火花，去如飄雪。在「已盡力燃燒過后」，她翩然而去。

她的生命事跡、她的影響力，這幾天很多人談論。我看到新聞時，腦海里蹦出的是五個字——愛情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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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她個人愛情生活的勝利。

「愛情」這兩個字伴隨瓊瑤的一生。她的愛情生活，高中時就開始了。十八歲那年，她讀高三，用她的話說，「我的十八歲，是如此暗淡無光」。在暗淡無光的日子里，她愛上了一名比自己大二十五歲的老師。

盡管老師的妻子已經去世，但受身份、年齡、地位、道德等各種因素的影響，兩人備受壓力。瓊瑤高考落榜后，戀情被母親發現。母親非常不滿，甚至到警察局及教育部門狀告，老師被解聘，身敗名裂，遠走他鄉。

與老師分手后，瓊瑤再次參加高考，依舊落榜。不久后，失業在家的瓊瑤和她父親的一名學生墜入愛河，開始了生命中的第二段戀愛。

這段戀情初期還算平穩。他們很快結婚，還有了一個兒子。瓊瑤一邊帶孩子，一邊寫作。出于對愛情的理解，以及內心的掙扎，她用小說的形式寫出了自己第一段戀情的故事，那就是《窗外》。

《窗外》出版后，備受關注。但這種對愛情的強烈感受的表達和追尋，嚴重傷害了丈夫的感情。隨著兩個人之間的差距、誤解、矛盾越來越多，兩個人的感情破裂，以離婚收場。

小說的內容，以及她這段感情的破裂，也傷害了瓊瑤與母親之間的感情，兩個人一度到了要決裂的邊緣。母親批評她是在出賣父母，「除了‘出賣’你的父母以外，你還有沒有別的本事？我生你養你育你，竟換得你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你寫了一本書來罵父母！」「你以為大家是喜歡這部作品，而買這本書嗎？大家不過是要看看你的風流自傳而已！」她不得不向母親做出妥協，以平復母親的憤怒。

瓊瑤（1938年4月20日-2024年12月4日）舊照（圖片來自網絡）

離婚后，處在人生低谷期的瓊瑤開始瘋狂般地寫作。她把自己對愛情的想象、感受以及掙扎，傾注到小說當中。

她在文字中所展現出的對愛情的強烈的追尋和掙扎，得到了平鑫濤的欣賞與鐘愛。

平鑫濤是《皇冠》雜志及皇冠出版社的社長，也是一個文藝愛好者。作為出版社老板，出于對優秀作者的欣賞，在《窗外》出版期間，他與瓊瑤有過文字往來。隨著瓊瑤的作品不斷增多，兩個人的溝通愈發密切。在文字往來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兩個人因為工作原因見了面。

正所謂「愛來如山倒，愛去如抽絲」，平鑫濤與瓊瑤見面以后，不知不覺地，兩個人的愛情如化學反應一般，來得十分猛烈。

炙熱的愛情，讓他們兩個人相信，必須由愛情升華到擁有婚姻。

但是，平鑫濤是有家室的，妻子賢惠、有教養，還有兩女一兒，擁有外人眼中完美的家庭。

于是，瓊瑤、平鑫濤，以及平鑫濤的妻子林婉珍之間，爆發了持續十幾年的情場恩怨和是非糾扯。其間不時傳出各種非議、矛盾甚至是沖突，最終林婉珍與平鑫濤離婚。

1979年，平鑫濤與瓊瑤結婚。從此以后，瓊瑤就一直是愛情生活的「勝利者」，和平鑫濤一起走過了四十年的從容、燦爛的后半生。這后半生，被很多人羨慕，被一些人嫉妒，也被一些人嘲笑，被一些人非議。

但不管外界如何紛擾，兩個人始終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相知、相惜、相思、相守。

瓊瑤與丈夫平鑫濤（1927年6月26日-2019年5月23日）（圖片來自網絡

瓊瑤大部分的作品都是在這四五十年中完成的。她所有的作品，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愛情。

她寫了形形色色的愛情故事，故事又被搬上熒幕。年輕人對愛情的幻想與渴望，使得瓊瑤的作品，以及根據她作品拍攝的影視劇大受歡迎、廣泛傳播。當然，廣泛的傳播，自然也讓她的作品影響了一批又一批青年的愛情生活。

所以，終其一生，她的生活主軸就兩個字——愛情。

為愛生，為愛死。為愛笑，為愛哭。為愛歡愉，為愛惆悵。為愛燦爛，為愛飄逝。

當她離去時，人們發現，愛的價值，原來可以這樣燦爛。既可以生如火花，發光發熱，感染眾人，耀眼世界，又可以逝如飄雪，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時光中，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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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瓊瑤與平鑫濤甜美愛情，皇冠出版社的事業也一路飄紅。她在關于愛情的事業（商業）中，也是勝利者。

皇冠出版公司因為有瓊瑤而光大。她一生寫了五六十本小說，所有的小說都由皇冠出版社出版。在報刊與紙質書的時代，瓊瑤的小說通過連載和出版，吸引了大量的讀者，出版社因此獲得了不菲的收入。

進入到廣播、電視的時代，瓊瑤的作品被拍成電視劇、電影，版權的收入、票房的收入分賬，以及相關衍生作品的收入，又給皇冠出版公司和瓊瑤自己的公司帶來巨大的收入。瓊瑤后來也有了自己的公司，用來經營自己的影視作品。

起初，瓊瑤的作品及相關的影視劇在臺灣地區大火，20世紀80年代之后，瓊瑤的作品進入大陸。

大陸的市場更大。瓊瑤的作品在大陸被重新拍攝、傳播、銷售，又一次獲得了大量的版稅和播出收入。

電視劇《情深深雨濛濛》劇照

到她晚年時，她書寫的愛情作品，不僅養活了皇冠出版公司，也養活了她旗下的影視公司。她的影視公司，還簽下了不少藝人。

過去幾十年里，瓊瑤作品改編的影視劇，捧紅了很多明星。這幾天，不光是在中國臺灣，在中國大陸也很多在瓊瑤劇中扮演過角色的明星發文悼念瓊瑤。

林青霞微博截圖。林青霞主演的第一部電影即為1973年上映的《窗外

他們之所以感念瓊瑤阿姨，是因為瓊瑤阿姨的作品成就了他們，因為參演瓊瑤劇，他們的演藝事業才開始光彩照人，甚至躋身二線、一線演員，獲得事業上的成功。

而這些成就的起點，是瓊瑤靠一支筆寫出來的愛情故事。

所以，瓊瑤的愛情事業也是成功的，這個事業是商業，它以愛為名。瓊瑤寫愛情故事，販賣書寫愛情的書籍、影視，經營版權以及表演愛情的人才。這種商業模式和商業視野是非常成功的。

她不僅累積起億萬身家，而且養活、壯大了幾個公司。可以說，瓊瑤的一生也是以愛情為核心產品的事業的成功，這是商業上的成功，是人生事業上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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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瓊瑤的一生，還有非常多的傳說。其中大部分都是正向、積極的。這些傳說的影響有多大？以前我沒有概念。直到她翩然而去時，我才發現，其影響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想稱之為愛情傳說的勝利。

這幾天，我不斷收到朋友們的詢問，他們發來一張朋友圈截圖，問我是否真有其事。

我回想了一下，1993年，我曾經被誤診過一次，當時左邊的小腿腫脹，被診斷為患了癌癥。（關于被誤診的經歷，可以點擊這里，閱讀詳細的經過。）住院期間，我得到好幾位醫生、護士的照料。其中有一位護士，的確是有與眾不同的氣質，有幾分像瓊瑤小說中的人物，所以介紹給了我們公司的一個副總，他們后來生活得很好。

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因為瓊瑤的小說而放棄高中，選擇了護校，我也不知道她還因為瓊瑤的小說而改了名字。

后來，公司副總和她結婚之后，遠去他國。我們也就失去了聯系。但這幾天看到這個截圖，關于瓊瑤的愛情傳說，居然到今天還有這樣的回響，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關于瓊瑤，關于愛情的傳說，這幾天我在網上看到了很多，大多是正面的故事，似乎只有一個，令人感到沮喪。

有一個女士說，她讀中學時，正是文藝女青年人手一冊瓊瑤的時代，她也瘋狂地閱讀瓊瑤的小說，瓊瑤的作品，幾乎每一本她都看過。

因為花了很多時間讀瓊瑤，以至于成績變得很差，后來沒考上大學，她的戀愛、生活，都變得一團糟。她說，「要不是讀瓊瑤，我也不至于今天還在當保姆。」

她把自己人生的困境，歸咎為當年看瓊瑤的作品太多了。這也是一個回響。

當然，還有很多別的回響。

以前我也講過，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也很癡迷瓊瑤小說。因為讀她的小說，我記住了她描述的許多臺灣風景。

后來，當兩岸的條件允許時，我們打算到臺灣做房地產。在一次考察期間，我站在北投的山上，看著遠處的山、河流及夕陽，突然就想起了瓊瑤小說中的場景。

她的小說里曾提到過最浪漫，最開心的三件事情，第一是到淡水看夕陽；第二是到北投泡溫泉；第三就是在陽明山上的大宅子里開Party。

最終，我們選擇在臺北陽明山做了一個公寓項目。在樓上，房間有很大的空間，視野很開闊，每天都沐浴著朝霞和夕陽。同時，我們也把北投的溫泉引到山上。這樣一來，在公寓的家里呆著，就能把瓊瑤說的這三件事都深深的感受到了。

如果不是看過瓊瑤的小說，我們的選址大概也不會在這里。所以，每當我站在萬通臺北2011的房間里，我都會想起瓊瑤的小說，以及她帶給我們的對這些美好事物的憧憬與想象。

萬通臺北2011。圖中的水域就是淡水。

今天，仍然有很多明星，很多跟瓊瑤有過交往的人，或者曾經被她的作品感染的人，在不停地回想自己跟瓊瑤直接、間接的聯系，以及所受的影響。

這就讓我看到了一個真實的勝利，以及一個傳說的勝利。愛情的傳說會綿延不絕，而這種綿延不絕本身就是一種成功，一種勝利。

我想，瓊瑤講的「翩然歸去」，于她，是翩然，于眾生，實際上是不舍，她沒有離去，仍然在我們的生活中持續地傳說，持續地成功，持續地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