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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7月24日,被玩家戲稱為“村里第二個大學生”的國產3A游戲《明末·淵虛之羽》(以下簡稱《明末》)正式上線。
24小時不到,差評如潮,有玩家在相關平臺吐槽:
“玩了三個小時,連根辮子都沒見著,張獻忠四個義子,三個都是BOSS,唯獨沒有降清的孫可望,合著韃子竟是我自己?”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子,把這兩天關于《明末》的所有爭論,一刀刀劃開了口子。
②
先聊聊錢。
《明末》在外區集體打折,唯有國區倔強原價,玩家自嘲觸發了“庚子賠款”被動。
其實這招并不新鮮,發行商的邏輯很簡單:中國區是預購基本盤,海外區要沖銷量榜,用折扣換口碑。
只是《明末》選了個最不該降價的節點:首發當天。
于是,歷史創傷記憶+商業冤種策略,一起被做成了梗。
③
真正讓玩家們坐不住的,還是敘事。
1647年,四川,張獻忠剛剛去世,清軍在肅親王豪格的率領下進入四川,鎮壓張獻忠的大西軍及南明各地方武裝。
作為一款所謂架空歷史的題材游戲,理論上確實可以沒有清兵,但《明末》把明軍、義軍、流民都安排成敵人,卻唯獨讓“清軍”成了空氣。玩家操縱的女主可以殺明軍、殺義軍,甚至殺“民族英雄”,卻殺不到一個辮子兵。
這就像拍《珍珠港》不拍日本飛機,拍《敦刻爾克》不拍德軍——技術上說得通,情緒上膈應人。
有網友翻出2019年被公安部端掉的“協和會”非法組織舊案:他們當年最愛引用的就是清宮劇里“滿漢一家”的片段,用來論證“滿洲國正統”。
這兩件事雖然看似并無聯系,卻共用同一種敘事策略:
讓清軍/滿人隱身,把矛盾鎖在漢人內部。
④
游戲里張獻忠和三個義子都是BOSS或精英怪,暗示“屠川”全是農民軍的鍋。
但史料里,1644-1664年四川人口從310萬掉到50萬,這里頭有張獻忠的兵禍,有南明軍的混戰,有清軍的屠戮,還有地方團練火并、虎患、瘟疫…… 哪是單靠一支隊伍能造出來的?
歐陽直在《蜀亂》一書中總結清軍統治下四川的慘狀:“連城帶邑,屠盡殺絕,并無人種,田地荒蕪”,暗示清軍通過屠殺和破壞農耕斷絕敵方糧道。《五馬先生紀年》也記錄有清軍“驅民入山”“焚寨掠糧”的清鄉戰術。
把鍋甩給單一對象,是最省事的悲劇敘事。
就像南宋時期的抗金英雄岳飛被害,許多人只記得秦檜的“莫須有”,卻少有人提及皇權博弈、士紳集團、軍事體制等深層矛盾。
歷史需要反派,但不需要唯一反派。
⑤
我的好朋友隔壁老王是一位主機游戲愛好者,《明末》首發當日甚至請假通關。
兩個小時后,他給我發微信:“玩不下去了,心里發毛。”
我問為啥,他說玩的時候感覺人中有點發癢,后來又問了AI一個問題:
“明末,我的敵人是平民、起義軍和明軍,請問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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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喝酒時,老王說他前天夢見汪精衛指著他鼻子罵漢奸,一激靈坐起來,天靈蓋直冒火,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夢自然是假的,但AI的回答是真的——當所有外部敵人被抹去,玩家只能面對一個尷尬結論:
我才是那個外來者。
⑥
2019年“協和會”被端后,《延禧攻略》《如懿傳》等清宮劇陸續下架,當時很多人覺得反應過度。
今天回頭看,其實是把清宮劇從“娛樂產品”拉回“意識形態正軌”。
于是,《明末》選擇了最安全的路線:讓“清軍”消失,讓“明軍”互砍,讓歷史變成一鍋沒有鹽的清湯面。
這兩天看了關于《明末》的各種評論,有一條評價言簡意賅:
“掩耳盜鈴”。
玩家真正膈應的不是沒有清軍,而是不敢直面歷史的躲躲藏藏。
1647年的四川,沒有非黑即白的正邪,只有一群被時代碾碎的普通人。
把清軍“藏”起來,并不會讓歷史更干凈,只會讓玩家更困惑:
我到底在替誰揮刀?
⑦
寫到這里,老王又發來一條微信:
“退款了,準備去打《只狼》。至少那里,敵人是誰,刀口對誰,一清二楚。”
我回他一句:“別忘了,狼也會咬主人。”
歷史從來不是游戲,但游戲,總得有人敢把歷史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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