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固守待援，為何張靈甫命喪孟良崮，劉少奇在半塔集卻獲全勝

1947年5月16日下午，在孟良崮主峰的一處巖縫內，張靈甫被迎面而來的一顆子彈擊斃（一說自殺）。這顆子彈仿佛給國民黨反動派敲響了喪鐘，從此華東戰局的形勢開始逆轉。

張靈甫也許至死都沒有想明白，為什么他在孟良崮堅守了三天，援軍的炮彈甚至已經打到了陣地前沿，卻遲遲見不到援軍的影子。

從此以后，“固守待援”就成為了國民黨軍的噩夢，只要涉及這四個字，他們肯定兇多吉少。錦州如是，新保安如是，碾莊如是，雙堆集如是……

那么，固守待援真就這么難以成功嗎？實則不然，在孟良崮戰役的七年前，新四軍就曾在劉少奇的親自指揮下打贏過一場著名的固守待援戰役，而這場戰役的對手恰恰就是國民黨頑軍。

同樣都是固守待援，一位是全軍覆沒、葬身石山，另一位則是旌旗招展、大獲全勝。這兩場猶如歷史鏡像般的戰役，為何在一樣的考題前，卻寫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想要弄清楚這一問題，自然需要將兩場戰役拿出來，仔細分析對比一番。

一、孟良崮戰役

孟良崮戰役發生在1947年上旬，彼時解放戰爭已經進入了第二年，蔣介石對我解放區全面進攻的計劃黯然失敗，國統區物價飛漲，糧食緊缺，國民黨內派系矛盾愈發嚴重。

在這樣的背景下，蔣介石急需一場決定性的勝利來穩定人心。為此，他在3月召開作戰會議，改全面進攻為重點進攻。打算對我陜北和山東解放區發動“啞鈴攻勢”，“啞鈴”的一頭為胡宗南的25萬大軍，另一頭則為顧祝同的45萬大軍。

當時，這45萬大軍占了國民黨軍可調用部隊的三分之一，蔣介石可以說是精銳盡出，打算一舉攻克我山東解放區。顧祝同手握重兵，自然不敢怠慢。他吸取了此前跟我軍作戰的經驗教訓，采用穩扎穩打、步步為營的策略，先以空軍偵察，再以炮兵轟擊，然后工兵筑堡，最后步兵駐守，每日行軍不過十公里，并且三令五申不準孤軍冒進。通過這種方式，顧祝同在兩個月內連下我解放區20多座縣城。

如果戰局一直照此發展，華野部隊極有可能被敵人擠到黃河以北，形勢岌岌可危。在這一關鍵時刻，毛主席給陳毅、粟裕發電，讓他們無需著急，要盡可能地避敵鋒芒，尋機殲敵。在毛主席的指示下，陳粟率華野部隊主力一路后撤至沂蒙一帶的山區。

蔣介石見華野一直沒有與他們交戰，以為是華野戰斗力不足，遂于5月初下令，讓三個兵團放膽猛進。其中，湯恩伯的第一兵團還沒有等第二、第三兵團行動，便率先進軍，直插沂蒙腹地。

而在第一兵團之中，處于尖端位置的是張靈甫的整編74師。該師是全美械部隊，由美國教官親自訓練，戰斗力強大，擁有“國軍五大主力之首”、“天下第一師”、“御林軍”等稱號。張靈甫作為整編74師的師長，仗著所部戰斗力強勁以及蔣介石的恩寵，從來不把其他部隊放在眼里。他在接到放膽出擊的命令后，為搶占頭功，不惜命令部隊全速前進，與兩翼負責掩護的部隊越來越遠。

5月11日下午，華野情報部門截獲敵人電報，得知整編74師的位置較為突出。粟裕遂提出了“猛虎掏心”的戰法，決心將整編74師圍殲。

粟裕一上來就要對國民黨軍戰斗力最強的部隊下手，這不得不令人感到擔憂，但是他給出了三條理由：

（一）整編74師戰斗力雖強，但其是機械化部隊，在沂蒙山區之中，他的重炮、坦克非但發揮不出威力，還會成為累贅；

（二）張靈甫與國民黨其他將領積怨頗深，他一旦被圍，其他將領不會拼死救援；

（三）整編74師是國民黨軍最強戰力，如果我軍一舉將其殲滅，不光在軍事層面動搖其根基，在政治上也能產生極大的影響。

陳毅在聽取粟裕的意見后，經過深思熟慮，最后拍板道：“好！就打這個出頭鳥！”

之后，陳毅向中央軍委發去了電報，表示了作戰決心。毛主席立即回電表示，前線戰事由陳粟二人相機決策，中央不做遙制。

次日清晨，陳粟二人在西王莊小學召開會議，制定了“五把尖刀剜心，四把鐵鉗阻援”的作戰部署。

“五把尖刀”分別為葉飛的一縱、王建安的八縱、陶勇的四縱、許世友的九縱和王必成的六縱。一縱和八縱負責向敵的左右兩翼猛插，切斷整編74師與其左右兩翼掩護部隊的聯系。四縱和九縱分別從正面的東西兩側向敵核心陣地進攻。六縱則隱蔽北上，負責切斷整編74師的退路。

“四把鐵鉗”則分別為韋國清的二縱、何以祥的三縱、成鈞的七縱和宋時輪的十縱。二縱負責阻擊李天霞的整編83師、三縱負責阻擊第七軍和整編48師、七縱負責阻擊李振的整編65師、十縱負責阻擊黃百韜的整編25師。

除此之外，粟裕還將特種兵部隊的36門榴彈炮部署于天馬山、萬泉山一帶，準備隨時支援各縱隊。

當日下午一時，粟裕命令下發，各縱隊隨即出發向各自目標猛進。13日晚，張靈甫接到了前沿據點受到我軍攻擊的報告。但是，狂妄自大的他以為這只是我軍的小股攻擊，依然命令部隊全速前進。而就是張靈甫的這次誤判，令他失去了唯一的逃跑機會。

14日10時左右，張靈甫接到戰報，得知天馬山、磊石山、垛莊等要點相繼失守，他這才意識到我軍的圍殲意圖。可是，此時其兩翼已經被我軍切斷，他只能下令讓部隊往孟良崮主峰及以北的蘆山、雕窩一線集中。

張靈甫這么做的意圖很明顯，他是想搶占制高點，據險堅守，然后等待援軍。而蔣介石在接到前線的戰報后，雖然對整編74師被包圍感到吃驚，但是也覺得該部戰斗力強大，只要其他部隊能盡快救援，就能“中心開花”，轉守為攻。

然而，不管是張靈甫還是蔣介石，他們都只看到了地圖上的制高點，卻不知道孟良崮其實是一座光禿禿的石山。山上不光沒有植被，甚至連水源都沒有。當張靈甫上山后，他四處尋找適合搭建指揮所的位置，卻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沒有辦法，只好把指揮所搭在了一處巖縫之中。這樣的作戰環境，令整編74師的內部出現了嚴重的分歧。有些將領認為，孟良崮無木無水，難以堅守，應該立刻組織突圍。但也有些將領認為，固守待援是蔣介石的命令，應該堅定執行。張靈甫在思量再三后，覺得部隊尚未受到大多損傷，而且自身的戰斗力較強，只要堅定守住，等到援軍抵達，便可以“中心開花”，絕地反擊，因此采納了后者的意見。

張靈甫的這一想法在戰術層面其實問題不大，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人緣，同時也低估了解放軍全殲他們的決心。在張靈甫被圍之后，他的友鄰部隊并沒有第一時間展開救援，而是按兵不動，準備看張靈甫笑話。

在蔣介石第一次下達救援的命令時，國民黨軍各部隊的救援也不積極，有些甚至“進一步退三步”。直到蔣介石再三強調“只許進，不許退”時，國民黨各部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并拼命向孟良崮靠攏。可是，彼時對于國民黨軍來說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救援時機。他們遭到了華野各部的頑強抵抗，雖然有些距離近的部隊已經將炮彈打到了前沿陣地，但是卻始終未能越雷池半步。

15日下午1時，我軍對整編74師發起了總攻。在我軍的山炮和迫擊炮對孟良崮主峰進行了5分鐘的炮擊之后，包圍敵人的五個縱隊同時發起了沖鋒。

作為國民黨軍中戰斗力最強的部隊，整編74師的官兵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面對我軍的英勇沖鋒，張靈甫也組織了三次反沖鋒，試圖撕開一個口子。有些陣地更是反復易主，雙方打得是難解難分。但是，隨著戰斗的推進，孟良崮無掩體、無水源的問題逐漸暴露出來。國民黨士兵因為沒有水喝，體力逐漸不支，士氣出現動搖。再加上我軍持續不斷的炮火轟擊，敵人最終于16日下午被我軍全殲，張靈甫也兵敗身死。而直到戰役結束，敵人的援軍還是沒有一支部隊抵達孟良崮的核心地帶。

孟良崮戰役的勝利令蔣介石的“啞鈴攻勢”還未開始就草草結束，他“三個月內肅清山東”的幻夢徹底破滅。而我軍在打破敵人戰略計劃、削弱敵人力量的同時，孟良崮戰役的戰利品使得華野可以足足裝備兩個縱隊，不僅令華野戰斗力大漲，也幫助華野扭轉了華東戰局，從此打開了勝利之門，為后續的一系列勝利奠定了基礎。

二、半塔集戰役

半塔集戰役發生在1940年上旬，跟孟良崮戰役一樣，這也是一場固守待援的戰役。不同的是，這場戰役的防守方是我黨所領導的新四軍部隊，進攻方則為國民黨頑軍。

彼時，歐洲戰場的全面戰爭才剛剛爆發沒多久，德國法西斯一路勢如破竹，而日寇卻在中國戰場上逐漸乏力。為了避免被中國軍隊拖垮，日寇對國民黨頑固派采用了軍事為輔、誘降為主的策略。

在這個關鍵時刻，蔣介石判斷美蘇英等國都被歐洲戰事所牽制，難以顧及中國的局勢，決定趁此機會消除他的“心腹大患”，也就是由我黨所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

1940年3月，蔣介石命令李品仙率5000余人配合日偽向位于津浦路西的新四軍江北指揮部發動進攻。正在津浦路東抗擊日寇的新四軍第五支隊主力收到消息，立刻前往江北指揮部支援，并很快擊退了敵軍。蔣介石見狀，遂命令韓德勤所部趁著第五支隊主力離開，后方空虛之際，集結起一萬多人，向第五支隊機關所在地半塔集發動猛烈進攻。

當時，留守半塔集的只有一支教導大隊，大多都是新兵，裝備也不好。就算加上機關人員，也才2000多人。然而，半塔集戰略地位又極其重要，不但是連通津浦路東西的交通樞紐，而且是附近地區唯一的制高點。一旦失守，會立刻令整個皖東抗日形勢陷入被動的局面。

劉少奇在得知此事后，經過深入研究，認為半塔集不可輕易放棄。于是，他命令張云逸、羅炳輝率第五支隊主力、蘇皖支隊火速回援半塔集，并向第五支隊教導大隊下令，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死守到援軍抵達的那一刻。同時，劉少奇還向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發去了求援電報。陳毅在收到電報后，頓感十萬火急，立刻命令葉飛所部星夜兼程向半塔集馳援。

半塔集原名白塔集，因三國時期東吳皇帝孫權在其西北制高點光山上建造了一座白塔而得名。明朝時期，白塔被雷擊中，損毀一半，僅留下半座塔，因而改名為半塔集。第五支隊的教導大隊就駐守在集內，而第五支隊機關的駐地則在半塔集西南側的蘇郢，留守有支隊副司令員周駿鳴。兩地僅隔2里地，互為犄角，光山就位于半塔集到蘇郢的必經之路上。

3月21日凌晨，韓德勤派遣117師從半塔集東北方向偷襲我軍，幸被我哨兵及時發現，雙方遂發生猛烈交火。教導大隊的戰士們雖然大多數是新兵，但是他們在大隊長黃一平和教導員唐克的率領下與頑軍英勇作戰，死戰不退。雙方激戰至中午時分，韓頑未能前進分毫。

韓德勤見偷襲不成，于是改變策略。他調集大量火炮對著我軍陣地狂轟濫炸，然后指揮所部在炮火的掩護下，占領了光山。接著，頑軍在光山上架設重機槍，以密集的機槍火力阻絕了半塔集至蘇郢道路。意圖將教導大隊與指揮機關阻隔，從而各個擊破。

副司令員周駿鳴深知光山對于整個戰役的重要性，于是立即親率特務營二連從側后迂回，配合著教導大隊從正面強攻，一舉奪回了光山。之后，二連駐守在光山之上，擊退了頑軍連續三次的反撲。

而在雙方爭奪光山的同時，半塔集地區其他陣地的爭奪也異常激烈。但是，在教導大隊的拼死搏殺下，在周副司令的冷靜指揮下，頑軍與我軍激戰三日未能奪得任何一個陣地。

頑軍妄圖圍殲我軍，卻絲毫沒有進展，但我軍的支援部隊卻勢如破竹。特別是葉飛所部，其在三日內連破日軍、偽軍和頑軍的阻擊，三戰三勝，殲敵1000多人。至26日，其已進抵至半塔集東南15公里處，與西路、北路援軍，對敵形成三面包夾之勢。

28日，韓德勤見半塔集久攻不下，新四軍援軍三面云集。他擔心被我軍反包圍，形成“中心開花”之勢，遂選擇倉皇撤退。

29日，我軍見韓德勤撤圍，立刻組織兵力追擊，最終殲敵3000多人。

半塔集戰役的勝利，不僅有效打擊了頑軍，遏制住了國民黨頑固派的第一波反共高潮，穩定住了皖東抗日的局面，還在此基礎上有所發展，之后我軍又接連在附近8個縣建立民主政權，擴大了新四軍的影響力。

三、兩場戰役的對比分析

通過對上述兩場戰役的回顧，我們會發現，不管是“固守待援”也好，“中心開花”也好，這種戰術本身其實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問題的關鍵是在于，戰場條件、組織體系是否適用這一戰術，指揮員是否善用這一戰術。孟良崮戰役和半塔集戰役，在這三個方面都有顯著的差別。

首先是戰場條件。孟良崮戰役中，張靈甫的整編74師是進攻一方，其本身并不在主場，對戰場環境并不了解。這導致了張靈甫在率部退守孟良崮主峰后發現，山上既無木又無水，從而陷入了和三國時期馬謖一樣的境地。短時間內也許還能通過裝備的優勢支撐，但是一旦時間變長，就會不戰自亂。

而在半塔集戰役中，第五支隊教導大隊是防守一方，身處主場，對戰場環境非常了解。雖然他們人數、裝備上都處于劣勢，但是他們后勤保障充分、當地人民支持，同時還利用地形優勢與敵周旋，所以能夠堅守較長時間。

其次是組織體系。孟良崮戰役中，張靈甫與其他將領的關系并不好，當他被圍時，大多數人第一時間都沒有想救他。國民黨內部也是派系林立，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政治目的，很難做到齊心協力。這導致支援不及時，或者支援部隊一受到阻擊就想保存實力，不愿意全心全意地去救援。

而在半塔集戰役中，我軍根本沒有這一問題。新四軍的組織體系嚴謹，各將領、各部隊更是親如兄弟，大家都有一個統一的政治目標。因此，其他部隊一聽說半塔集被圍，立刻就以最快的速度發起支援。就算遇上阻擊，我軍也是不惜任何代價與敵作戰。這就形成了張靈甫遲遲等不到援軍，而我軍支援迅速的巨大差別。

最后是指揮員。孟良崮戰役中，指揮整編74師作戰的主要有兩個人，一個是張靈甫，另一個是蔣介石。本來，退守孟良崮是蔣介石和張靈甫共同的主意，但是當張靈甫上了孟良崮發現“既無木又無水”后，就對此項決策出現了動搖。然而，鑒于對蔣介石命令的服從，以及自己的盲目自信，他還是選擇了固守待援而不是立刻突圍。這最終導致了他的失敗。

而在半塔集戰役中，我軍的主指揮是劉少奇，但他只下了兩個命令，一個是讓教導大隊死守，另一個是讓其他部隊支援。至于前線的部隊怎么打，具體的作戰怎么部署都是由前線指揮員自己決定的。這使得我軍在戰術執行層面更加自由靈活，能夠隨機應變，從而在作戰上更加符合實際。

除了上述三個原因外，還有一個更值得探討的問題是，作戰雙方本身是否正義？

在孟良崮戰役中被全殲的整編74師，他們是挑起內戰的一方，是令本就滿目瘡痍的中國繼續飽受戰亂之苦的一方，他們是非正義的，因此被消滅了。

在半塔集戰役中，新四軍是堅持抗日的一方，而韓德勤所部不去打日本鬼子，卻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同胞。新四軍是正義的一方，而韓德勤是邪惡的一方。

“邪不壓正”是自古以來都被歷史不斷驗證的真理，孰是孰非我們從人民幫誰就能看出來。

在孟良崮戰役中，我軍的一線支前民工多達7.6萬人，二線支前民工多達15.4萬人，加上臨時支前民工，其數量可達到驚人92萬余人，平均每一名戰士背后就有3.4名民工。他們在戰役期間日夜不停地為解放軍戰士運送糧食、彈藥，幫忙轉運傷員。而對于國民黨部隊，他們卻不愿意拿出一粒糧、一滴水、一根柴！

在半塔集戰役中，人民聽說頑軍來進攻，一夜之間就為前線趕制出來了6000雙軍鞋，送來了5萬斤糧食。同時，當地人民還冒死潛入頑軍駐地，幫助新四軍繪制頑軍的部署圖，通過“消息樹”、“油燈信號”等向新四軍傳遞消息。有一位姓黃的先生聽說前線犧牲嚴重，把自己的四個兒子都送了過來參軍，最小的才13歲。在整個戰役期間，當地一共有600多名青年火線入伍。戰后，陳毅感嘆道：“沒有皖東人民，就沒有半塔大捷！”

綜上所述，雖然孟良崮戰役和半塔集戰役都是固守待援，但是國民黨軍屬于“失道者寡助”，而我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因此兩場戰役產生了截然不用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