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特朗普經濟棋局的最終風向標？

民智評論

作者：蘇倬平，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

（正文約3000字，預計閱讀時間8分鐘）

因降息取向長期存在分歧，特朗普和鮑威爾的摩擦持續加劇。今年4月以來，他頻繁喊話鮑威爾辭去美聯儲主席一職，甚至考慮以美聯儲大樓翻修成本過高為由，對其提起訴訟，但鮑威爾大概率仍會任職到2026年5月任期結束。

眼下，特朗普正在積極物色下一任主席人選，凱文·哈西特（Kevin Hassett）、凱文·沃什（Kevin Warsh）和克里斯托弗·沃勒（Christopher Waller）成為熱門候選人。

一、特朗普為什么想要換掉鮑威爾？

特朗普與鮑威爾在降息問題上存在明顯分歧，前者的訴求明確且直接：一方面推行激進的降息政策，力主美聯儲將聯邦基金利率降至1%的超低水平；另一方面要求大幅削減政府借貸成本，緩解財政赤字壓力。

然而，美聯儲自2024年12月將基準利率目標區間下調至4.25%－4.50%之后，便一直按兵不動。在其看來，利率調整需綜合考慮通脹水平和就業市場狀況。鮑威爾及美聯儲多數官員對通脹復蘇的風險持謹慎態度，特別是考慮到特朗普第二任期推出的高額關稅以及《大而美法案》對物價的潛在影響尚未完全顯現，他們傾向于等待更多數據明確后再行動。

此外，當前美國勞動力市場依然強勁，失業率維持在4.1%－4.2%的較低水平，美聯儲擔心過早降息會重新點燃通脹。

出于對經濟數據和選舉形勢的擔憂，特朗普愈發堅定地推動降息。2025年，美國經濟出現了放緩跡象：一季度實際GDP年化下降0.5%，顯示經濟陷入停滯甚至微幅倒退；二季度雖回升至3.0%，但主要是受進口減少的推動，國內需求依然疲弱，增長動力不足。

多項研究表明，特朗普第二任期實施的關稅政策抬高了物價、增加了企業成本、抑制了消費與投資；從中期來看，對GDP增速造成了顯著拖累。這種經濟形勢明顯影響了特朗普政府的執政聲譽。隨著中期選舉臨近，特朗普希望通過降息刺激經濟增長，同時對沖關稅政策引發的通脹壓力，以穩定選民信心。而鮑威爾一再拒絕采取寬松政策，無疑成為他挽回經濟表現的阻礙。

4月以來，特朗普多次要求鮑威爾辭去美聯儲主席一職，甚至威脅要提前將其解雇。受法律限制，特朗普成功罷免鮑威爾的可能性極低，但也并非完全沒有可能。

《聯邦儲備法》規定，美聯儲理事會成員（包括美聯儲主席）只能“因故被總統免職”。今年5月，美國最高法院就特朗普解雇兩名聯邦勞工委員會成員的法律糾紛作出裁決，強調美聯儲是“結構獨特的準私營實體”，其資金來源、組織架構和決策獨立性均不同于傳統政府部門，因此總統不能因政治原因罷免美聯儲主席。

特朗普本人也公開承認，提前解雇鮑威爾的“可能性極小”，但他也在考慮就美聯儲總部翻修費用過高（真實性存疑）一事對鮑威爾提起訴訟，以此來達成“因故”免職的條件。

與此同時，特朗普也開始積極物色下一任美聯儲主席人選，其明確表示只會提名支持降息者。

自7月起，他頻頻就新主席人選發表評論，如稱財政部長貝森特可能接替鮑威爾，隨后又表示貝森特不在考慮名單內，還提到“兩個凱文（凱文·哈西特和凱文·沃什）都很好”。

這場聲勢浩大的“換帥”風波背后，暗藏特朗普的政治算計。若他能設法繞過制度限制提前更換鮑威爾，任命一位“影子主席”，那么美聯儲大概率能盡早降息。即便無法提前解雇鮑威爾，由于他不斷釋放更換美聯儲主席的信號，將經濟不振的責任歸咎于鮑威爾降息太晚，這種舉措也能為未來任命一名支持降息的新主席提供合理性，同時為自己在中期選舉中爭取一定話語權。

二、特朗普想讓誰接替鮑威爾？

8月13日，特朗普在華盛頓肯尼迪中心出席活動時向記者透露，他已將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潛在繼任者的名單范圍縮小至“三到四名”候選人，并打算比原計劃更早地公布自己的決定。

目前，三位候選人已基本確定，分別是現任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凱文·哈西特、前美聯儲理事凱文·沃什，以及現任美聯儲理事克里斯托弗·沃勒。

▲ 三位候選人，從左到右分別是凱文·哈西特、克里斯托弗·沃勒和凱文·沃什

1. 凱文·哈西特

哈西特之所以能在候選人名單中位居前列，是因為他始終是特朗普經濟議程的堅定支持者。

2017－2019年特朗普第一任期內，他擔任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在2017年《減稅與就業法案》的設計與通過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后，他重返白宮，出任總統顧問一職，就疫情期間的經濟發展為特朗普出謀劃策。2025年1月特朗普第二屆政府履新伊始，哈西特便出任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

他積極支持特朗普的關稅政策，認為關稅對通脹影響不大，市場對關稅存在“過度恐慌”。特朗普推出《大而美法案》時，哈西特在多個媒體平臺上大力宣傳，強調該法案對美國經濟的積極影響[2]。此外，當特朗普因不滿勞工部修正后的就業數據，宣布解雇勞工統計局局長埃麗卡·麥肯塔弗（Erika McEntarfer）時，他也為這一爭議性決定進行辯護。

哈西特支持美聯儲立即降息，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這種“忠誠”。他本人并未就支持降息提出獨到見解，只是一味附和特朗普，指責美聯儲在利率決策中摻雜了政治因素。

8月6日，他在接受?？怂股虡I頻道采訪時稱，美聯儲去年總統大選前的降息決定，以及今年維持利率不變的做法，明顯帶有黨派色彩。這種忠誠雖增加了哈西特獲得美聯儲新主席提名的可能性，但也可能引發社會對特朗普威脅美聯儲獨立性的批評，進而使特朗普出于謹慎考慮而放棄提名哈西特。

2.凱文·沃什

2006年，35歲的沃什成為美聯儲歷史上最年輕的理事，并任職至2011年。2017年美聯儲主席耶倫任期將滿時，特朗普曾考慮讓沃什接任，但最終選擇了鮑威爾。2018年鮑威爾上任后，美聯儲連續4次加息，將利率提高至2.5%，而當時特朗普急需低利率刺激經濟和股市。面對鮑威爾的“不配合”，特朗普極為不滿。2020年他在白宮簽署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時，還流露出當年沒選沃什接任美聯儲主席的后悔之意。

沃什曾是鷹派人物，但今年在降息問題上，他與特朗普立場一致。過去，沃什支持緊縮的貨幣政策和強硬反通脹措施。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后，他明確反對美聯儲繼續擴大資產負債表，認為此舉會加劇公共債務問題，使貨幣政策偏離其核心職能。

如今，他轉向寬松政策，呼吁美聯儲在縮減資產負債表的同時適度降息。他表示，美國經濟本可強勁增長，但美聯儲遲遲不降息，限制了這一勢頭。此外，在美聯儲獨立性問題上，他態度曖昧，似有向特朗普靠攏之意。他認可美聯儲在操作層面應保持獨立，但同時也認為這種獨立性是有限度的，并非完全脫離政治影響。

沃什因家庭原因與特朗普有一定私交。沃什的岳父羅納德·蘭黛是特朗普大學時期的好友，也是其長期政治盟友。蘭黛曾花費數百萬美元支持特朗普2016年和2020年的總統競選活動，并于2025年3月向特朗普的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 MAGA Inc. 捐贈了500萬美元。

3. 克里斯托弗·沃勒

2020年，沃勒獲特朗普提名并出任美聯儲理事，任期至2030年1月。今年7月召開的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會議上，沃勒因擔憂勞動力市場惡化，主張降息25個基點。與兩個凱文不同，沃勒和特朗普的交集較少，也沒有明顯向特朗普尋求政治靠攏的姿態。基于經濟學家和技術官僚出身的專業判斷，他主張美聯儲應盡快降息。

沃勒并未偏離美聯儲兼顧就業與通脹的政策路線，他在降息問題上與鮑威爾等美聯儲官員存在不小的分歧，根源在于雙方對美國勞動力市場狀況評估上的顯著差異。

沃勒認為，勞動力市場表面看似穩健，但剔除修正數據后的新增就業已接近停滯，存在下行風險，因此應在就業惡化之前就采取貨幣刺激措施。

對于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沃勒認為，關稅引發的物價上漲屬于短期沖擊，不應成為阻礙降息的因素；當前，剔除關稅影響后的核心通脹已接近美聯儲2%的目標水平，而現行利率遠高于中性利率，降息有助于維持經濟平衡。再考慮到美國經濟增長已開始放緩，GDP增速低于潛在水平，寬松的貨幣政策可防止經濟陷入滯緩狀態。

三、結語

綜合來看，沃勒無疑是兼具專業背景和穩健判斷力的候選人。他主張降息，看似與特朗普同調，實則源于其獨立的經濟學判斷，而非政治迎合。但鮑威爾任內產生的沖突極有可能讓特朗普對經濟學出身的專業人士持懷疑態度，從而更偏好絕對忠誠的“自己人”，這將使得哈西特具備優勢。雖然最終結果只能等特朗普親自揭曉，但是無論人選如何，維護貨幣政策的可信度與程序正當性才是壓艙石。

撰稿：蘇倬平

編務：王薪堯

責編：邵逸飛 梁雨迪

圖片來源：網 絡

更多精彩內容，歡迎關注民小智君

轉載：請微信后臺回復“轉載”