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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里的五龍往事
早飯剛過,涼亭里便隱約傳來笑語聲。我正好奇是哪些鄉親來這兒乘涼,堂哥在一旁接話:“準是那些打牌的,這幾日天熱,天天都有人聚在亭子里打呢。”
堂哥口中所說的牌,便是大貳,是故鄉流傳了不知多少代的紙牌游戲,在村里,它早不是簡單的消遣——每當農閑時節,總有三三兩兩的鄉親圍坐一圈,牌在指間翻飛時,家長里短也隨著牌局慢慢鋪陳開來。
才修建的涼亭,自然成了鄉親們聚集的地方,洗牌聲、吆喝聲、談笑聲混著微風里的涼意,成了故鄉午后最鮮活的底色。
我走近一看,涼亭里早已聚起了不少人。幾個性急的早就按捺不住,將一副大貳在桌子上鋪開,指尖捻著牌角來回擺弄,正揚聲招呼著還差哪位湊齊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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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乘涼的,大多是頭發花白的老人。他們臉上的皺紋里藏著歲月的刻痕,多半已走過半個多世紀的人生路,是寨子興衰變遷最鮮活的經歷者,也是許多陳年往事的親歷見證者。恰好我近來正忙著編撰《村史村事》,那些散落在時光里的寨中舊聞、老一輩的奮斗故事,還有不少關鍵的歷史節點細節,都得靠這些老人家慢慢回憶、細細講述才能拼湊完整。此刻看著他們圍坐閑談的模樣,倒覺得這涼亭不僅是牌局的主場,更藏著故鄉歷史的密碼。
段廷田,本是劉姓血脈,卻成了段家香火的繼承者。這淵源要從他父親說起:他父親本姓劉,只因當年段家膝下無男丁延續香火,便被抱養過來承繼段家門戶,連姓氏也改了,從此成了“段安乾”。
雖說我在寨子里已生活了近五十年,可對于這支劉姓的過往,我卻始終摸不清脈絡。前些年,我曾聽段廷富提過,他們劉家祖上曾在后壩場住過;又說這支劉姓先在云南昭通生活了五六代,之后才遷到這邊來的。可究竟是先在昭通落腳,后來才搬到后壩場?還是先在后壩場居住,之后才去了昭通?這先后順序,我一直沒弄明白。
他們這支劉姓,與河對門甲板溝的劉家本是親房。從前我總以為,段安乾是從甲板溝被抱養到段家的,直到前些年才偶然得知,他們其實和上五龍的劉家是同一支脈。眼下我正忙著梳理寨中姓氏的遷徙脈絡,為了徹底厘清這支劉姓的來龍去脈,便借著乘涼的閑隙,向亭中端坐的段廷田細細打聽起來。
段廷田說,他們劉家祖籍原是江西,后來遷去了云南昭通,住了幾代人后又搬到后壩場,再從后壩場遷到上五龍。他父親段安乾就是在上五龍出生的,后來才被抱到下五龍,過繼給段開發當兒子。
“段開發?”這名字我還是頭回聽見,在之前收集的資料里從未見過,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記下這個新線索。
不過更讓我在意的是遷徙順序——段廷田說的“昭通→后壩場→上五龍”,和前些年段廷富講的版本明顯對不上。究竟誰的說法更接近真相?這時間線的出入像個小疙瘩,得慢慢解開才是。
段廷田見我蹙眉琢磨,擺了擺手:“要說我們這支劉姓的老底,我知道的其實不多。你真想弄明白,得去找劉建設。”他頓了頓,解釋道,“前幾年族里修譜,從頭到尾都是他在張羅,哪支人遷自哪里、輩分怎么排,他心里最有數。”
劉建設,便是從前在新民街上開店的那位劉坤祥。我早知道他們是一家人,卻對這其中的淵源一直不甚了解。直到今天在涼亭閑聊,才把這段脈絡理出些頭緒——原來劉建設的父親,與段廷田的父親段安乾本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段廷田說,他們的祖父過世時,父親段安乾才剛滿八歲。家里沒了頂梁柱,日子難以為繼,家也就散了。作為長子的段安乾,后來被過繼到下五龍的段家;而劉建設的父親那時年紀尚小,便由他們的奶奶帶著,去了張家討生活,在張家長大成人。
至于他們與上五龍劉家的關系,段廷田坦言雖說是同宗,卻早已隔了很多代,疏遠得很。我曾聽說上五龍劉家祖上在河溝住過,想細問些舊事,可段廷田對劉家早年的歷史知道得實在有限,只反復叮囑:“這事你得問劉建設,他最清楚。”
問及族譜時,段廷田說得篤定:“前幾年族里印族譜,我家特意要了一本。”這話又讓我心頭一振——編撰《村史村事》最看重實證,族譜上的記載可比口耳相傳的回憶扎實得多,往后定要找機會借來仔細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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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興頭上,我又想起五龍段家的往事。在我的記憶里,五龍的段家只有兩戶,且都是因無后而抱養子嗣延續香火:一戶是段開發,膝下無子,便從上五龍抱養了劉姓之子,取名段安乾;另一戶是段子清,同樣無子,從官田壩抱養了楊姓之子,取名段洪榮。段開發與段子清本是同一輩分,按舊時規矩,即便號名可以隨意取,姓名里的字輩卻得依著族譜來,可為何段安乾與段洪榮的名字,連半個字輩都對不上?
段廷田聽了笑答:“雖說都姓段,可這兩戶段家相隔得很遠了。”在一旁乘涼的鄉親們也跟著回憶起來:“段子清家最先抱養的不是段洪榮,是個叫夏福真的孩子。后來不知怎的,段子清把夏福真送回去了,這才又抱養了段洪榮。段洪榮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半大的孩子。”
涼亭里的風慢悠悠吹著,牌局還沒開,這些藏在歲月里的舊事倒先隨著閑話鋪展開來,讓那些模糊的家族脈絡,漸漸顯露出清晰的輪廓。
談及五龍的族群遷徙史,段家是繞不開的重要存在。相傳段家是最早遷入五龍的漢姓家族之一,當年他們以“插占”為業在此扎根——所謂“插占”,便是舊時移民通過插立標記圈占土地的謀生方式。從上游的兩河口到下游的三角石,這片蜿蜒的河谷地帶,曾都是段家的基業版圖。
聊到段家的陳年舊事,段廷田忽然說起一段少有人知的往事。他說,向選勇的祖父過世時寫袱紙本,段家老輩的名字得寫全,主事的便特意叫他去打聽那些早已過世的段家老人名號。
向選勇的祖母姓段,這是我早已知曉的,而與段子清字是什么關系,我今天才知曉,原來段子清與向選勇的祖母段氏是親姊妹。
段廷田回憶說,那時段子清已不在人世,其夫人早已年邁,可記性還好得很。向段廷田擺談了一些段家的歷史。段家居住在現今向應國家所在的位置,是一個大院子,有八弟兄,段之啟,段之佩……,原本八個人名字老人都說得清楚,而段廷田卻只記得這兩個了。那弟兄生性蠻橫,個個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分別學了八種手藝,但都只學了個皮毛,沒有一樣精通。尤其是那個學陰陽的兒子,一心想靠風水維持家族興旺,便擅自將祖墳東遷西葬,可偏偏技藝不精,遷葬后家族竟漸漸顯露出衰敗之象。
聽到這兒,我忽然心頭一動,想起了四川籍堪輿家李山山的傳說。這位被稱作“地仙”的先生,當年為尋吉地葬母,從四川輾轉來到五龍,先后為查渡陳家、龍堰夏家、五龍向家的祖墳精準點穴,名聲漸漸傳開。段家見自家日漸蕭條,便也專程請來了李山山,想讓他重新擇塊風水寶地以扭轉日漸衰敗的家族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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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山山早就聽說了段家衰敗的根由。他想試試段家后人的品行,便故意把銀兩遺落在去看地的路上。走在后面的段家后人拾到銀子,卻揣進了自己腰包,半句沒提。等李山山看完地,故作焦急地說自己丟了銀兩,問眾人是否拾到,段家后人卻都低著頭默不作聲。他們心里還打鼓,怕李山山記仇使壞,最后竟干脆拒絕了他選定的穴位。
自那以后,段家的衰敗便成了定局,一步一步滑向衰落。傳到民國年間,族中早已沒有直系子嗣可以承繼香火,無奈之下只能靠抱養外姓子弟延續門戶——就像段安乾被過繼到段開發名下,段洪榮被抱養給段子清那樣。
可歲月流轉,到了如今,這些被抱養的后人大多已“還祖歸宗”,偌大的段家,如今只剩下寥寥幾人還頂著段姓的名號,血脈里卻早已沒有了真正的段氏宗親延續。那些曾經在五龍插占立業、八弟兄意氣風發的往事,終究只成了寨中老一輩人口中一段漸漸模糊的傳說。

作者簡介

向選紅,1976年2月生,貴州省遵義市播州區新民鎮龍豐村下五龍人,2001年畢業貴州大學理工學院化學系,理學學士。現供職于遵義市播州區某鄉鎮中學,長期擔任畢業班化學教學工作。
曾任遵義縣第十三屆人大代表,新民鎮紅色文化工作組成員,是馬坪片區鄉村振興教育促進會和新民鎮教育慈善基金發起人之一,也是豐村下五龍鄉村振興議事小組成員和龍豐村《村史村事》業余編輯,長期擔任向氏國臣公支系家族委員會會長,現為政協播州區文史委特聘文史專員。
喜歡攝影,愛好寫作,專注地方文化傳播,自辦微信公眾號《大向傳媒》,以鏡頭捕捉鄉土風光,以文字記錄人文歷史,成為地方文化對外展示的窗口。業余時間筆耕不輟,累計創作詩詞、散文、紀實文學等超百萬字,完成《河內郡向氏族譜》二十余萬字的修訂工作。雖因文字得罪權貴,惹禍上身,仍堅守 “弘揚正能量、唱響好聲音” 的創作初心,以堅韌筆觸記錄時代變遷。
專注家鄉宣傳,共賞故土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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