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開原創】母親（胡麗華）

□文/胡麗華

我被夢驚醒了，努力回想夢中的事：76歲的老媽老年癡呆了，正常時會抱著我叫老崽，癡呆時連我是誰也不知道，只知道往外走。我帶著四歲的外孫子去找她，結果把小外孫子也搞丟了……唉，嚇出一身冷汗！

母親就坐在床頭，一臉笑意看著我。看著她滿頭的白發，思緒一下回到了從前。

我母親是兄弟姐妹七人，她排行老二，我有三個舅舅三個姨娘。聽外公外婆說起過，母親從小就是要強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像個假小子，小時候家里窮，吃不上飯，外婆只有把女娃都送給別人當童養媳，男孩留在身邊。

母親說她好厲害，只去別人家吃飯，就不嫁給他們家。

母親今年70多歲了，本該是享福的時候，可……我偎依在母親身旁，心中涌起萬千感慨。好久沒陪母親上街了，好久沒聽母親的嘮叨了。

說起來，母親算是個苦命人。有幾年，母親在贛州打零工，用大板車拉氧氣瓶，那時的我不滿8歲，弟不到6歲。我記得我和弟弟沒事就爬上母親的大板車，讓母親拉著走，那感覺真是其樂無窮。

母親的愛，真摯而又無私，她以孱弱身軀，渡我抵達人間，又護我健康成長。

8歲那年，我正上二年級。有一次，老師要我們穿白板鞋去學校參加活動，可家里沒錢，怎么辦呢？

別看弟還小，可機靈著呢，虎頭虎腦的他不知從哪撿來根白粉筆，沖著我喊：“姐，我來把你的鞋子變成白的！”說著就蹲在我的腳前，認真地涂起我的藍球鞋來。我想這個辦法不錯，就和弟一起忙著，涂完一看，還真像白板鞋，只是隱隱露出些藍色。我念叨著：老天爺千萬不要下雨。

我們高興地叫母親不要去借錢，說有白板鞋了。而此時母親眼中卻泛著淚花。我們姐弟倆心里只納悶：媽媽為什么掉淚，難道我們又做錯了嗎？

日子在平淡中度過。不久，母親的工作有了轉機，爸部隊轉業，分配到贛州的一家國有農藥生產企業，做了部門經理。廠領導為照顧軍轉人員家屬，把母親也安排進了企業，當了一名工人。

母親（右）和本文作者 （胡麗華供圖）

母親的工作是糊裝農藥的包裝袋，那些包裝紙（牛皮紙）又厚又硬。我試著幫媽糊了一個，累得不行，手勁也不到位，弄得一手的漿糊怪難受，還隱隱覺得手過敏起來，紅紅腫腫的。母親見了心疼，趕緊把我拉開，讓我去洗手，叮囑我快回家做作業。初中生的我，本想利用暑假期間好好幫母親做點事，看來我是吃不了這份苦了。

我站在母親旁邊，看著母親那麻利的動作，真弄不懂母親那雙粗糙的手怎么那么有力，難道它就不過敏嗎？后來，當了幾年部門經理的爸下崗了，母親也因過度勞累，導致身體差提早病退。

那段日子是灰暗的，一家四口全靠母親的退休工資度日。幸好，母親沒有悲觀。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常說的那句話——人是餓不死的，因為還有兩只手。母親還說以后要做一棟三層樓的別墅，裝飾的像皇宮一樣，一家人住得舒舒服服的。

為了這個夢想，母親咬牙向親戚朋友借錢，好不容易湊了些錢，就和爸爸做起了生意。每天傍晚，母親騎著三輪車出發，車上無非就是些小孩的衣服、玩具、鉛筆什么的。母親和爸趕到贛州南門擺地攤，直到晚上10點以后，才見到他們疲憊回家的身影。

后來，爸常跟我們姐弟倆談起，沒有母親那副厚實的肩膀，這個家早就毀了。曾有一度，爸因心情不好，竟染上了賭博，是母親苦口婆心地把他從賭桌上拉了回來，開導他，鼓勵他，并幫他還清了賭債。可這些，母親從來沒對我們說過。

又是一些年頭過去，我和弟都已成家立業，有了穩定收入。本想讓父母安享晚年，可母親就是停不下來，回到信豐老家租了個店面經營小百貨。她一直忘不了當年對我們姐弟倆許下的諾言。

有一次，母親來贛州進貨，我挽留母親多住兩天，要陪她過個“母親節”。“明天是圩日！”母親怎么也不肯多呆一天，說做生意要緊，“我們這代人不興這個，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

我知道母親的心思，她不想給我們增加任何負擔。母親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無怨無悔。

現在，母親實現了她的愿望，在老家有了三層樓的“小別墅”。我更開心的是，母親終于前來和我生活在一起了。我靠著母親那日漸單薄的肩膀，心酸想哭。媽，您辛苦了，如果有來生，我還是選擇您做我的母親！

老爸是去年7月27日走的，母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現在母親上街時，會自覺不自覺地牽著我的手不松開。我想告訴母親，余生只要您開心，我會牽著您一直走下去！

本期配圖除署名外，攝影賴海燕（路開文化）

胡麗華，贛州市贛縣區工作，“江西省最美家庭”獲得者。贛州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贛南日報 》等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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